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五卷 第五章 周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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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宇赶着马车进山,二月江南,积雪融化,雪水从山上流下,地上一片泥泞。马车艰难地穿过松树林,来到周家庄门口。

下马登门,家丁把二人迎进院里,先拜访庄主周步景,家丁把那二人领到小花园,周步景正手拿锄头翻土植树,一副精神勃发又怡然自乐的样子。上次除夕夜白天宇和萧冠良被请来吃年夜饭,周步景没见到白天宇,但对萧子仞印象极为深刻。这次他一抬头看见白天宇、萧子仞两人先大大吃惊,上次萧子仞在庄中莫名消失弄的庄子鸡飞狗跳,今日居然又突然出现,而且,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在萧子仞旁边的白天宇器宇轩昂,两人站在一起,好似天上金童玉女般赏心悦目。

周步景来回打量这对气象非凡的男女,面带惊喜之笑,并点头称赞:“人中龙凤,绝非凡人。”

白、萧二人对望一眼,不知道他为何张口就来一句如此突兀的话。

他们不知道,周步景爱好广泛,于天文星象、占卜八卦、奇门遁甲都有涉猎,且识人有术,上次见过萧子仞,心中便觉得这女子大有来头,这次再见白天宇,感到白天宇相貌出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才情不自禁发此感叹。

家丁说了二人求见周庄主,白、萧两人走上前施礼拜见,白天宇报了姓名。

白天宇道:“周庄主,上次在周家庄承蒙一饭之恩,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周步景一甩手扔掉手中锄头:“哦?上次?”

白天宇淡笑道:“上次除夕夜,在下和一兄弟在山中露宿,庄主差人叫我兄弟二人来庄中吃年夜饭。”

周步景一拍脑袋:“哎呀,原来上次请的是小兄弟,老夫眼拙,上次竟没见到小兄弟,老夫怠慢老夫怠慢了。”

白天宇连忙客气一阵。

周步景望望萧子仞,问:“萧姑娘上次不告而别,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萧子仞解释道:“呃,没事,叫周庄主记挂了。”

周步景问:“二位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白天宇正色道:“听说,我那个兄弟萧冠良还在贵庄?”

“是萧家庄的萧冠良?”

“对,正是他,可能出了些误会,还请周庄主大发慈悲,放他一马。”说着,白天宇又鞠了一躬。

周步景问:“他果真是临安萧家庄萧霓之子?”

“如假包换。”

周步景道:“我当然早应该放了他,”说着便领白、萧二人走开,“只是他和萧姑娘失踪一事有牵连,萧姑娘的师哥认为不便让他立刻离开。”

他们快步来到一间仓房,开门进屋,满屋杂物中只见萧冠良正萎靡不振地坐在一张草**,脚上拴着铁链,蓬头垢面,样子凄惨。

萧冠良听到有人开门,故意不去理会,脸转向一边,直到白天宇叫了声“冠良”他才转头。一看到白天宇、萧子仞进来,一下来了精神,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高兴地手舞足蹈,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天宇见萧冠良身处一堆杂物中,杂物里不时有老鼠蹿出来,地上灰尘很厚,萧冠良衣服也没换过,不禁心中酸楚。

周步景喊人来开锁,一边说道:“原来真是萧家庄萧公子,恕罪恕罪。”

萧冠良怒道:“把我像看门狗一样锁了一个多月,说两句好话就算了!”

白天宇连忙扶着萧冠良的肮脏的身体,道:“冠良都怪我。”

萧子仞看着萧冠良脏的哈巴狗似的脸,忍俊不禁。

萧冠良身上似乎有成千上万的跳蚤爬行啮咬般狂躁,冲萧子仞喊道:“给你们玩死了,你们在外头逍遥快活,我成天在这里搂着老鼠睡,还被你那没有人性的师哥揍,我天生就该给你们挡刀子吗,我吃苦受累活该吗!”

萧子仞被说的又委屈又惭愧又郁闷。

白天宇连忙劝慰:“冠良,大家都没事就好。”

萧冠良有再大的火气,面对白天宇时,总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驯服。周步景安排仆人给萧冠良沐浴更衣,萧冠良倚在半人高的浴桶里,白天宇给他倒热水并给他搓背。

萧冠良问:“找到关于你爹的下落了吗?”

白天宇黯然神伤,低声道:“我爹,已经不在人世了。”他想把父亲如何惨死变成骨血灵芝的事告诉萧冠良,但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就没打算说。

萧冠良问:“是凌霄宫害死的?”白天宇应了一声,“那你跟子仞?”

白天宇缓缓说道:“凌霄宫做的事跟她没有关系,虽然宫主和她是母女,”白天宇沉默了半晌,声音变得涩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虽然想忽略,但是,我每次看仞儿的脸,就想到若姑娘,若姑娘,吸食人血,吃了我爹的血肉,我做不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做,不知道怎么面对仞儿。”

萧冠良听说“吃了我爹的血肉”感到毛骨悚然,他转脸问:“你爹怎么死的?”

白天宇双臂支撑在浴桶上,指甲要掐进桶身,他忍住泪,道:“我爹死后,身上长出一种奇怪的灵芝,若姑娘每天要喝用这种灵芝泡的血,她害了那么多人,我没有办法阻止。”泪珠终于从白天宇眼中滚落。

萧冠良把手放到白天宇的手上,安慰:“你不要自责。”

白天宇咽了一口泪水,摇头道:“我没事。”

白天宇擦干眼里的泪水,继续给萧冠良搓澡,过了很久,终于心情平复,白天宇问:“润儿呢?”

萧冠良垂头丧气地说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萧冠良无奈道:“我当时给人打晕了,我醒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润儿已经不见了,后来我听人说,他们把我从外边抬回来时润儿还在我身上,但我醒来,就不见了,你该去问问庄里的人。”

白天宇一把扔掉手巾奔了出去。

挨个向家丁打听,都没见过捆绑在萧冠良身上的孩子,只有一个人,支支吾吾说了,当时抬萧冠良回来时见到萧冠良前胸有个死孩子,但后来不翼而飞。

像润儿这种情况,即便放在闹市里都不会有人带回家,为何荒山野岭中会有人故意把她带走呢,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特殊的原因。

在院中徘徊深思,旁边萧冠良和萧子仞走来,他们一路走一路拌嘴,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萧冠良指责吕正残忍无情,不但打他还威胁他,萧子仞则为吕正开脱,两人争吵着走到白天宇身边,见到白天宇烦恼不堪的样子,都闭口不语。

白天宇踱着步子,老远听到萧冠良抱怨吕正,等萧冠良走近,问:“冠良,我们失踪后,仞儿师哥都跟你说了什么?”

萧冠良愤愤说道:“那个叫吕正的,我一醒来就对我揍了一拳,另一个师哥还不错,至少不滥打无辜,他们问我你们去哪了,那些灯笼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我也摸不着北,他们就把我锁起来。后来我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才想到凌霄宫,你不总是说你还得回凌霄宫吗,凌霄宫一直在找你们,那些灯笼,肯定是她们。后来那个吕正自己一个人来问我,上来就扬言要杀了我,我这一生气,本来想告诉他凌霄宫的事,后来就不想跟他说。但吕正竟然问我,是不是凌霄宫抓你们走,他竟然也知道,但既然知道,为什么明知顾问。”

白天宇断言道:“只有吕正知道我们是被凌霄宫抓走,其他师哥师姐都不知道。”

萧冠良不解了:“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白天宇看了一眼萧子仞,又问萧冠良:“然后呢?你说他威胁你了?”

萧冠良点头:“他先问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说,他又一顿暴打,打完了他要挟我,不管我知道什么关于子仞的消息,任何人来问我,我必须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如果我敢往外说一个字,就杀了我,我真是奇怪,他为什么那么费力地瞒他师哥师姐?”

萧子仞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正哥哥,他什么都知道了?”

白天宇回忆起年前离开凌霄宫为润儿寻找解药时曾在金陵遇到吕正,那时跟吕正说起萧子仞是栖霞山庄庄主女儿的事情,本以为吕正会大吃一惊,但没想到,吕正似乎早已知道,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吕正早已知道,为什么瞒的滴水不露,连萧子仞自己都不知道。

白天宇相信,吕正肯定动过杀了萧冠良的念头,为的就是不让萧子仞的身世流传出去,但如果萧冠良在周家庄意外死了,肯定引起更多疑问和更多难缠的麻烦,所以才要萧冠良闭嘴。

吕正为什么故意隐瞒萧子仞的身世呢?

白天宇小心试探地问:“仞儿,你正哥哥,以前什么都没对你说吗?”

萧子仞不知所以然,瞪大无辜的眼睛:“说什么?”

白天宇心中有数,吕正早就知道萧子仞是栖霞山庄后人,但瞒着所有人。这个吕正的行为实在匪夷所思。

白天宇摇摇头,低声对他们两人说道:“从今往后,对任何人也不要提起仞儿的身世,不管对谁,一个人字也不能说。仞儿,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懂吗?”

萧子仞、萧冠良对望一眼,萧冠良问:“为什么?”

“照着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