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风铃声、细微的流水声彼此交融,自然而流畅,聂星辰剧烈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
琴音停歇,缪雪溪走向聂星辰的身边,笑道:“接下来会是谁?”
聂星辰眉头一皱道:“江南暗器世家薛家的大少爷‘千手玉郎’薛笛。”
缪雪溪笑着道:“薛轻鱼的哥哥薛笛?”
聂星辰点头道:“如何才能完好地解开薛笛的多重心迷,又可以让薛轻鱼不难过呢?”
缪雪溪笑道:“既然要去解开薛笛的心迷,不可能不让薛轻鱼知道,你可以让薛轻鱼帮你,或许薛轻鱼是此次解心的关键。”
聂星辰摸着眉头道:“第一个白玉峰孤‘剑’走天涯,似乎只有不断地做善事才能得到心安。第二个谷默然被‘父亲’锁住了心绪,即便揭开了他的心迷,似乎也很难改变他的愁绪,而第三个都未寒与‘妻子分别’后只能用佛理来祈求心灵的安慰。接下来的薛笛……解开多重心灵迷锁的薛笛会如何呢?”
缪雪溪道:“你敢不敢去赌一下。”
聂星辰道:“赌什么?”
缪雪溪道:“假如你不去解开他的心迷,看看青衣人会用怎样的手段去解开?”
聂星辰笑道:“这我可不敢赌,虽然我自己也想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每次一想到青衣人神秘莫测的身影便不寒而栗。”
缪雪溪道:“所以你的烦恼也是来自你自己。”
聂星辰吐了一口气,道:“连盗金光也在劝我改改性格,可惜改不了。”
缪雪溪笑道:“我看还是别改了。”
聂星辰点点头,笑道:“我此次来还想问你个事情。”
缪雪溪让他说下去。
聂星辰起身望着院外的紫竹林,道:“竹林里的摄心之毒不是你的独门毒药对吧?”
缪雪溪眨了眨眼睛,道:“你如何知道?”
聂星辰摸着眉头,聚拢着鼻子,道:“因为盗金光正是中了这种毒药。”
缪雪溪一惊,随即冷静下来,他摸着左眼眶,道:“你在盗金光的身上嗅到了这种味道?”
聂星辰点头道:“中了这种摄心之毒的人会有哪些症状?”
缪雪溪道:“轻者昏迷,重者失忆,甚至还会出现短暂的‘心灵空白’时间。”
聂星辰道:“何谓‘心灵空白时间’?”
缪雪溪道:“这种人的记忆会出现间歇性的遗失,知觉也会跟着失去,这种人最容易受人操控。”
聂星辰道:“如果吃了解药可以解除这些症状吗?可以恢复之前的记忆吗?”
缪雪溪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还需得靠有人心灵上的指引才能使其回忆。”缪雪溪眼中一闪,“以你现在解心的本事,做这个指引人绰绰有余。”
聂星辰道:“所以只能再给我一颗解药。”
缪雪溪从怀中取出红色药丸,递给聂星辰,道:“你怎么不问这摄心之毒的来源?”
聂星辰将解药揣入怀里,淡淡笑道:“我本来很想问问,可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问。”
缪雪溪笑道:“你是在顾忌我的感受,你担心怕问了会影响我的心情对吗?”
聂星辰没有回答,不过已是回答。
缪雪溪笑道:“没错,这种毒药虽非我个人的独门毒药,却是我们‘书生’的秘传毒药。”
聂星辰点着头,道:“所以下毒之人也是在‘书生’之中?”
缪雪溪摇着头道:“极有可能,可是为何会对盗金光施放这种毒药呢?”
聂星辰道:“或许盗金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看来只有解开了盗金光的毒才能有所定论了。”
缪雪溪叹了口气,开始喝酒,在他内心里似乎已有了很多的顾虑。
聂星辰向缪雪溪道别,并告诉他“书生毒瘤渐长,可是总有去除的一天。”缪雪溪的笑容还是很畅快,可是很快便消散在他的柔琴之中,琴声变急,急中有快,快中带猛,酒并不醉人,也许是琴醉了。
聂星辰回头的时候,缪雪溪微笑着问了他一个很奇妙的问题:“你为何不怀疑我呢?说不定我就是那颗毒瘤哦!”
聂星辰没有回头,他只挥了挥手,笑道:“我要是怀疑你,我也就不会来了,缪兄你心且放宽些,你要是过虑了,我就没有来这里听琴的必要了。”
聂星辰走进紫竹林里时,琴声传出,聂星辰下意识地聚拢着鼻子,琴声清亮且温柔,不再急切,聂星辰才放心走进了烟雾里。
巳时三刻,聂星辰刚走到祥云客栈,便已瞧见客栈里拥挤不堪的场面,混杂的喧哗声一点也不比枫桥闾门一带的商圈差。聂星辰吐了口大气,挤进客栈大门。客栈里的江湖人士占了九成,可还是没有大门大派的子弟,他们的口音各异,穿着也不统一,佩带的兵器也是多有不同,很难一时间分辨他们的身份,但是从步入大门到客房的短短五十来步的时间里,聂星辰已听到了一个很集中的话题:“‘飞雪倾城,南宫一剑’与名剑楼‘归去来剑’苏镇玉的决斗地点已定好,不日便将公开,而事关二人的赌局的盘口已是三博一!”
聂星辰关紧房门,锁好窗户,他躺在**静闭双目试图暂时将一切嘈杂排除,就在他心中的“情线”开始游走的时候,一个男子奇妙的声音传入了他的心中:“《怜心宝典》的‘养心篇’里有助于你恢复心智,心累时可以看看。” 这个声音轻如微风。
聂星辰睁开了眼睛,道:“谢谢,我倒是很乐意与你交流心情,有几个问题希望能够给我答案。”
“但说无妨。”
聂星辰道:“冒充都未寒覆灭‘水月花剑楼’的人是谁?”
“我知道你要问我这个问题,可是我现在不会告诉你,很快你就会知道‘他’是谁,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和你的身世有莫大的关联。”
聂星辰冷笑道:“这个人不会是我父亲吧?”
“哈哈,你的想象力倒是很丰富,小伙子要有耐心,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你还得解开三个人才能知道谁是你的父亲,何必急于一时。”
聂星辰尽量放松心情,道:“你给我的‘解心手册’里明确地注明被解心的人地点与时间,你是用什么手段让他们如此准确地出现在你所指定的时间和地点的?”
“我已清晰掌握了他们所有的心灵秘密,暗示他们按我指定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并非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只列举其中一个例子,你便可知道原由:‘都未寒’命运多舛,他把所有罪责都归咎于苍天,所以向‘佛’之心浓厚,希望通过佛道来宽恕他曾经的过错。我让人把‘苏州城沧浪亭’佛理精通的‘文瑛和尚’告知给都未寒知道,并把文瑛和尚的‘见客时间’告诉给了他……”
聂星辰道:“文瑛和尚的见客时间正是今日的卯时到辰时这段时间?”
“不错,所以都未寒可以‘准时’地出现在我指点的地方。”
聂星辰拇指摸着眉心,道:“那么白玉峰呢?为何会于寅时到‘醉乡思’酒楼买酒?”
“首先让藏边‘圣刀门’的女弟子从白玉峰的面前经过,当然这个女弟子是我的人,她勾起了白玉峰对于‘烟姬’的思念,让白玉峰辗转难眠,此时再把‘醉乡思’酒楼暗示给白玉峰知道,所以白玉峰才会在‘寅时’到‘醉乡思’买酒解愁。”
聂星辰道:“那么谷默然呢?他应该是在名剑楼做客的,为何于‘申时’出现在苏州城几里外的地方饮酒解愁?”
“这个就更容易了,得先抓住谷默然的性子,常常在他面前提起‘苏州城外有一处红枫亭环境清幽最适合养心了’,并暗示他某个时间最‘清静’,谷默然自然前往。”
聂星辰摸着眉心道:“名剑楼里也有你的人?”
“这个当然。”
聂星辰摇了摇头,恍然道:“我有一点很奇怪,你为何不直接派你的人在苏镇玉的饮食里下毒,影响他决斗的心态,反而让我去冻结他心理上的防卫?我觉得多此一举!”
“别怪我将你比作‘燕雀’,你会在不久的日子里明白我现在的苦心的。”
聂星辰道:“你用‘假都未寒’以灭门之举逼我习‘剑’,并让我一步一步地融入‘解心之道’究竟是何原由?”
“我知道你现在有数不清的疑团需要得到解答,我可以回答的都会回答,可是有些谜团得需要你自己才能解开,谁都帮不了你。”
聂星辰闭上了嘴。
“还有三个人——薛笛、陈少白、苏轻柳……你现在可以选择放弃,但是我劝你不要,你会遗憾终生的,错过此次机会后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寻觅到你谜样身世的半分机会,我这不是开玩笑。”
聂星辰握紧拳头,道:“我曾经在‘葫芦谷’听到东岳大帝座前童子说过一句话‘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们也没得选择,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这句话什么意思?我的命到底怎么了?”
“想得越多,烦恼就越多,我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要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寻找答案!”
聂星辰终于吐了口气,道:“我也猜到你不会告诉我原由,好吧,我也不会再问你,我现在想问的是什么叫做‘多重迷锁’?”
“白玉峰、谷默然、都未寒这三个人你是不是觉得凭着‘解心工具’与简单的‘心灵交流’便可以解开对吗?”
聂星辰没有回应。
“这三个人每一个人的心迷都只是薄薄的一层,你只要透过触及他们心迷的某样‘关键物事’便可以成功触发,而‘多重迷锁’是有许多层心迷相互交缠在一起的,你解开了第一层,还会有第二层,甚至还有第三层或者第四层。你费劲心力揭开了第一层,第二层会保护第一层,而揭开了第二层,第三层会保护它……你必须一鼓作气一一破解,才能够直达最终的心迷!这就是‘多重迷锁’!”
聂星辰吞了口唾沫,汗水都不自禁流了下来,道:“拿这次的薛笛来说,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拥有怎样的人生,为何会有如此复杂的心迷?”
“人心的奥秘就是一个‘宝藏’值得你一辈子去追寻,解开多重迷锁时虽然困难无比,但是你一旦寻觅到正确的途径,便会投入其中不能自拔,造成薛笛多重心迷的原由当然需要你自己来探寻。”
聂星辰道:“我该如何探寻?我连薛笛的面都没有见过。”
“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聂星辰道:“万一我没有解开会如何?”
“没有按照规定时间解开的话,我就会出动,薛笛是死是活就是个未知数了。”
聂星辰道:“可是……”
“你放心,会有人帮你的,况且你已解开了三个人了,应该对自己的‘索心本领’有充分自信才是。”
聂星辰咬牙道:“在此次对话结束前,我想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没有声音回应,但是聂星辰能感觉到对方在等他的问题。
聂星辰问道:“我很想问‘神通广大’的你心机算尽,目的不止扰乱‘江湖’这么简单吧?”
没有声音回应,他是没有预料到聂星辰会问出这个问题,还是有顾虑了?
他也会有所顾虑?
“‘江湖’才多大一点?难道你们‘江湖人’一辈子都逃不开狭窄思想的束缚?你心思细密,希望能够参透这一点。”
聂星辰握紧了拳头,他的判断没错,这个青衣人确实不简单。
此后再无声音传来。
聂星辰起身,推开了窗户,刚好一道阳光迎面而来,照得他分外精神,可他的肚子却开始叫了起来。
聂星辰打开了盗金光的房间,盗金光却还在沉睡,聂星辰摇醒了他,问:“你不应该是嗜睡的人?”
盗金光打着哈欠,用手抹着满脸的汗水,神智兀自不清楚,他道:“我刚刚在做梦。”
聂星辰道:“什么梦?”
盗金光盘膝坐着,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梦里面黑黑的,脚下似乎还有水,一个女人的声音总绕在我的耳边,我仔细听她说话,可是听了半天都没有把一句话听清楚。”
聂星辰道:“那个女人的声音你有没有印象?”
盗金光摇着头,道:“我从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不过很好听,非常的好听。”他形容那个女人声音的时候就好像在回味美食一般,他的嘴唇已湿润。
聂星辰道:“你说没把一句话听清楚,那么你听到了什么?”
盗金光道:“她说‘尘世多烦扰,梦里自清高,唯有……’”他努力记忆,可是终究没有记起来。
聂星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肚子不饿?”
盗金光吞了口唾沫,点着头,道:“我才想起来饿了。”
聂星辰微微笑道:“此刻楼下已满客了,我们把饭菜叫上来吃。”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聂星辰打开,只见小二已把满满的一桌饭菜送了上来。
小二擦着汗道:“二位客官慢慢享用。”
聂星辰与盗金光一怔,聂星辰道:“是何人为我们定做的菜品?”
小二擦了擦下巴的汗水,眨巴了一下眼睛,摇着头道:“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为二位特别做的。”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夹带着咳嗽声。
小二退出门去。聂星辰还在体会着小二的细微表情,盗金光却没有多想,开始大块朵颐。这菜品没有什么特别,都是招牌菜色。聂星辰谨慎心理随着饥饿终于放下,他在舀汤的时候却嗅到了一股味道,这一大碗浓稠的汤里除了本身的鸡肉与松茸的浓香味、枸杞与生姜的清香味之外,还留下了一种味道——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很特别,近似木槿花的味道。
聂星辰耸了耸鼻尖,他用汤勺仔细寻觅,果然在一片松茸的背部发现了一小朵粉紫色的花瓣,聂星辰笑道:“你有没有察觉到这汤里的香气似曾相识?”
盗金光道:“这可不是我娘做的味道,莫非是你师父做过的?”
聂星辰摇头笑道:“我是指的里面的花香味,你没发现这花香与某个人身上的气味很相似?”
盗金光摇着头,道:“我又没有长着狗鼻子,当然闻不出来。”
聂星辰也不生气,笑道:“好好地把汤喝光了,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盗金光不问原由地喝着汤。
聂星辰也喝,这虽然不是世上最美味的汤,却是最让他暖心的汤。
二人吃饱喝足了,盗金光吐着大气道:“你似乎知道这汤里的玄机。”
聂星辰笑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盗金光眨了眨眼睛,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聂星辰带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