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绡冷哼了一声,手指在袖底微动。只见王子进的耳朵中骤然长出了两蓬白色的密密实实的毛发,堵死了耳孔。
“浑蛋,你居然在他耳中事先放了狐毛!”小童大叫一声,气急败坏地从王子进肩上跳下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在墙壁间纵跃,猛地扑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随即只听暗影中传来了一声惊呼,一个高大身影从巷子里惊慌地跑出来,那人英姿勃发,穿着件坠着皮草的锦袍,使劲地挖着自己的耳朵。
“哇!怎么是你?”王子进一见到他,立刻躲到了绯绡身后,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在琉璃楼的密室中放出来的白猿妖怪。
绯绡得意地捋了捋绸缎般的长发,凤眼中满含狡黠:“怎么样?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了?这种妖怪很少在市井出现,早就猜到是有人将他带入了城中,现在你也享受一下被流言蜚语包围的感觉吧。”
“浑蛋!我们之间的账,等以后再算!”青年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身影轻轻一晃,就消失在夜风中。
“想跟我作对,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绯绡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冷笑着说,“怪不得会被个书童算计,想不到竟笨成了这样!”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王子进回头看去,只见盈月满脸泪水,打开了自家房门。她趔趔趄趄地跑到两人面前,对他们盈盈一拜。
而随后一个高壮的影子蹒跚着走出来,他头发蓬乱,衣着肮脏,朦胧月光下,脸上一个青黑色的胎记清晰可见。可是他双目澄明,面容平静,紧紧握着双拳,似乎心怀愧疚。
正是方才还失心风一般的王芾。
“谢谢二位恩公……”王芾走到二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眼含泪光,“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貌丑,配不上盈月,所以一受妖怪挑拨,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性了。”
“相公,我从未嫌过你啊,更没觉得你配不上我!”盈月激动地抱住了丈夫,“只要你清醒了便好,之前发疯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心中不再有我。”
两夫妻抱头痛哭,绯绡却长长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了。他活了千年,早就看惯了生离死别,这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戏码,只会让他觉得厌烦。
“这位娘子,有句话,不知小生当不当说。”王子进见夫妻二人哭个没完,忍不住插嘴。
“公子是我们的恩人,有话尽管说。”盈月擦了擦泪水,抽噎着答。
“你相公之所以发疯,虽是受了妖怪的挑拨,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实在太看重你了。”他摇头晃脑,颇有经验地说,“所谓爱是恨的来处,他如果不是爱你入骨,怎会有疯癫痴狂?”
两人愣了一下,随即王芾拼命点头。
“而且只有在真心喜欢的人面前,才会觉得自卑,在我看来,这位大哥身材魁梧,伟岸可靠得很啊!何必在意别人的说法?”他滔滔不绝,看着王芾道,“而且你发失心风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你家娘子也半分没有嫌你,不离不弃,可见她对你用情至深,根本不会在意你面容如何。”
王芾愣了一下,感动地看向妻子,紧紧地握住了盈月的手。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可畏,积非成是。生活是自己过的,如果活在流言之中,才真正可悲。”
眼见两夫妻和好,王子进觉得颇有成就感,得意地挺起了胸脯。
“子进,想不到你还是当和事佬的一把好手。”绯绡则懒洋洋地倚在墙边,眼角带风地看着手拉着手,互相擦眼泪的一对夫妻,“我只想知道,明天凉拌鸡的摊子,还会不会出?”
盈月破涕为笑,连连点头。王子进则摇头叹息,觉得他简直是块冷硬的石头,不解风情。
从此东京城中再也没有了古怪的流言蜚语,王芾恢复了正常,又变成了昔日辛勤劳作、心疼妻子的汉子,而且两夫妻更加恩爱,他的脸上时常挂着爽朗的笑容,连那块丑陋的胎记都变得不那么刺眼了。
盈月的凉拌鸡摊位前又变得客流如云,每天晚上,都有王子进拎着大食盒,在人群中排队的身影。
“你跟他们都混得那么熟了,就不能让她相公把鸡送到咱们住的客栈吗?”到了第七天,站得腰酸腿疼的王子进,终于忍不住抱怨。
“因为排队,可是吃鸡的乐趣之一啊!”绯绡拿出早已温好的**酒,宛如狐狸般眯着双眼笑。
“可排队的是我!”王子进朝他咆哮。
“所以我才说是乐趣嘛!”
“啊啊啊——”秋日澄明的夜空中,一个凄厉的声音冲破云霄,直达天际,是王子进绝望的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