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卡萨是一个平凡的中年男人，平平凡凡，与世无争。
卡萨家的房子位于巴尔的摩市，就在著名的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门诊部的正门街对面。托这家著名医院的福，和医院附近许多人家一样，卡萨也开起了家庭旅馆。在卡萨的房子里，卡萨和家人住楼下，楼上的房间租给那些来医院看病的非本市病人。
一个初夏的晚上，卡萨正在烹制晚餐，忽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卡萨吓了一大跳——卡萨见到一个长相实在看不下去的老人。盯着他那弯着腰而枯萎的身体，卡萨想：“不是吧，他还没有我孩子高呢。”但吓到人的是他的脸——因浮肿而不对称，红红的，皮肉似乎都隐约可见。
卡萨想拒绝他，这是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但却不忍说出来。
打动卡萨的是他的声音，那是一组令人安详、宁静的奇特音波。
他淡淡地说道：“晚上好，我想问一下你这儿有没有房间可以借住一晚。
我今天早上从东海岸赶来看诊，明天早上才有回家的巴士。”
接着他告诉卡萨说，从中午开始他就在医院附近找住处，但都没有找到。好像没有人有空的客房。“我估计是我的脸……我知道我的脸看起来很可怕，但我的医生说再多治疗几次就会……”
卡萨犹豫了一会儿。
“我可以睡在走廊的摇椅上，明天一早我就去搭巴士。”终于，他这话说服了卡萨。
卡萨告诉他，会给他弄一张床，不过他只能在走廊里休息，而且最好不要让其他租客看到他。
卡萨交待他几句后便回到屋内准备晚餐。当准备开饭时，卡萨问他要不要过来和他们一起吃。他手举起一只褐色纸包说：“不用了，谢谢，我有好多吃的呢。”
饭后洗完碗碟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卡萨总感觉应该去跟他聊聊。可能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让卡萨隐隐地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人，很明显，对别人的不幸，卡萨也采取了跟其他人一样的态度——不是同情，而是嫌弃。
卡萨到走廊上同他聊了一会儿，三言两语后，便沉浸在一种安详、宁静之中。
这位老人瘦小的身躯里，似乎有着一颗特大号的心灵。他告诉卡萨，他以捕鱼为生，要养活他女儿、他女儿的五个孩子，还有因脊椎受伤而不幸残废的女婿，当然，还有已经生病的自己。
老人不是以抱怨的口吻讲述这件事，实际上，他在讲其他每句话的开头都对上帝的恩赐充满感恩。他感激——他所患的病（显然是某种皮肤病）并没有造成疼痛，他感谢——上帝赐予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这种饱经苦难而又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态度，让卡萨觉得眼前这个瘦小枯萎的老头儿瞬间变得伟岸，似乎他的病躯内住着一个天使。
二
最近，我去拜访一位爱花的朋友。她有一间专门的花房，她向我展示她精心培育的花朵，我们来到花房中看起来最美丽的一朵花面前——一株完全绽放的金菊。但令我惊奇的是，它竟然生长在一个有凹痕的并且生了锈的旧铁桶里。这种情景让人禁不住想起一句谚语，“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在想：“如果这是我的花朵，我会把它放到我最漂亮的花盆里，让它身边的一切都配得上它的美丽。”
朋友的话改变了我的想法。她解释说：“栽这朵金菊的时候，碰巧花盆不够了，而我知道它有可能长得会十分好看，所以，我想它也不会介意一开始委身于这旧桶里的。只是暂时性质的，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把它移栽到花园里去。”
她一定奇怪为何我笑得如此快活，我那时正想象着那个老渔夫在天堂中的情景。上帝也许会走到那位讨人喜欢的老渔夫的灵魂前说：“对于这样一个美丽的灵魂来说，他是不会介意栖息于这副瘦小的身躯之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