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种承受

你失去的不是“他”而是“拥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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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在身边,一出出悲欢离合的剧情在上演着。

每个人都是演员,每个人又都是观众。

22岁那年,顾夕慈大学毕业,租住在郊区一间小小的平房里。小屋子里黑黝黝的,一桌一床一椅。虽然空间狭窄,可她却整日幻想着有王子骑着白马来拯救她。

屋子里,还有顾夕慈最爱的两尾金鱼,红嘴唇的“天长”和黑尾巴的“地久”。这可能是一个少女此生最大的心愿了吧。可能是一下子适应不了环境的转变,这两条鱼奄奄一息,差点死去,顾夕慈对此不知落了多少泪,可就在她绝望地几乎想放弃时,那两条鱼居然又慢慢缓过来了。

顾夕慈白天去找工作,晚上拖着疲惫回来,一头扎在小**,小院子静谧极了,只有天长和地久静静地在角落的金鱼缸里兀自吐着泡泡,偶尔互相追逐掀起一个小小的水波。她每晚便伴着这寂静入眠,诸多烦琐不再扰心,慢慢睡去。

两个月后,积蓄即将用尽的顾夕慈日子便开始窘迫,可怜的鱼儿也从每天喂食变成了隔天喂一次。

沈轻扬说,你给我看店去吧,首饰店,干净又轻松,后面有小房间,可以住。

他们已经相识一年,随时有交往,只是不曾深入,顾夕慈只当沈轻扬是自己生命中喝茶解闷的一个过客而已,却不想困境中,他会伸手帮一把。于是顾夕慈再一次搬家,一小箱子衣服,和玻璃缸里那两尾金鱼。

沈轻扬看着顾夕慈,笑着说:“这两尾金鱼真漂亮。”

沈轻扬长了一双大眼睛,笑起来,眼中有浅浅的波浪,很笃定温暖。于是顾夕慈也笑,唇边便有浅浅的酒窝,她说:“是啊,它们叫天长地久。”

心头,却在沈轻扬温暖的笑容里泛起了涟漪。

首饰店里首饰很多,有银制的,有玉制的,但大多数商品都只是一些仿制品,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好东西,可喜爱追求时尚的女孩子却爱追捧这些。顾夕慈搬去店里后,便对店里的商品和装饰做了很大的调整。墙上挂了几张水墨山水字画,柜台上养着文竹和自己带去的那缸金鱼。玻璃橱窗上纤尘不染,红绿美玉莹白金黄闪烁着荧荧光泽。再放点顾夕慈最喜欢的音乐,整个店里无端地就雅致起来,这样便形成了一种精致的气场,一种只有她才有的气场。

她不知道,那个小店的摆设其实就是她的心。

可能是因为店面所处的地址不好的缘故吧,店里的生意并不是特别好。很多的时候,顾夕慈就是一个人守在店里练绘画;后来又买来很多花学习插花。有时候也钻研关于衣服首饰搭配方面的书籍,以应付有刁钻的顾客上门。

沈轻扬不常来,大概是工作忙,但,来时必然清爽,笑容温暖得恰到好处,手里总提着刚上市的新鲜瓜果。还有,就是一束总是娇艳欲滴的花。只是不是玫瑰,是洁白的香水百合什么的。

不知道是怎么在一起的,那天外面下了大雨,本来生意就寥落的店里就更显得冷清。沈轻扬就撑了伞来看顾夕慈。手里,依旧是水果和鲜花。顾夕慈便关了店门,随便炒了几个菜陪沈轻扬一块儿坐在木桌旁边吃东西,边喝酒。

渐渐酒气上涌,沈轻扬就说:“夕慈,我喜欢你。”

顾夕慈心里炸开了惊雷,她其实也慢慢喜欢上了沈轻扬。只是,一直受世俗约束,又加上守着女孩子的矜持,不得不端着架子,任自己内心翻涌。如今,终是落入他的温柔陷阱,便也不再谈什么清高如许。

顾夕慈问:“这店开了多久了?怎么不见有回头客?还有,以前是谁帮你看着的啊?”沈轻扬就笑,吻她的头发,说:“傻瓜,这店就是为你开起来的。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两个月还没找到工作,那么,开家店让你安稳下来,不过我不看好花店,太累,又免不了有狂蜂乱蝶来骚扰。后来,我觉得你是女子,开家首饰店肯定没错。”

顾夕慈在感动中攀上了他的脖子。只晓得沈轻扬是个安稳的男人,一直对自己觊觎,没想到他也有颗细腻的心。

爱情里,若掺杂了些许感激,那两个人的关系便进展得更快了。

整天沉浸在蜜罐里的顾夕慈开始打电话,得意地和朋友炫耀:“白马王子等到了,没准还是个金龟婿呢。”语气自豪而没出息。

那个男子已经反反复复来了几趟,他看中一条玛瑙手链,晶莹剔透的红色,颇有传说中的血玉之气韵,所以标的价钱也高些。可顾夕慈知道,那件饰品的实际价格不到现价的三分之一。

那个男人身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有点陈旧的纯棉T恤,若不是有一脸英气映衬,绝对可以普通成路边的一株草。

顾夕慈坚决不降价,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决定不卖给这个男人了。因为她忽然觉得对于这样打扮的年轻男人来说,再怎样降价,都是贵,并且华而不实。所以,顾夕慈存了心不卖他。

最后那个男人有些急了,乞求变成了哀求,他说:“小姐,你留着不要卖好不好?一个星期后我一定来买!你帮我留着好不好?”

顾夕慈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干净得像月牙泉里的水,带着乞求和哀怨。就让她在瞬间没有回绝的勇气。

一个星期后,那个男人果真来了,黑了也更瘦了。他将一叠钱放在玻璃柜台上,手链拿在手里就很快离开了。自始至终就没和顾夕慈说过话。

顾夕慈目送他的背影融入茫茫人海,随手拿起那男人刚才放下的钱,却发现多出了一点。为这多出来的钱,顾夕慈便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想,以至于连每天必练的字画也忘了。

正沉思的时候,那男子又上门来了。他将那串红玛瑙手链放到柜台上,就落泪了,对顾夕慈说:“斯人已去,这串手链,给你吧。”

顾夕慈目瞪口呆,看这个男子将手链一点点套在她的手腕上,冰冰凉凉的浸润直达心底。那天顾夕慈穿了件旗袍,白底,上面印了淡淡的墨荷,白皙的腕上衬了这红玛瑙手链,竟有别样的风情。

顾夕慈结结巴巴地说:“要不,我给你退了吧。”说着将那男子留下的钱原封未动地还回去。男子并不接,说算了,不能白让你为我保留一个礼拜。顾夕慈感到汗颜,为自己也为沈轻扬把这店里的商品价定得太高而羞涩。她又说:“可是……这钱多了好多……”

那个男子微微一笑,凄然而落寞,他说:“那是你该得的。为你肯为我将那手链保留一个星期。”

顾夕慈还是不肯接受他的馈赠,她脸色绯红,心头已是羞愧万分了。那男人就说:“不然,你陪我吃顿饭吧。”

顾夕慈就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说:“也好。那我请你吧。我叫顾夕慈,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年轻的男人伸出手,拈起她的画笔在纸上一笔笔写下两个刚劲的大字——水淼。

顾夕慈扑哧就笑了,唇边的两个酒窝就更深了。她笑:“世间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叫水淼的男人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爷爷听算命的说我命里五行缺水,就取了个水多的名字。”

顾夕慈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笑又被逗得无法抑制了。串串银铃般的笑声里,顾夕慈发现水淼这个男人居然红了脸。

顾夕慈关了店门,和水淼去了大排档,火锅热气氤氲,顾夕慈很久没来这种地方了,沈轻扬吃饭一般会选优雅贵气的地方。他总说:“夕慈,你是个应该被人呵护在手心的花朵。”

后来水淼喝多了,握着她的手说个不停,说那个女孩子是自己的初恋,说两个人的快乐时光,说他想在女友过生日的时候,送她一件像样的礼物,然后自己接了许多广告画,每日拼命地画,终于攒够了钱,没想到,当他捧着礼物去找女友时,却看到女友上了别人的车……

人总要向生活妥协吗?水淼问得无力而苍凉,顾夕慈的心里震了一下。不过她宁愿相信自己拥有的,是爱,而不是向生活妥协,年轻的女孩子,总有自己的骄傲,哪怕用爱情来做挡箭牌自欺欺人。

之后,水淼便经常以帮忙的名义跑到店里来找顾夕慈,他毕业好久了,在一家小广告公司任职,靠给人画广告生活。顾夕慈看过水淼的画,画风飞扬如正好的青春。

顾夕慈知道水淼慢慢从失恋阴影里走出来,是因为自己。可是,自己不会接受。因为沈轻扬的好。顾夕慈每天待在店里拿薪水,不再有歉疚和感激,这感激,偷换成了爱,一切便顺理成章。可在顾夕慈的心底,却有着渴望。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渴望,沈轻扬是否懂得。

沈轻扬越来越多地流连在了店里,两人有了些许分不开的意味。好像这世上,只存在他们这一双真正的爱情,别的爱都是草,只有这爱,是万花丛中娇艳绽放的玫瑰!

女子都是贪心的,尤其面对爱情和未来,有了一,便也想要二。顾夕慈生出了婚嫁的念头,这念头随着沈轻扬的好,越来越强烈。她不动声色地逼迫,他循序渐进地推辞。

顾夕慈为了逼他,拉来水淼垫背,扬言要嫁。沈轻扬远远看着这个英气逼人的男子,一下慌了神,那天,顾夕慈赌气将沈轻扬关在外面,在屋里和水淼喝酒。暧昧的气氛下,顾夕慈借酒浇愁醉了后便坐到了水淼的腿上。

水淼慌张得厉害,碰翻了杯子,最后终于逃走。沈轻扬却一直没走,不停地抽烟,在店外来来回回往返。从清晨到深夜繁星点点,他烟抽了一支又一支,背影沉得像山。

顾夕慈站在窗前,看得心疼,终于打开门说:“我是骗你的!”沈轻扬长出一口气,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她哭了,指着鱼缸里的鱼说:“我们难道不能像它们一样吗?”

顾夕慈掉着眼泪。沈轻扬觉得歉疚,便答应带她出去散散心。

青山绿水无法入眼,她是个一根筋的女子,爱上了,便只求天长地久。

那日,两人去郊外的湖边玩,碧波**漾,清澈见底,微风徐来,长发与长裙一起飘扬飞舞,身边爱人相携,心情自是飞云流水,如果不是沈轻扬接到父母的电话,顾夕慈体会到的,亦是幸福的快乐。

父母在电话里催促沈轻扬快点回来。他听完电话,为难地看着顾夕慈,顾夕慈猛然从他腋下抽出胳膊,扑通跳进水里去,与其这样爱而不得,不如一了百了。

沈轻扬慌了,忙跟着跳进水里去,拼死来救,水,冰凉,心,纷乱。最后两人湿淋淋爬上岸来,沈轻扬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顾夕慈的手腕,像嵌进去一样,生疼。但彼此心里是暖的。

顾夕慈苍白着脸色问:你为何跑下来救我?沈轻扬一直在发抖,他说,我倒情愿跟你一起死在水里面。

岸上有好事者打了电话,很快,便有媒体赶来询问。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到惊动媒体,沈轻扬只好仓皇逃离。顾夕慈的心,又凉了。

她一个人回了首饰店,然后果决地把自己的东西搬离,连同陪了她很久的那两条金鱼。许多沈轻扬不在的日子,正是它们来陪伴她的,顾夕慈都觉得自己被泪水淹没了,跟这两条鱼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鱼有自己牵挂并照顾着,越养越肥美,越养越活跃,而她却没人牵挂,没人心疼,唯有用泪水将自己浸泡得越来越憔悴。

“原来也只是梦一场。”顾夕慈喃喃地说,眼里还噙着泪。

很久,很久,她才站起来对身边的水淼说:“原来,我原来一直自以为是的爱,也不过如此。那些以为可以抓住的幸福,原来只是途经。”

是水淼一直在陪伴,可是顾夕慈完全忽略了。他带她去了医院,给她煮鸡汤喝,熬稀烂的粥,握住她的手什么也不说。他的眼睛太清澈了,所以,顾夕慈从中看不出情绪。

抬了手腕来看,那手腕纤细得皮包骨了,昔日绚烂夺目的红玛瑙手链略显宽松了,一低手,便顺势滑落。

角落里水淼在给金鱼换水,两条鱼兴奋地跳出鱼缸,在地板上拼命喘息。因为失眠,顾夕慈觉得这两条叫天长地久的鱼太吵人,于是提议水淼搬到屋外阳台上去,他笑了笑,便照办了。一边搬一边调侃,说:“你看你,总跟这么两条鱼在一起,它们被你养得越来越肥都快游不动了,可你倒好,都瘦成皮包骨了。”

顾夕慈呆呆地看着他,仍然是发白的牛仔裤,旧旧的T恤,头发干干净净,像春天的一株小树。他们认识有一年了吧,自从那次他颓然着将好不容易赚的钱买来的手链套在她的腕上开始。好像他一直在身边,和沈轻扬约会在郊外,他有事先走了,她一个电话,水淼便去接,骑着自行车,在夜里汗流浃背地驮她回来;那次出游,沈轻扬在媒体的追逐下仓皇逃走,也是他去接了她回来……

“顾夕慈,离开他。我来照顾你吧。”水淼说完,热切地看着她的眼睛。顾夕慈的眼睛潮了一下,又一下。

“不,你还是让我好好地独自生活一阵吧。”

水淼走后,顾夕慈带着她的鱼缸,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

鱼缸里的水像一根丝线一样落在湖水里,直到最后,“天长”和“地久”也落下。顾夕慈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就像搬开了胸口的一块大石头。

秋天,落叶飘零的时候,顾夕慈跑到一所技校报名学理发。生活好像又回到起点,依旧租住的平房,简单的一桌一椅。

半年后,顾夕慈开了自己的理发店,小小的。一开始,顾客寥寥,因为她的心灵手巧,慢慢地,居然也开始客源滚滚。

春暖花开的时候,水淼带着他的新娘来做头发,见了面,嘴巴张得大大的,大概以为她还在干净雅致的首饰店里练插花吧。

顾夕慈对着水淼笑了一下,心里漫过酸涩,他曾经爱过她,可惜,她对另一个男人流的泪水,却将他的心给淹没了。

看着水淼,顾夕慈就想起了很多,她想起水淼曾经拈起她的笔,在画纸上写下自己刚劲的名字;想起曾经水淼骑着自行车驮着自己穿梭在黑夜里……顾夕慈就借故找东西躲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双目通红。迎着水淼疑惑的目光,她轻轻一笑,说:“刚才不小心,被灰尘入了眼睛。”笑容轻柔,单薄得好似秋后的蒲公英,好似风一吹,就会四散。水淼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惜。

顾夕慈假装没有看见,却给水淼的新娘精心做好了头发。

离开时,水淼走在后面,他问:“顾夕慈,你还好吗?”

顾夕慈又一笑,说:“好啊!”态度轻柔,语气轻松,眸子清澈,让水淼看不出一丝波澜。

于是,水淼便接过顾夕慈递过来的包,安心地离去了。他的新娘,还在外面等他。

顾夕慈转身,眼前便又漫过水雾。就在刚才把包递给水淼的时候,顾夕慈悄悄将那串红玛瑙手链放了进去。爱已不在,留物也是空留遗恨。流年似水,总是无言,还君爱物,有泪双垂;伊人已去,唯有祝福,彼此安好,就是幸福。

顾夕慈去了以前住的地方。其实,也不是有意去的。只是出去办点事,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办完事就顺着巷子走出去,一抬头,居然到了一个熟悉的所在——首饰店。无数的落叶堆积在店门前,显得说不出的萧瑟和寥落。门锁着,从窗口望去,曾经的晶莹璀璨早已蒙尘。看来,好久都没人来过了。

那本来就是沈轻扬为了她专门开起来的小店。如今她去了,店便也空了,那些漂亮的首饰,便也蒙了尘。

风吹起顾夕慈的长裙子,像蝴蝶飞舞,拐杖践踏着落叶,顾夕慈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她觉得浑身无力,心痛得几乎窒息。有两个男人都曾爱过她,却都错失,有过那么鲜嫩美好的青春,却被泪水浸泡失了颜色。手心里,依旧什么都没抓住……

人生中命运的轮回,是绕不过去的,这世间,花朵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再盛开,可爱情不同,它错过了,就永远地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