鞘归人

第八十九章 回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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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履在上,杜浪将一个略显臃肿的肉体摔在地上。

那白净的圆脸霎时痛醒,哎哟哎哟地叫个半天。

杜浪扫了他一眼:“这个小子是你带来的?”

喻红林连忙俯身将白迟扶起,确认并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看来是了。”杜浪冷漠地道,“你该教教他,到了别人的家里,不经主人允许该不该随意乱走。”

喻红林忿然道:“可惜这主人并无什么待客之道。”

白迟低声道:“喻哥,别和他一般见识……”又随即晕了过去。

杜浪从他背后撤回手指,转过身去:

“走吧。我点了这小子的穴道,六个时辰自解,死不了。”

“这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你还想去哪儿?乖乖和我回聊云!”

喻红林言谈之间,仍是放心不下白迟,一直在把他的气。

谁知这肉球皮太厚,他半天都没摸得准。

“越是黑的夜,所遇见的危险也越少。关于生存,我比你更擅长一些。既然你们找到了这里,那帮人也不会再迟多久。”

“哪帮人?”

“无非是两种,想杀我的人,和想救我的人。”杜浪顿了顿,“后者的可能性你我心知肚明。”

“这先君履,你打算怎么办?”

“我带不走它,它从来不属于我。”杜浪马上说道,“但你可以,因为是它指引着你来的。三百年了,也许你可以带走他……”

没有一点儿的动心,也没有一点儿的犹豫,就像两块被掰断的美玉终有一股吸力再促使合璧。

喻红林取下先君履的时候,那些灵牌的**也彻底终至了。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几百年过去了,这先君履如同还保持着当年,聊帝送给林羡鱼,两人交接时掌心所传递的温度一般。现在这温度也在默默地温暖着他。

喻红林将先君履郑重地放进一个木盒,缠在白迟的后背。

杜浪已经在门口等了他半个时辰。

感觉上却像是仅仅一瞬。

过西石,出北泉,东树一片,他引着喻红林到了一片芦苇丛。

他掀开草丛,里面竟泊着一只小舟,正好能容得下三人乘坐。

过河谷的时候,喻红林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声:“这下游是不是有个林堤?”

杜浪淡淡地道:“那地方自从拆建,已经几百年没人进入过了。”

“没有人住在哪里?”

“鬼,住着。”杜浪充满古怪地看着喻红林,“人,走开。”

出了山谷,道路终于渐趋平坦,喻红林还未站定,身后一声清澈的马叫,一匹高头红马从树后跃了出来,正是高声。喻红林分外亲切,抱着它的脖颈,笑道:“高声,好久不见,你可是记挂我?”

高声用鬃毛不断蹭着喻红林的脸,弄得他又痒又麻。

既有高声相助,喻红林也不必再和杜浪一起轮流背着白迟,这一大坨肥肉了。

杜浪当下也长舒了一口气。

待两人来到聊云城北门,天色已然暗透,路上黑漆漆的,半个行人也没。

杜浪道:“城门已关,只有水路还可同行。”

喻红林摇头道:“近月来聊云城防严苛,卫子彰和禹胜新任了两个水路讨伐,这水路可不再像以前那样好走。”

“既然如此,就在城外将就一夜。”

“咱们明天城门一开,便进城去云护府。”

“去云护府做什么?”杜浪皱眉道。

“去找猎卫府的秦副使,由她出面,三千九百云龙卫发誓,在抓到凶案以前,可保你性命无虞。”

“我倒差点忘了,喻总使眼下已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鹰扬门主。”杜浪揶揄地道,“和血手一样,成了个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俎上平民。”

“杜浪,诚然我眼下的处境与你相近,可怜天涯沦落。但经此番变动,我也更能理解你的心境。”喻红林真诚地道,“不要习惯性地拒人千里之外,不是每个人都是心怀叵测。你可以相信你的草编,为什么不能相信别人呢?”

“因为我不能相信别人,所以我才相信草编。”

喻红林哑口无言。

“和破官儿,还是个女破官儿合作。”杜浪神情大变,踉跄行步,那份心气最终化成仰天的长叹三声,“杜浪啊杜浪,你不如早些死了算了。”

喻红林急追上去道:“杜浪,这不单是你一人的生死,其中牵连甚大,清流盟主,墨城势力都牵扯其中,狮心门只是其中小小一环!有人在借着复仇的名义,背后却有更大的阴谋!我隐隐觉得,必和城外金水河谷之事有关!”

“邦山城主,他多久没有消息了,你们谁知道他在做什么?”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备感可怕!”

杜浪笑了起来,反问道:“什么阴谋!什么诡计!喻总使不要再浪费心神可,你没了金袍溜了也无人怪你,谁都不能再多活,你何不寻些痛快。”

“直觉!血手,你睁大你的眼睛,去看看这片天吧!你看一看,那浓密的云层之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怪物!”

“区区一个龙王,三头九臂,任你来吧,我杜浪不怕。”

喻红林努力控制着情绪:“光是杀你们几个残的残,老的老,破铜烂铁一样的狮心门人,值得这般大费周折,精心谋划吗!”

“推测,这只是你的异想天开罢了!”

杜浪失望无比,他转身就要大步离去。

身后忽然风声止,夜色悄,一个声音远远来:

“推测推测,好吧,这些都可以不算。但那件事你怎么拆得破,要杀你们的那把小刀,你们真得以为是北城绝的幼子吗?”

“你说什么?喻红林,你未免也太自负了。”

“北城临已经死了,那个少年不是北城临!”喻红林大声叫道,“鞘归人当年在聊云城下救出的那个孩子,不是北城一族的血脉。”

“你骗不了我!”

“我亲眼踏入了六道舆图,找遍了所有的角落,却单单没有看见那个少年的印子。他的印子早就消散了。”

“枫中一叶,天下知蝉……”杜浪肩头猛地一震,“若他不是北城临,那他会是……不可能,不可能……”

“不管他是不是,小刀背后都藏着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