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绯绡轻车熟路地走在前方,“先去那茅屋,且看里面有何古怪。”
“啊?”王子进听了不由哀号,“真的要进去啊?不能白天再来吗?”
绯绡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大凡妖怪都是夜里出现,你白日里去除了一堆尘土以外还能找到什么?”
王子进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随他走。
两人又走了一刻钟,便再次来到宋文奇居住的小院,此时院落里树影婆娑,漆黑一片,今夜不见月光,黑暗似乎比昨夜更加浓重。
绯绡一马当先,走向那阴影中的破败茅屋,茅屋的小小木门又变为半掩,留下窄窄的一条黑缝,似乎有人在里面观望着这大千世界。
王子进心如打鼓,害怕万分,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生怕草丛中蹿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夜草沾了露珠,湿湿凉凉,他不由暗道:王子进啊王子进,这只是一个梦,不要怕,等会儿醒了又会在客栈的**,什么都不曾发生。
还没等他安慰完自己,就见绯绡白影一闪,已然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绯、绯绡,等等我啊……”他万万没有想到绯绡竟然这样冒失地进去了,把自己一人留在黑暗阴森的庭院中。
他就要去拉那茅屋的木门,哪想门上竟然没有拉手,光溜溜的无着手之处,而绯绡进去以后,竟然连门缝都没有留一个。
“绯绡,绯绡,快点开门啊,我进不去啊!”王子进拼命在外面拍打着木门,可是门里依旧毫无声息。
他心中更是害怕,忙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想听里面的动静。
似乎有簌簌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他方才发现声音来自自己的身后,有人穿过月亮门朝庭院走来。
这么晚了,难道又是自己的舅父来哭诉忏悔?他想到这里,忙隐身到茂密的草丛中。
只见黑夜中一个人影甚为悠闲地走了过来,那人身形消瘦,身量也不是很高,头戴金冠,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人又是谁?王子进只觉这家人处处透着古怪,夫人命一个怪里怪气的侍女去请他们,男主人在三更半夜跑到自己疯了的儿子门外哭诉,这次又是一个少年公子在月黑之夜来到这庭院中,不知要干什么?
只见少年左右看了看,摸到宋文奇居住的屋子,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王子进只觉好奇心起,也不去管兀自在茅屋中的绯绡,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他身后的茅屋,木门突然咯的一声,打开了一条门缝,里面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孔,双瞳如漆,正万分焦急地望着在杂草中渐行渐远的王子进。
月亮依旧隐没在乌云后面,黑暗的天空中,连星光都没有半点。
王子进悄悄地摸到屋子外面,趴在门上往里偷看,哪想屋内太黑,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
屋内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桌椅翻倒之声,甚是响亮。
王子进再也待不住了,一把就推开了大门,借着微弱的月光,可见少年正捉着宋文奇脖颈的衣裳,已经将他按在了书案上。
他听到有人进来,急忙回头,这一回头,把王子进吓了一跳,只见他甚为清秀的一张脸上,一排门牙暴突,恍如林中野兽。
“哇,你是什么东西?”王子进见了惊叫道。
他笑了一下,嘴上的牙忽地一下消失,脸又恢复成常态,王子进这才认出此人正是前日黄昏时曾偷看他们的少年。
“在下宋文俊,是这家的二公子,倒不知阁下是何人,竟半夜擅闯我家的宅院?!”少年说话倒甚是得体,王子进见他那斯文模样,倒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否眼花了。
“我是王子进,文奇的远房亲戚,因为甚为挂念,所以才来瞧瞧他。”
“亲戚?”宋文俊冷笑道,“我这疯了的哥哥,竟然还有亲戚挂念。”
清秀的一张脸上,挂着的全是阴险的嘲弄表情。
王子进见他这模样,气愤至极,高声道:“文奇兄是被人陷害,只要找到那吸走他元神的妖怪,自会恢复正常。”
宋文俊听了,居然一下愣住,缓缓道:“你还知道什么?”
王子进见状甚为得意,“我知道的多了,我还知道那怪物就是从茅屋中出来的,自有办法将他封印回去……”
还没等他说完,宋文俊突然两眼一翻,一下就冲了上去,掐住了王子进的喉咙。
“你、你这是干吗?”王子进慌忙叫道,这少年身量矮小,力气倒是不小,他挣扎了半天也动弹不得。
“看你好像也是读书的,吸了你的元神,是不是下次能金榜题名呢?”他说着手上加力,笑容甚是阴险。
王子进被他掐得两眼发黑,呼吸困难,正在这时,二人身后的宋文奇居然一跃而起,一下就撞到宋文俊身上,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王子进急忙手脚并用地爬出门。
只见月光中,疯了的宋文奇大呼小叫地往外跑去,脸上全是惊惧之色,真是吓坏了。
王子进也跟在他身后逃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弟弟为什么要杀哥哥?那二公子到底是人还是妖?
正在慌乱间,就见那黑暗中的茅屋又露出一道门缝,门里正有一个人的脸,透过浓重的夜色,在直直地看着他。
那人面容美丽,秀丽中带着英俊,好像绯绡啊,怎么他不出来?
他正在纳闷,就觉脖颈一紧,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王子进一时害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肘一弯就打到了那人肚腹之上。
只觉得脖子上的手松了一下,他连忙跑开,但长草绊脚,根本就无法跑快。
“你这书生,不早早将你收拾了,你还要造次!”宋文俊狞笑一声,手臂一下暴长,就要抓王子进的后心。足伸展了两丈多长,一看便不是人类的手臂。
王子进被吓得呆立在原地,正在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叫道:“接住!”
但见一道冷光划破黑暗,一柄钢刀被扔到了他的脚下。
他急忙在地上打了个滚,捡起钢刀,直直地往那手臂上砍去,眼看就要砍中,那手臂却突然拐了个弯,一掌就劈到他的手腕上。
王子进只觉手腕一痛,那刀拿捏不稳一下掉到地上,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却见少年异常悲怆,望向自己的身后道:“父亲,在你的眼里,我到底还是妖魅吗?”
王子进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缎外袍、美髯飘飘的中年人正站在月亮门边,一脸悲苦,正是自己的舅父。
只听他哽咽道:“都是、都是我的错,让我的大儿子疯了,小儿子变成了妖怪!”
王子进夹在父子俩中间,越发迷茫,却听宋文俊柔声道:“爹,你不要怕,只要把这书生杀了,就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我再去参加殿试,金榜题名,自可光宗耀祖,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王子进心头一紧,拔腿要逃,宋文俊却一甩那长臂,捡起地上的钢刀,向他后心掷去。
“不要啊,绯绡救我!”王子进眼见利刃带着破空之声飞来,自己身上就要添个透明窟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里冲出一条白影,拉住王子进的衣领,一把将他拽到一边,刀挟着风声从王子进腋下掠过,当的一声砸到墙上。
“你怎么这时才出来,那茅屋有什么好啊,要在里面待那么久?”
“我出来不就好了?”绯绡望着茅屋摇头浅笑道,“那屋里有咒,如果没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就无法出来。”
“竟这般邪门,里面到底有什么?”
“先收拾了他再说。”绯绡一把推开了王子进,从腰间拿了玉笛出来,手一翻,玉笛已经变作一把刀刃血红的长刀。
宋文俊见了绯绡,双目圆睁,甚为气愤,“你是什么人?来坏我的事?”
绯绡将刀一横,轻笑道:“我是来渡死了的人去冥河彼岸的。”
“你说谁死了?”宋文俊说着一跃而起,双手带着腥风就往绯绡的身上扑去。
“舅父,这是怎么回事啊?”两妖相斗,王子进躲到一边,问他的舅父。
却见舅父面容沮丧,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道:“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王子进还没等问出答案,就见草丛中蹿出一个人来,疯疯癫癫地拿着一枝树枝唱道:“半掩门啊,门半掩,妖啊怪啊,都出来……”
正是疯了的宋文奇,他衣衫残破,在寂夜中唱这种古怪的歌,诡异而可怕。
“文奇啊,父亲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我错了……”舅父哭得更加悲怆,一把将大儿子抱住。
这父子情深的模样,舅父说的话,令王子进看得更加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