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六卷 第十四章 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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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冠闽冲到屋外拿起白天宇放在桌上的药瓶,扶着萧霓出来。萧冠闽扶了萧霓,二人穿过一个回廊,来到吵闹的院子里,有几十人吵闹着要离开,周捷夫妇和萧霖正带同萧家庄手下左右拦截,甚至有人摩拳擦掌,战斗似乎一触即发,便在这时,萧冠闽冲大家高喊:“不要着急,解药拿来了,请各位跟随在下到屋中去喝解药。”

众人一见在萧冠闽搀扶下的萧霓痛的青筋暴起,明显是所有中毒人中发作最厉害的一个,连萧家庄庄主都不免中毒,各人心中对萧家庄的猜疑逐渐平息。

萧冠闽把萧霓扶回原来的大堂里,里边已经几十人陆续发作,大家一听有解药,全部涌上来。萧冠闽把父亲放好,便连忙和萧霖去搀兑解药。此时厨房的大火已烧到最后,二人来到厨房前的水井旁,仆人打上来两桶水,萧冠闽慌张地把一瓶药分别倒入两个水桶中,搀兑好解药后,萧冠闽却犹豫了。

萧霖一直对这解药心存怀疑,现在见到萧冠闽迟疑不决的样子才说道:“萧家庄或许要重蹈覆辙了。”

萧冠闽坐在井台上望着那两桶解药,听到萧霖那么说抬头问道:“你说的是十八年前栖霞山庄的事?”

“如出一辙。”

萧冠闽承认道:“二叔,这次,萧家恐怕难逃浩劫,还有我爹。”

萧霖看着两桶解药,道:“这到底是什么?”

萧冠闽摇头道:“我不知道,但肯定救不了他们。”

萧霖道:“如果明知道结局无法改变,就别再纠结。”

萧冠闽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没的选,他只能和手下提着水桶回到大堂,此时的大堂里密密麻麻飞着成百上千只飞蛾。他把桶中的水分发给每个人,每人都喝了。最后,轮到已经饱受折磨的萧霓,萧冠闽把水碗递到萧霓面前,萧霓一把抓住萧冠闽手腕,两眼露出奄奄一息的求生欲望,萧冠闽不敢直视父亲,把脸转到一侧。

萧霓泪流满面,哑声叫道:“冠闽。”

“爹,喝了吧。”萧冠闽硬下心肠说道。

大堂之上有三百多人,萧霓父子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底下,萧霓如果不喝解药,势必引起别人猜忌,他逼着自己接过碗,双手捧着碗,仰头看萧冠闽,道:“千算万算,算不到萧家劫数未尽,算不到旧事重演。”

萧冠闽道:“爹,喝了吧,喝了很快就不会痛苦了。”

萧霓见儿子对自己的恐惧视若无睹,突然不知怎么回事,猛的把碗一摔,顿时碎片四飞,众人无不侧目。

萧冠闽大吃一惊,瞪着萧霓,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萧霓突然倒地,倒在刚才那一地碎碗片上,萧霓口中不住哀嚎,身体躺在碎碗上打滚抽搐,形状可怖凄惨。

众人好奇心起,都围上来,萧冠闽待要上前搀扶父亲,却发现父亲的身体被碎碗扎破,渗出有些浓稠的鲜血,他想起白天宇的话,不能触碰中了毒虫之人的血,否则也被传染,萧冠闽退却了,他后退两步,阻拦了其他要上前帮忙的人,他们眼睁睁看着萧霓从挣扎翻滚变的一动不动。

大堂中渐渐安静下来,所有喝过萧冠闽兑出的解药的人一个接一个像进入梦乡一样,安静地趴着,躺着,东倒西歪,最后留下几十个稍有意识的人也像失去行动能力一样,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萧霖、萧冠闽、周捷、汪珊以及其他一些没有中毒的萧家庄手下看着眼前从人声嘈杂的大堂变成一个阴森安静的人间地狱,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周捷世故沉稳,现在也感到心悸,他不敢相信地说道:“这是几百条人命。”

有许多同行而来的江湖宾客没有中毒,他们见到同伴或者是不相识的人一个个陷入昏厥,然后失去呼吸,一个个大惊失色。萧冠闽这才不得不把齐天教胡万生的阴谋告诉大家,那几十人感到惶恐不安,侥幸躲过一死也让他们心惊肉跳。

但有人偏不信,硬要把同行而来之人的尸体带出去,由此起了争执,萧冠闽和周捷等人拼命解释也无济于事,最后起了冲突,萧霖不得已以武力将众人驱逐出大堂,他们把大堂所有门窗全部封上,萧霖叔侄备受指责。

萧冠闽感觉到,萧家已经万劫不复了,三百多条人命,都会记在萧家账上,本就家道中落的萧家,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罪责,即便错不在己,也已无从解释,无从洗白。

萧冠闽转身飞奔而去,来到萧冠良的洞房门前,冲进去,还没待看清胡万生,便对他猛的发下一掌,同时怒声喝道:“拿你狗命来!”

正惶然失神的胡万生冷不丁被萧冠闽攻上一掌,还没任何反应,白天宇便高声喊道:“不要!”

倏地一阵风过,眨眼间白天宇抢到萧冠闽身前拦下萧冠闽一掌,这一掌劲力生生落在白天宇身上。

白天宇拦下萧冠闽一掌,同时说道:“冠良身中碧血蜈蚣,杀了他冠良必死无疑。”

此时屋中所有人惊呼一声,萧冠良更尖声大喊“天宇”。

白天宇情急出手,却浑然忘记自己身中“碎骨粉”,解药效力未送达全身,此时出手,有骨头残废的可能,是以所有人均捏了一把汗。

白天宇浑然未觉,待萧冠良惊叫一声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出手。

萧冠良冲上来扶住白天宇。

萧冠闽怒不可遏,痛恨地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他!”

白天宇上前拉住萧冠闽,道:“冠良的命在他手里!”白天宇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一切照常,没有发生骨头化成粉的情况,看来,解药的效力已经到了。

胡万生刚才虽命悬一线,但没受到任何惊吓,可他对白天宇解药未到时辰便起身动弹却能安然无恙感到惊奇,此时他已达到了给萧冠良下碧血蜈蚣的目的,陆致隽说的对,牵制住萧冠良的命就能牵制住白天宇。

萧冠闽嘶吼道:“萧家欠了江湖三百多条人命,萧家彻底完了!”

白天宇用力拉扯萧冠闽:“这些账一定会跟他算的,但不是现在!”

萧冠良又拉扯白天宇,道:“你不要命了!”他感到他的心快跳出来了。

萧冠良再去看胡万生,问:“你刚才说了,你十八年前就养出了虫王,就在栖霞山宴会上,那一天栖霞山庄上百名宾客中毒,也是你下的毒手?”

胡万生道:“是,那一百多人,都中了虫王。”

萧冠闽一听更加愤怒,出掌把白天宇往外推,但今时今日的白天宇已脱胎换骨,萧冠闽一掌推在白天宇身上被白天宇巧妙的化解了,白天宇顺势在萧冠闽要穴上点一下,萧冠闽手脚绵软,站也站不稳。

白天宇阻止萧冠闽出手不仅为保住胡万生性命,更为了萧冠闽自身安危。胡万生虽不会武功,但他周身是毒,刚才自己出剑那么快,还是出其不意被下了“碎骨粉”,萧冠闽再一味蛮上,只能自食其果。

白天宇把萧冠闽拉到离胡万生稍远的地方。

胡万生从门口往外望,盯着门外的东西发呆一阵,然后自语道:“我就知道他来了。”

白天宇在里边打开窗子向外望,只见不远处升起一道道浓烟,大概就是前方大堂的方向。白天宇随时冲出窗子,飞奔到大堂附近,大堂门口聚集了萧霖、周捷以及其他萧家庄的人,他们都在前面观望着浓浓大火。

看这火势,似乎是从里往外烧,白天宇上前追问道:“谁点的火?”

众人全部摇头,周捷道:“不是你们点的?”

白天宇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激动,这火点的好,点的及时。萧家庄大堂中藏匿了几百条危险的尸体,过不了一时三刻,便会被人发觉,到时事情败露,想要彻底清除这些尸体就难了,这把火烧的好,可这火是谁点的,除了药王门的人和他,谁还会知道必须用火烧死虫王呢,到底是谁?

周捷望着眼前的大火,心里难以平静,他紧张到浑身出汗,像在水中泡过一样,他十分担忧地说道:“几百条人命,如何瞒得过天下,此事,该如何对世人交代?”

此事发生突然,谁也没有防备,都感到无比棘手,现在全无应对之策,白天宇道:“只怕萧家注定要背上千古骂名了。”

白天宇眼珠一转,突然大喊道:“灭火!”

众人都惊讶地盯着白天宇,白天宇重复道:“灭火,我说了,灭火。”

众人虽然感到不解,但在此特殊时刻,都没有主心骨,白天宇说灭火,大家都去取水。

水一桶接一桶泼进火堆里,由于火势刚起,所以很快被控制住。垂钓老者、胡万生、萧冠良、赵初一等相继从洞房出来,赵初一大叫:“不能灭,不能灭。”

赵初一大叫,引起旁人注意,接着所有人都见到身穿大红新娘礼服、样貌扭曲的胡万生,众人无不惊叫胆寒。

白天宇焦躁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师公和赵初一等人,没有解释,继续下令指挥众人救火,一边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

混乱的人群中,闪出一个手举火把缩头缩脑的人影,白天宇心中一喜,朝举着火把的人飞奔而来,他动作很快,待那人反应过来,白天宇已抓住那人肩头。白天宇问道:“谁?”同时转到那人面前。

这举着火把的男子年约五十上下,衣衫褴褛,形容枯瘦,双眼极度警觉,察觉到有人抓住自己肩头,吓的身上一哆嗦。白天宇第一眼认出了他,惊讶地叫也叫不出来,但已经满头脑都是那人的名字。

碑先生!

白天宇一直在心里这么称呼。

碑先生一双鼠眼依旧显出疯癫的气质,他转身准备逃走,却被白天宇死死抓住肩膀不得走开半步。

“是你放火的?”

碑先生一看自己手上有火把,好像吓了一跳似的赶紧扔了:“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

白天宇见碑先生似乎神志不清,不过基本确定是碑先生所为,他转身对扑火的众人喊道:“住手,不泼了。”然后弯腰捡起碑先生所扔火把,以内力催动,那火把直往十多丈外的大堂飞奔,落在屋檐下。

那些正全力扑救的人都感到摸不着头脑,只有萧冠良最快明白,白天宇故作此举引蛇出洞。萧冠良冲白天宇跑来,见到慌张不已的碑先生,想起早上碑先生冲进洞房,说什么“厨房有人吃虫子”,萧冠良恍然大悟,碑先生所说,应该就是虫王了,碑先生早知道虫王即将出世。

原来一切早有预示,只怪自己没有及早察觉。

萧冠良冲上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

此时,关于碑先生和父亲之间的联系又突然涌上白天宇心头,或许白天宇自己也意识不到,他已经开始怀疑碑先生故意点火和父亲之间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关系。

白天宇双手扳住碑先生的身体,问道:“你为什么要点火,谁要你点的?”

碑先生眼神飘忽,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惶恐,一会儿又变得冷静,难以捉摸,他也说不出话,令人不能理解。

此时胡万生缓步走来,双眼盯着碑先生,仔细分辨一番,道:“不是,不是。”

畏首畏尾的碑先生见到胡万生朝自己走来,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化,从瑟缩紧张一点点变得刚直无畏,他的眼珠似乎也在变化,由棕灰色慢慢变得黝黑,点漆般乌黑发亮。

胡万生在碑先生面前一丈处站稳,碑先生保持直立,二人互相对望,浑然忘我。

白天宇松手放开碑先生,转脸看向师公,他想向师公求助这一切他不能理解的现象。垂钓老者慢慢走来,脸上带着感到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在胡万生背后站住,三人站成一条直线。此时,只听碑先生开口叫道:“师父。”

宛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白天宇头顶,没等他反应过来,碑先生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刺胡万生胸口,同时口中说道:“一切该结束了。”

霎时间从胡万生衣衫里蹿出诸多飞禽走兽,飞虫,细蛇,蛤蟆,蚊蝇,愤怒地飞蹦到碑先生身上,似愤怒的饿狼般疯狂啮咬,甚至能听到啮咬的声音。碑先生的匕首还没刺到胡万生身上,便被许多带着剧毒的动物缠住,只片刻间,毒素传遍全身。

垂钓老者同时把手放入怀中摸了一下,马上又把手放到胡万生肩膀上,胡万生肩膀上有被白天宇刺过的剑伤。

胡万生扭头转身,看着师父,凄惨地叫道:“师父,你为何如此偏心?”说罢,往前迈上一步,就在同时,很神奇的,胡万生的身体似被抽了骨头只剩没有支撑的皮肉一样缓缓坠落,落在地上,身体重叠堆积着,好似不成形的人肉皮囊。

碑先生同时跌倒。

在场之人见到魔幻般的一幕无不目瞪口呆,赵初一说道:“碎骨粉。”原来老爷子在胡万生伤口上涂抹了碎骨粉,用胡万生对付白天宇的方法再回过来对付胡万生,碎骨粉是最快致命的方法,胡万生没有时间做出其他应对动作,动,则毙命。

白天宇再看被虫兽啮咬的碑先生,举剑将所有虫兽一一砍杀,连蚊蝇也没躲过。白天宇连忙蹲下查看碑先生,碑先生已浑身乌黑,但他的眼仍然有神的睁着,黑如点漆。

白天宇问道:“你到底是谁?”

碑先生用尽全力蠕动嘴唇,一张一合,白天宇凝神倾听,却没听到一丝声音。

碑先生在蠕动双唇之后一动不动,眼睛依然圆睁着,漆黑的眼珠慢慢的变回棕灰色,身体已经完全僵硬。

垂钓老者走过来,站在两具尸体中间,怅然叹道:“结束了,万生,白廖,一切都结束了。”

白天宇缓缓抬手,往碑先生脖颈上摸去,摸到一根线,他把线拽断,拉出一块破旧的竹片,竹片上写着:白廖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