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五卷 第七章 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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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仞追上白天宇、萧冠良的马匹,回头望见陆致隽、冷夙紧跟在后,只要慢上两步就有可能被他们追上,萧子仞刚才和陆致隽比招过程看清陆致隽面容,恍惚记起去年湖州端午大会上他就是中途出现和吕正打斗的男子,萧子仞高声问:“他们是谁?”

萧冠良坐在白天宇身后,对萧子仞道:“咱们的死对头,千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不然必死无疑。”

萧子仞一人独乘一马,本可跑的更快,但担心陆致隽二人追上,所以一直跟在白天宇身后,她不时回头,身后那两个人仍然气势汹汹紧追不舍。

很快进入松林,出了松林之后便是坎坷崎岖的山路,到时骑马反而是个累赘,萧冠良说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要不下来跟他们打一场,子仞武功好,说不定可以和他们打个平手。”

白天宇道:“他们两人凶残狡猾,仞儿武功再高也不是对手。”

萧子仞道:“实在不行,你们先走,我能应付他们。”

白天宇道:“先找平地走,耗耗他们的力气,如果运气好,甩开他们,我们就立刻出山过江,先把你送到你师哥那。”

萧子仞道:“对,只要到了周师哥那,我们就不怕他们了。”

当下决定骑马走平地,他们武功再好,时间一久也比不上马的脚步。两匹马一刻不歇地往前奔,慢慢的,终于甩开陆致隽主仆。

入夜,他们终于出了九华群山,此时已是人疲马乏,他们仍然没有停歇,牵着马往江边走,两匹骏马累的跪在地上不愿起来,白天宇有气无力摔了一鞭子,马无动于衷,他们只好席地休息。萧冠良刚躺下就打起呼噜,萧子仞躺在白天宇身上睡着,口中哼哼有声,显然是累极了,白天宇眼皮像粘了浆糊一样粘在一起,但是不能睡,虽然奔跑了将近一天,诺大的九华群山,想再遇到陆致隽也很困难,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尽量保持警惕。

天蒙蒙亮,白天宇把萧冠良、萧子仞叫醒,他们又开始赶路。

清晨,江边的树林子里弥漫着轻雾,万丈阳光射进来,轻雾呈现出奇幻的色彩,萧子仞指着一道光圈对坐在她身后的白天宇说:“天宇哥哥,你看。”

身后的白天宇没有反应,头靠在萧子仞肩上,萧子仞回头,白天宇已经在马上睡着了。

在渡口乘船过江,上岸后马不停蹄赶路,终于在入夜时到了天柱山境内。

李灵曾交代过萧子仞先去仁义庄,他们师兄弟姐妹如今暂住仁义庄,但天柱山方圆上百里,三人都没来过这,要在黑咕隆咚的夜晚寻找隐蔽的仁义庄十分困难,他们商量之后在离天柱山最近的城镇上留宿。

仁义庄虽在天柱山群峰内,但骑马到宇文山庄也要一个时辰,原本仁义庄和宇文山庄并无任何关系,仁义庄并无固定家族居住,只因历任庄主皆是侠义仁心的江湖客,所以挂上“仁义庄”的名号。现任庄主是年纪轻轻的弱冠少年葛修镜,他的叔叔便是宇文山庄四大护卫陆万周葛中的葛行。

宇文山庄虽然名声极大,但身为四大护卫之一的葛行一直低调内敛,四大护卫中排行最末,所以宇文山庄灭亡后藏身于仁义庄的消息只有少数熟悉内幕之人知道,仁义庄也在一场又一场寻找精钢剑的风波中免于危难,关于葛行的藏身地点恐怕陆致隽也不知道。

天亮后他们直奔天柱山最高峰去,仁义庄不好找,但最高的山峰却好找,宇文山庄就在最高峰的山腰上,三人在去宇文山庄旧址的路上看见路上来来往往运送木头石子的工人,人数众多,看阵仗就知道工程浩大,白天宇想问萧子仞宇文山庄是否真的打算重建,但毕竟是别人门派的事,不应打听太多,也不想萧子仞为难,只有作罢。

爬上山腰,只见山庄旧址上近百名工人干的热火朝天,山腰上错落着好几栋房屋的地基,让看的人从心底发出感叹,这些仅是开始,相信整个山庄建完后一定气势恢宏,萧冠良不知道这是宇文山庄,他约莫在心底算一下,光看现有的地基,大概是萧家庄的七八倍不止,而且是建在那么远的山腰上,上上下下很不方便,所需材料又路途遥远,就算只盖一两间木瓦房都很困难,看来建造此房屋的人有大来头,萧冠良不禁问起萧子仞这是什么地方,萧子仞支吾两声没作回答,白天宇向他使了个眼色,萧冠良不禁瞎猜起来。

到了施工场地旁边临时搭建起来供工人喝水休息的亭子里,萧子仞抬头四处寻找,没找到熟悉的人影,于是喊道:“周师哥,珊师姐。”

如此喊了两三声,终于从山高处冲下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手中拿着图纸,腰上悬着和萧子仞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宝剑,此人正是萧子仞的大师哥周捷。周捷满面笑容,一见到是萧子仞更笑的合不拢嘴,大喊道:“珊儿,珊儿,萧师妹来了。”

汪珊从人群中走出,两人从山上往下跑,萧子仞迎上去,周捷目光打量站在萧子仞后边的白天宇、萧冠良,心中在猜想上次在周家庄和萧子仞一起消失的就是那个男子了,果然英采卓然。

还没碰上面,汪珊便又怜又怒地说道:“这次又怎么回事,总是叫人担心?”

萧子仞站到他们夫妻二人对面,想到白天宇交代的,要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做,但白天宇的话总是对的。她强颜欢笑地地转了一圈,笑道:“看,我不好好的吗?”

汪珊原本想着见了面好好数落她一顿,大喜之下全忘了,周捷也不愿苛责,道:“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

萧子仞问:“灵师姐呢,她还没回来?”一回想,和李灵分开后虽然她和白天宇绕道去一趟周家庄,但后来他们因为有人追杀拼命赶路,所以应当比李灵早到。

汪珊问:“你见到她了?”

萧子仞道:“她在临安找到我,我们一路回来,中间我去了一趟九华山周叔叔那,可能我们走的比较快,她应该快到了。”

汪珊看到后面的白天宇、萧冠良一直在往他们这边看,礼节性地冲他们点点头,一起走下山,边走边问:“正师弟呢?”

“我还没见着他,灵师姐说已经写信通知他了。”回答。

汪珊加重语气道:“你看你才刚出来就遇到这么多事,以后要长个记性,千万别随便乱走了。”

经过这么多事,萧子仞已深切体会到江湖险恶的道理,她发自内心地承诺道:“再不敢了。”

走到山下和白天宇、萧冠良碰面,萧冠良因为被周家庄囚禁之事心怀恨意,是以故意将头扭向一边,不给周捷好脸色,白天宇则彬彬有礼拱手说道:“两位便是周大侠和周夫人了,在下白天宇。”

周捷微微一笑,抬手道:“久闻大名了,幸会幸会。”当时白天宇的名字在江湖上已经十分响亮,所以“久闻大名”一词并不夸张。

白天宇应承一句:“不敢当,不敢当。”他第一次见周捷,对这个宽厚又颇具大家风范的大师哥感到钦佩和羡慕,很有一代大侠的气概。

周捷见萧冠良气嘟嘟的样子,道:“这位小兄弟,委屈你在周家庄待了这些日子,都是我那师弟不好,周某人代师弟向小兄弟道歉。”

萧冠良听周捷说话谦和大气,慢慢被折服,怎好意思再使小性子,于是转脸说道:“周大侠客气了。”

周捷伸手指向亭子里石头搭砌的桌椅,道:“地方简陋,几位若不嫌弃,简单喝些茶水。”

白天宇谢过,众人走向亭子,围坐在桌旁,李灵和萧子仞端茶端碗,给他们一人斟满一碗茶,周捷目光分寸地打量白天宇,像在揣度什么。白天宇只假装没有察觉,低头饮茶,但他知道,吕正一定在周捷面前说了他和萧子仞之间的事,所以周捷才对他产生兴趣。

果然,周捷说道:“听我师弟说,白兄弟和萧师妹相识甚早,师妹曾得白兄弟照顾,我先谢过白兄弟。”说罢,端起一碗茶当成酒一碗饮尽。

好漂亮的开场白!白天宇心想。他看一眼站在旁边的萧子仞,萧子仞正满脸娇笑,也许她还认为这是周师哥已经承认接纳他了呢。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道:“哪里哪里,能结识萧姑娘,是我的福分。”

周捷放下茶碗,脸色陡然转为严肃,郑重地说道:“白兄弟也看到了,眼下我们师兄妹任务艰巨,光建这些房屋,合我师兄妹众人,也多少力不从心,眼下正是我师门用人之际,而且,她年纪小,正是修炼进步的好时机,此时应该把更多心思放在练剑上,至于儿女情长,现在还为时过早了。”

周捷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明显是一口否决了白天宇和萧子仞的关系,而萧子仞仍然面露微笑,她恐怕真的以为师哥的意思仅仅是“为时过早”。

白天宇曾经预料到会有被人拒绝的一天,毕竟萧子仞名门高徒,是堂堂宇文山庄子弟。但他心里仍有些酸痛,他勉强笑笑,萧子仞在此,又不能把话说的太伤人,便字字斟酌推敲着说道:“周大侠请放心,一切都为了她好,我不会越规矩一步,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周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白兄弟是识大体讲道义之人,我们师兄妹几人,今日便交下你这好友,日后用得着我们尽管开口,只因工程紧张要事缠身,不然一定和白兄弟痛饮一番。”

白天宇听他说的豪气干云,激起心中豪爽之气,道:“承蒙周大侠看得起,日后一定有机会畅饮。”

周捷道:“要不今夜请两位小兄弟留在山脚下的仁义庄,那是我们暂时落脚之地,我们摆上一桌酒菜,算是给两位兄弟和萧师妹接风洗尘了。”

白天宇笑道:“那就有劳周大侠破费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愉快地聊起来。

汪珊悄悄把萧子仞拉到旁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萧子仞问:“正哥哥跟你们说了什么了,你们都知道天宇哥哥的事了?”说到最后,她羞怯地低下头。

汪珊道:“正师弟只说你和一个江湖上很有名的大夫纠缠不清,此外,他什么都不说,都知道他那脾气,我们就没再问,到后来才知道,这白天宇,在江湖上也是个风云人物。萧师妹,江湖险恶,你最好留个心眼,一个浑身是非的人是很危险的。”

萧子仞感到无力辩解,她只道:“珊师姐,天宇哥哥他是个好人。”

汪珊道:“这个我知道,不过你也得保护好自己,事情就怕个万一,还有,”汪珊露出沉重的样子,“关于你多次失踪的事,师父已经知道了。他来信催你回去,可那时你失踪,我们不敢欺骗师父,只能如实的说,加上你擅自出山,已经犯了大错,现在既然你回来了,必须回去请罪,这样对你也好。”

萧子仞愣了一下:“师父要我回去?”

“这也是师娘的意思。”

萧子仞突然陷入惆怅,顿时脸色暗淡,那么,她注定要和白天宇分开了吗?她忧伤地看看正和周捷谈笑的白天宇,他明明被人追杀,明明刚得知父亲惨死真相,明明知道他们现在不能在一起,却可以谈笑风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这才明白,他的心是何等刚强。

汪珊见到她的反应,柔声劝道:“不能再任性了,就算看在你正师哥为你操劳担心的份上,别再出任何岔子。”

萧子仞还想求师哥师姐帮忙收留白天宇,看来是不能张口了,那怎么办,不能违抗师命,不愿给人添麻烦,可是又不愿和白天宇分开,她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两人返回亭子里,周捷交代了几句,拿着图纸监工去了。白天宇目送周捷离开,见萧子仞脸色铁青,愁云惨淡,心中知道,他们大概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汪珊带他们下山前往仁义庄,四骑人马在山沟间奔走,路上萧子仞一言未发表情凝重,不时看白天宇一眼,满目悲伤,好像如果没人,就能哭出来一样。到了仁义庄,下马进庄,汪珊交代家丁仆人大小事宜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山庄工地。

到了没人时,萧冠良凑到白天宇面前,悄声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子仞那个师哥,不是一般人,他们在山上建的是什么?”

当时宇文山庄重建的消息在江湖上已经悄悄传开,只因最近几个月萧冠良在江湖上没什么走动,所以并不知道。白天宇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双手抱着萧冠良双肩,好像怕萧冠良受刺激会逃跑般箍着他,道:“听好了,你刚才看到的,应该就是宇文山庄了。”

萧冠良怔了一下,道:“你开什么玩笑?”他完全不信。

“他们都是宇文庄主的弟子。”白天宇语气笃定地说道。

萧冠良依然不信,可是突然想到去年的端午大会,那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确实使了宇文山庄的绝学天旋剑法,那就说明宇文山庄虽然庄子灭了,但庄主却未死,还收了徒弟,萧冠良突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像张口吃一个大的没法下口的东西般夸张。

白天宇见萧冠良这么夸张的表情才确定他真的信了,于是松开萧冠良。萧冠良蹦了一下,道:“你是说,子仞,是,宇文山庄的徒弟!”白天宇点头,“可她姓萧,是我们萧家人。”

白天宇道:“中间肯定出现了什么别的意外,让她到了宇文庄主。”这其实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萧冠良舌头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且整个人像个受惊吓的兔子一样在屋中乱窜。

白天宇不理萧冠良,自语地赞道:“宇文山庄的弟子,果然各个不一般,他的周师哥,吕正,刚才那个周夫人,还有仞儿,各有各的神采。”

萧冠良激动半天,终于能开口说话了:“那上次在端午大会上和陆致隽交手的那个蒙面人,使出天旋剑法的那个?”

白天宇道:“就是吕正。”

萧冠良道:“那个阴里阴气的人去端午大会干什么,是去救你?”

白天宇思忖片刻,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跟我有关系。”

萧冠良道:“那意思是说,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你了?”

白天宇摇头道:“这事太复杂,我现在也是被蒙在谷里。”

萧冠良道:“你去问子仞啊。”

白天宇道:“这些事我估计她也不知道来龙去脉,问她没用,再说,就算她知道什么,别人门派的事,我怎么能随意打听,不合江湖规矩。”

萧冠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起吕正那双阴郁冷血的双眼,背后一阵凉风吹过。

此时萧子仞从外边走进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萧冠良知道她是宇文山庄弟子后再看她有些不认识了。白天宇道:“你师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萧子仞轻叹一声,道:“师父要我回去。”

白天宇点头。

萧子仞无助地问:“怎么办?”

白天宇道:“既然是你师父叫你回去,那你必须回去。”

萧子仞道:“可是有人要杀你。”

白天宇淡定笑笑:“现在有杀我想法的人很多。”

他此语是在宽慰萧子仞,萧子仞听了却更担心:“那你怎么办,我不要离开你。”

白天宇笑笑:“师命不可违抗,不要为我担心。”

萧冠良冲上来:“可这次你真是把陆致隽得罪了,他非杀你不可,临安你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白天宇终于显出无奈的语气,道:“这些我都知道。”

萧子仞听萧冠良那么一说更担心,道:“要不我求师哥师姐让他们收留你,有他们在,没人能杀的了你。”

白天宇摇头道:“你也看到了他们有多忙,建造那么大一个庄子,没三两年根本完不成,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