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来到舱门口,萧子仞仰头对上边说道:“你们放我出去。”边说边上楼梯,他打开舱门,走上去,同时喊:“放下,放下,你们放下。”
宇文不胜飘然而上,等舱门外宫女反应过来时,宇文不胜已然站到甲板上。
萧子仞看着岸上,两方人马已杀成一团,如烟雾一样弥漫在岛上。兵器声,嘶喊声,惨叫声,发令声,在乱作一团的声音中,不断有人倒下,倒下了仍在挣扎,挣扎两下,被淹没在纷乱的脚步里便没了声息。
萧子仞看着岛上的一切,想起小时候和枝枝守在蚂蚁窝旁边看那成片乌黑的蚂蚁,就是那种感觉,她一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箭!”
萧子仞旁边的一名宫女喊道,紧接着二十多名弓箭手一起对准宇文不胜拉起弓。宇文不胜身形晃动,闪身来到站在船尾的宫主身边,众人于是不敢再发。
萧子仞看着他们二人对立而站,宫主望着萧子仞说道:“他今天是来杀我的。”
宇文不胜道:“你罪恶多端,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今天是逃不了的。”
宫主厉声道:“你养育她十八年,就是为了今天吧,让我死在我女儿面前,哈哈哈哈,宇文不胜,你好毒的心。”
宇文不胜已开始运气,道:“你再说的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事实!”没说完,已冲上前。
二人在船上飞舞挪腾,肉掌相搏,招招迅捷无比,一个闪失便可丧命。宫主心中侥幸,但也好奇,为何宇文不胜没用剑,即便没带精钢剑前来,用寻常剑若施展开天旋剑法,以他的修为,自己定无胜算。
萧子仞无助的一动不动,他看着打的难以拆解的师父和宫主,深深地担忧起来,她从不知道,原来师父早就知道了凌霄宫宫主就是栖霞山庄庄主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他从没告诉过自己呢,不仅如此,也从没对自己说起过身世,还有,为什么师父也像世人一样非要诛杀宫主,难道真是宫主罪孽深重不可原谅吗,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偏偏生她的人是那种罪大恶极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慈祥善良的母亲?
随宫主而来的四艘船中的另外两艘陆续放下十几艘小船,每条小船上有两名宫女,小船很沉,吃水很深,她们陆续前进,停靠在岸边时,两名宫女一名点火,一名投递,两个拳头大小的黑乎乎的圆球被点燃后被扔到岸上人群中,啪一声爆炸直炸的血肉横飞。人群惊恐逃窜,不知这爆炸从何而来,接着,其他地方接连爆炸开来,每爆炸之处,带着沙土飞扬,惨叫连连。从没人知道这神出鬼没的黑球是个什么物事,凌霄宫竟有此等厉害的武器。爆炸不仅炸着三清教众人,也炸了凌霄宫宫女,宫女即便被炸毁了脸炸伤了胳膊,仍继续奋勇杀敌,如此气势简直吓坏三清教弟子,人们纷纷远离岸边。人群退去之后,显现出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乎铺满一整片沙滩。
人群躲避会爆炸的黑球,又听见水中帆船连续响起爆炸声,原是三清教大帆船在凌霄宫威力十足的炮弹下一一失守,凌霄宫宫女疯狂一般的自杀式袭击令守船人望而生畏,有的英勇赴死,有的弃船而逃。
夺下帆船的宫女不留情面的炸毁船只。
袁缜、丁静辰、王乾术、秦仕腾、余致仁、宋止飞、风邑山、刘锲、蔡准其见武功精强的三清教弟子在凌霄宫炮火利箭之下势渐衰微,他们虽料到不免一场残杀,但没想到凌霄宫竟似杀人狂魔般全无人性,个个视死如归,常人总有畏惧之心,凌霄宫人泯灭人性,幻化成魔。
他们一面应战一面注视宫主的一举一动,见宇文不胜出面缠住宫主,均大喜过望。
宇文不胜的天旋剑法精绝天下,纵使宫主武功再高也不是对手,但见他们飞来越去,打的飞快,却不见宇文不胜用剑,也丝毫不见天旋剑法的招数,让他们大感困惑。
三清教袁缜、丁静辰与众弟子共九人乘船奔赴大帆船,在帆船下使轻功飞身上去,九人落在甲板上。
丁静辰马不停蹄地追过去,怒道:“拿命来!”
余致仁紧跟着抢上,道:“宇文庄主让步,三清教的孽障还是让三清教对付!”
众人均知这是一个极为难能的绝好机会,不趁机抓住宫主,一旦被她脱身,凭她的狡猾,只怕再无机会了,于是一拥而上。
宇文不胜渐渐退出,退到一侧甲板上,萧子仞失魂落魄走来,跪下叫道:“师父!”
宇文不胜微微喘息,低头看着萧子仞瘦弱的肩膀,她的头深深的垂着,垂的不能更垂。宇文不胜道:“你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萧子仞微微抬起脖颈点了点,不作声。
宇文不胜道:“但你不知道你亲生母亲做过什么难以饶恕的事情。”
萧子仞从没听师父如此带有强烈的个人的感情的话,师父在他们面前总是很严厉,或者说不温不火的样子,她不知道,原来师父也是凡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萧子仞的头深深垂着,仿佛师父指责的不是宫主而是她,仿佛是她作恶多端犯下滔天大罪,仿佛今天三清教来诛杀的是她一样,她感到无地自容,她想抬头,却抬不起来。
宇文不胜深深叹息一声,道:“你现在是宇文山庄弟子,凡是以山庄为先,以侠义为先,不可为不值得的事犯错,那个女人得到什么结果都是她应得的,你若肯大义灭亲,世人会谅解你,但你若一时糊涂,也必踏上她那条不归路。”
师父从没这么跟她说过话,这是第一次,她只能点头。
另一边,宫主在三清教九位道长围攻下终于不敌,但她宁死不做俘虏,看准机会,循着众人围攻的破绽,突然朝大海跳下,一头扎进海里。
九人大惊,没料到有此一招,纷纷趴在船边往下看,见到一处水花,又见到宫主在水中露出头,余致仁大叫:“不能让她跑了。”叫罢也一头蹿进水里,众人又是大惊,纷纷喊“致仁”。
宇文不胜来到船边,观看水下情势。
王乾术想到帆船的另一边停了两艘小船,招呼秦仕腾、宋止飞、风邑山三位师弟来到另一侧,从大帆船上跳下,落入水中,分别上了两艘小船,摇桨来到宫主、余致仁二人落水的那一侧。
他们催动内力加速前进,到了另一侧,发现宫主和余致仁已在水底纠缠在一起。
师兄弟四人大喊:“我们来救你!”
而待他们把船划到近处时,再不见余致仁的头浮出水面。宫主见两艘船过来,也不逃跑,反而迎船而来,对准王乾术、秦仕腾二人所在船只拍下一掌,小船避让不及,船身碎裂,很快进水下沉,他们跳到宋止飞、风邑山二人的船上。风邑山着急地叫道:“余师哥,余师哥!”
他们有了不祥的预感,却不容他们多想,宫主又对他们的船拍了一掌,掌力打在水中,激起水浪,小船微微晃动两下。宫主经历连番搏斗,先战宇文不胜,又战三清教九大高手,落水后又与余致仁在水下一番恶战,纵是铁人也已气力不支,她呼进一口气,潜入水中。海水清澈湛蓝,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但他们心系余致仁的下落,没有追出去。王乾术道:“余师第呢,快找余师第!”
他们划动小船往水下看,水下能看的很深,宋止飞眼力最好,他指了水下一块阴影说道:“那个是不是余师哥,我下去看看!”时不宜迟,宋止飞立刻跳下船,往海底游去。
众人见他不断下沉,更加担心,想喊他上来,但他已听不到。但过了片刻,宋止飞浮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能再下了,身体承受不了。”
到此为止,他们大概知道余致仁已经遭遇不测。三清教又损失一员大将,四人悲愤交加,王乾术怒道:“去追那个魔女!”
宋止飞、风邑山划桨,王乾术、秦仕腾掌打海面催动小船,船飞快的往宫主离去方向划去,幸而海水清澈,远远看见了宫主的身影,她正往凌霄宫另一艘大帆船游去。
在宫主贴近帆船之时,王乾术等人业已追上,宫主似乎没了力气,没向王乾术等人发掌,小船逼近宫主只有半丈远的距离,王乾术气急反而大笑,道:“哈哈,显琦师妹,二十年前在三清教兴风作浪之时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二十年前,你妖惑众生,引得萧家师弟为你痴狂,又害的众多师兄弟为你发生内讧,更有教里师弟,为了你送了性命,你的那些所作所为叫人不耻说出口,今日又害得余师弟和黄师妹还有成百上千人枉死,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
宫主扶住船身,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蠢材至今还留在三清教,如果我死,我一定要整个三清教为我陪葬!”
王乾术举掌道:“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说罢朝伸手朝宫主抓来。
宫主一手抓住船身木板以作支撑,另一手与王乾术搏斗。宫主究竟天赋异禀又意志坚定,非常人可比,连番作战,换做其他人早已精疲力尽弃械投降,她却坚持到此也不放弃。
二人斗得片刻,宫主向上看了一眼,突然发力,龙腾般跃出水面往船上跳去。四人由不住赞叹道:“好功力!”
王乾术随即说道:“上去!”
四人一个接一个跟着跳上巨大的帆船。
宫主往船舱里跑,但体力渐渐枯竭,被师兄弟四人追上拦在中央。王乾术道:“今天你插翅难逃!”
四人围攻上来。他们四人是三清教高手,每一个人的武功放在江湖上都可独当一面,四人联手,以宫主此时的体力,只三五招,被王乾术一掌击倒。
四人唤另一艘帆船上的袁缜、丁静辰、刘锲、蔡准其及宇文不胜过来,丁静辰一上来便狠狠扇了宫主一个耳光,宫主双手被王乾术反绑在后,无以闪躲,结结实实受下这一掌。
宋止飞悲痛地对袁缜说道:“师父,余师哥,落入海中,找不到人了!”言外之意,余致仁已葬身大海。
袁缜长叹一声,道行高深的袁真人也不禁怒指宫主:“今日为了你,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宫主冷笑道:“是你们自己寻死,听着,我死了,你们绝对走不出这片海岛,你们统统给我陪葬,黄泉地下,你们也斗不过我!”
杀伐声渐渐熄灭,他们望向岸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只有少数人在死尸中追逐穿梭,而不死不罢休的凌霄宫人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敌人杀死,近千口人,客死这原本荒无人烟的海岛。
丁静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不仅要杀你,还要端了你的凌霄宫老窝,江湖传闻凌霄宫藏着吸血女鬼,江湖上总有失踪少女,我们一定揪出吸血女鬼,把她碎尸万段!”
宫主听到后脸色大变,奋力挣扎两下,表情恐怖,喝道:“你们敢!”
众人见原来宫主的死穴便是江湖上传闻的吸血女鬼,不禁感到高兴,丁静辰得意又痛心地说道:“怕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宫主厉声狂喝:“你们死也不会得逞,你们定会死在这岛上出不来!”
众人的心情在沉重之中获得些许轻松,袁缜道:“二十多年,恩怨难解,死伤无数,今日总算有所了结!”
宫主声嘶力竭地喊道:“绝不会就这么结束,不会,你们别妄想!”她幻想到她的若儿沦落人手的情景,忧急攻心,双眼发红,“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宫主瞪着宇文不胜,无力地说道:“宇文不胜,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宇文不胜双目坚毅,不为所动,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