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九卷 第十七章 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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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刚转白时,白天宇醒了,虽然他身体疲劳,但头脑清醒的让他无法入眠。他听见屋子另一头李灵均匀的呼吸,悄悄起身,走出屋子。屋外篝火的灰烬散发着焦香,清冷潮湿的山风绕过山林,天上一点星光闪烁在树枝上,这一切,都让白天宇变得尤为冷静清醒。

他随地站着,第一个出现在他脑中的人是萧子仞,没人会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他知道想念无用,只是无法作为,头脑想什么可控,心在想什么,每个人都无能为力。

也只有这种安静的时刻,他才敢想她;每天也必须留下这样一个安静的时刻,去靠近心中的她。

为什么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他查不到任何有关她的动向,也包括她和吕正、师娘三人之间的联系,而且,现在几乎快让他绝望了,所有他认为能解开迷惑的路无一例外的都是死路,走不通了。

师娘、吕正、萧子仞三人下场各不一样,到底有什么联系,师娘被陆致隽所杀,吕正被他所杀,萧子仞因为杀了三清教王乾术道长而铸下大错,生死未明,这三人的结局没有任何联系,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师娘也不在了,真相陷入绝路,白天宇的怀疑也进入绝路。

他开始怀疑他原本的怀疑,开始怀疑他一个人的战斗是不是自己妄想,他有种孤军无助的挫败感。

最初吕正警告他不要掺和萧子仞的任何事,白天宇表示不相信,而后接二连三的真相被揭,萧子仞遭遇种种不幸,他相信了吕正的话,但没等他问出什么,吕正便被他误杀了。吕正死后,他十分小心关注萧子仞的任何事态,但他使不上任何力气,萧子仞被卷入往日仇怨中,最终不可控的杀人犯错,被逐出师门。这之后,他经过各种思索考虑,经过一段时间的迷惘,想到或许师娘在某种程度上知道吕正说的是什么,但师娘从没正面回答什么,总是欲露还掩,做一些更莫名其妙的事。他以为还有机会,他以为总有机会查明他想要的答案,但又陷入绝路了,而且这条路绝的如此之快,他没有任何防备。

他暗暗感到,不管这奇怪的厄运到底针对什么,事情应该到了尾声了,现在只要他把李灵送回山庄,躲避陆致隽的毒手,事情应该就告一段落了,真相,也永远随着他们远去而埋入尘土了。

他似乎没了继续怀疑和追查下去的必要了,现在,只要找到陆致隽,替师娘报仇,他就应该在心里把这件事放下了。但是,仞儿呢,仞儿到底是生是死,仞儿到底在哪?一日得不到仞儿的最终解决,他一日不能安心。

猛然抬头,四周已灰蒙蒙的亮了,山峰树木显出形状,他望着鱼肚白天空,最后一颗星还亮着,眼睛抓到这一颗星,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可以抓的东西。

“啊——”

没来由的一声惊叫穿过白天宇的耳朵,警惕的白天宇立刻弹跳起来向屋子飞奔,冲到屋子前时,屋子两侧冲出几名男子拦在面前,白天宇冲出拦截进了屋子,又听到一声尖叫,只见五名男子正围着躺在地上的李灵,白天宇来不及去拿他的剑,冲上拦在李灵面前,却见李灵躺在血泊里,白天宇怒喝一声,夺去其中一名男子手中的短剑反刺而去,瞬时划过那人脖颈,鲜血飙出。同时另几个女子依然奋力向李灵攻击,白天宇瞄到他们手中都拿着铁扇,铁扇张开,扇头锋利的圆角闪着白光,一齐向李灵全身要害扎去,白天宇不敢喘息,用尽浑身解数阻拦,匕首格挡铁扇,另一只手掌打向一个男子,抬脚同时踢向另两个男子,在匕首挡住铁扇手掌击退某人时,腿上被划了一下,他感到一阵冰凉,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双拳打在刺伤他的人。

第一波没退去,门外第二波已冲上,目标不在他,他们不顾白天宇挡在面前,不要命的攻击李灵,白天宇同样不要命的保护李灵。他不知李灵伤在何处,无法贸然抱她起来,只能护在她身前。事态被那些杀手抢占先机,白天宇十分被动,只能敌攻我守。心急之下,白天宇狠下杀手,汇集内力于拳掌,一掌打在一人天灵盖,那人登时毙命,另一只手拿匕首,刺入另一人胸膛,那人挣扎几下倒在地上。便在白天宇出手同时,另有一人从铁扇中飞出一枚暗器,他听到李灵嘤咛一声,暗器似乎打到李灵身上。

白天宇飞上一脚,踢在射暗器人腿上,那人立即摔倒,白天宇夺下那人铁扇,接着铁扇甩到旁边一个欲对李灵出手的人身上。初步控制场面,白天宇三两下将所有人制服,并在有活口人身上挨个点了重穴。

一共十人,三个闭气,四个重伤昏迷,剩下三个穴道被点,疲软无力。

白天宇连忙跑到已经闭眼的李灵身旁,她面无血色,呼吸微弱。

他扯掉包裹她身体的宽大袍子,她原本的衣衫在火中被烧的难以蔽体,掀开之后,受伤之处显露无遗,胸口上中了匕首,血肉模糊,腹部右侧中了暗器,削下一块皮肉,扇形刀片斜插在旁边一根木棍上。

这样的伤势,对一个原本虚弱的人,几乎是致命的。

白天宇心底呼出一口冷气,小心解开李灵的衣服,露出伤口,血仍然往外流,他在周围要穴点了几下,减弱流血速度,他摁住伤口,一边呼叫:“灵儿,灵儿,醒醒,现在不能睡,不能就这么睡了,快醒醒,听我的,睁开眼,看着我,灵儿,灵儿——”

李灵轻闭双眼,没有睁开,白天宇从她上下眼睑的缝隙中看到李灵眼珠在动,她似乎还有轻微的意识,但已控制不住身体了。

白天宇心情沉重,手也跟着迟钝了,他呆呆地按着伤口,紧盯她的眼睛,轻声念叨着:“灵儿,活下去,回山庄,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活着回去,灵儿,灵儿。”我绝不能让你死在我面前!这是他脑中最大的声音。

白天宇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他觉得,他们的命运似乎相连,她若死了,他就更加形单影只了,不能,决不能。

求生的欲望在白天宇心里重重击打,成功击退了失望和疲惫。

他扯下他的外衣,撕成一条条接起来,紧紧包裹她的伤口,把他抱到旁边,在一个看起来干净的人身上脱下外衣给李灵换上,并且脱掉李灵被火烧焦此刻又被血浸透的内穿衣物,她给她擦掉前胸后背的血迹,在擦拭后背时,见到她后被有一个伤痕,伤痕有着新鲜的嫩红色,是结痂刚落的新伤,一小块痕迹,有横有竖,小巧精致。

他擦完血迹,给她换上衣服,再试探脉搏,脉搏微弱,血还在流。

还是低估了陆致隽杀人灭口的决心和部署。白天宇恼恨的心想。他们昨天夜里一直在点篝火,一定是烟雾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陆致隽在杀师娘的时候已经知道她是宇文山庄庄主夫人,他既然有这个胆量在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如此害怕真相传出来。陆致隽越要杀李灵,他就越要救活李灵来反制陆致隽。他继续在李灵耳边念叨:“灵儿,活下去,只要你活下来,就一定能看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听到我说话了吗?”

他一眨不眨地等着李灵有所回应,只看到眼珠在眼睛里动了两下。

他起身转而走向一个在稍微挣扎的铁扇门男子,拿起落在身旁的铁扇,折回铁扇,扇柄在那人身上击打几下,那人痛苦地叫了两声,白天宇冷声问:“谁下的命令?”

那人承受着痛苦,头上冒虚汗,没有作答。

白天宇又用扇柄在其他穴道上狠击,那人痛的哇哇大叫,还是没说什么。

白天宇又同样对付另一人,那人还是什么不说,只是哇哇乱叫,白天宇察觉不对,捏着那人嘴巴迫使那人长大嘴巴,错愕的发现这些人不是没有舌头就是舌头短了半截,都是哑巴。白天宇惊的喘了几口粗气。这样,杀了他们,也问不出一点线索。

必须立刻离开这。

即便李灵身负重伤,不能动弹,但继续留在这里,他们二人都面临危险。他拿起二人的剑,小声对李灵说道:“我们离开这,你忍一下。”

他小心把李灵背上后背,李灵轻声呻吟两声,白天宇尽量使她平稳,离开了小屋,往大路奔去。行了片刻后,他感觉后背湿了,他不得不在一处水洼边停下。

血洇湿了她的前胸和他的后背,李灵呼吸更加微弱,脸色发青。

白天宇去林子里找了止血用的草药,揭开包扎伤口布条,洗了周围血渍,咬碎草药敷在伤口。他不停地呼叫李灵,尽量保持她意志清醒。

他给李灵喂水,李灵主动喝了,白天宇感到欣喜,这是他身为大夫最愿意看到的。白天宇鼓励道:“对,就这样,喝点水,活下去,我们就赢了一半了。”

喝过水后,李灵沉重的眼皮抬了几抬,最终似乎因为过于沉重又落下了。

即便这里不适合他们留下,对依然处在生死存亡之际的李灵来说,再走动会要了她性命,必须等李灵止住流血才能离开。

他不敢走远,怕有豺狼猛兽攻击李灵,只在周围转悠,找了可以简单果腹的东西,但李灵的饮食是个问题。鉴于铁扇门一定有更多人隐藏在山里,他不能点烟火,而李灵的身体,急需补充营养,看来只能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过了中午,血似乎不再流了,但人一直没有清醒,脸色愈发惨白,情况堪忧。但愿短剑没伤着她的内脏和肋骨。白天宇一直盯着李灵,突然觉得这个瘦骨嶙峋不成人型的姑娘很可怜。

接近下午,血完全止住了,脉搏终于恢复正常,不能继续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耗下去,二人喝了点水,白天宇把李灵抱在怀里,二人飞快向山下奔去。

夜幕降临时,他们来到一个小村镇,幸运的在小村镇里找到唯一一家破旧的客店,白天宇把李灵安顿下后,几乎筋疲力竭。

房间矮小逼仄,除了李灵所躺的木床,其余的空间只有两张床大小,空地上放着一张木几。

他向店家讨要一身旧麻衣,换下身上带血渍的衣服,又煮了粥饭,端回屋给李灵喂饭,此时天已完全黑下来,木几上点着一盏黄豆大小的灯烛,勉强能看到李灵的脸。

在他呼唤下,李灵转醒,看到白天宇在床边,她问道:“我还活着吗?”

白天宇答应一声,没有心情说些让她宽慰的话。

疼痛之下,李灵皱着眉头,用尽力气问:“他们是谁?”

白天宇道:“铁扇门的人。”

李灵道:“来杀我的?”

白天宇“嗯”了一下。

他没再多说话,给李灵喂饭,李灵动了一下,但痛的叫了一声,她这才看到胸前的血迹,白天宇道:“你受了重伤,尽量不要动。”

李灵不再动了,费力地喝了几口汤,她发觉白天宇眉目低垂,十分严肃,也不看她,而且一句话不说,她用极小的声音问:“情况是不是很糟?”

白天宇摇头。道:“你得尽可能早点回去。”

李灵没有表示。

过了不久,外边响起一些脚步声和人声,不多久,有人进了旁边一间屋子,透过头顶的房梁,白天宇见到那间屋子亮起灯光。两间屋子之间的隔墙没砌到顶,最顶端房梁上是相通的,所以这一道土墙也成了虚设。

人声清楚地传进来,一个男子用粗沉浓重的蜀地口音说道:“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说:“好歹算找到个歇脚地方。”

好像有一个人放松地躺在**,那个粗沉的声音喝道:“滚到地上睡!”

那个尖细地声音不满道:“娘的,我先躺的就是我的。”

粗沉的声音说:“怎么不一个雷劈死你,你娘还是我先躺的,干嘛不叫爹!”

尖细地声音跳起来骂道:“你怎么不替那些个哑巴死,你个老畜生!”

两人似乎动起手,粗沉的声音喝道:“我现在就把你舌头割了!”

房梁上传来两人厮打谩骂的声音,白天宇决定不理他们,放下碗勺,准备去找个地方休息。他在地上找了块空,躺下,心想但愿他们不要一整夜如此争吵。

旁边屋里那两人似乎打累了,尖细的声音气喘吁吁说道:“我扇子,我扇子。”

厮打声慢慢消停,那个粗沉的声音道:“我老觉得最近帮里有点奇怪。”

尖细的声音嘲笑道:“上了岁数了,这里也锈了。”

一记闷拳隐约响起,有个人闷叫一声,粗沉的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信我,以我在帮里这么多年,这太不寻常,十几年前,我们还能经常见着吕帮主的面,那时候的规矩还不是认扇不认人,吕帮主把我们当兄弟,后来,吕帮主退位,全帮上下突然换了所有暗号和集结地,然后,上头传来认扇不认人的命令。到今天我都觉得太不寻常,今天也是。”

尖细的声音嘲弄道:“你瞎操什么心。”

接着听到“咕咚”一声,粗沉的声音说:“给我滚到地上去!”

白天宇已经从地上坐起来,他迅速起身对李灵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吹灭了蜡烛。他伏在李灵耳朵旁,嘴唇已碰到她的耳廓,只听白天宇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铁——扇——门——”

说完,白天宇一动不动地听着旁边的动静,屋顶上时而映着他们的黑影。

尖细的声音又骂了几句,似乎妥协了,把床让给粗沉的声音睡。沉默了一会儿,粗沉的声音长叹道:“自求多福吧。”

尖细的声音气愤道:“再说些丧气话就撕了你的臭嘴。”

粗沉的声音冷笑一声:“哼,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可看到那几个哑巴的下场了,我们要对付的人可是很凶残的。”

尖细的声音说:“都是帮凶干的。”

粗沉的声音又叹息一声:“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了!”

随后,屋中传来响亮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