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五卷 第十四章 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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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致隽等着白天宇或尖叫逃窜或就地等死,他已明白白天宇的死不能抵消他的怨恨,但事已至此,他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他必须让白天宇死。

忽而一道影子闪过,白天宇既没逃窜也没中暗器,安然无恙地萎坐原地,陆致隽愣了一下,抬起扇子看了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暗器,无意间抬头,赫然看到旁边一丈远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约莫五十多岁,身穿粗布衣衫,寻常农夫打扮,脸膛饱满,天圆地阔,额头上几道深刻清晰的抬头纹,头发灰黑,下颌一缕美髯,只见他神态自若站在不远处,淡淡定定,从从容容,好似闲庭散步一样。

陆致隽大感骇异,不知这人什么时候出现,暗器,他发出的暗器呢?陆致隽跳起来,神经般问道:“是人是鬼!”他注意到中年男子右手自然下垂,食指和中指好像夹着什么东西,虽然看不到,但陆致隽感觉中年男子两手指捏的是他发出的暗器。

洞口有铁扇门把手守卫,他是怎么不惊动一兵一卒进来的,就算他先前在这,又是怎么在千钧一发之际悄然无声地转移化解凌厉迅捷的暗器?

中年男子面对陆致隽的质问不作反应,手指微晃,气定神闲,陆致隽还没没看清怎么回事,突然耳垂一麻,他手不自觉的往耳垂摸去,摸到一股粘热的**,是血。

就在陆致隽摸到耳朵被暗器所伤时,那个中年男子已如鬼影一般飘身来到白天宇身边,陆致隽刚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喊,中年男子已左右夹着白天宇和萧子仞飞起来,在石笋间穿梭,快如疾风,矫若惊龙,直如游魂一般,陆致隽看的呆了。

三人消失在黑暗中,陆致隽拔腿往外跑,同时喊道:“站住!”

追到洞口,外头天已大亮,想到自己脸上没有面具,出来必定被守在门口的人见到真容,他在铁扇门不示面,于是又匆匆返回捡起白无常面具戴上,冲到门外,门外众人都是一副惊呆了的面容,鲁泰见戴着面具的掌门,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说道:“掌门,刚,刚才,有个东西从里面飞出来。”

陆致隽不等鲁泰把话说完,急问:“在哪?”

鲁泰把手指向东侧一座高大的山峰,不太确定似地说道:“朝那边去了,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过去了。”

陆致隽仰头望大山,若常人攀爬,怕要爬上半日,即便身怀武功的,用上轻功最少也得一炷香才翻的过去,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带着两个人,竟然那么短时间消失在山上,怎么可能!

中年男子携着白天宇、萧子仞两人飞过山头,一路飞奔,连着翻了几座山峰,飞跃过一道江水,来到山顶才把他们放下。中年男子一放下白天宇便一手提着萧子仞一手举掌朝萧子仞后背拍下,萧子仞应掌大口吐水,哇啦哇啦,宛如瀑布。中年男子双眉微琐,催动内力在萧子仞后背推拿一番,待萧子仞腹中喝下的水吐的差不多了,中年男子将萧子仞放下,自己盘腿坐在萧子仞身后,两掌并用,往萧子仞体内输真气。

白天宇头上伤口未干,仍然流血,脸颊一道血河,衣服也被染红,他顾不上这些,看着中年男子和萧子仞,他是谁,他怎么会有这样一身如鬼似魅的功夫,他为什么对萧子仞做这一些,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白天宇半跪在二人旁边,心急如焚地看着萧子仞,她还有生还的希望吗,她没死,没死,白天宇一下高兴的落泪,如果能让萧子仞活过来,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让他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她活过来。

他一眨不眨望着萧子仞,只见萧子仞死灰的脸色一点点褪去,脸色慢慢变白,然后又渐渐泛红,白天宇喜不自胜,这个中年男子,真是个世外仙人,看他刚才带着他们飞江越山,就像一只能飞沧海的大鸟,现在竟然可以起死回生,即便他身为大夫,但从没听说过世上真有能起死回生之人。

他行医多年,见过死伤无数,萧子仞落水多时,足以让她毙命,等他把她捞上来时,鲁泰也确认过萧子仞的确死了,他在洞中见到萧子仞,凭她脸色也知道她已经死去,但现在明明又活过来,他感到自己在做梦。

神奇的,萧子仞恢复了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中年男子向萧子仞传输内力完毕,收起一掌,另一手将她轻轻放到地上,虽然恢复呼吸,但仍然昏迷。

中年男子缓缓睁眼,白天宇立刻对那男子跪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原有的伤口一阵剧痛,他全然不管,白天宇感激涕零地说道:“仙人,谢仙人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一定粉身相报,万死不辞。”

中年男子看也不看白天宇一眼,缓缓起身,他淡淡说道:“堂堂男儿,随口对人说万死不辞,又给我下跪,老夫担待不起。”

白天宇跪地不起,慷慨激昂地说道:“不,仙人,在下一命,死了倒不要紧,但这位姑娘的性命很重要,所以,在下叩谢仙人救命之恩。”

中年男子微微瞥一眼白天宇,见白天宇头上伤口流血染红岩石,说道:“起来。”

白天宇抬头,却不起,仰头看着中年男子,脸上写满不解与惊讶,道:“敢问仙人,用了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中年男子捋一下胡须,神情淡漠地说道:“世上哪来的起死回生之术,人若真死了,谁也救不了。”

白天宇极为震惊:“她刚才没死?可是——”他说不出话了,这件事实在蹊跷可疑。

中年男子目光投向萧子仞,道:“她练过闭气功。”

白天宇紧跟着念道:“闭气功?”说完之后更感惊讶。

中年男子转身背对白天宇,眼望面前山峰,他们差不多身在最高点,所以可以俯视万物。中年男子双手背后,虽然衣着平常,但如何也掩不住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叫人敬重的气息,仿佛殿堂上金光灿灿的佛像。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知道闭气功吗?”

若是对江湖上的各种奇怪武学研究很深的人大概会知道一些,这个功夫比较偏门,而且没几个人会,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但巧的是白天宇知道闭气功。白天宇认真回想,望着中年男子威仪的背影说道:“闭气功,据说当今天下,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个武功了。”

中年男子问:“那你知道为什么很少有人会吗?”中年男子等着白天宇回答,但明显,白天宇不知道原因,“闭气功,顾名思义,人可以自行闭气,闭气之后,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跟死人一样,而一旦闭气,若无旁人搭救,时间一久,就真的断气,所以,这种功夫学之无用,今日,若不是我来给她疏通奇经八脉,她一样要死。”

白天宇大吃一惊,转脸望着脸色恢复正常的萧子仞,原来是这样,当时萧子仞在水底,也许意识里清楚自己必死无疑,情急中运用闭气功暂时保命,她当时肯定知道闭气功的特点,如果无人解救,一样要死,但万一有人救了自己呢,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绝处逢生,白天宇想到萧子仞的险境,这才感到害怕,同时无比欣慰,他跑过去把萧子仞从冰冷的地上扶到怀里,她身上依然很冷,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抬头激动不已地说道:“仙人救命之恩,在下愿以性命相报。”

中年男子道:“她虽然经脉都通了,但五脏六腑都受到损伤,一时之间难以恢复,须要好好休养。”

白天宇点点头,望着中年男子由内而外散发的英伟气质,叫人不能逼视,好似那殿堂中受人敬仰爱戴的神明。此次萧子仞也完全受他牵连,本以为这次自己一死百了,谁曾想又活下来,既然活着,那么就好好活下去,他想起刚才对陆致隽说的,此生,不是陆致隽杀他,就一定是他杀了陆致隽,既然活着,那就说到做到。白天宇突然灵光一闪,放下萧子仞,对着中年男子跪下,先磕三个响头,头和双掌贴着地面,毕恭毕敬样子,迫切又诚恳地说道:“仙人,在下白天宇,原是临安城一名大夫,命途多舛,百难缠身,今日得幸见到仙人,虽不知仙人来历,但白天宇十分佩服仙人的武功,求仙人,收弟子为徒。白天宇从不强人所难,但是,请仙人成全弟子一片心意,弟子,将来,一定用心追随侍奉仙人,请仙人答应!”白天宇说的激动,说完又砰砰砰三个响头,头上钝伤一阵剧痛,白天宇强忍伤痛,口中呻吟,支撑着磕完头,此时,一阵鲜血喷涌而出,流到地上,染红岩石。

中年男子不喜不忧,不嗔不燥,仿佛练就了一颗不染尘埃的心,他低头看看趴在地上的白天宇,淡淡地说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这么说。”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古以来中国人重视伦理纲常,拜师和认父一样重要,师徒关系和父子关系一样亲密,比父子关系更慎重,一旦拜了谁为师,终身不可改变,更不能私自再投他门,否则就是江湖上人人唾弃的叛徒。白天宇的情绪片刻间历经大起大落,没有发觉像这样不问来由的拜师,其实是一件颇具风险又唐突无礼的事情。

只见白天宇慢慢抬头,剧痛使他面目扭曲,伤口的血流到眼角,顺着眼角流到嘴巴里,白天宇全然不顾,想到铁扇门人“逼死”萧子仞的情景,想到陆致隽对萧子仞的“尸体”大言不惭,想到因自己武功低微处处被陆致隽制约,一种自尊心受到屈辱的悲哀的力量在胸腔中激**,一波一波,海浪般拍打他的心房,血液在体内庄严的流淌,他意识到,他一定要拜面前这个武功高强的人为师。

白天宇任性地再磕头,央求道:“请师父成全,请师父成全,徒儿以后一定唯命是从,用心奉养师父。”

中年男子见白天宇血流不止,已经脸色苍白,他转过脸装作看不见,道:“拜师这种事可以如此草率,你的话,恐怕也不叫人相信。”

白天宇立即直起身,娓娓叙道:“弟子实在无奈,弟子自小四处飘**,从没有正式拜师学武,所以没什么武功根基,原本认为,我不害人,人也不会害我,可是生逢乱世,根本不能独善其身,若我一人倒也罢了,但每次总殃及无辜,很多人因为受我牵连而陷于危难,大丈夫不能保护他人十分无能,再不能连累旁人,恳求师父成全弟子一片心意。”

中年男子道:“我懂了,你拜师,为了学武功?”

白天宇诚实地答道:“是。”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慢慢的,脚步一抬,瞬间移开两丈远,同时说道:“我不乱收弟子,你也没有让我收你为徒的理由。”中年男子一闪身,已经到山峰边缘,他回身看一眼,“速速将他送回她该去的地方,她须要好好休养。”话没说完,人从山崖上一跃跳下,像跳崖自尽一般,当然,他武功奇高,绝不是寻死。

白天宇想起身追赶,刚萌生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回绝了,如此绝世高人,怎么是随便就能拜的,是自己一时情绪激动想不开罢了,能得如此高人解救,已是莫大的恩德。

白天宇起身来到萧子仞身边,她仍未苏醒。他坐在旁边,一手抱她入怀,一手撩起衣衫擦拭头上鲜血,血流的他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他摁住伤口止血,一会儿就停了,他又给萧子仞拿捏穴道,萧子仞的身体仍有些冷,脉搏微弱,看来这一阵闭气,确实让身体受到很大损伤,他简直不敢相信,两人竟然能下来,真是奇迹。

过了半晌,白天宇又饥又渴,眼看日上中天,必须下山寻找水食。他背着萧子仞,一步步艰难下山,在山腰遇到一处泉瀑,喝了一阵清水,用手掌给萧子仞喂水,萧子仞缓缓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