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竹马
此时,那淡淡的血腥之气,已然消散殆尽,顾轻尘就像一只迷途的鹿,只能到处穿窜,希望能够寻到“鱼时七”的影子。
一阵密林深处的金光,引起了顾轻尘的注意,他顾不上思量,已最快的速度飞掠而去,看到被金光包围的鱼时七,这明显是被卷入了某个阵法之中。
这一刻他有些庆幸最快赶到她身前,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有些他措手不及。
那向四周不断散射金光的阵法,如果没有猜错该是迷魂阵。旨在困住非法入侵之徒,虽无致命伤害,但是可以足足困死一群凶猛狡猾的狼群。
不过顾轻尘很快发现,这不是一般的迷魂之阵,它是能主动攻击的迷魂阵,是迷魂阵中的阵中阵。
此时金光正向围困在正中的鱼时七扫射而去,不断变换的色彩不停的给予鱼时七不同程度的重击,她的唇角已有鲜血溢出,生命岌岌可危。
当又一簇嫣红金光射向她,顾轻尘顿觉不妙,这是迷魂阵中的绝杀技,若被击中,轻则四肢瘫痪,七窍流血,重则香消玉殒,尸骨无存。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轻尘舞动七星玉殇剑,紫色的剑气随之释放出来,与金光相撞,发出阵阵爆炸之声。与此同时,竹林四周响起一串铃铛之声,恰似和弦之音传出很远。
当爆炸发生之时,顾轻尘捞过鱼时七,将她纳入怀中,挡去了巨大的冲击波,但是鱼时七已然昏迷过去。苍白的容颜里,透露着的是浓浓的疲倦之意,许是重伤之下的长途跋涉之故。顾轻尘的状况本来不算糟糕,但是刚才的爆炸冲击诚然重伤了他,现下的状况也甚是堪忧。
偌大的爆炸之声,外加铃铛之声的响动,自是引来了布置阵法之人。倏然,一群白衣人已然将其围住。其中俊逸的中年男子出声道:“来者何人?”
“来者是客。”顾轻尘回道。
“所谓何事?”
“一事相求。”
“可有凭证?”
“此物为证。”顾轻尘说着,一枚铜钱大小的金币就径直飞向问话之人。
问话者出手接住那枚仍在不断旋转的金币,只觉一阵刺痛,指腹就被金币划开一道口子,换了左手握住金币,摩挲片刻,正中一道嫣红的刻痕立现。
问话人看了顾轻尘一眼,立即跪地抱拳道:“百洐不知尊主大驾,还望尊主恕罪。”
看着百洐下跪行礼,同行的白衣人都大惑不解,当听到“尊主”二字之时,一行人全跪了下来,连一向桀骜不驯的百峮也乖乖行礼。诚然他们都以尊主为尊。
顾轻尘看了看怀中眉头紧蹙、浑身是血的鱼时七,淡淡道:“带路,去秘境。”
“是!尊主。”百洐挥动手中长剑,其余的白衣人动作亦相仿。当长剑入鞘之时,一条闪着金光的道路出现在众人面前,顾轻尘率先踏入其中,消失在一片金光里。
“百峮,善后。”说完百洐也走入金光中。百洐走后,金光消散,竹林恢复平静,只是多了一群白衣人,百峮看着百洐消失的方向,撇嘴道:“干活吧。”
方才迷魂阵大爆炸,影响到了阵眼,这修复的工程量可想而知,光是想想就奔溃。百峮一掌拍向一株竹子,只听一阵簌簌声,倒了一片竹林。众人面面相觑,这下工程量更大了。
当顾轻尘抱着鱼时七进入秘境之时,一个紫衣女子匆匆赶来,略施一礼道:“境不知尊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带她下去,小心照拂。”
闻声赶来的紫衣侍女小心翼翼的从顾轻尘怀中将昏迷中的鱼时七接过,放到奢华的担架之上,另四个紫衣侍女抬上担架消失在原地。
顾轻尘才又对立在一侧的紫衣女子说道:“境,你且细细道来。”
“是,尊主。”
话音刚落,周围的其他紫衣侍女也全部消失在原地。
顾轻尘问:“竹林之中,可是迷魂之阵。”
紫衣女回道:“回尊主,秘境内外,都布置了重重法阵,往来之间皆以阵法辅之。秘境之外主要为迷魂之阵,竹林之中,确是迷魂之阵,乃是阵中之阵。境,不查尊主到此一游,让尊主受法阵之伤。请尊主降罪。”紫衣人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你无需自责,你做得甚好。我今日擅自入阵,即便殒命于阵中,也是我之过。记得命人重布阵法,秘境切不可公之于众。兵法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功者动于九天之上。你当知秘境为何。”
“是。”
“你且退下吧,替我好生照看她。伤好之后,去留随她。”顾轻尘说到此处,咳了一声。
“主人有伤在身,何不留此调整一下。镜池古莲最是净身养性,也可解迷阵伤。”
“不了,我有事在身,便就此别过。”顾轻尘话虽如此,可是迷魂之阵的威力怎可小觑,何况是爆炸波的冲击,更是威力无穷。没走两步,他便踉跄着倒下,境主拦住欲倒地的顾轻尘,亦消失在原地。
秘境之中,皆是上古阵法,转瞬之间,境主已将顾轻尘带到一处云雾蒸腾的池子。弥漫的云雾间,一池春水中,浅紫、淡紫、深紫的古莲兀自盛放,清幽的花香溢满整个空间,传出很远。
顾轻尘刚在池边,就悠悠苏醒过来。
“尊主,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在镜池泡上一泡,保证神清气爽,生肌愈肤,通体舒泰。”境主关切道。
“嗯。你且下去吧。”
“好,境主请慢慢享用。”
当顾轻尘踏入那云雾蒸腾下的水中,水面立即沸腾,水中的紫色的古莲,也渐渐变成殷红。当水面恢复平静,古莲变为各种紫色的时候,顾轻尘的内外伤都统统痊愈了。镜池的功效果然名不虚传,却不是任何人都能经受得住的。如果换做鱼时七,此时怕是连肉渣都剩不下了。
当百峮几人正在重新布阵之际,忽而现出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顾轻尘在途中遇见的云闲阁主。
百峮与云闲阁主两人相对,电光火石间,云闲出声道:“尔等居然在此布迷魂法阵,可是想将何人困于此地。吾兄轻尘可是已被困于迷阵之内。”
“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与你何干!”百峮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
云闲阁主,本欲与祁君逸一行人上武当山,只是途中遇见的顾轻尘让他疑窦重重,遂寻他而来,只是漫山遍寻不着,反而是那阵爆炸之声吸引了他来到此处,便看到布阵法的百峮等人。
“那今日我就替天行道,灭了胡作非为的你们!”云闲说着将掌中的玉箫置于唇畔,肃杀的萧声自虚空中传来。
突然而至的萧声,让一行白衣人有些迷幻。当第一波攻击结束后,百峮徐徐道:“我道是谁,有这等修为,原是借力龙之子的凡人罢了。”
“你什么意思?”云闲阁主急急问道。
“意思便是……”百峮却突然顿住,眸中射出白光,正对上云闲大睁的双目。云闲只觉一阵恍惚,百峮才缓缓接道:“我又怎会给你免费的答案,这可是你花费许多精力却迟迟得不到的不解之谜。”
云闲不置可否,继续将玉萧置于唇畔。
百峮急急打断道:“停停停,还有完没完了。吹吹吹,吹得你爷爷我的脑仁倍儿疼。”
“那你说是不说。”云闲斜睨一眼道。
“说说说。”百峮接道:“十二异兽,你当知晓。”云闲点头示意。百峮继续道:“传说犟山结界初成,影州十二异兽从罅隙散落中州。原本强大的力量被道道阵法符咒消损,异兽们纷纷蜕回卵状,化茧自保,大部力量以及所有记忆亦被封存。”
此等秘史,千百年来,传说甚多,真假参半,云闲兴致缺缺。百峮亦不恼,接道:“附耳过来,关键来了。”云闲狐疑道,但却照做了。
百峮的声音在云闲的耳边响起,不似先前的那般玩世不恭,带了些凝重:“你可知道十二异兽都有什么?”云闲摇了摇头,百峮继续道:“那你可知十二异兽之蟠龙?”云闲继续摇了摇头。
百峮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那你可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且你不可向外人道也。”这一次,百峮的声音果然更低了,但是他说的内容却是惊世骇俗的。
当云闲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百峮说的确实没错。
当鱼时七苏醒之时,已是多日之后,顾轻尘早已离开秘境。模糊的记忆里,有一个身影穿越竹林,将她纳入怀中。在昏迷之时,她分明唤了他,她也分明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感受到了安心的温度。只是一觉醒来,她的身边却没有了任何那人的身影。
“姑娘,你可醒了?”来人是一个紫衣侍女,打了水,细细替鱼时七擦洗后道:“姑娘,这是古莲子羹。你泡不得古莲浴,便多喝些莲子羹,如此身体才能好得快些。”
其实鱼时七的身体一向挺好,多年的习武经历也是有用武之地的。只是自从与顾轻尘在皇城门口的一别,那个冬天,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成了现在这般娇弱病态。
幸福为何总是点到为止,想念就从那一天开始。
痛彻心扉的爱恋,极端恶劣的环境,不知是哪一样夺去了曾经她曾经健康的体魄。只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便喝了一口那闻着便泛着清香的古莲子羹,清甜便顺着食道流遍四肢百骸,心田也泛上丝丝暖意。
“那个,请问?”鱼时七勉强吃了半碗,便没了胃口,看着紫衣女欲走,有些话还是想要问出。
“姑娘,何事?”
“那个你叫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何问出口的不是顾轻尘在哪里,也许是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看,她鱼时七果然变了,变得不像曾经的自己。如果这世上真有忘情水,她此刻只想饮上一饮。可是就算饮尽黄泉路上的孟婆汤,那些烙印灵魂的记忆,或许也将一并坠入轮回。
“谢谢你照顾我。”最后在紫衣女子茫然的神情下,鱼时七只机械的说出几字,真不像她曾经的风格,却成了她此时的习惯。
紫衣女子盈盈一笑,也不点破,只道:“姑娘安心住下便可,尊主带来的客人,我们自当尽力照顾周全。况且姑娘伤在迷魂之阵下,我们也有责任。”
“等等,你说的尊主是?”鱼时七本来已不抱希冀,只是那一声尊主让她莫名在意,可会是他?
“姑娘,可是想见尊主。”紫衣女子一眼看破鱼时七的心思,接道:“可惜,尊主事务繁忙,已离去多日。”
听到此处鱼时七眸中的光渐渐消散,双眼瞬间黯淡。声音还在继续:“姑娘养好身子,若想要离开,我们自当送姑娘出境。只是此时,姑娘该睡一觉了。”
“可是,我刚醒。”鱼时七反驳道。是呀,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散发着酸懒,那是躺在**多日之后的后遗症。
“乖,你困了。”紫衣女子放下捧在手中的碗碟,走近在鱼时七发顶一摸,鱼时七便温顺的躺下。不多时,便传来轻轻浅浅的呼吸之声。
祁茹岚在独孤背上睡了好久,等到醒来之时,已快到武当南天门了。
“小师妹,你醒了。”
“岚儿,快些起来拾掇拾掇,快到武当了。”宁雪儿宠溺道。
“是娘,谢谢独孤。”祁茹岚跳下独孤的背,充足的睡眠让她看起来更像一朵娇艳盛放的牡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永远有治愈一切的神奇魔力。
天真烂漫的性情,如花绽放的年华,当格帅踏入紫霄殿时,看到的便是印着两个浅浅酒窝的如花少女。
祁茹岚感到有阴影遮住了视线,抬头看去,是一袭墨兰道袍的道尊迎面走来,温文尔雅。不同于大师兄云闲的淡漠冷情,有着可触到的温度,俘获了她的芳心。
看到祁茹岚加深的酒窝,独孤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的机会没了。不管祁茹岚对云闲的感情多么炽烈,那都止于兄妹之情,只是她自以为那是的爱情,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但是她看向道尊的眼神,那里烙印着的点点滴滴都是爱慕。还记得大师兄云闲和他说过:我知道,你喜欢小师妹。但是她没喜欢上你之前,不许动她,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他到不是受了大师兄的威胁,只是舍不得小师妹不开心。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大师兄那时对他说。他小心翼翼隐藏的那份喜欢,被云闲轻易看破。那此时的她是不是亦如当年他喜欢上她一样喜欢上了面前的道尊。独孤不敢赌,但是却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必然的结局。
是夜。祁茹岚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白月光,道尊的身影跳入脑中,辗转反侧许久,终于起身出门。
“娘,你睡了吗?”祁茹岚敲响了祁君逸和宁雪儿的屋子。
“岚儿,可有何事?”宁雪儿一如既往的宠溺道。
“岚儿想和娘说说话儿。”祁茹岚的声音里满是少女心事。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都把岚儿宠坏了。”祁君逸不舍的环住宁雪儿。
“也不知是谁是更宠岚儿,我怕待定明日,你的宝贝岚儿就理你而去。乖,我去去便回。”宁雪儿在祁君逸的额间献上一吻,顺利出得门去。
皎皎白月光,倾泻在千年扶桑树下,映出两个模糊颀长的影子,正是宁雪儿和祁茹岚。祁茹岚挽着宁雪儿的臂膀,紧紧依偎身侧,闷闷的声音响起:“娘,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上了爹爹的?”
宁雪儿大抵能猜到祁茹岚所谓何事,只是这开门见山,还欲偷窥爹娘情史的女儿是谁。果然是被他们宠坏了吧。在心底浅浅叹了口气。
“岚儿,可是有了心悦之人?”
“岚儿不知。”少女轻蹙眉头,说道:“我明明是喜欢大师兄的,可是好像又喜欢上了其他人。”
“那你可确定,你对你大师兄的感情便是所谓的爱情?”
“嗯?”要是换了以前,她定会信誓旦旦的说:“我就是喜欢大师兄,我就是嫁给大师兄,我就是要做大师兄的娘子。”只是现在却不确定了,那份感情,真的是爱情么。
“岚儿,你自幼与你大师兄青梅竹马,你大师兄自也最宠你。这份情于你们,正如那寻常人家的兄妹之情。多的是亲人之间的骨肉亲情,与那欢爱的男女之情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
宁雪儿缓缓道来,祁茹岚静静听着。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两个男子也静静听着这少女的心事。一个是在扶桑树上的独孤,一个是在夜巡的道尊格帅。
那夜之后,独孤便留下纸条离开了,最初祁茹岚还偶尔抱怨抱怨,最后所有的心思都放到道尊格帅身上,就把大师兄云闲,小师弟独孤忘到九霄云外了。
多年之后,独孤浪迹天涯,行到了一座孤岛。有个小男孩天真的问他:“独孤独孤,你为什么一直一个人呀?”为什么?为什么呢?独孤喃喃自问道,响起了那个如牡丹般盛放的女子,那治愈一切的两个浅浅酒窝。末了才回道:“因为我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她心爱的男子。”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独孤问他:“小孩小孩,那你又为什么一直一个人呀?”小男孩的眸中瞬间泛红,带着寂寥的声音响起:“因为我只有我一个人呀。”小男孩没有再说什么,独孤却全懂了。他们又何其的相似,小孩是在风浪中侥幸活下来的孤儿,而他也是自出生起就被抛弃的弃儿。他们都是上天的弃儿,那何不相依为命。
从此惯于独行的独孤身边,多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高兴的时候,也会大笑,然后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那两个浅浅的可以治愈世间一切不平的两个酒窝伴随了独孤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