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九卷 第六章 回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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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长明院里一派冷清,没有人烟,院子上空鸿雁飞过,几声哀鸣,更增凄凉。周捷白天宇简单吃了餐饭来看望师父,他们站在屋外,相视无语,正不知如何开口,屋里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周捷、白天宇跨进门槛,走到内房,宇文不胜正坐在一张长塌上出神,宇文枝伏在床榻上唏嘘不已,父女二人许久不语,沉浸在悲痛中。

白天宇看到这一情景,鼻子一酸,心疼起这个往日活泼刁蛮的小姑娘。

白天宇对着宇文不胜跪拜下来,道:“不肖弟子拜见师父——师父节哀顺变。”

宇文不胜缓缓说道:“起来吧。”

白天宇起来,抬头看师父,只见师父原本斑白的头发,发根处更白了,眼窝凹陷,显得苍老疲惫,他不知该如何安慰。

宇文不胜却不提师娘之死,道:“既然出山了,就不用再回去了。”

“多谢师父开恩,弟子惭愧。”

沉没许久,宇文枝依然趴在榻上,好像哭着睡着一般,屋子里静的让人发慌。

宇文不胜声音悠长地问:“剑法练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修习内功心法?”

“弟子不敢懈怠,每天练习。”

宇文不胜略显虚弱地说道:“嗯,离开庄大典不到半年时间,虽然忙,但不能放松,仍要每日勤练。”

周捷、白天宇一起应道:“是。”

这是宇文枝抬起头把脸转向周捷他们,又趴下,泪汪汪的双眼看着白天宇,嗓子沙哑地说道:“天宇哥哥,我想让娘回来——”说罢,眼泪哗哗掉落。

白天宇心酸道:“师娘在天上,她每天都能看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到她而已。”

宇文枝咧着嘴哭道:“我也想看她。”

白天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周捷道:“枝枝,别孩子气了,跟我来吧。”说罢上前去扶她,“师父,我带她出去。”

宇文不胜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周捷半抱着宇文枝扶她起来,宇文枝靠在周捷身上颤颤巍巍地走着,在他们眼里,宇文枝还是个整天调皮捣蛋不学无术的孩子,这一下失去娘亲,让这个小姑娘一下长大似的。

白天宇不敢多言,怕引起师父的悲伤,便只说道:“弟子告退。”

周捷、白天宇二人退出,离开长明院,周捷把宇文枝送回她的房间,她和李灵一起住在周捷汪珊夫妇隔壁的院子里,周捷把她送回屋子,汪珊端着茶水来了,汪珊把宇文枝放上床,又给宇文枝喂水,宇文枝喝下一杯水后轻声安慰道:“好好睡一觉。”

宇文枝道:“我睡不着。”

汪珊的眼睛是红肿的,也没有更多的眼泪了,她说道:“睡不着也躺着。”

宇文枝依言躺下。汪珊给周捷、白天宇二人倒水。白天宇知道,最严峻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暴风雨后的平静,他为没有经历当初最悲痛的时刻感到庆幸,也感到愧疚,师娘刚去世时应该是庄子里最难熬的时刻。

汪珊在屋里点起灯烛,宇文枝望着疲惫的周捷、汪珊、白天宇,抓着被子幽幽地说道:“我想回竹林里去,我想我娘,想正哥哥,想萧师姐,灵师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周捷、汪珊回忆往日在竹林中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禁大为感伤,白天宇则是心惊,想到萧子仞,心痛的揪在一起。

汪珊走过来说道:“不要瞎想了。”

宇文枝道:“我们为什么要从竹林里出来,为什么要重出江湖,如果不出来,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娘也不会死。”

汪珊叹道:“这都是命!”

宇文枝道:“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娘,天宇哥哥,他们都说你很聪明,你知不知道谁杀了我娘?”

白天宇摇头,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给师娘报仇的。”

宇文枝似乎听到了倍感安慰的话,泪水又流出来。白天宇走到床边坐下,掏了手帕给她擦眼泪,轻声道:“不哭,不哭,我在这跟你保证,一定找到凶手,山庄的任何一个人,绝不放过他,你要好好等到我们报仇雪恨的那天。”

宇文枝含泪点头。

汪珊留下陪宇文枝,周捷、白天宇一起离开,随步走到院外,走到正义堂前的空地上,看到前方亭子里亮着灯火,灯火下三个人影,分别是万、周、葛三人。

白天宇知道自己在那三人心里并不讨好,尤其经过偷盗盒子那件事后,万江、葛行仍对自己有成见,所以见到三人时心生退意,周捷却示意上前照面,白天宇只好跟过去。

三人似乎在商议什么,周捷靠近时,听到周步景说:“夫人的身份并未公诸于世,此次也没有惊动外人,我看庄主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所以即便要寻找凶手,也不宜操之过急,眼下应该先行搁置,待重阳开庄之后,一切稳定下来也来得及。”

葛行犹豫道:“只怕,到时候更难下手。”

话没说完,万江便见到周捷二人,周捷道:“先生在说师娘的事吗?”

葛行道:“嗯,你们来了。”

白天宇跟在周捷身后上了台阶,来到亭子里,周步景在亭子边凭栏而坐,万江、葛行都站在中央,白天宇上来时,感受到三人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他装作浑不在意,同三人一一打过招呼。周步景、葛行都作了回应,万江同没听到一样沉默着。

葛行对周捷说道:“两位大哥的意思是暂时把夫人的事往后搁置,开庄在即,如果花费力气查找真凶,恐怕多有耽误,而且夫人死于非命,传出去影响不好。但我担心的是时间一久,再不能查找。”

周步景道:“若是不能真正决定,去问问庄主。”

三人都看向周捷,看周捷如何决断,如今山庄最大的权利在周捷身上,周捷以宇文不胜的名义处理大小事情,经由周捷处理的事情,宇文不胜似乎从没多说过一句,也因此周捷比以前更得人心。周捷思忖一番,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惊动师父了吧,他老人家现在心力交瘁,先让他静养一段时间。处不处理,我跟白师弟至少要守孝到七七,三位先生可以不用管师娘的事,我和白师弟身为子弟,有必要寻找真凶,至少在七七之前。”

这个时候白天宇突然觉得,如果这段时间他不在花峰与世隔绝,有了最主要的不在场证据,恐怕此时会遭到怀疑。

周步景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分头行动?”

周捷道:“我们身为子弟,有必要揪出真凶。”

葛行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周捷道:“我想跟白师弟到山下转转,或许能找到线索。”

万江阴声道:“顺便要处理山下的一窝牛鬼蛇神。”

白天宇立刻意识到说的是他的事,气氛瞬间尴尬到极点,此时白天宇回不回应都不能消除尴尬,但不回应便有推脱逃避之嫌,于是向周捷问道:“山下有什么麻烦吗?”

周捷点头,答道:“恰巧从你走了之后,三清教派人来上山找你,因为在蓬莱岛跟凌霄宫大战时可能有些误会,想让你出面给个说法,不巧你人在花峰,还有,像是凌霄宫的人时常在山下作乱,故意引人耳目,大概也是找你的,但她们还不敢上山。”

白天宇道:“这些我会自行解决。”周捷说的这些事都在白天宇预料之中。

白天宇知道周捷应该不会告诉万周葛三人师娘之所以出山是因为自己和陆致隽的事,如果被旁人知道,自己定被指责,矛盾更加严重,他感谢周捷对自己照顾有加之外,更钦佩周捷为大局着想。

葛行叹息道:“这段时间总是不太平,什么事都不顺利。”

周捷振作士气道:“都会过去的,这段日子确实有很多事,大家都乏累了,先休息几天,一切会好起来的。”

大家纷纷点头,到这里,周捷带着白天宇离开了,周捷看出来万江与白天宇针锋相对,二人站在一起,万江必会让白天宇出丑,白天宇也看出周捷用心,道:“师哥还是处处维护我。”

周捷温和地说道:“你我是师弟,亲如手足,正师弟不在,就剩你我二人,我们一定要相互团结相互照应。”

白天宇突然感到无比温暖,温暖的让人难为情,这世上,周捷是极难得的用心为他好的人,也是他非常敬重的人,如果没有周捷,纵有师父疼爱,他在宇文山庄的日子也肯定十分难过。白天宇道:“我走了之后,肯定议论纷纷,三位先生,没少为我的事拌嘴吧。”

周捷道:“怪不得他们,你自己也要反思一下,最好跟凌霄宫断绝来往。”

白天宇沉默不语,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跟凌霄宫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要断绝来往,何其难。

周捷察觉白天宇的沉默,也领会到这沉默里的意思,劝道:“跟凌霄宫纠缠不清,定会后患无穷,若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只能舍弃一样。正反两道,水火难容,你不及时退身,只会害了自己。”

白天宇无奈叹道:“人世间的事,哪是正反两面那么简单的事。”

周捷苦口劝道:“你不必想的多复杂,你找对了一条路,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旁边不管有多少岔路,你看看就好,不要走进去。”

白天宇又沉默一阵,二人慢慢悠悠走着,月色朦胧,微风凉爽,景致醉人。最后白天宇艰涩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瞒着师哥,瞒着师父。”

周捷微微惊讶:“什么事?”

白天宇从没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他知道周捷是可以托付的人,所以不打算对他隐瞒,便道:“不是我不愿与凌霄宫一刀两断,我与凌霄宫,也不仅仅因为仞儿,因为若姑娘,或者因为什么正义之心,还有一事,其实是我的私心,是关于若姑娘。”

周捷走的更慢,听的很仔细。

白天宇道:“我想把若姑娘接到山庄来,一是因为我爹是为她而死,虽然按理说我跟她不共戴天,但我觉得我爹或许想医治她但没做到,我想把她接到山庄,也是想继续我爹的遗愿。还有,我真是感到难以启齿。”

周捷见白天宇面色痛苦,道:“没事,说吧。”

白天宇立住脚步,道:“如果这关系到一个人的骨肉的性命,该怎么办?”

周捷也停下来,不解地看着白天宇,没有发问。

白天宇左思右想,最终隐去了他们家奇特的骨血可以治病救人的秘密,道:“有一个无辜的孩子,现在在凌霄宫作为人质,如果我不照顾医治若姑娘,那个孩子就面临生命危险。”

周捷慢慢听出了真相,震惊的张开嘴巴,轻声问:“你说,是你的孩子?”

白天宇轻轻点头:“在我拜入师门之前就有了,他被困在凌霄宫,我没办法救他出来,”他不能告诉周捷,如果他不医治若姑娘,若姑娘便会每日吸食那个无辜孩子的血,“我虽没有资格作为他的父亲,但他毕竟因我而生,让他遭受生命威胁,作为一个父亲,换做是你,你怎么做?”

周捷哑口无言,他和汪珊没有孕育子女,不能具体体会其中辛酸无奈,但知道父子天伦,这的确十分为难。周捷最后问道:“所以你还是想把若姑娘接进来?”

白天宇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

周捷震惊之后大喘了几口气,又问:“这些事情,之前,仞儿知道吗?”

白天宇道:“她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年纪小,又单纯,她肯定不能理解。这件事,除了凌霄宫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第一次对别人说,请师哥为我保密。”

周捷知道了白天宇的用意,长叹道:“你真是给我出了道大难题。”

原本,周捷同他人一样是反对白天宇把若姑娘接到山庄来的,现在,知道其中隐情,周捷真是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