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六卷 第八章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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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万生把萧冠良交给陆致隽,走出山洞,见到阳光,萧冠良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成人样,衣衫破烂浑身肮脏不说,满身的伤疤。

陆致隽在山洞外从胡万生手中接走萧冠良,临行前对胡万生说一句“按计划行事”。

陆致隽带萧冠良离开这里,严肃地打趣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活着从山洞里走出来的人,里边怎么样?”

此刻萧冠良竟然对陆致隽产生一种亲近之意,他颓丧地叹道道:“人间地狱。”

陆致隽依旧满面春风,这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理由都能欢欢喜喜地笑出来。

行了一阵,萧冠良问:“你们在计划什么,我知道你在找白天宇,你凭什么认为这次能引他出来?”

陆致隽大方地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是胡先生的计谋,他有他自己的法子引出白廖,引出白廖,白天宇自然会露面。”

萧冠良思忖片刻,猜测道:“你也不知道姓胡的究竟在搞什么。”

陆致隽并不否认。把萧冠良送到山脚路口,陆致隽掏出一块铁制令牌,令牌上写了“齐天”二字,陆致隽道:“拿着令牌,就能安全的走出齐天教范围,回临安去。听说你爹给你安排了一桩婚事,照着你爹说的做,五个月后必须成亲。”

萧冠良听的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我成亲?”他又想到胡先生在洞里说的那个“还有五个月,还有五个月就成了”,胡万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洞中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所以萧冠良记得清楚,两者都要五个月,五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萧冠良一阵无言的震惊,陆致隽笑道:“你照做就行。”

萧冠良怒道:“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你找天宇只为了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找他?”

陆致隽举步离开,淡笑道:“你会照做的。”

萧冠良看着陆致隽离去的侧影,一副万无一失的自信神气,萧冠良恨起来,恨自己,明知道陆致隽没安好心还要听他的。

萧冠良带着令牌出了齐天教的势力范围,回到临安,此时他的面貌已恢复从前,身上的伤疤藏在衣服里也没人会注意到。

萧霓见到儿子回来,依旧连连叹气。

过了几日,萧冠良终于下定决心和父亲说了想要成亲的事,萧霓大感意外,还以为萧冠良在江湖上浪**一段时间,终于大彻大悟了,萧霓喜不自胜,连怀疑都没有,立即开始张罗婚事。

萧冠良心里忐忑不安,他完全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有什么陷阱,陆致隽残忍无情,一定会殃及无辜,如果到时有人无辜受牵连该怎么办,也许他不该听陆致隽摆布,他又后悔跟父亲说成亲的事,但箭在弦上,他已无退路,冥冥中有只大手把他推向深渊。

婚期听从陆致隽安排定在六月,大礼这一天早上,萧冠良突然感到心慌,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看要成亲了,为什么陆致隽他们没有出面,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们没有作为,自己岂不是要娶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女人为妻,然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陆致隽和胡万生只不过在玩弄他,他也再没机会见到白天宇,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一死。

他低头看着自己穿戴一新的新郎红袍,心中陡感畏怯,他突然有种退缩的欲望。

大哥萧冠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弟弟结婚,他也精神十足,神采奕奕,他面带笑容地走进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洞房,发现萧冠良失神地坐着不动,仍改不了责备的语气说道:“还在磨蹭什么,再不走就误了吉时了。”

萧冠良忽然惶恐地说道:“我好像做错了。”他感到惊慌失措,或者说是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萧冠闽见到萧冠良脸色腊黄,双眼无力,他低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傻话。”

萧冠闽见到萧冠良双手在发抖,他去抓弟弟的手,六月天里,一双手像冰一样冷,萧冠闽这才意识到弟弟不是在开玩笑。萧冠闽连忙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太紧张了?”

萧冠良不说话,此时腹部突然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喊出一声,抱着肚子,他知道腹内的碧血蜈蚣又醒了,平日里只要出门他就把药放在身上,要么小心的藏在屋里,最近打扫收拾屋子,又换上新衣,他竟然忘记把药藏在哪了。

他抱着肚子在屋子里到处翻,额头上已沁出汗水,萧冠闽跟在他身后,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隐瞒了什么事?”

萧冠良感到胃囊里像有一堆刀子一样,他能想像到碧血蜈蚣在胃囊里醒来,或许发现这不是它平日习惯的地方,所以在横冲直撞地寻找出路,或许过不多久胃囊就被咬破,然后碧血蜈蚣在他体内到处游走,肝肠,心肺,统统被它捣乱,或许,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药,药在哪,药?”萧冠良痛苦哀嚎。

萧冠闽见萧冠良痛的像只被人围捕、命在顷刻的野狼,他有一种不祥之感,抓住萧冠良衣服问道:“什么药?”

萧冠良跪行在地上,翻开一个个箱子柜子,就在他疼的受不了的时候,终于在床褥下找到被藏起来的药,四个瓶子每瓶倒出一点,放入嘴中,到桌上喝了凉茶,起初疼痛兀自不减,他撕咬身上的衣衫以捱住钻心的疼痛,慢慢的,腹中碧血蜈蚣似乎不再发作,慢慢的疼痛减轻,他突然喷出一口脓血,暗红的血液喷在地上。萧冠闽用力抓住萧冠良臂膀,问:“跟我说实话到底有什么事?”

萧冠良怔怔地瞪着那一滩血水,碧血蜈蚣睡了,但腹痛一刻不止。在萧冠闽摇晃下,萧冠良无助地说道:“大哥,我不要成亲了。”

萧冠闽愤怒得提起萧冠良,怒道:“说什么傻话,外头宾客都到了,赵家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现在说不要成亲,你让萧家如何面对江湖好汉,萧家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立足!”

萧冠良无奈地说道:“大哥,你不知道,一切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萧冠闽抢道:“我不管什么样,事已至此,你给我老老实实完成今天这场婚事,不要给萧家脸上抹黑!”

萧冠良近乎绝望了,他想逃逃不掉,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他放弃抵抗般低垂着头,萧冠闽把他放到凳子上,扯过桌布擦干萧冠良嘴角的血水,一边郑重叮嘱道:“你如果半路逃婚,一定会沦为笑柄,萧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说的难听一些,我们已经家道中落,你如果再出幺蛾子,萧家便真的一蹶不振,你老大不小了,别不知好歹!”

萧冠良精神不振,任由萧冠闽摆弄,萧冠闽用力摇晃萧冠良,恐吓般问道:“听到没有,你答应我!”

萧冠良这才恍惚点头:“我知道!”

萧冠闽到门口叫了丫鬟收拾被弄乱的屋子,又给萧冠良整理衣冠,又有媒婆进来催促启程,萧冠闽答应马上出发,临行前又一阵叮嘱恐吓加要挟,生怕萧冠良出什么乱子。就在二人要出门时,只见从窗子处闯进一个人,兄弟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人直如从窗外滚进来一般,莽莽撞撞跌到底上,口中呢喃不止。

萧冠闽喝道:“什么人!”

那人从地上爬起,只见衣衫脏乱,头发灰白,似乎是个上年纪的流浪者。此人从地上起来并不直接回答萧冠闽问话,而是像受了惊吓一般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听不清楚。

萧冠闽认出这不是萧家庄的人,看着装更不是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只能是进来骗吃骗喝的叫花子,正要出言赶走,萧冠良突然叫道:“碑先生!”

那人正是碑先生。

碑先生听到有人叫他,这才正眼看萧冠良,他可能根本记不起自己和萧冠良有过不止一面之缘,慌慌张张说道:“厨房里,有人吃虫子了,吃虫子。”他做出难以忍受的样子。

萧冠闽看这个所谓的碑先生神志失常行为怪诞,此时正是萧家庄重要时刻,没时间理会他,于是要赶他出去。

萧冠良突然一凛,冲上来说道:“吃什么虫子?”他联想到自己亲口吞了碧血蜈蚣的事。

此时门外又有人催促启程迎亲,萧冠闽一把拖住萧冠良,道:“不能再耽搁了!”他生怕节外生枝。

萧冠良拼命挣扎:“大哥,放开我,我要问清楚怎么回事?”

萧冠闽死死抱着萧冠良不放,直往外拖:“你要记住你今天不止代表你自己,你还代表了萧家的脸面!”

萧冠良冲屋里大喊:“碑先生,碑先生!”

萧冠良被拖到门口,门口等了媒婆等十几人,全部盛装打扮,一派喜气,萧冠良却觉得,一切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萧冠良面对众人不得不收敛行为,似木偶般被萧冠闽拉到门外,屋里屋外都是喜气洋洋的,萧霓招呼远近宾客忙的不亦乐乎,连从未踏过萧家庄门槛的二叔萧霖也来了,还有许许多多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这次算是给了萧家庄极大的面子,是以萧冠闽绝不允许出一丁点差错。

胁迫萧冠良加入迎亲队伍,萧冠闽也上马,紧靠在萧冠良身边,这样即便他中途有什么动作,自己也能及时出手。

萧冠良双目无神地跟着马走,心中越感到空虚,六月天里,骄阳似火,他却觉得手脚冰冷,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切心理没底,路两旁围满看热闹的人,萧家庄二公子成亲,在临安,算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都要瞧一瞧萧家庄的气派。

一路上萧冠良似乎都在等待发生些什么事,但一切出奇的平静,按部就班,到了赵家庄接走新娘赵家小姐回来的路上,萧冠良恍如梦醒。

萧冠良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致隽和胡万生都是梦,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会按照父亲的意思,娶妻,生子,按照别人的意愿过自己的一生。但碧血蜈蚣发作时的痛是清晰而铭刻的,无法忽视的,所以,这看似平静祥和的表面一定暗藏着阴谋,他只须耐心等待,只要让他见到白天宇,牺牲一切在所不惜。

迎亲队伍欢欢喜喜的进入萧家庄,萧冠闽心底松了口气,新人拜天地之际,堂外有人高声大喊:“齐天教客人到!”

此声一响,一片哗然,大堂内几百位客人,包括萧家人,也包括萧冠良,一起转脸往门口望去,萧冠良心中想到:终于出现了。

众人屏住呼吸,众人瞩目之下,陆致隽潇洒翩翩地跨入门槛,满面春风,身后跟着八名高大威猛的手下。

萧冠闽第一眼见到陆致隽出现,先吃了一惊,随即转脸看萧冠良,只见萧冠良并无丝毫惊讶之色,反而带着点期待,便感到事情不妙。

众人都知道齐天教的名号,不过对陆致隽知道的不多,陆致隽很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此刻知道他是齐天教的人,都不敢声张。

陆致隽似乎颇享受众人瞩目的荣宠,双手背后,抬头挺胸,笑道:“萧家二公子今日大婚,可喜可贺,虽无请帖,但进来讨杯喜酒喝喝,不为过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看事不服的江湖好汉大声道:“别让一个蛆坏了一缸酱!贤者必然招待,像你们这种邪魔歪道,给自己留点面子赶紧离开为上!”

陆致隽并不生气,笑道:“今天是萧二公子大喜,此事要问萧二公子,旁人岂能擅自做主,你说呢,二公子?”陆致隽望着萧冠良。

萧冠良情绪难平,他微微点头,然后歉然地看看坐在大堂正中接受新人跪拜的萧霓、萧霖,还有侍奉在侧的萧冠闽,似乎在说:小心这个人。

萧霓、萧霖兄弟二人对望一眼,萧霖正襟危坐,神情放松,淡淡说道:“既不在邀请之列,便师出无名,只怕你喝不上,来人,送客!”

众人知道,萧霖虽没有得到栖霞山庄天寒掌真传,但武功在当今世上难遇对手,今日有他撑腰,齐天教来了也不怕,大伙一听萧霖如此说,一个个挺直了腰杆,众志成城的样子。

陆致隽尴尬一笑,道:“昔日栖霞山庄广结好友,齐天教和贵庄向来要好,怎么如今山庄灭了,器量也变小了。”

众人听了,都感到愤怒,大喜之日,却说这般丧气的话。

萧冠闽站出来咬牙怒道:“姓陆的,今日萧家庄大喜,若识相,赶快离开,有什么恩怨,今日不便处理,别自己打自己的脸!”

在旁主持婚礼的人着急地说:“快拜天地,别误了时辰。”

萧霓看看陆致隽,再看萧冠良,再看萧霖,擦一把汗,道:“冠良,先拜天地。”

此时主持婚礼的人抻起脖颈喊道:“一拜天地!”喊完看见陆致隽正站在门口,若他们不让开,“一拜天地”就成了拜齐天教的人了,于是紧接着喊:“二拜高堂。”

颤颤巍巍的新娘对着坐在堂上的萧霓、萧霖拜下,萧冠良不为所动,依然面对陆致隽站着,见他并不转身跪拜,都望着他,用眼神催促萧冠良。

萧冠良盯着陆致隽,低声道:“为什么该来的人没来?”

陆致隽也故意放低声音笑道:“我只说他会出现,但不一定就是现在,好戏还在后头。”他虽然放低声音,但周围人仍能清楚的听到。

萧霓眼看大喜之事要被搅乱,急的浑身冒汗,转身求助于萧霖。萧霖颇有威仪的说道:“冠良,拜堂!”

萧冠良本想求助于陆致隽尽早结束这场婚礼,但陆致隽明显没有这个意思,萧冠良无助地缓缓转身,绝望地对着父亲和二叔跪下。婚礼主持人再喊“夫妻对拜”,新郎新娘起身,相对而拜。

刚起身,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厮,小厮缩头缩脑地跑到萧霓身旁,道:“庄主,宇文山庄的人来贺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