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灵醒来,师娘竟然仍在她房间,师娘坐在床边,脸色发灰,眼圈浓重,似乎一夜没睡,李灵忘记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师娘竟然在这一夜没睡。李灵模糊乏力地说道:“师娘,你在这一晚上吗?”
师娘怅然地望着从窗格里射入的光束,叹息道:“这么快,天都亮了。”
李灵记得昨夜师娘在这和她说了很多话,她又累又困,躺了下去,结果一躺下就睡着了,这一醒来,天已大亮。
李灵抬腿下床,道:“师娘,在这睡一下吧,我去给师父请安,告诉他老人家你在这休息。”
师娘摇头:“不用了,”她转过脸,“灵儿,昨晚我们说的,我知道我对待陆致隽的确不公平,师娘犯了错,他若愿意跟我和解,由你来牵个线,师娘想见他一面,这大概也是他的意思吧。”
李灵见师娘突然说的如此决断,似乎经过了一夜思考做下的决定,除了感到惊喜,又觉得有些不安,师娘真的一晚上不睡都在想这件事吗?
师娘见李灵脸上不解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希望陆致隽和宇文山庄之间能化解误会吗,既然他这么有诚意,我不好拂了他的意。”
李灵见师娘如此开通,终于喜笑颜开,就好像面前阻挡着一座冰山,她已经焐化了其中一角,这是个好兆头。一直以来笼罩在李灵心里的阴影终于出现阳光,李灵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师娘从**起身,道:“起来洗梳,现在就去吧。”
李灵一惊:“现在,我现在是有罪之身,还得向师父周师哥请罪,给他们请安。”
师娘从容打断道:“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尽快动身吧。”
李灵仍然感到不妥,正在犹豫,师娘道:“耽搁时间久了,你师哥问起来,你要实话实说吗?”
李灵知道其中有着她也解释不清的禁忌,不能随意张扬,否则弄巧成拙。她点头道:“就听师娘的。”
就这样,二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山庄。
师徒二人拣着偏僻的小路步行而去,言谈寡淡,似乎各怀心思,李灵献了几次讨好的递水给师娘喝,师娘喝过也不说什么,李灵感到师娘的目光有点异样,没有向从前那样温柔地注视着她,一路上师娘没正眼看过她一次,她猜想,是不是自己言行太过分了,她想不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跟师娘说那些话,她知道师娘心里一定有许多不解,她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谁也没多问一句,她谨小慎微地留意着师娘的动作,心里祈求这种尴尬赶快结束。
离他们落脚的小村寨越来越近,李灵有意无意地克制脸上的笑容,虽然师娘不看,但师娘一定能感觉到自己的笑意,她为自己感到了一丝羞耻。
二人走到松散的村寨外围,在一处荒败不堪的柴院前慢下脚步,师娘打量周围秀丽的景色,道:“这些日子,你们就是在这修养的?”
李灵面有愧色,嗫嚅道:“要不师娘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去找陆公子。”
师娘点头。她望着李灵的背影远去,重重叹了口气,小声自语道:“你我皆无辜。”
她信步走进柴院,又一遍设想见到陆致隽后该如何做,陆致隽应该是个性情怪异的人,这样便让事情变得难以预料,又加上她对陆致隽施刑,陆致隽恨她入骨,这次他利用李灵引她出面,目的就是报仇,她明知此行凶险,但事到如今,只能铤而走险,若非,自己必定一败涂地了。
她一遍遍重复着要对陆致隽说的话,怎样说服陆致隽化敌为友。出神良久,李灵带着失望的神情回来,师娘看她的脸色,知道她没找到陆致隽,李灵不安地解释道:“或许,他没想到我们能来的这么快。”
师娘道:“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
李灵颇感意外,师娘如此自高之人,不仅屈尊降驾来同一个后生和解,还要等候,当真奇怪。现在站在师娘的角度想,李灵为陆公子的行为感到难为情。
然而师娘一副云淡风轻不急不躁的样子,她四处张望,远处巨石错落,许多屋宅就建在巨石上。
时过正午,师娘和李灵米食未尽,李灵说她知道哪里有野果,便独自去摘果子。
师娘大概看清周围山势地形后转身看看身后这个荒凉的柴院,她进了院子,往屋子走去,走近后见门虚掩着,她好奇的推了一下,只见屋内土炕旁赫然坐着一个老头,这情景把师娘吓了一跳,她定定神,关门离去,屋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师娘一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她怔了怔,极其谨慎地开了门,发现陆致隽就站在门后。他那疤痕结痂的脸上想表现一点俏皮,但失败了,他挤出一个假笑。
师娘进来关上门,凝视着陆致隽,似乎在说:真怕你再借刀杀人不亲自来。陆致隽也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好像在说:你竟然真的有胆量来送死。
两个人针锋相对地互望着,各不相让。最后陆致隽张开嘴唇说道:“不管你是谁,今天来,是送你死的。”
师娘毫不畏惧,道:“有比让我死更好的结果,你不想要?”
陆致隽脸上泛出微笑:“没有比你死更好的结局,而且我要你死的很痛苦。”说罢,折扇一甩,飞出三枚扇形暗器。
暗器无形,师娘只能凭借方向闪躲,但还是有一枚暗器划破她的胳膊。师娘道:“记不记得上次你说过,你我不是对手,我们应该联手,各取所需,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陆致隽阴冷着脸说道:“现在才想起来,晚了。”说罢,又要动手。
师娘一边做好防御一边连忙说道:“你杀我,不过是受人计诱,你居然蠢到做别人的棋子任人摆布。”
陆致隽没再进攻,他似乎揣度师娘的话,他眼中露出了极少有的担忧与挣扎。
师娘略带鄙视地说道:“被我说中了,不要再怀疑了,你一开始说的是对的,你我不是对手。”
陆致隽下了决心似的说道:“现在是了。”
说没说完,陆致隽人已攻上,师娘赤掌空拳应战,她极少在外人面前显露武功,她的功夫套路仍旧是在栖霞山庄时学来的。陆致隽感觉到了师娘绵软的掌力之中暗藏凌厉,武功十分不寻常,果然不愧为栖霞山庄之后,女子之中,能有如此武功,实属难得。
师娘趁机退身说道:“如果你执意不肯放下仇怨,化解误会,只怕你永远被人牵着鼻子走。”
陆致隽想到上次受的奇耻大辱,不禁红了眼,怒道:“你我不共戴天,不杀你,除非我死!”
师娘退后一步,道:“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杀我不急于一时,听我把话说完再杀也不迟——”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他们知道是李灵回来了,师娘道:“灵儿,你先到外边等我。”
门外没有动静,片刻后木门缓缓打开,李灵手上捧了几个果子,她站在门口,来回看着二人,她听见他们最后说的几句话,也知道二人已打起来,她恐惧地说道:“不是说好来和解的吗?”她觉得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师娘转脸淡淡地说道:“会和解的,你出去吧。”
话音刚落,陆致隽射出两枚暗器,一只打在师娘腹部,另一只射在李灵身上,正好双手捧着果子,暗器便落在小臂上。李灵松开果子,眼见师娘踉跄两步,李灵失声大喊:“师娘。”
李灵抢上去扶着师娘,她见到师娘腹部衣服洇上鲜血,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脸望着陆致隽,陆致隽全不看她,阴冷地说道:“你死了,就和解了。”
李灵喉咙涩的发不出声音,她扶着师娘,连连摇头。
师娘推开李灵,眼里是让人绝望的悲哀:“走,离开这。”
师娘用力把李灵往外推,同时抽出李灵的剑,直刺而去。陆致隽纸扇迎上,二人在小小的屋子里翻腾打斗,李灵哀求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陆公子,不要打了——”但她的哀求淹没在打斗声中。
随着打斗,原本简陋的屋子一片狼藉,尘沙四起,师娘的血落在地上,溅在墙上,洒在李灵脸上,李灵摸一下脸上温热的血滴,冲上前将行动减缓的师娘抢下,同时中了陆致隽一脚,两个女子一起落在墙角。李灵看见师娘脸色惨白,额上带汗,腹部的血流到腿上,她心痛不已。李灵转脸望着陆致隽,陆致隽一副无愧于心不愿解释的神情,李灵呢喃道:“我一次一次相信你,你为什么一次一次骗我?”
李灵一把夺下师娘的剑,抢上连连进招,新仇旧恨,全部涌上李灵心头,盛怒之下,李灵招式狠重,而陆致隽连番后退,似乎无意和李灵争执,陆致隽道:“给你两个选择,帮我还是她!”
李灵只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
面对李灵的纠缠不休,陆致隽几招夺下李灵的剑,在旁的师娘颤巍巍的站起来,走上来,陆致隽拿着剑对着师娘乱砍数剑,李灵大喊着冲上去,陆致隽最后一剑划过脖颈,血喷到李灵脸上,李灵本能地闭上眼,她呆了片刻,听到了倒地的声音,她不敢睁眼,闭着眼嘤嘤地哭着,悔恨和自责充斥她的头脑。
陆致隽看着倒地气绝的师娘,辱身之仇终于报了,但意外的是他没有感到太多欣喜和安慰,这和以往达到目的时的感觉不同,仇虽然报了,他的伤,却好不了。
他再转头找那个在场的残障老人,却见那老人已躲到土炕底下,陆致隽做事向来不留下麻烦的证据,他把剑一甩,剑脱手向土炕飞去,砍在炕上,土炕紧接着坍塌下来。
李灵大哭两声睁开眼,跪在师娘面前,师娘睁着眼倒在血泊里,她扶起血泊里的头,说不出话。
陆致隽略微失落的低头看着哭的乱颤的李灵,道:“跟我走。”
李灵趴在师娘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