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踏着月光来到了宋家大宅,春桃带着二人直奔后院。
她对宅内的道路十分熟悉,东拐西拐,不过片刻工夫,便来到了宋文奇居住的,有个月亮门的庭院。
庭院中绿树葱葱,在黑夜中看起来甚是恐怖,一栋房子立在院中,乌漆漆的一片,宛如一具巨大的棺木,正是他白日里进去过的,宋文奇的居所。
王子进只觉得浑身发冷,白日里怎么没有发觉这里如此可怕?
绯绡一双美目根本看也不看住屋,倒是死死盯着那间破败的茅屋,茅屋的木门此刻大敞四开,仿佛有人走出来时忘了关门,可见里面堆满了杂物。
“这是什么地方?”他凝眸问道。
春桃脸色一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据说是个佛龛,以前供奉过菩萨,后来就荒废了。”
绯绡不再打听,“我去看看你家少爷。”
“公子替少爷诊病,我在门外伺候着,有事叫我即可。”春桃垂手站在门外,乖巧顺从。
王子进望着那棺材般的房子,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颤抖道:“绯绡,我们真的要进去?”
绯绡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充英雄,闹着要救你朋友,怎么现下如此胆小?”
王子进被他一激,立刻豪气万丈,伸手就推开了房门。
门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比白日里更加吓人,酸臭的腐败气息弥漫不散。绯绡伸出手掌,一簇青色火焰突的一声就跳了出来,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这是什么味道?这般难闻?”他拿袖口掩鼻,似乎不堪这酸臭气息。
哪想话音未落,就从斜里蹿出一条黑影,一下推开二人,扑到门上,双手齐用,一把就关了大门。
那人回头朝二人阴森森地笑道:“门啊,门要记得关好。”
“哇!”王子进大叫一声,便躲到绯绡身后。
在青色火焰的映照下,只见那人蓬头垢面,目光迷离,似乎不大清醒,正是疯疯癫癫的宋文奇。
绯绡并不害怕,眯着妙目,定定地看向宋文奇,似看出了些门道,他小声对王子进道:“子进,这人怕是元神被什么厉害的东西占去了。”
“啊?那我们要怎么办?”
“你且去问问他,门后有什么?”
“为什么是我?”王子进哭叫道。
“你与他相处过,且去试试!”
王子进见推托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上阵,颤声道:“文奇兄,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子进啊!”
“是福儿吗?”
为什么这家里的人都说福儿?王子进只觉得他和老夫人如出一辙,不过现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轻声道:“我是子进啊,你还记得我吗?小的时候我们曾一同玩耍过。”
宋文奇目光更为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文奇,我想问你……”王子进说到这里,吓得咽了口口水,“门后,你在门后看到了什么?”
宋文奇听了,环视一下四周,似乎怕别人听到一般,小声道:“我、我那天夜里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有人从门后出来……”
这话王子进听得一头雾水,门后走出人,不是再正常不过?
却听他继续道:“那夜好黑,一个人就那样从没有人的茅屋中走了出来!”
听他这样一说,王子进只觉得背后渗出冷汗来,破败茅屋的模样,那微敞的门,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正害怕间,突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却见身后的绯绡一把合上手掌,熄灭了青色火焰。
“绯绡,你莫要吓我啊。”王子进急忙叫道。
哪想绯绡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掌,一把按住了他的嘴,轻声附在他耳边道:“子进,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王子进大气也不敢喘,只见那唯一能透过月光的雕花门上,恍恍惚惚地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人是谁?在这样的半夜探访一个疯了的人?二人都是一头雾水,只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出声。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压抑的哭泣声,声音嘶哑而悲痛,在暗夜里听来分外吓人。
那人哭了一会儿又用手拍着门板,似乎心中十分难过,只听他哭道:“奇儿,奇儿,爹对不起你……”说罢叹了一口气又道,“爹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谁让你不专心向学,屡次不能中举……”
是舅父?王子进听了他哭诉,更是纳闷,这又关科举什么事?这家人当真古怪得紧。
却听舅父继续道:“你再等一等,反正那屋子还在,我们就有制它的法宝,到时候爹自会还你神志回来!不会再让你这般糊涂下去!”
又提到那间茅屋了,王子进听了心中一紧,难道那不是废弃的神社吗?
却听舅父在外面又哭泣了一会儿,甚是伤心,过了良久,没了声音,似乎走了。
绯绡又祭出青火,两人见宋文奇竟然在这半个时辰中歪在屋子的角落睡着了,似乎真的疯了。
王子进望着他香甜的睡脸,不由摇头,估计在他的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
绯绡推开房门,一股清冽夜风涌入,吹散了屋子的浊气,使人心旷神怡。
“咦,春桃姑娘呢?”王子进见门外一个人也没有,不由诧异。
“估计走了。”绯绡说着看了看天色,“今天天快亮了,你我先回客栈,明晚再来。”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查出来!”王子进见天色只是有一些蒙蒙亮,实在是心有不甘。
“子进,莫要打草惊蛇。”
“你看出了什么端倪?”王子进问道。
“只有一点点,所以明晚我们再来。”绯绡唇边含笑,望向院中的桃树,桃树枝叶繁茂,生长得甚为茂密,“此事我是管定了,你大可放心。”
王子进听他这样说,心中一宽,眼光却又溜到了那破败茅屋上,敞开的木门不知何时已紧紧关上,似乎有人走了进去,带上了房门一般。
他凭空打了个激灵,急忙跟着绯绡走了。
两人回去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昨日所见,宛如一场噩梦,在明媚的阳光下烟消云散。
“子进,你且仔细回想一下宋家有什么怪异。”
“怪异?”王子进歪着脑袋拼命想,“就是文奇疯了。我那姑奶上了年纪,自然糊涂,别的倒没有什么。”
绯绡坐在窗旁,白衣在熏风中飘飞,似乎在思考事情。
“有什么不妥吗?”王子进见他面色难看,急忙问道。
“有件事我不明白。”绯绡凤眼流转,望着他道,“宋文奇疯了,元神被人夺走,又是谁干的?那人为何偏偏要他的元神不可?”
王子进望着绯绡无可挑剔的俊脸,听他清冷如水的声音,只觉事情的真相就快水落石出,但偏偏只差一个环节。
“夺走元神的恐怕就是茅屋中出来的妖怪,可是为什么你的舅父会知道这事呢?”绯绡说着,似乎又面临难题,望着窗外道,“子进,你没有发现他们家的人都很熟悉一个人吗?”
王子进听了脑中响起一个简单的、宛如初生婴儿的名字,不由脱口而出:“福儿!”
初时听到,还以为是老夫人糊涂,随口瞎说的,后来在文奇嘴中又听到,他才注意到这个名字。
“是啊,”绯绡听了笑着喝了一杯茶,“好像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人啊,似乎甚有身份,可是又没有见过他。”
“那他便是这些怪事的关键所在?”
“子进,”绯绡笑道,“现下还不能判断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呢,不可妄下结论!”
王子进听了,只好点了点头。眼见太阳正高悬在头顶,心中不由焦急万分,隐隐希望这日头早些西沉,好再去宋家大宅。
隐藏在门后的,半夜中走出来的,吓疯了宋文奇的人,到底是谁呢?
王子进吹散了笼罩在热茶上的雾气,倒是笼罩在心中的迷雾,要如何驱散?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两人又去宋家大宅了,今日春桃却不知所终。
此时夜雾弥漫,空气低沉,月亮也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是个阴郁的夜晚,不同于前日的云淡风轻。
王子进心情沉重,衣服上又沾了雾气,似乎也比平日重了几分,倒是前面的绯绡,白衣依旧翩然若舞,似乎这夜雾半点也没有沾到他的身上。
“到了。”绯绡说着停下脚步,眼前一扇红色大门,正是宋家的后门。
“我们进去。”他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门里的木销已断为两截,他一撩袍角就走了进去。
王子进知他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最是在行,见他这骄傲模样,只好摇头轻笑,跟着他进去了。
“绯绡啊,你说今晚能不能查出什么?”王子进望着重重树影,又开始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