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珍藏版

第99章 半掩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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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进只觉得脊背发冷,揉了一下眼睛,却见那门缝中漆黑一片,哪里有女人的影子?

他正在发愣,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立刻吓得他哇哇大叫。只见绯绡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俊俏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表情,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哎呀,你可吓死我了……”王子进见是他,不由松了口气。

“鸡都吃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绯绡环视了一下四周景色,赞叹道,“这院子倒是幽雅别致,难怪你会躲到这里。”

他姿态飘逸地环顾了一周,目光落在那奇怪的茅屋上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有什么不对吗?”王子进见了他的表情问道。

“没有什么,我们回去吧。”绯绡凤眼微眯,转身就走。

王子进跟他走在园林中,只觉心中憋闷,便将自己看到的文奇的疯相说给他听,边说边感叹世事无常。

“他是如何疯的?”绯绡剑眉紧锁,似乎听出端倪。

“似乎在一夜间疯了,一点预兆也无。”

“真是蹊跷啊。”绯绡摇头道,“大凡疯者,必是经历了伤心之事或是受了强烈刺激,哪有无缘无故疯的。”

王子进并不傻,立刻听出他话里有话,好奇地问道:“绯绡,你是不是瞧出了什么?”

绯绡红唇一弯,微笑着道:“似乎有妖怪作祟。”

“这么说文奇有机会痊愈?”

“所谓道高一丈,魔高一尺,要看这救人的人本领如何了。”绯绡得意地展开折扇,扇了又扇。

“妖怪为什么要害文奇?”王子进更加不解。

“哪有妖怪没事害人,你以为我们很闲吗?法力高强者享受这花花世界还来不及,弱点的都忙着拼命修行。”

“听你的意思,是有人借用妖怪之力害人?”他更加心凉。

却见绯绡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怒。

绯绡美目一斜,眼光如刀似剑,分外冷酷,“你以为这世上蹊跷的事有如此之多?”

王子进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冰冷,连忙道:“我们快救他吧,不然他疯疯癫癫终此一生,不是太过可怜?”

“子进,还是从长计议吧……”绯绡一贯不爱管闲事,忙别过脸去。

“不不不,见人受困,怎可坐视不理?”王子进却拉着他穿庭过院,转眼就来到了宴请宾朋的大厅。

只见桌上酒菜狼藉,客人差不多都已散尽,只有主人一家还在把酒言欢。

他一撩袍角,走过去朝宋家人鞠了一躬,“叨扰各位用餐了,在下有话要说。”

“福儿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老妇人和蔼地道,转眼又忘了王子进是谁。

王子进也无心跟她解释,连忙道:“我刚刚探访文奇回来,正好有一位至交,可解文奇的病症。”说罢,回头望向身后的绯绡。

绯绡没想到他竟如此冒失,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小生姓胡,略懂一些医术,或许可以助大公子康复。”

哪知这话一出口,一直坐在主座的一个蓄着美髯长须的中年男人一下就发起急来,道:“看你这人也文雅有礼,怎的满嘴妄言!”

绯绡并不答话,凤眼含笑,清澈的目光游走地打量着他。

“我的儿子根本就没有病,你又从何医治?”中年人愤愤不平地道。

王子进知道这人正是只见过寥寥几次的舅父,忙解释道:“可、可是我见文奇兄……”

“不错,是我们弄错了。”绯绡一把拉住了他,“在下这就告辞。”

“我说文奇不会有事嘛。他怎么会有事呢?”老夫人含含糊糊地说,眼神浑浊。

王子进只觉这一家人都如妖魔般可怕,亲人变成了疯子,他们却不闻不问,如此冷漠,便是连禽兽都不如。

“子进,我们走吧,日后再做打算。”绯绡拉着王子进离开了大厅。

“他们竟如此冷血?!我还要与他们理论。”王子进却不愿离去,大声嚷嚷。

然而他刚叫了几句,便如被谁掐住脖子般,再也说不出话。只见走出大厅,一间厢房的门被打开了一半,正有一人躲在门后观察着二人。

那人大概十六七岁,文秀清俊,头戴发冠,一双眼睛却如钩子般犀利有神。

绯绡也留意到他的存在,他与绯绡对视了一下,匆匆别过视线,缓缓关上了房门。

此时已近黄昏,树影婆娑,王子进望着紧闭的雕花房门,只觉在这疯魔时刻,一扇扇的门后,似乎躲着什么魑魅魍魉,在贪婪地偷看这繁华的人世。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变得蒙蒙黑,王子进呆坐窗边,望着外面初上的华灯,只觉心中压抑难过。

绯绡知他不痛快,也不理他,一个人坐在烛光下对酒独酌。

“绯绡,文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家人为何不救他?”

绯绡抬头道:“事情不似你想的那么简单,似乎有厉害的东西在大宅中盘桓,所以我才让你尽快离开。”

“那会是什么?”

绯绡听了垂下眼帘,冥思了一会儿,摇头道:“今日人太多了,生气太足,我看不出是什么,待得过几日,我们再去打探。”

“啊?”王子进听了叫道,“还要过几日啊?文奇兄不是还要遭几日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绯绡轻声笑道,“贸然出手,反而会给对方得胜的机会。”

王子进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便不再催促,叫小厮买来黄酒,两人在夜色中酣畅淋漓地对饮起来。

月华如水,照亮了宋家大宅,也照亮了后院的桃树,树枝随风轻舞,婀娜多姿,如少女在夜色中舒展着四肢。

树下正站着一个蓬头垢面、身穿破衣的年轻男人,他以手轻抚着桃树的树干,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是他自小亲手栽种的树,多年过去,他精心培植,如今即便失去意识,他每天还是会依循习惯来树下看看。

而在此时,位于书房旁的茅屋中,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凉夜之中,芳草含露,却似被人践踏般歪倒在一边。

似乎有人从门中走出,正踏草而行,可是这漫天银辉中,庭院里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是夜,王子进喝了几杯黄酒,正伏桌酣睡,只觉有人在轻轻摇他。他睁开惺忪睡眼,见绯绡白衣如雪,眸如点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么晚了,叫我有何事?”

“有人刚刚叫门,你去看看。”

王子进仔细一听,果然暗夜中回**着彬彬有礼的叩门声。

他急忙跑去开门,拉开门一看,却见到一副桃红色的衣袖和一张白得失血的脸。

他不由心中一紧,这人竟像极了午后躲在茅屋中偷窥自己的影子。

那少女却落落大方,朝他微笑着作个万福道:“小女子春桃,是宋家的婢女,现在是特来请二位公子助我家大公子康复的。”

她礼数周全,头上挽了两个小髻,确实是婢女打扮。

“可舅父不是说不用医治?”王子进这才放下心,将门完全打开。

“公子有所不知,大公子的病只有少数人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无人承认隐疾,所以夫人特意派我来请二位公子。”

“今夜就过去?”绯绡双眉微蹙,似乎不想夜晚出门。

“事不宜迟。”春桃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希望公子随小婢走一趟,否则小婢必会被主人责罚。”

王子进本就不想推托,立刻拉起绯绡便出发了。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午夜的杭州城空无一人,王子进仍对下午的经历放不下心。

“我是伺候大少爷的侍女,大少爷酷爱桃花,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春桃接着道,“下午的时候我在茅屋清扫,估计就是那时与王公子有了一面之缘。”

王子进听她说得合情合理,心中暗暗放心,径直与她向宋家大宅走去。

但跟在他们身后的绯绡,却白衣蹁跹,望着春桃婀娜多姿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

此时已是亥时,连瓦肆都关门了,哪家的侍女可以随意走出院落,往来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