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阴云浓重,细雨霏霏,周捷携葛修镜和那十几名手下来到花峰前,雨雾飘**,遮住眼前的一切。葛修镜和手下拉起那条铁锁链,周捷踏上铁锁链,飞鸟一般穿梭云雾之中来到花峰绝壁之上。
花峰上一片迷茫,如同在天堂里遗失的天外之境,荒凉的叫人心惊胆颤,周捷四下望去,尘世万物都隐在一片云雾之中。
周捷踏上绝壁,见到一处岩石下简单撑起一个屋棚,棚下摆着简单的炉灶,灶旁似乎晾晒着些草药类的东西,还有极简单的陶器,比最清苦贫穷的人家还要不堪,周捷不见白天宇,往别处寻找,花峰峰顶不大,峰上岩石嶙峋,可以走动的地方就更小了,周捷在避阴处的一汪水潭旁见到了闭目打坐的白天宇。
水潭里的水应该是山顶积雪融化所得,水潭旁有一块教大的平地,足够习武练剑,白天宇的剑正放在水潭边。
只见白天宇更加清瘦,眉目棱角更显分明,而且蓄起了胡须。
白天宇似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到周捷从云雾里走来,他呆了片刻,周捷阴郁的目光让白天宇认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随着周捷越走越近,这一切变得越来越真实。二人没有师兄弟久未见面的欣喜,反而像这浓雾一样叫人压抑,白天宇怔怔地看着一身缟素的周捷,一时忘记起身。
周捷站到白天宇面前,他不但披麻戴孝,而且脸色难看,眼窝凹陷,似乎连日不眠不休,周捷见到白天宇的惊讶和疑惑,微微叹息一声。白天宇梦呓般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说完他才站起来。
周捷疲惫地说道:“跟我回庄吧。”
周捷不答,白天宇没有追问,他盯着周捷的一身素衣说,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日子未满。”
周捷道:“师父特赦,让我来接你的,现在走吧。”
白天宇把目光转向周捷的脸,周捷的脸色是一种叫人不安的灰色,显然是经受了连日的操劳和忧伤,这让白天宇心底产生一阵由于太突然而无法及时接受的钝痛,他问:“师哥,是谁?”
周捷叹息一声,道:“师娘——师娘去了。”
震惊——疑问——悲伤——白天宇懵了,他问:“什么时候?”
周捷寥寥数语交代道:“半个月前,今日落葬,是我求师父让你出山,好歹是山庄弟子,该送师娘最后一程,跟我走吧。”
说完,周捷自顾转身离开,白天宇取了剑跟在周捷身后来到崖边,云雾里伸出一条铁链,周捷冲对岸喊了一声,先上了铁链。片刻后得到周捷呼唤,白天宇收了心神,踩着铁链穿过浓雾来到山崖,落地后见到包括葛修镜在内的十几人全部披麻戴孝,白天宇飘散在云雾里的思绪渐渐落地,也慢慢相信了事实。
葛修镜俯身道:“恭迎白师叔。”
白天宇点头示意。周捷道:“我们快回去,不要耽误落葬。”
一行人在周捷的带领下快速向天柱峰行去。
山路艰难,周捷、白天宇凭武功与众人拉开些许距离,趁这个时机,白天宇问:“师娘得了什么暴病?”
周捷摇头不语。
白天宇骤然情绪跌落,他甚至感到他的心在微微颤抖,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他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他嗓子变了声地自语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会?”他难以想像,短短几个月时间,师娘会毫无征兆得遭遇不测,天人永隔。
周捷十分悲痛地说道:“事情太突然,别说你,我到现在也觉得跟做梦一样,但事实如此,师娘死了,被人所害,身中十几剑,太惨!”
白天宇突然激动的血脉上涌,高声道:“谁这么大胆敢杀宇文山庄庄主夫人!”
周捷极其无奈地摇头道:“没找到凶手。”
白天宇不敢置信:“怎么会找不到?”
“事情前后很离奇,我追查多日,找不到其他线索。”
白天宇从震惊中稍稍苏醒,迅速恢复理智,问:“师娘是在山庄之外遇难的吗?”
周捷点头道:“山庄内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白天宇快速分析道:“凭师娘的武功和心机,能杀的了她一定是个厉害角色,如果是蓄意谋杀,情况应该更严重,毕竟师娘是宇文山庄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敢这么挑衅宇文山庄,也太张狂了!”
周捷认同白天宇的看法,过了片刻转而说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等会儿事情完了我再跟你细说。”
白天宇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加紧脚步往山庄赶。一路上他脚下未停,思考也没停过,头脑被某种比师娘去世更可怕的东西缠住了,当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渐渐清晰后,白天宇感到蚀骨的寒冷。湿冷的山风打湿他们的衣衫和面目,宇文山庄渐渐从绿山白雾里显现出来,庄门前人丁零落,屋檐下悬挂着两只硕大的写着“奠”的白灯笼,即使是过路的人,大概也会心生悲伤。
跟着周捷进了大门,葛修镜他们一行人紧追慢赶也跟上来,白天宇先匆忙回了住处换了麻衣,腰上束了麻绳,简单刮了胡须,之后快步跑向正义堂。
只见正义堂内外几百人集结,都是山庄里的人,有一些是山下三盘镇的人士,看来师娘的死讯没有惊动太大。进了正义堂,一尊棺木赫然停在大堂正中央,棺木两侧,竖着灵幡,宇文不胜一袭平常衣衫表情冷漠地坐在上坐,宇文枝跪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汪珊在她身旁陪着哭,周捷跪在棺前在一个瓦盆中烧纸钱,十几个演武院的精壮子弟候在两旁,等待抬棺,万江、周步景、葛行神情肃穆地立在一侧。白天宇一走来,目光都转向他,只见他跨进门槛,在棺木前双膝跪地,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
此时万江转向周步景说道:“既然都来了,念读祭文,准备发丧。”
三人点头,周捷抬头看葛行,周步景打开手上卷文,高声读起来,汪珊和宇文枝听到祭文,哭得更厉害,其他人不由得悄悄抹眼泪。
祭文诵读完毕,葛行收起祭文,眼中也涌出泪水,他抹了眼泪,冲葛修镜及其他抬棺人发令道:“辞灵——出山——”
十几名男子一起抬起棺木,周捷捧起烧纸的瓦盆,葛行示意白天宇端着师娘的灵牌,汪珊及其他几名仆婢一起拉起宇文枝,所有人,跟着周捷一步步往外涌,周捷来到正义堂门前,高举瓦盆,重重地摔在地上,瓦盆摔的粉碎,紧跟着门外几百人一起跪拜痛哭。
棺木被抬到门外,所有人包括万江、周步景、葛行,一起对着棺木跪拜大哭,棺木缓缓移动,众人又起身后退为棺木让路,周捷摔碎瓦盆后举着灵幡,同白天宇并肩站在棺木前往外走。
所有女子在山庄门口止步,男子则随着队伍往山腰墓葬地行去。
绕过一段山路,到达山腰东侧一处墓地,将棺材落在墓坑里,葛修镜便带人开始填土。埋到一半时,空中的雨雾越来越大,慢慢变成细雨霏霏,直到匠人安下墓碑,雨也没停。
师娘没有男嗣,墓碑上周捷、吕正、白天宇以义子身份立碑,白天宇望着碑上“吕正”的名字,刚才那个缠住他的可怕的东西又回来了,真的是个逃脱不掉的魔咒,白天宇身体僵硬,一动不能动,吕正对他说过的威胁的话又响在耳边,如同吕正就站在他身边一样。
在雨的浸湿下,所有东西都难以点着,所有火刀火石还有火折一起发动,无论如何也点不着任何东西,眼看纸钱和童男童女越来越湿,人们仍然手足无措。
折腾很长时间,衣衫快湿透了,依然没见到一点星火,周捷也跟着着急,周步景望着坟墓长叹道:“夫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请指示。”
白天宇见所有人被卡在这里进退两难,他上前拾起火刀火石,轻轻一打,火星点着了火绒,竟然一下冒起火苗,众人大惊,俱屏住呼吸,周捷连忙送上纸钱,纸钱在火苗里挣扎着烧起来,又跟着烧起几张纸钱,火越烧越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周捷道:“师娘还是偏疼你。”
白天宇听了感到心惊,尽管他知道只是巧合,周捷说的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他还是被震慑住了,那种纠缠不止的宿命般的东西重新占据了他。他奋起抗争,一遍遍在心里喊:都是错觉,都是错觉,吕正是被我杀的,仞儿是犯错被逐,师娘的死,和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我想太多了,我一定找到凶手,找到凶手,就真相大白了。
已过正午,众人跪拜后一起离去,白天宇心事重重地走在队伍最后,周捷在前面同万、周、葛交谈片刻,回头寻找白天宇的身影,见到白天宇低头沉思,停下来等着白天宇,白天宇走上来时,周捷问:“你想什么?”
白天宇抬头,问:“师哥亲眼见到师娘的尸首吗?”
周捷点头。
二人沉默地走着,白天宇生涩地问道:“这件事,跟灵师姐有什么关系?”
周捷不可置信地转身望着白天宇,一脸惊讶。
看到周捷的反应,证实了白天宇的猜想,白天宇道:“灵师姐今天不在,我也只是随便一猜。”
周捷连连点头,叹道:“师娘的尸体就是灵师妹带我们找的。”
白天宇突然停下脚步,周捷转身也停下来。对白天宇来说,这太离奇太荒唐了。想到了那个苍白软弱的女子,也是他要娶的妻子,这种事竟然会和她扯上关系,他迟钝地说道:“她知道师娘被杀,知道师娘的尸体在哪?”
周捷没有迟疑地点头。
白天宇实在没法把老实本分到软弱无能的李灵同这桩残忍的凶杀案联系起来,他又想到周捷说的师娘身中十几剑,但他仍然不信,摇头道:“不可能。”
“我知道你想什么,没人相信是灵师妹杀的师娘,灵师妹的武功,根本不足以对付师娘,再说,灵师妹没有任何理由那么做,就算她那么做了,她事后也不会带我们去找师娘的尸体,还把尸体送了回来。”
白天宇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她性格太温顺,对别人言听计从,逼着她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也做不出来。我没猜错,灵师姐一定深受打击。”
周捷道:“事实上,她已经神志失常了。”
白天宇问:“她现在在哪?”
周捷道:“我们把师娘的尸体接回山庄后她就失踪了。”
“所以事情定没那么简单。”白天宇断定。
二人重新迈开步子,前面的队伍已经甩开一大段距离。周捷道:“你会不会觉得,灵师妹可能知道真相,不一定知道全部,但多少知道一部分,这些对我们追查凶手至关重要。”
白天宇点点头:“她一定知道真相,至少知道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