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伞阿知打破了沉默:“喻总使,还请你将那条明路指给小人。”
喻红林听了,沉思片刻,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过一只龙毫大笔,飞快地在纸上草写下数划,然后将纸朝内对折,用蜡油封好,这才交到卖伞阿知手中。
卖伞阿知好奇地道:“喻总使,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知道得越多,出事的概率也就越大。”喻红林露出一抹非笑之笑,“聊云下巴猴的传奇也该落幕一段时间了。”
卖伞阿知心领神会,笑着将那救命符收入怀中:“不知这张纸该卖给哪路高人?”
喻红林道:“你且到城西金水河边,会看见一群儿童正聚拢在一团玩耍。他们在扮布偶戏里的人物,你要找的便是那个扮演侠盗鲁连云的男孩。见了那个男孩,你将我的这张字打开给他看了,他便会带你去见你相见的人。”
卖伞阿知想了想道:“这个男孩可还有什么特征,是瘦,是高,还是又胖又壮?”
喻红林却不住摇头:“我也不知这回轻功如燕的大盗贼会是哪个。”
卖伞阿知听了,反而雀跃起来:“看来我这次去见识的果然不是等闲人物。”
言语无形之中,又多了几分自信。
卖伞阿知走后,喻红林对白迟道:
“白迟,你快去查查,这聊云方圆三十里之内,有没有一座叫南山的山。”
“南山?我听说过城北五里外有一座东关山,城西十里外有一座北顶山,不远有西关峰,唯独没有听过这南山。”
“我也觉得奇怪,这南山一说,实在是闻所未闻。聊云城城外名字中带东西北的山都有,单单没有任何一座山带个南字。”
“喻哥,周遭一带放眼望去山峦如海,从古到今,这各山的名称也是纷繁复杂。要想查清,可不是件易事。”
“枫中老前辈留下这十二个字,绝不是信口胡诌,一定有他的意义。”喻红林顿了顿道,“这林羡鱼是举世少见的人物,他曾经在聊云十余年,对聊云及周边的风物地形定也是极为了解。眼下他的竹刀重新出现,那血手若非是他的门徒,也一定有所牵涉。这把竹刀上所掩藏了三百年的秘密,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
且说卖伞阿知按照喻红林的话,花了两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到了金水河。
其实从路次别院到金水河只需半个时辰便可。
卖伞阿知疑心甚重,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穿得极为破烂,只敢低着头沿墙慢走。
每走一程,就要故意绕一趟远路,生怕被人跟踪。所以才花了这数倍的时间。
等到了金水河边,他沿着河岸一路走去,果然在一颗大榕树下看见了一群年龄相仿的孩童在岸边嬉戏打闹。
这些孩童衣着相近,都极为想像,到底那个才是鲁连云,那个他要找的人呢?
一个个看过来,卖伞阿知从孩子群中提心吊胆地绕过。
他头都看大了,这些孩童身上的相似点未免太多了些。思绪未绝,他连忙身子避开,差点又被一个胖男孩撞到。
他逮住一个男童,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笑嘻嘻地道:“小叔叔,你实在问我吗?我叫鲁克云。”
“鲁克云?鲁连云你可认识。”卖伞阿知听得有戏。
鲁克云点头道:“认识,可我不知道他今天是谁。”
“你们中间谁是鲁连云?”卖伞阿知听了,转身大声问道。
“我是,我是。”话音方落,一个有虎牙,两只酒窝红彤彤的男童挤了上来。
他伸出一只手来,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像是在向卖伞阿知讨糖。
卖伞阿知心头大喜,就要拿出那张纸来。
其他孩子这时却纷纷起哄起来,吵叫道:“鲁行云,你个没皮没脸的小机灵鬼,也敢冒充大哥。鲁连云也是你能演的吗!”
“我为何演不了!你倒给我说说。”
小虎牙大叫道,四处去寻那声音。
但那声音很是机灵,逃得非常之快,眨眼之间就沉默下去。
卖伞阿知惊道:“你不是鲁连云。”手也缩了回去。
“你们几个干嘛揭穿我。”小虎牙咧着嘴,不满地叫道,“还我的糖来。”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唱道:“鲁行云,小骗子。小骗子,鲁行云……”
鲁行云顿时羞红了脸,伸手就去打那几个多嘴的,几个熊孩子也不甘示弱,就扭打起来。
卖伞阿知饶过他们,瞥见他身后站着个胖高个,比鲁行云足足高出半个头来。他体态健硕,在这群孩童中如鹤立鸡群,最具上者风度。
卖伞阿知料定他就是大哥鲁连云,忙挤上前去,赔个笑脸道:“鲁连云鲁小英雄年纪不大,本领不小,气宇轩昂,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可喜可贺啊!”
谁知这胖高个连连摆手道:“你瞎说些什么。我可不是鲁连云,我在家中排行最小。我叫鲁将云。”
“那位鲁克云是你什么人?”
“鲁克云自然也是我的兄长。”鲁将云略一踟蹰,“照理来说,鲁行云也是的。”
卖伞阿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这胖高个明明年纪最长,在这群孩子中如同一座巨塔一般,没想到却偏偏是他来演这个最小最需人照顾的小弟弟。
“鲁连云英雄到底在不在此地,乞请出来一见!”卖伞阿知大声吼道。
“你是什么人?我看你不像个好人,要见我们大哥究竟要做些什么!”
却是方才那个有着虎牙的男孩鲁行云。
此言一出,一干孩童都瞬间警惕了起来,将卖伞阿知团团围住。
卖伞阿知叫苦不迭,见情形有变,连忙辩解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受人之托,要将一件要紧的东西交给鲁连云小英雄。”
见众孩童略有点头,似乎理解,卖伞阿知继续道:“我素来听说,鲁小英雄义薄云天,平日里专好打抱不平,遇上我说的这件事,一定不会轻易置身事外!”
“什么东西,先拿出来让我瞧瞧。”鲁行云故作深沉。
“小兄弟,这东西只能给你大哥来看,你若要看,何不快些把他喊出来。”
鲁行云倔强地道:“你给不给我看?”
卖伞阿知赔笑道:“鲁行云小英雄,你们大哥不在,我当真不能给你看。”
“听说是你要找我?”一道干冷瘦硬的声音蓦地响起。
一个身材瘦小,只有半人高的男孩从簇拥中走了出来。
这男孩简直就是半个侏儒,也不知他已经多少岁,站在这群孩童之中尚未显的特别奇怪。但若是和那鲁将云一比,这侏儒的瘦和弱就更加明显了。
“你就是鲁连云?”卖伞阿知吞了口口水。
“如假包换,说吧。秦火照你,今天你带了多少人吗,就敢来我金水寨!究竟有什么事?”
卖伞阿知一头雾水地道:“什么秦火照?我明明是一个人来的啊。”
“什么,你单枪匹马竟就敢入我金水寨!未免也太小看我们鲁家兄弟了吧!”侏儒勃然大怒。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卖伞阿知半天摸不着头脑,“等等,谁是秦照火?”
“事到如今,你还敢装蒜。你不就是那**掳掠,烧杀抢夺,背负十大罪的秦老虎吗!”侏儒语气陡然严厉了许多,其他孩童受他鼓动,也纷纷怒目看来。
卖伞阿知尚要辩解,身后忽得一痛,却是被两个男童给擒住了手腕,一下子就被他们反手按在地上。
“大胆秦火照,见了大哥竟然不行礼。”
“这秦火照是谁?我可不是什么秦火照啊!各位好汉明鉴。”卖伞阿知后背被脚踩住,惶恐地叫道。
“我说你是你便是,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们也认得你。”一干孩童都鼓躁不已,大声乱叫起来。
“不好,这秦火照必定是这鸟十字鬼戏里面的大反派,说不定就是这鲁连云的死对头。我卖伞阿知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就这样落在他们手里,有理讲不通,真是凶多吉少!”
卖伞阿知总是心眼极多之人,因乱丧智,直到这刻他才想通了此中的缘故,不由得大叫委屈,指不定这帮熊孩子会怎么对付他。
“报告鲁大哥,从此人身上搜出一张毛笔字来。”
“哦,呈上来给我过目。”
“这个东西不能打开!”卖伞阿知见那张有喻红林书法的纸被夺走,急忙大叫道。
那侏儒却笑嘻嘻地道:“你这大人说不行,我偏偏要打开。诸位兄弟,知道坏人的阴谋,可是打击邪恶的一大利器!”
鲁家寨的各路“英雄好汉”听了,皆是欢呼雀跃,纷纷赞颂鲁大哥的英明神武,机智果断,又为鲁家寨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让人大开后,侏儒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还未看清,他突然上前一把夺过,就往身后一扔。
走到卖伞阿知脑袋前,冷声道:“好你个秦照火,今番险些被你骗过!说,真的藏宝图在哪儿!”
鲁行云附和道:“你要是不说,按咱们鲁家寨的规矩,就要将你的屁股打烂!”
“哪有什么藏宝图。”卖伞阿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众孩童看时,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是用粗线条画了几分不知名的图案。
他们也不管这许多,都哄笑着抢过去,有几人本以为是什么稀罕的图画儿,发现是鬼画符后,兴致大去,随手就丢下河去。
“我的小祖宗!”见救命的纸掉入水中,卖伞阿知被吓得半死。
舍身挣脱开那几个孩童,朝那纸边一扑,指尖明明已经够到了那纸边儿。
谁知这时风儿一喧嚣,就将这纸远远地给刮跑了!
卖伞阿知纸没救着,还吃了一鼻子的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张纸渐渐远去,最后落进水中,犹如一叶扁舟一样向下游**去。就像看着自己的生命在与之流逝一般,卖伞阿知心中悲痛无已,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周遭路人听见哭声,起初皆以为是这些孩子玩耍有人磕着碰着,不料掉泪的却是一个老大不小的古怪瘦子。
他坐在一群孩子的目光下,直拍脚哭丧着脸大叫:“还我纸来,还我纸来!”
路人皆暗道:“这傻子难不成是个疯子?”
鲁将云把脸一翻,大喝了一声:“休要啼哭了!”
声如轰雷,将大人的口气学的是惟妙惟肖。
卖伞阿知被他一惊,刚到眼眶的泪珠又倒了回去。
鲁克云道:“你是个大人,怎么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一点儿也没有秦照火的枭雄气度!”
鲁行云也失望地道:“好好一出大戏,就这样毁啦。不玩啦。”
卖伞阿知哭道:“如今我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张薄纸上,你道我急不急!”
鲁将云插了一句:“明日这个鲁大哥就由我来演吧。”
并无一人反对,大家也都像是是默许了。
说完众孩童便是一哄而散,各自找路,竟全都回家去了。
“你们别走,你们别走。”卖伞阿知大呼小叫,却没一人理睬他,眨眼之间这帮孩童就走得一干二净。连那个鲁大哥不知何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卖伞阿知颓废地软坐在地上,一脸的茫然,喃喃念道:“想我卖伞阿知乃是聊云城第一聪明人,天不怜我,今日让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欺负于我!”
正当卖伞阿知感泣非常,悲痛欲绝,突听一个稚气十足,偏偏又学老气的声音叫道。
“你要找鲁连云,眼下他就站在你身前,你还不起来跪拜吗?”
“什么人。”卖伞阿知抬头一看,他身前不知何时立着个小童。
他年纪不过四五岁,生得粉雕玉琢,面如新月,扎着两个虎头辫子,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好奇地打量着所见着的一切。
“我便是我呀。”
“你方才说什么?”
“走过的路不走,看过的风景不回头。”小男孩充满神秘地看着他,“好话也不说第二遍。”
“你说你就是鲁连云!”卖伞阿知惊叫道,“等等,那刚才那个鲁大哥是谁?”
“鲁大哥就是鲁大哥,就像鲁连云是鲁连云一样。”
鲁连云一把用他的那双小胖手堵住卖伞阿知的嘴巴,嘘声道:“小点声!鲁连云以武犯禁,做下了许多大快人心的好事,也给鲁家寨引来了许多的麻烦。这鲁家兄弟已经和我翻脸啦!他们要是发现了我,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交给秦楼那帮坏人不可!”
卖伞阿知歉然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