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八卷 寸步为营第一章 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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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一场罕见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两夜,雪停之后,阳光初现,一派静谧景象。看门老汉正在清扫庭院积雪,突然响起不紧不快的敲门声。大雪封山,还有谁会来,莫非是那个日夜守在门口的痴子又来讨东西?老汉冲外说道:“要实在挨不住了就快快下山,寻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过安生日子,你这样何苦呢?”

然而门外没有响起往日那可怜兮兮的乞讨声,而是另一个温厚的声音:“开门。”

看门老汉心想来者是谁,听这说话语气似乎是山庄内的人,但该在的都在,没人出去。老汉放下笤帚来到门口,循着门缝往外看,只见外头是个白衣男子,身披貂裘,肩上似乎背着个包袱,老汉有些吃惊,大雪封山道路难行,这白衣男子虽然掩不住舟车疲劳的神色,依旧气度非凡。老汉把门开开,问道:“公子找谁?”

门口那白衣男子看了老汉,微微一笑,道:“大叔不认得我,大叔可曾听说过这山庄弟子白天宇?”

老汉狐疑地点头,道:“跟你有何关系?”

门口白衣男子道:“正是在下。”

老汉不禁肃然起敬,他是新来的守门人,没见过白天宇,但听过庄里的人描述过白天宇的长相,各个形容白公子仪表出众,身高七尺,肩宽胸廓,剑眉星目,总是一身白衣,面前这人,不正和庄里传闻的一模一样么。老汉立刻门户大开,极热情地招呼道:“原是白公子回来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白公子请进。”

白天宇进了院子,老汉道:“容小人进去禀报。”

白天宇道:“不必劳烦大叔。”说罢自行进了院子。

山庄建设已接近尾声,但近日天气寒冷,又大雪封山,不得不彻底停工,待开了春再动工。

白天宇先去他住的院子放下包袱,路上遇到仆人小厮,见到白天宇回来,一齐去禀报,待白天宇刚放下包袱跨出门槛,宇文枝第一个跑来,忙不迭叫道:“天宇哥哥、天宇哥哥,你回来了,太好了,你回来了!”宇文枝高兴的蹦起来。

白天宇见到宇文枝叫自己“天宇哥哥”,不自觉的心中一阵酸楚,他勉强笑笑,道:“师父师娘周师哥他们都在吗?”

宇文枝捣蒜般点头,道:“在,都在,”宇文枝拉住白天宇胳膊,急切又小声地问,“天宇哥哥,萧师姐呢,她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白天宇摇头,似乎不愿说起这些。

汪珊快步走来,见到白天宇后,脸上浮起笑容,但掩不住脸上略显忧愁的容色,汪珊喜道:“我当是他们乱说,真是白师弟回来了,回来就好。”

“珊师姐。我正要去拜见师父师娘。”

汪珊突然神秘地说道:“白师弟,这几个月你在哪,你知道,萧师妹的事吗,她被逐出师门?”

白天宇刚才还一门心思在别的事情上,汪珊这么一说,他突然集中了注意力,低声道:“我只在路上听说一些,却有此事吗?”

汪珊忧虑地点点头:“原来你并不知情。”

“事发时我不在,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头雾水。”白天宇低声道。

宇文枝见他们低声密谋,凑上来说:“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爹说萧师姐杀了袁真人的大弟子。”

白天宇和汪珊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大概怕说多了被宇文枝听去,她小孩子不懂轻重出去乱传,当下都不再深究。

白天宇道:“我先去给师父师娘请安。”

汪珊叮嘱:“近来师父师娘脸色不好,你小心些。”

白天宇感激师姐提点,独自去了。

下人已去报告了宇文不胜夫妻二人。二人在正义堂的花厅内刚落座,白天宇便进来。白天宇双膝跪地伏身说道:“弟子叩见师父师娘,给师父师娘请安。”

过了片刻工夫,才听见师父闷声闷气地说道:“起来吧。”

白天宇起身,一直低头,不敢抬起来。

师娘十分冷淡地说道:“你安然无恙就好。”

“有劳师娘挂念。”

婢女上茶来,宇文不胜端起茶碗,不急不缓地说:“这几个月,你一直在凌霄宫?”

白天宇点头应“是。”

宇文不胜饮了口茶,问:“凌霄宫现在什么情景?”

“回师父,出宫的人,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那个女魔头呢?”

白天宇这才抬头,疑惑地望着师父,道:“自弟子离开凌霄宫之时,她依然下落不明。”

宇文不胜定睛望着白天宇,师娘看看宇文不胜,看看白天宇,不说话。半天后,见师父师娘都不开口,白天宇道:“弟子不敢撒谎,女魔头带领人马出海后,便再无声息,事后宫里派人出来寻找,只看到漫山遍野的尸骨,没有发现宫主的下落,弟子身在凌霄宫,知道此事确切无疑。”

宇文不胜思忖片刻,问:“你跟那个黑衣人,毫无关系?”

白天宇脸上不解,又像得着什么线索似的问道:“敢问师父什么黑衣人?”

宇文不胜这才说道:“据我所知,三清教现在有人怀疑,你和女魔头的失踪有关系。”

白天宇满脸惊诧:“竟然有这种事,弟子绝不敢撒谎,弟子在凌霄宫被软禁,并未出宫半步,全凌霄宫上下,都不知道宫主的下落。”

宇文不胜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此时周捷进来,他进门时听见宇文不胜和白天宇最后的对话,进来和白天宇见过面后见白天宇似乎满脸疑惑,便补充道:“师父说,当日在最后斩杀女魔头时,萧师妹和另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他们里应外合,那个黑衣人救走了女魔头。当时始料未及,黑衣人身手太快,谁也没看到那人什么模样。”

白天宇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当时的情况。

周捷说完之后意识到自己说到“萧师妹”三个字,当下脸色略显尴尬沉重,也没再出口纠正。

白天宇自语道:“黑衣人?”

他分析当时的情况,当日岛上的人众,除了他和师父和宇文枝,便都是三清教和凌霄宫的人了,再无外人,如果非说有外人的话,据他猜测,就只可能是师公和赵初一了,然而他只是猜测他们可能潜在人群中随着上岛,且就算他们的确跟着上了蓬莱岛,周师哥的口吻,黑衣人似乎身手不赖,师公和赵初一并不会武功,因此肯定不是他们,那么,这个黑衣人,要么是三清教的人,要么就是凌霄宫的人了。而周捷说的萧子仞和黑衣人“里应外合”救走宫主,难道萧子仞和黑衣人认识,难道黑衣人是凌霄宫里的人,但也讲不通,如果真是萧子仞和凌霄宫人一起救走宫主,为何在救走宫主之后没有回凌霄宫,说不通,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师父、师娘、周师哥一起看着他。他说道:“所以,三清教的人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三清教的人这么怀疑也不是没道理,若站在三清教的立场上看,也只有白天宇是可疑人选。

宇文不胜、师娘、周捷三人俱是脸色凝重,不难看出,他们这段时间并不轻松。周捷道:“这真是一桩奇怪的无头案。”

白天宇道:“师父,弟子是清白的。”

宇文不胜沉吟片刻,道:“你并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不至于立场不定被人蛊惑。”

周捷听出来,师父言外之意是说萧子仞不辨是非,临场倒戈,小小的举动却给整个武林带来了莫大的危害。周捷想想,萧子仞确实是那种容易感情用事心思不定的人,或许是不懂事,或许是被人利用,总之,萧子仞的行为和下场实在叫人扼腕叹息。

白天宇终究对当时的情况不了解,由于此事牺牲太大,结局太过悲惨,从岛上回去之人各个三缄其口避而不谈,所以江湖上的人知之甚少,只是一些零星传闻,白天宇沿途的确打听过一些岛上的事,收获甚少,只听说宇文山庄弟子参与其中,有个女弟子因为犯错被逐出师门。

白天宇小心地问:“师父,当时,萧子仞,的确杀人了吗?”

周捷一听白天宇提及此事,立即冲他使了个眼色,但他没看到。

白天宇直直跪下,耿直地问道:“弟子不敢冒犯师父,但弟子不愿妄加猜测,弟子想亲耳听师父告之当时的经过,因为,弟子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弟子不敢相信她会杀人。”他艰难地把话说完。

宇文不胜道:“我亲眼所见,威名赫赫的王乾术王道长死在她剑下,身首异处。”

白天宇听到师父亲口承认,对各种猜测死了心,他伏首拜了下去,道:“多谢师父。”

宇文不胜道:“你起来吧。”白天宇听命起身,宇文不胜放高声音说道,“从此以后,这个人和宇文山庄再无任何瓜葛。”

周捷和白天宇一起小声应“是”,然后,宇文不胜起身离去。师娘随后站起身,看着白天宇,白天宇抬头,二人四目相接,白天宇惊讶师娘竟然如此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萧子仞被逐出师门的事与她无关,他越来越感到师娘无法捉摸。师娘只看了他一眼也随着离开,白天宇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吕正,想起吕正不止一次的警告和担心,白天宇一阵心寒,真的被吕正言中了。

白天宇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整个人陷进椅子里,周捷看白天宇垂头丧气的样子,坐到旁边,小声道:“我不敢相信她会杀人,我没亲眼见到,我不敢相信。”

白天宇叹息道:“我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汪珊、李灵二人悄悄从门外进来,大概见到师父师娘离开才出现,汪珊即刻上前悄声问:“白师弟,萧师妹她现在在哪?”

白天宇抬头看看汪珊李灵姐妹二人,二人都是愁容满面,显然都十分挂念萧子仞的下落,她们姐妹几人手足情深,冷不丁萧子仞被逐出师门,大家都难以接受。白天宇摇头道:“我不知道。”

汪珊蹲下身看着白天宇,极神秘地说道:“你真的不知道?”

白天宇明白汪珊的意思,大概他们都认为自己知道些什么内幕,甚至背着师父暗地里和萧子仞的下落有甚牵扯,他无奈又坚定地摇头,叹息,然后反问道:“我只听说她被逐出师门。大战之后凌霄宫派人搜了那个岛,没发现她的下落。”

汪珊长叹一口气,起身道:“我们也都是听枝枝说了一些,师父把仞儿逐出师门后便交给三清教发落,但他们第二天启程回去的时候,仞儿就失踪了,为了此事,三清教还为难师父,我们也想过,是不是师父表面上把仞儿逐出师门,但私下里又不忍心她落入三清教手里所以偷偷救走了她,后来又想,师父应该不会这么做,况且,如果师父救走了仞儿,师父和三清教的人同在一条船上,绝对瞒不过众多耳目。我们也想过是不是仞儿自己逃走,但枝枝说,仞儿被师父费去全部武功,而且当时她右手手腕折断,所以——”说到最后,汪珊哽咽起来,说不下去。

李灵也跟着红了眼,她接着说下去:“她当时完全没能力自己逃出去,所以,她现在是生死未卜。”

周捷何尝不是挂念萧子仞,但他毕竟男人心肠,他轻咳一声,道:“不要让师父他们看见。”

白天宇听到他们说到萧子仞当时的情况,心如刀绞,事情的结果比他预想的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他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心情沉重的说不出话。

汪珊收住眼泪,慢吞吞地坐下,娓娓叙道:“最近几个月日子真难过,正师弟下落不明,仞儿被逐出师门,你又被扣在凌霄宫,一个宇文山庄眼看着刚刚重建,就这么七零八落,师父师娘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他们心情也不好,我们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你们,还好现在你回来了,总算有个人平安无恙,正师弟和仞儿,但愿老天保佑。”说着,汪珊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上。

白天宇张开沉重无比的嘴巴问:“正师哥,还没有任何消息?”

汪珊摇头,周捷重重叹息一声,道:“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上次白天宇离开宇文山庄便是奉命查找吕正的下落,虽然白天宇心知肚明吕正已死,但他好奇的是吕正的剑为何神秘莫测的出现在宇文山庄,所以他亲自去看了吕正的尸体,尸体还在,剑的确不见了。他原以为有人想以此威胁他,但过了几个月似乎并没有什么对他不利的消息传到山庄。白天宇硬着头皮说道:“我什么都没查到,没找到他任何踪迹。”

汪珊突然灵光一现,道:“正师弟失踪和仞儿失踪有没有关系?”

周捷想想,拿不定主意,看看白天宇,白天宇摇头,道:“应该是两码事。”

汪珊道:“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现在又前后脚失踪,我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白天宇道:“应该只是巧合。”

见白天宇如此说,汪珊只好作罢。白天宇却在心里承认,吕正和萧子仞二人似乎暗中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冥冥中,他们命运相连,现在,吕正被他亲手杀了,萧子仞似乎便处于一种无人保护任人宰割的状态,他越想越感到紧张。

周捷见白天宇低头沉思忧心忡忡的样子,劝道:“白师弟,事已如此,你看开些,以后尽量不在师父面前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