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捷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孝衣就带着白天宇下山,骑马来到仁义庄门前,路上周捷没说原因,白天宇也没问,下马后把马拴在门口的树上,只见大门在外边锁上了,白天宇知道,现在里边空无一人。
二人翻墙进入,院内已经杂草丛生,几两只野兔闻到脚步声撒腿从墙洞里逃窜,看来,许久没人住了。白天宇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不禁问道:“人呢?”
周捷沉声道:“你到里边看看。”
二人往里走,经过一个院落,转进另一个院子,只见在一道走廊上有一片污渍,白天宇凭一个大夫的直觉猜出是血迹,白天宇猛然明白了周捷带他来这里的原因。白天宇道:“师娘是在这里被杀的?”
周捷道:“不是,这里的事情,发生在师娘去世之前。”
白天宇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周捷道:“所有人,在一夜之间被残杀,连孩子也没放过,一共六个人,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一个年轻人,当时没在仁义庄,有人去他家里找他,但发现他也死在家里,全家八口人,一个活口没留。十四条人命。”
白天宇倒抽一口冷气,问:“这里跟师娘的死有什么联系?”他一边问一遍寻找蛛丝马迹。
周捷同白天宇继续往前走,周捷道:“灭门惨案发生在师娘死前一个月,当时怎么也查不到原因,凶手为何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这些人在仁义庄时间不短,一直没出现过什么差错,也没跟什么人结怨,怎么会无缘无故被杀,而且一个不留,当时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什么,直到一个月后师娘被杀,我才觉得这里可疑,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事出突然,手忙脚乱,今天才来。”
他们便说边继续往院子深处走,周捷带白天宇又查看了几处带发生命案的地方,道:“他们死后过了四五天才被发现,我带人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所以几乎查不到什么,只有刚才那个地方有点血迹,其他人,几乎没有外伤,不是刀剑所为,应该是头部受到重伤,那个孩子则是被摔死的。”
白天宇感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寒冷和恐惧,还有愤怒,他知道周捷为什么带他来这了,说道:“师哥猜到什么?”
周捷盯着白天宇的双眼,道:“你还记得那次仁义庄进贼的事吧?”
白天宇感到周捷双眸射出了威严有力的冷光,此刻他喉咙里千言万语,最后只淡淡回答一句:“记得。”
周捷道:“其实从那时候起,仁义庄里就有了古怪,对不对?”
铁证如山,白天宇不得不低头,千言万语,白天宇说了最主要的一句:“这么残忍的手段,还是和陆致隽脱不了干系。”
周捷微怒,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既然你当时知道和陆致隽的事情没有了结,为什么不说出来!”
白天宇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完全没有料到,”他又惭愧的低下头,“我不应该轻视陆致隽的手段,他找不到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周捷明显在抑制内心的怒气,他快步往里走,走到庄子最里头靠山而建的房舍前,白天宇一路跟过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捷的质疑。
周捷推开窗子,从窗子跃进去,白天宇跟进去,里边十分昏暗,只有从窗户上透进一点亮光,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适应,逐渐看清了屋里的景象,屋子里一片凌乱,打斗痕迹明显,周捷道:“你过来看看这个。”说着,带白天宇往一张床榻走去。
白天宇来到床榻前,赫然见到床榻上下有几根纠缠的铁链子链子里还有一根鞭子,在一堆废旧的东西里,白天宇翻到了一片带血的衣服碎片,已经被血染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二人心知肚明,这里有人用酷刑。
周捷带着疑问看着白天宇,仿佛在问:你能猜出谁在这里用刑?
白天宇也抛出疑问的眼神:是谁?
周捷见白天宇如此反应,失望地叹息一声,看来他不知道。白天宇道:“你是不是怀疑陆致隽?”
周捷反问:“你觉得是谁?”
白天宇前思后想,眉头紧皱,他模糊地说道:“像,但只能这么猜想,没有足够的理由。这里的案子在师娘死前一个月就发生了,案子发生的时候,这个地方就这样了吗?”
周捷点头:“我们查找线索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这是以前仁义庄举行重要会议的地方,极为隐蔽,而且声音传不出去,这些链子是从来没有过的。”
白天宇道:“陆致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绝不罢休的人,对人用刑对他来说是芝麻小事,但他应该有比这高明的手段。”
周捷问:“你觉得不是陆致隽?”
白天宇无法凭空臆测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他现在感觉就像被押解的罪犯来指认现场一样,尽管周捷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白天宇左右望望在屋子里来回盘旋,似乎在感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里的凄凉诡异的气氛让他不得安宁,他不能静下心来细想,他什么也没说,从窗口跳了出去,像逃离地狱魔窟一般。
周捷也跟着出来,道:“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离开仁义庄,骑上马往南行,行了片刻工夫,周捷在一处小山坡旁下马,左右没有房舍,但绕过一个小山峰就是一条通向山下的大路。
周捷下马,把马拴在岩石上,往山坡上走几步,踢开一丛杂草,在山根出见到一个隐蔽的小山洞,白天宇走过来,周捷说道:“师娘的尸体就是从这里运回山庄的。”
白天宇微微吃惊,他凑近来,看到这一个狭长的不能算是山洞的地方,是一块巨大岩石落在这里留下的一点缝隙。
很明显,这里只是藏尸体的地方,周围生长良好的杂草表明这里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周捷道:“灵师妹回到山庄里,她找我,什么也不说,两眼无神,一张脸惨白惨白,蓬头垢面,样子很可怜,我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开始我以为她在山下被人欺负,我问她,她一个字不说,跟哑巴一样,她领我往外走,一路来到这里,直到我看到师娘的尸体——”说到这里,周捷不禁涌出热泪。
白天宇猜测到一部分内容,李灵应该是从山下那条平坦的大路把师娘的尸体运到这里,从这里之后上山的路艰难险阻,凭她自己不可能把尸体运上去,所以藏在这里,到庄里找周捷帮忙。
等周捷平定了情绪后,白天宇问:“回到庄里之后呢,灵师姐神志失常了?”
周捷点头:“到了山庄后,开始她很冷静,我们问什么她都不说,不知道吃,不知道喝,完全失去自理能力,两只眼睁着眨也不眨,我们都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就跟听不见看不见一样没有反应。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她开始自言自语,像受了很大惊吓,把自己藏在被窝里,谁也不能靠近,一靠近她她就不停尖叫,好像谁也不认识了。”
白天宇感到心里发毛,道:“她一定亲眼见到了什么。”
周捷点头认同:“师娘的死太突然,我们开始商量师娘的后事,暂时把灵师妹搁置下,谁知道她回到山庄的第二天早上就失踪了。”
白天宇问:“派人找过吗?”
周捷道:“找过,庄子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应该出了庄了。”
白天宇想了一会儿,问:“她是自己走的吗?”
周捷惊了一下:“你是说,她有可能,不是自己走的?”周捷捉摸不透白天宇的意思。
白天宇道:“你说过他神志失常,如果神志失常的话,宇文山庄铜墙铁壁,她应该走不远,除非是她出走的时候神志正常了,而且刻意离开山庄。”
周捷思考着点头,觉得白天宇的话很有道理。
二人牵马步行往山上走,周捷又交代道:“其实一开始,师娘和灵师妹就行为异常。你去花峰没几天,师娘跟灵师妹一早下山,到天黑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师娘先一个人下山,师娘走后不久,灵师妹后脚跟着走了,那一天晚上,师娘回来了,但灵师妹没回来,而且一连半个多月没回来。后来有一天晚上,灵师妹突然回来了。本来她离奇失踪那么多日子,我应该查问原因,但不巧,那一天突然得知仁义庄人全部被杀的事,苦查一天没有头绪,想着稍后再问,但第二天,她和师娘就悄悄离开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而且她们似乎有意不去惊动任何人,再后来,就是灵师妹带回师娘的尸体。”
白天宇感到那种纠缠他许久的可怕的东西又变大了,而且,他一直所害怕所寻找的威胁,不就是他自己吗,他自己就是厄运,吕正被杀,萧子仞因他而提前知道自己身世,又跟着他上三清教被扣,才在两难境地中酿成大错被逐师门,最后是师娘,他感到,师娘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的心,结满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