湖不归第一部枫锁玄城

第二十九章 多重人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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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长安归心似箭,可是心怀卿木桐还是有些依依不舍。他出谷之后,再次望着青海湖的时候已没有狭隘的思想。他此时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受人欺负的毛头小子了,他手中的剑术虽说不算是一流,可是其内功修为已入一流之境界,绝对不是各门各派的门客可以随便欺负的了,就算是各派的掌门比其内功深厚的也没有多少!

兰长安心中还是带了一些怀疑,他需要找一个对手。他不由自主地就登上了甘肃平凉崆峒山,他现在举步轻盈,小腹里似有无穷无尽的绵力,他一个起落便已越过山坳,瞬息间便已到得崆峒派的山门前。远远望去,山门前站着一个青年道士,虽然他的面貌与身形都已改变不少,可是他在兰长安的心里早已烙上了印记。那正是五年前羞辱他的门客。兰长安咬牙走向青年道士面前。青年道士拦住了他,问他来意。兰长安笑道:“我来拜师。”青年道士道:“拜师得有拜师的门道,你不懂?”兰长安道:“哦?什么门道?”青年道士插着手道:“拜师进山门者得交一两银子,算是门客引荐费,这也是行价,我没有多收!”兰长安笑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我既可以进去,还不用交钱?”青年道士轻蔑的语气道:“除非你能胜过我的剑,不过要是能胜过我,也不必再拜师了。”兰长安道:“可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青年道士道:“什么问题?”兰长安道:“我怎么样才能不用动手就可以摆平你这只看门狗呢!”青年道士怒目一展,道:“你有心找茬!”兰长安将手中的长剑立于地上,向他招手道:“露出你的狗牙,让我看看有多锋利!”青年道士拔剑而起击向兰长安。兰长安激将法成功,一颗小石子狠狠地从兰长安手心里弹出,刚好射在青年道士的手臂处,青年手臂一麻,长剑落在了地上,口中骂道:“你会妖术?”又一颗石子弹出,射在他的脸上,一张白净的脸庞便已留下了一道伤痕,兰长安手握飞石,道:“第一颗飞石让你知道武功的差距,第二颗飞石让你别摆着臭脸狗眼看人低,这第三颗……”说时迟那时快,飞石已射出,青年道士双手捂住了嘴巴,鲜血已从他的十指细缝间流了出来。兰长安拍着手上的尘灰,接着道:“这第三颗让你狗牙满天飞,积点口德!”兰长安笑着离开,青年道士痛苦地道:“你……是……谁?”兰长安握紧长剑向着漫天红霞道:“我就是那个‘还没有断奶的小屁孩儿’!”

兰长安靠着浑厚无比的内力引着轻功一路向东行进,很快便到了山西,他去了五虎断刀门,这次他悄悄地塞了一两银子给了门客,门客态度立马转变,让兰长安跟在他身后去见他的大师兄,“我这只是第一关,要见师父之前还要过大师兄这一关。”兰长安见了五虎断门刀的大弟子韩燕松,表明了来意。韩燕松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指了指兵器架,道:“拿得起二十公斤的刀,再提拜师!”兰长安用两根手指便轻松地提起了长刀。韩燕松脸色陡变,立刻道:“你要是能拿起旁边那三十公斤的刀,我便……”话还没说完,兰长安又已拿起了三十公斤的刀,还是两根指头。韩燕松汗水流出,道:“师父就在里面,你现在可以进……”兰长安双手抱拳已挺胸离开,他没有说什么,他很想回头看韩燕松惊奇的表情,可是他没有回头。兰长安继续向东走,绕过京师,终于回到了山东。他回家前,刻意去了“清河成式剑派”,门客的脸孔已更换,可仍带着傲慢的神色。兰长安望着门可罗雀的景致,笑着提剑走进。门客道:“要拜师吗?”兰长安笑道:“这里面有师可拜?我为何看不出。”门客也不生气:“不知道不要紧,家师正是享誉山东的‘雄蛇剑’范正堃!”兰长安笑道:“五年前曾经有一个少年人抱着满心的希望前来拜师,可是你们不理不睬,如今……哈哈弟子都被其他派招完了才想到招人了?”门客笑容消失:“要拜师就拜师,不拜师就滚开!”兰长安摇着头,笑道:“瞧你的脾气,就该当一辈子看门的。”门客右手刚要击向兰长安面颊,兰长安的手指已伸出,刚好落在门客的腋下穴位,门客整个人停顿,他的嘴巴还可以说话:“小的有眼不识……”兰长安笑着离开,他现在畅快极了,终于以他自己的不算太过分的方式报了五年前的各种怨气。

兰长安回到登州时,才发现周遭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看不见“丝竹笙歌,商贾云集”的热闹景象,行人也很少。他回到家的时候,他母亲手拿针线满目疮痍地望着他,就好像望着一个陌生的人。兰长安抱着母亲,流着泪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兰母表情僵直,他带着兰长安走进内堂,兰长安一走进就看见了他爹的灵位,兰长安顿时泣不成声,道:“爹身体好好的,为何会……”兰母擦着灵位,道:“你一去就是五年,一封书信也没有……前一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苛捐杂税又重,你爹只好与一帮渔夫做那海港的活儿,希望能够有所补救,可是没想到遇到了倭寇……倭寇抢了商船不说,还杀了海港上无辜的人……包括你爹……”兰长安咬牙道:“倭寇什么时候再来?”兰母摇着头,道:“娘知道你学了本事回来了,可为娘不希望你去报仇,倭寇数也数不清,你杀不完的,况且……你爹也不能回来了。”兰长安知道母亲担心他,便不再提报仇二字。兰长安告诉了兰母他已成亲的事情,兰母道:“怎么不带媳妇回家?”兰长安只好道:“木桐身体抱恙,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带她来见你。”兰母为他缝制着新衣,兰长安含泪提剑出门。他走向港口,问一老船夫倭寇什么时候会来。老船夫闻倭变色,道:“海有多深我觉得都可以斗量,但是倭寇什么时候出现我就不知道了。”兰长安只能等。兰长安每日坐在港口等候倭寇的到来,渐渐已忘记了时间的流动,其间他也和母亲一起经营着那间小的不能再小的裁缝店。两个月过去,三个月……半年……一年过去,别说倭寇,就算是为非作歹的海盗徒也没有一个。“我已离开木桐一年多了,木桐怎么样了?木桐此刻已二十二岁,还有三年就是她病发的年纪了,要是到那个时候我还报不了仇,也许就一辈子都报不了仇了!”兰长安给了自己一个时间,如果在两年之内没有报仇,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时间紧迫,兰长安不能再守株待兔,他决定主动寻找倭寇的痕迹。可是关键性的问题在于——是不是杀了任何一个倭寇都能够报父仇?这也许只是为了寻觅一个心理安慰罢了。兰长安再次告别母亲:“娘,父仇不共戴天,我一定平安回来。”兰母擦着兰长安父亲的灵位:“去吧,你大了,会有分寸的,你如果还有孝心,就活着回来,我还要喝媳妇茶。”

兰长安沿海寻觅着倭寇的踪迹,路线也渐渐向南偏移。入得南京,从淮安府、镇江府、再到刘家港,最后直奔松江府。据传倭寇在松江府附近的海域聚集最广。松江府全城都已做了严密的抗倭准备。兰长安自然加入了抗倭的行列。据消息称倭寇在两天之内会发起最大的一次抢夺战,松江府全程戒备,并在各个停船口岸设置了重兵。兰长安也毅然守在这里,他要做抗倭的先锋。可是过了两天,倭寇并没有出现,有人已在猜测是不是消息有问题,松江府衙命令驻守海岸的兵力再坚持两天。可是两天过去,海面上仍旧风平浪静。把守海岸的士兵终于舒展开了紧绷的神经,卸甲回府。兰长安却不这么认为,他坚守阵地,他预感倭寇一定就会到来。他也曾试图劝阻士兵再等一下,可是根本没有效用。在一个无月的黑夜,两艘巨舰破风而来,船上黑压压的全是人,瞧那阵势不下几百号人,海岸上的薄弱兵防如何能够抵挡?兰长安握剑而上,凭着浑厚无比的内力奋勇杀敌。这一批只是倭寇的突袭队伍,他们已算准了此刻防卫稀松,可是哪里想到会出现兰长安这样一个强手?兰长安一夫当关,堵住了倭寇前进的步伐,他让防卫兵士告知府衙发动兵力。半个时辰内,兰长安已手刃了七八十个倭寇,遍地的鲜血似已汇聚成河。倭寇里不止日本人,也有中原人士,他们因为“迫于贪酷,困于饥寒”成了从贼。其中一人问兰长安:“你不是官兵,我们抢的又不是你的财产,你为这个腐坏的国家拼命你值得吗?”兰长安道:“我还没那么伟大,我现在是报我杀父之仇!”三百多人的先锋部队已有一半死在兰长安的剑下,兰长安并未平息内心的仇恨,他的剑越来越快。一个时辰后松江府衙的军队才迟迟赶到,可是他们看到的是三百条海寇的尸体,那个手刃了三百个海寇的英雄已离开了。

兰长安复仇后的心情很平静,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海边,海水将他的身上的血污洗净。他回到了家,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恢复了体力。母亲在灵位前祷告:“老头子,你安心吧,你生了个争气的儿子,现在就等媳妇茶了。”兰长安悉心陪伴母亲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忍心辞别,其间他去珠宝行专门打造了一支珠花作为送与卿木桐的礼物,他流星赶月般地向青海湖畔行进。“凝烟谷”还是如此的美丽,不沾一点外界的烟尘。可是卿木桐与卿沧鹤已不见了。

兰长安找遍了整个山谷也没有寻见。“木桐与师父难道已经出谷了?”就在兰长安迷茫的时候,一个女子从“寒烟林”里走向他的身边,那是个美丽的女人,与卿木桐长的一模一样,可是又有一些不同,她扎着一条辫子,一身白衣,脸上充满了凄冷与惆怅。兰长安道:“你是木桐?”白衣女子摇着头,道:“我不是木桐,我是木兰,卿木兰。”兰长安道:“你与卿木桐什么关系?”白衣女子道:“卿木桐是我的姐姐。”兰长安奇怪地问:“你是木桐的妹妹?那木桐现在在何处?师父呢?”卿木兰道:“我姐姐与父亲都出谷去了,听说是为了找一个负心的人去了。”兰长安惊道:“我不是负心汉,我现在已回来了。”卿木兰冷笑道:“你就是那个负心人?你知不知道我姐姐为了你有多伤心?两年里你连一封书信也没有,我姐姐本来就有病症,她以为你出了意外便以死逼父亲让她出谷寻找你的踪迹!”兰长安泪水流出,道:“那木桐与师父现在去哪里了?”卿木兰道:“他们已出谷半年多了,应该快回来了。”兰长安拭干泪水,点着头道:“你是木桐的妹妹,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个妹妹?”卿木兰冷笑道:“你与我姐姐才一起生活了五年,而我一出生就与我姐姐生活在一起,我只不过在十岁的时候离开了她,现在我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她,也不会再让别人欺负她!”兰长安能够感受到卿木兰眼中的恨意。卿木兰走进了寒冷的烟雾里,兰长安走上前去的时候,已看不见她的身影。兰长安只好留在谷中,希望卿木桐与师父能够尽快回来。可是期望越大,得来的全是失望,兰长安在谷中等了一个月,并没有等到卿木桐与师父,而卿木兰再次出现了,她带着怨恨的眼神,道:“你为何不出谷寻找他们?就不怕他们出什么意外?”兰长安无言以对,道:“我怕要是我出谷了,万一他们又回来了怎么办?”卿木兰冷笑道:“没有责任的臭男人永远都会有借口!”卿木兰离开,她这次离开的方向是一个隐秘的漆黑的洞穴,兰长安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一个兰长安以往从未走进过的洞穴,这个洞穴在“凝烟谷”里很普遍,也太不起眼,卿木兰狐媚般的身影飘忽不定,兰长安跟着跟着就不见了她的踪迹。兰长安打燃烛火前行,洞穴前窄后宽,又穿插着其他的洞穴,兰长安正不知道该往哪一方寻找,忽然空气中出现了檀香气,兰长安闻着这股味道走了出去。洞穴里出现了烛火,烛火里携带者磷光,一座式样简单的土坟映入了兰长安的眼帘,兰长安走进,依着烛火摸着墓碑上的石刻文字,念道:“卿公沧鹤之墓”。他惊道:“师父难道已经……木桐呢?”祭拜的冥纸随风飞了起来,兰长安重重地磕了响头,泪水已满眶。他寻遍了所有的洞穴,可惜没有寻找到任何有关卿木桐的线索,而卿木兰也没有寻见,“明明看着卿木兰走了进来,她会去哪里了?这里是有其他的出路?”

兰长安急忙往回走,他刚走出洞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阳光打落在这个女人翠绿的衣衫上,这个女人的身体柔弱如春花,头发黑漆如墨,兰长安望着女人的背影,他试探着喊道:“木桐,是你吗?我是长安,我回来了。”这个女人回过头来,她的脸色苍白而憔悴,双眼里是寂寞与孤苦,却正是兰长安牵肠挂肚的卿木桐。兰长安抱着卿木桐,把自己在这两年里发生的事情都给她说了,也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卿木桐两行泪水止不住流下,道:“你为何要离开我这么久?你知道等一个人的感觉有多难受吗?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都可以等下去,可是为何是两年这么久……孤独的空白、残酷的黑夜……”兰长安再多的抱歉也似乎填补不了卿木桐双眼里的空白。“师父怎么会……”卿木桐痛苦地道:“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我偏要出谷去寻找你,我爹不让,说‘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出谷’,所以爹……”兰长安道:“师父是怎么……”卿木桐道:“爹是被我逼死的……被我逼死的……”兰长安紧紧抱住了她,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已把他胸膛浸湿。兰长安道:“我不会再离开你。”卿木桐将信将疑地道:“是吗?”“是的。”

兰长安也问了她“卿木兰”的事情。卿木桐双眼无神地道:“呃……她就是我的妹子,我们很小的时候分开了,你见过她?”兰长安指着遥远的洞穴,道:“她往那个方向离开的,可是我去寻找过,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卿木桐道:“只有她找别人,别人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她,我已找了她十年,却还是被她找到了。”卿木桐没有说话,她的神色很奇怪。兰长安道:“希望你们可以团聚,我们以后三个人再也不分开,师父泉下有知也会含笑的。”兰长安照顾着卿木桐,希望可以让她重拾以往的欢乐。不过卿木桐的表情已变得非常单一,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百花之溪旁边望着天空发呆,或者在“寒烟林”里听风吹过烟雾的声音。兰长安取出怀中的珠花,戴在了她的头上,道:“这是我们当地最好的珠宝师父打造的。”卿木桐望着溪水中的自己,微微笑着,道:“很漂亮……我要去给爹爹看。”兰长安点着头,正想陪她去卿沧鹤的坟墓前,却被卿木桐拒绝:“我一个人去,你不许进来。”兰长安只好答应。兰长安在洞口守着,等了大半柱香的时间,卿木桐还是没有出来。一阵风从兰长安的身后吹来,兰长安一回头就看见了穿着白衣、扎着辫子的卿木兰。兰长安笑道:“你来了,你姐姐很想你,她希望我们三个能够团聚。”卿木兰冷冷笑着,道:“你这个负心汉!没有资格当我与姐姐之间的传话者,你害死了我爹,害的我姐姐如此难过,你还有脸让我与你团聚!”兰长安道:“木兰,我很想告诉你我出谷两年未回的原因,那是因为我远在山东的父亲他……”“我没必要听你的废话,总之离开两年对我姐姐不闻不问就是不对!”兰长安道:“那请问我该如何赎罪你才能够原谅我?”卿木兰冷笑道:“女人的信任一旦失去就永远也不会返回,你赎罪也没有用。”卿木兰走进洞穴里。卿木桐还没有出来。兰长安觉得不对劲,便想进去,可是还是定下心来。又过了段时间,卿木桐走出洞穴,她头上还戴着珠花,她整个人顿时笑颜如花。兰长安看着她的变化,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卿木桐挽着兰长安的臂膀,笑道:“长安,让你等久了很抱歉。”似乎卿木桐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样子,兰长安很开心,兰长安问她刚才有没有看见卿木兰进去,卿木桐摇着头,道:“我没看见妹妹。”兰长安道:“你妹妹真是很奇怪。”卿木桐笑道:“她如果不奇怪,就不会十岁就离开我与父亲了。”兰长安道:“为何没有听师父说起你有个妹妹?”卿木桐道:“因为妹妹是擅自离开凝烟谷的人,父亲伤过心之后也不再提起这个女儿,可是在父亲心中还是很挂念她的。”兰长安点着头不再询问,只盼卿木兰再出现的时候,卿木桐可以和她说说话,希望可以通过木桐让卿木兰原谅他。

兰长安与卿木桐像两年前一样住在婚房里,他们又开始在百花之溪旁边练剑,那套“木兰剑法”他们也没有忘记,兰长安也找到了两年前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卿木桐道:“长安,我爹离开我了,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在我旁边,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了。”兰长安承诺:“我绝不会离开你,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不管天涯海角。”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兰长安已经二十二岁,卿木桐也已二十四岁了,离木桐的理论发病期还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兰长安再也没有见到卿木桐的妹妹卿木兰的身影,或许卿木兰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二人,是不是兰长安与卿木桐的关系很好,卿木兰就不会出现呢?兰长安等卿木桐身心恢复了之后,告诉了卿木桐他的心事:“木桐,可以跟我回家见见母亲吗?母亲她年纪大了,不能行千里路途来此,她很想见你。我也希望你能亲自给我去世的父亲敬一杯茶。”卿木桐当时欣然答应,可是过了两天,卿木桐便开始变得惆怅起来,兰长安问她怎么了,卿木桐说:“我没事,只是怕我走了之后没有人打扫父亲的陵墓。”兰长安道:“木桐,我们速去速回,把母亲接回来住。”卿木桐终于点了点头。出谷之前,卿木桐去了安葬卿沧鹤陵墓的洞穴,她道:“我去和父亲说说话,希望不要打扰。”兰长安点着头。兰长安坐在花丛里,静下心来等候着卿木桐。良久,卿木兰出现了。兰长安道:“我们一年不见了。”卿木兰摸着辫子,冷笑道:“本来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相见了,可还是见面了。”兰长安道:“你出现是因为你担心你的姐姐?”卿木兰道:“我姐姐从来没有去过山东那么远的地方,你叫我如何能安心?”兰长安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随你姐姐一起去。”卿木兰冷笑道:“放心,姐姐现在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我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了,只不过我想奉劝你一句话,莫要再离开姐姐了!”兰长安道:“木兰妹妹,相信我。”卿木兰点着头,道:“我暂且相信你。”卿木兰离开。兰长安心头大石放下,不久卿木桐从洞穴里走出,面上焦虑的神色已不见了,她笑道:“长安,我们走吧。”兰长安与卿木桐终于可以携手回家了。

二人途经了许多的美妙风景,兰长安想停下来让卿木桐欣赏,可是卿木桐道:“婆婆等着我们回家呢,我们日后可以慢慢来欣赏的。”二人到了山东登州的家里。兰母的头发也白了,也许是因为思虑过重,她喝着媳妇茶,道:“这一口茶让我等了三年,快去给你公公敬茶。”卿木桐跪在兰父灵位前,将茶水倒在了灵前。兰母很喜爱这个媳妇,并悄悄对着兰长安道:“别怪为娘贪心,木桐今年也是二十四岁了,该添个孙儿了,你要是满足了娘亲的这个心愿,娘便可以寻你父亲去了,免得你父亲在地下一个人寂寞得很!”兰长安咬紧了牙,只能点着头。当晚,兰长安向卿木桐说了这个事情。卿木桐一口答应,可是不久还是惆怅起来,兰长安问她怎么了,卿木桐道:“爹爹曾经给我说过,我们家有遗传的疾病,此病传女不传男,我姥姥、我母亲都不可避免地患有这种疾病,所以爹爹告诉我说如果以后真的要生孩子了,一定要考虑好,生下来的是儿子便是大幸,万一是女儿的话就害了这个孩子。”兰长安道:“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气儿也越来越不足,我真怕她还没有见到孙……”“别说了,我知道了。”卿木桐道。兰长安叹道:“木桐,你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当晚二人早早便歇息下了。第二天的清晨兰长安一觉醒来就发现卿木桐不见了。兰长安找遍了里里外外各个地方也没有寻见她的身影。就在兰长安失望之时,他来到登州码头,却见卿木桐正坐在码头上,她抚摸着海水,眼泪从她眼眶里落入她手心里,与海水融为一体,透明的露珠也变成了蓝色。兰长安抱住了她,道:“我不会强求你的木桐,我只需要你开开心心的。”

卿木桐摇着头,道:“长安,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很怕……我怕生下来是女儿,这就害了她……我也怕我自己会像我母亲一样……”兰长安忍住泪水,道:“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卿木桐望着兰长安,忽然点头笑了,道:“你给我们儿子取什么名字啊?”兰长安道:“兰麟儿,希望他可以祥瑞加身,福寿安康。”卿木桐道:“长安,给我点时间好吗?”兰长安点着头。半年过去,兰母虽然在这半年里问过兰长安添丁的事情,可是最后没有任何结果,兰母也不再过问,只不过对于这个媳妇,她嘴里关心的话变少了,唠叨得多了,鸡毛碎语总在屋子里飞来飞去。卿木桐心思如玉般清澄,她也并不介意,只要长安在她身边,她就拥有整个世界。

此时的登州港已设立了严密的水军防线,可是倭寇还是屡有侵犯,早些年的“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 海岸壮观景致早已不见,而裁缝店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兰长安提议让母亲随他一起回青海湖畔安养天年,兰母却反对,说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家乡。而卿木桐却要回青海湖畔祭拜她的父亲,自古很多事情都是两难全,兰长安的母亲年老多病已没有多少时日可以享福,而他最爱的卿木桐还有半年的时间就到了病发期,两边他都不能离开。

如果你是兰长安,该当如何抉择呢?两个月后,卿木桐有了身孕,这是一个令所有人都高兴的事情,连卿木桐自己也不相信这个事实,兰长安道:“这是上天有恩德为我们种下的花朵。”十个月后,卿木桐顺利生下胎儿,如愿以偿是男婴,卿木桐哭了,兰长安也流下了泪,因为这个孩子太不容易。兰母更是喜欢非常。诞下胎儿的卿木桐也到了二十五岁,卿沧鹤虽然说二十五岁便是卿木桐发病的年纪,可是这一年里卿木桐并无任何异样。

兰长安与卿木桐准备带着不满周岁的兰麟儿回青海湖凝烟谷祭拜卿沧鹤,可是却遭到了兰母的反对,兰母还紧紧抱住了婴儿,道:“你们把我的乖孙儿带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兰长安道:“那母亲与我们一起回去吧!”兰母也不愿意。卿木桐焦急得流下了眼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兰长安道:“我好好与母亲说说。”卿木桐终于道:“我不能再等了,爹爹的身边已爬满了杂草,你既然要做你的好儿子,那我……我一个人回去!麟儿是我的!不是你母亲的!”兰长安正要开口,兰母冲了进来道:“你算个什么媳妇儿,我这个好好的活在世上的婆婆你不关心,偏偏惦记着你那死去的父亲,你要走你就一个人走,休想抱走我的乖孙子!”兰长安也没想到兰母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卿木桐的双眼里忽然出现了很多的复杂的颜色,每一种都是兰长安当时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卿木桐温柔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兰母并未察觉卿木桐的这种细微变化,她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是你婆婆!”卿木桐道:“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卿木桐抽出了袖口里的短剑,指着兰母的脸。兰长安忙挡住卿木桐的剑,道:“木桐,你这是在做什么?冷静点!”卿木桐不理兰长安的劝阻,毅然挺剑刺向兰母,兰长安这时抽出了短剑架开了卿木桐的杀手,忙道:“娘快带着麟儿出去!木桐不对劲!有可能是病症!”兰母连忙抱着兰麟儿跑出了屋子,朝着海边跑去,其时天色阴暗,狂风咆哮着黑云,空气里是闷热得令人窒息的气味——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兰长安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卿木桐念子心切,向着兰母的方向飞奔出去,兰长安也追了出去。兰母已被卿木桐逼到黑暗的海水里,卿木桐道:“把我的孩子交给我!”兰长安护住了兰母,道:“木桐,放下剑!”卿木桐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卿木桐运起的劲道发疯一般地刺向兰母,兰长安左拆右挡已感觉到卿木桐的杀气。就在这时,一个海浪被狂风吹起打在了兰长安的身上,兰长安不及回避被海浪卷到了海里,卿木桐看准没有防备的兰母,道:“再不给我孩子,休怪我剑下无情!”兰母被眼前的卿木桐吓坏了,嗓子里说不出话来。卿木桐手中的剑出击,刚好一剑刺穿了兰母的咽喉,兰母抱着婴孩的手松开,卿木桐抛去了染满鲜血的短剑紧紧抱住了婴孩!兰长安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幕,他向天咆哮着,运起浑身劲气破浪而出,手持短剑刺向了卿木桐的脊背,兰长安的剑狠狠刺穿了她的脊背,卿木桐望着兰长安的时候,她变异的恐怖的脸庞又恢复到了温柔的一面,卿木桐的眼泪流下,道:“长安,你……”兰长安心中如被猛雷劈中!此时又一个巨浪打将了过来,将二人分开!兰长安整个人被淹没在了海水里,他的泪水尽数流入海水里。等兰长安再次破浪而起的时候,海面上只留下了婴孩儿,卿木桐与兰母都不见了。她们似乎已被海水吞噬了!兰长安抱着尚存一息的儿子,仰天长啸!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巨大的海浪就像是远古的洪荒怪兽,兰长安忍心离开了这里。

等暴风雨平息之后,兰长安将儿子寄放在邻居家,他便跑向海边寻找着母亲与卿木桐,直到这一刻他也不相信她们会被海水吞噬,这是他一生中的最爱的两个人。可是连着找了七、八天,连尸身也没有找到。他每天回去就看看儿子,看完了儿子就来到海边寻找二人,如此半年后,他终于完全失去了信心。就在他准备领回儿子兰麟儿的时候,突然发现儿子不见了,会是谁抱走的?兰长安万念俱灰,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白衣女子抱着兰麟儿出现在兰长安的面前,正是卿木桐的妹妹卿木兰!此时的卿木兰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她道:“你害死了我姐姐,如今我便是来为我姐姐报仇的!”兰长安流着泪道:“只要不伤害麟儿,我的命你拿去就是了!”卿木兰冷笑道:“你错了!我不止要你的命,还要杀了这个孽种!我绝对不允许我姐姐和你这个负心人的孽种活在世上!”兰长安一惊,道:“这可是你姐姐的心头肉!你姐姐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卿木兰手中的剑刺向了婴儿,兰长安连忙鼓起全身内劲空挥一掌出去,卿木兰手中的剑跌落,她手中的婴儿也落下,兰长安忙接过跑了出去!

卿木兰穷追不舍,兰长安每走一个地方,卿木兰都能够找到他,兰长安不想伤害卿木桐的妹妹,另外兰麟儿现在还小,千万不能因为卿木兰让他从小便受到伤害!兰长安只好避而走之,兰长安自山东、山西、甘肃,再到青海湖畔的凝烟谷,他在谷中不敢停留太久。兰长安拿了许多他与卿木桐之间的信物,祭拜了卿沧鹤之后,便离开了凝烟谷。

后来,兰长安在祁连山的冷龙山避居下来,他遍寻医术高明之人为其整改部分容颜,并改名换姓为“都未寒”,“未寒”与“长安”刚好可以对仗。他也依靠年轻时拜会各大门派时的经验白手起家一手创办了“冷龙剑派”,凭着浑厚的内力倒也可以雄踞一方,最重要的是他收徒的门槛非常低,所以前来拜师的弟子络绎不绝。而与此同时,江湖里也出现了一个奇特的门派“水月花剑楼”,该门派的创始人便是卿木桐的妹妹卿木兰,该门派只收寡妇,在笔者看来卿木兰已让报仇的心覆盖了她整个人生,她自己是不是寡妇此间不谈,但是她这是为卿木桐杀尽天下负心人!水月花剑楼的创派地点在江南,卿木兰似乎并不知道兰长安的逃跑路线。此后二人的故事人所皆知便不再表。

此篇故事稍显长了一些,在笔者眼里算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当江湖渐渐老去之时,是否还真的有像兰长安与卿木兰那样的爱情?虽说他们二人的故事曲折痛苦,可笔者还是为他们的相知相识感到羡慕,怪只怪现实残酷了些。

(此篇完)

看完“都未寒篇”的聂星辰与缪雪溪同时叹了口气。

酒水在二人的喉咙里翻滚着,此刻的酒水却好像吞噬卿木桐与兰母的海水一般苦苦的,涩涩的。

聂星辰道:“又是一个庞大的故事,我还是把它想得太简单了,‘珠花、夫妻剑招、面具’……如果不是有人有意提醒,此刻又怎会看到如此凄美的故事?”

缪雪溪看着《阎王簿》,道:“卿木桐与卿木兰……卿木兰真的是卿木桐的妹妹?”

聂星辰眼中露出了光亮,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道:“此篇里的卿木桐患有一种类似于‘失心疯’的病症,但是她的这种遗传病似乎又比失心疯要严重得多,应该是可以幻变成多种性格的一种病。”

缪雪溪点头笑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每次卿木桐在场的时候,卿木兰是不会出现的,而每次卿木桐一进那个洞穴,卿木兰就出现了,另外只要是卿木桐心情困惑或者惆怅的时候,卿木兰就会出现。”

聂星辰拇指尖刮着眉头,道:“会不会卿木桐与卿木兰本身就是同一个人呢?”

缪雪溪摸左眼眶的标志性动作也出现,笑道:“极为之可能,我猜想卿木兰是卿木桐柔弱性格的反面,卿木桐温柔的一面难免有些优柔寡断,而且不够坚强,卿木兰的出现恰巧可以为其增加力量与信心。”

聂星辰道:“所以‘卿木桐’只要一难过就会出现‘卿木兰’,只要能让‘卿木兰’放下心来,那么也就可以恢复到‘卿木桐’了。在卿木桐十岁的时候就曾经发过一次病,在卿木桐的记忆里感觉好像真的有位妹妹,其实就是她幻化的自己!而卿沧鹤缄口不提这个‘妹妹’也就是不想让卿木桐担心!卿沧鹤所谓的‘二十五岁发病’只是心理上延后病症的一个托辞罢了。”

缪雪溪拍手道:“不错,还有一点,之所以后来卿木兰一直变不回卿木桐了,我想那是因为都未寒的一剑彻底击垮了卿木桐的本心,让卿木桐心中的爱意完全被仇恨填满,所以‘卿木兰’就占据了整个‘卿木桐’,直到被假的‘都未寒’杀死也没有恢复到卿木桐的一面!”

聂星辰笑道:“对,这种仇恨让卿木兰创立了寡妇剑派,并以追杀‘兰长安’为其一生的心愿!”

缪雪溪将《阎王簿》还给聂星辰,道:“而且如果找到‘凝烟谷’,我们便可以去那个神秘的洞穴查探一下,说不定那个洞穴还有其他的出口,卿木桐变成卿木兰的时候便是从那个出口出来的。可惜‘卿木兰’已被假都未寒杀死,死无对证,我们的推断再是精准也还是少了证据的支持!”

聂星辰摇头笑道:“你敢不敢挖坟?”

缪雪溪道:“挖坟?”

聂星辰道:“不错,挖‘卿木兰’的坟!”

缪雪溪眨着眼睛,道:“你是说尸体上有证据?”

聂星辰笑道:“莫忘记真的‘都未寒’曾经用剑‘狠狠’刺穿过卿木桐的脊背,这种剑伤是会留一辈子的,如果卿木桐与卿木兰真是同一个人,那么卿木兰的脊背就一定有剑伤,而那是不是都未寒的剑,我们一眼就能识别出不是吗?”

缪雪溪拍了拍手,道:“但是很可惜,我们都没有挖坟的习惯。”

聂星辰笑着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们只有把这个秘密永远留在天地之中了。”

缪雪溪笑道:“可是我觉得有一个人说不定真的会去挖别人的坟。”

聂星辰笑了起来,倒着酒道:“我也觉得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会!”

阳光被风吹了进来,风铃声中还有笑声。

红叶落在水里,琴声也落在水里,也落在聂星辰的心中。琴声可以冶情,也可以疗伤,缪雪溪的手指柔弱得就好像一位女子的手。

琴声中,还有缪雪溪的话:“看完这第三篇解心故事,第三个解心线索也很好地解出。”

聂星辰摸着眉毛,道:“‘夫妻别离’应该是此篇解心的主旨,别离的缘由虽然颇为离奇坎坷,但是最终还是‘离别’了。”

缪雪溪手指停歇,道:“你‘父亲’是个已与‘妻子离别’的‘剑’客?”

聂星辰点着头,道:“应该是如此。”

他的双眼放出了光亮。第三个解心线索又把范围缩小了不少。

他的父亲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