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火势越来越大,黑烟飘满整个天空,林木葳蕤,虫鸟纷纷离散。
空气中显得干燥而绝望。
眼见整个屋顶就要倾倒,布三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之情。
他从软驾上跳下,要亲眼目睹这灰飞烟灭的胜状。
一番大笑未已,眼前忽然一刺。
他发现那火海之中似乎有一个奇怪身影一闪而过。
布三揉了揉眼睛,那身影却再也不见。
但这一怪象足以成为他心头上的一根刺。
他马上将目光投向麻老。
这位拄着圆树枝的老人正垂眉不语,他缓缓地举起手来。
只要一落下,离他三步外的哨师就会无比忠诚地吹动那绝魂丧命的魔音,刹那之间就是万箭齐发。
但当他想要放下手的那一瞬,麻老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左手僵硬在半空中,竟是失去了控制。无论他怎么去命令,这左手仿佛已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布三颤声道:“您怎么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古怪的事情!
麻老额头汗水大块大块地渗出,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恐惧。
他立刻就用右手去掰左手。
右手还未搭上左手,他的后颈上已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冷,仿佛被人扎进了一根银针!
“别动。”
一个轻风薄云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如是说道。
没有任何威胁,也没有任何逼迫。
但麻老格外清楚,若是他胆敢违背这个字哪怕一下,那将是一个他无法承担的后果!
布三亦是纹丝不动,他知晓若是他犯雷池一步,势必天雷滚滚成灾。
过了许久,确认那声音已经离开,他才如蒙大赦般回过头,那里只站着那个咬着哨子,显得茫然无措的哨师。
“怪物,怪物……”麻老喘着粗气,急叫道,“快去,快去!”
布三从未见过这样窘态的他。
左右的刀客侍从皆是疑惑不已,而这时候那小屋已经彻底化成灰烬,众人不约而同地靠了过去。
火熄灭后,他们翻开瓦砾碎石,却只找到了七具尸骨。
麻老阴晴着脸,如同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显得尤为镇定。
“是他。”
“麻老,您说的是?”
“布子的天劫出现了。”
不知为何,惊怒之余,他沧桑的脸庞间好似还有些兴奋和雀跃。
布三脸上涌上一股狂喜。
身后众人齐齐拜倒在地,举掌高声道:
“恭喜布大侠,出关有日。”
“我布家中兴有望!”
一派欢呼鼓舞之中,布三被高高抛起,唯有那位老者面露出一份忧沉。
与此同时,大约三条街外的一处开阔高楼之上。
站在这里,周遭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当然也包括不远处那间起火的房屋,皆是尽收眼底。
风和日丽,阳光徐徐,地上躺着两人。
他们皆是灰头土脸,本都已经呛晕了过去,这时才悠悠转醒。
陈冲本以为必死,不料自己居然还能见到这阳光,不禁又惊又喜。
他推了推身旁的阿岸,发现他也无大碍,未被收入冥泉。
不由得大为好奇,是谁救了他们?陈冲起身走到栏杆边,举目看去,对面那高楼上有一人似正在看着自己这里。
那一人气度神闲,一身粗衣,穿在他身上亦是不凡。
背手而立,观远山,看红尘,两者兼收兼放。似有所思,伸手摘星,俯身济民,隐隐透露出一种琢磨之意来。
只是隔着太远,并不能看清那一人的面貌,只知他年纪不大。
陈冲不由得大急,就要下楼到对面去,又生怕这人走了。
恰在这时,那人从踟蹰中醒来,发现了陈冲的盯视。
不知是喜是怒,从身后取出一个狗头面具带上。
陈冲见了,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他料想此人或就是救他的那位神秘人物。
能从那样凶险的箭雨火林中将他们二人完好无损救出,此人的修为必不在小宗师之下!
试观这一整个聊云,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此人的身份着实可观。
陈冲愈想愈是心惊,他调运气息,借着高风远远传去:
“救命之恩,陈冲无以为报。还请前辈留下名姓,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务必言语一声。”
狗面人身子一凝,声音远远传来:
“你不必谢我,你我并无亏欠。”
言语之中竟是默认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飘,但陈冲听得却是仔仔细细。
“前辈这是何意?”
“我已说过,日后还会再见。”
“前辈!”
“不必追来,若是你想死的的话。”
狗面人说完之后,竟就拂袖而去,再不给陈冲多问的机会。他一跳下楼台眨眼便无影无踪。
隔着这条空中长桥,陈冲略感遗憾,细细揣摩那句日后还会再见,不由得又有些疑惑。
这时阿岸从地上骨碌着爬起,见陈冲一个人站在栏杆边发呆,不由叫了声:
“陈大哥。”
陈冲这才想起他连忙靠过去,只见阿岸一脸惊诧,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他心中一番思量,便将狗面人的存在顺口带过,只说是后来云龙卫到来,那帮人闻风而逃了。
阿岸心有余悸地道:“前一刻只道是要葬身火海,没想到居然还能站在这里。”
陈冲没有他那么乐观,知道危险仍紧跟在身后。两人下了楼,迎面人声鼎沸,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一间茶楼。
阿岸问起去云护府的路,不料陈冲却连连摇头:
“咱们眼下还不能回去。”
阿岸口渴至极,连喝了三碗茶,还没听清上句,陈冲下一句就让他呛住了。
“别喝了,带我去那间墓室,你们偷玉的地方。”
“陈大哥,你……你在开什么玩笑?”
“现在,马上。”
陈冲忽然又停了下来。
阿岸呆呆看着他,发现他神色古怪,不是看他,却是看着自己手里那个精致的荷包。
“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陈冲如同自语。
阿岸的反对显然不好使。两人与云护府擦肩而过。
他说的那地方闹市区不近,到了那户人家门口,中间是一段冗长的步行。
陈冲也从阿岸口中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一间红色的二层阁楼,造型明丽,檐下的琉璃瓦都用细笔勾勒过,色泽搭配得恰到好处。四角的廊柱下都挂着数排绛紫色的流苏,透露出主人的偏好。
主人的墓室就设在一楼。
台阶下设有机关,只要有人走过,就会发出泉水一样叮咚的声响。
平日里门窗紧锁,密不透风,谁也瞧不起里面的情形。日夜都有专人看守,三个明哨外加三个暗哨。周围临着一片竹林,显得分外幽静。
陈冲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在聊云城混饭吃,谁能没点本事。”阿岸神秘兮兮地一笑,带着陈冲往街外走去。
两人便似是路过的闲人一样,在那三个明哨跟前晃了过去。
陈冲看了一眼阿岸,这样大胆的事他恐怕已经做过数遍。
来到一处荒废的小院,阿岸在一口老井旁停了下来,笑道:“陈大哥,这便是通道了。”
“原来你还有挖地道的本事。”陈冲恍然大悟,制止住就要下井的阿岸,“眼下咱们为公事而来,大可正大光明地进去。”
阿岸忍不住道:“我的哥,你觉得方才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会给咱们开门吗?要我说,他们怕是也没有钥匙。事不宜迟,也顾不了那么多啦。咱们就照着老本再唱上一出!”
陈冲听得有理,心中仍觉不妥,但一番纠结,回顾四周无人跟踪一咬牙也跳了进去。这老井早已干涸,大约四五丈深。阿岸从地洞里随手捡起一个小火把,大约是上次没用完的。
阿岸两人所掘出的地洞,因时间有限,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陈冲脑中不断对比着方才过来的路,一开始还能记得自己的方位,但越到后面,这地洞千回百折,也全糊涂了,只跟着阿岸的脚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