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痴情骨(共3册)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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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无边,夜色凄然……风声寂静。

琉璃光,轻微地晃动,映着在**那熟睡的人儿身上,青丝三千,在白色的被褥间绽放开来,那似莲花的娇美容颜上,挂着一抹甜腻的浅笑,着实像一个拥着美梦的婴儿,纯洁而无邪。

许是那么片刻,半开的窗户,在冷冽的风中,突然晃动了一下,发出了轻微的声音。**的人儿,受了惊吓,当即蹙眉,恍然惊醒,睁开那双含水秋眸,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摁住在胸口间,那里传来一阵让他窒息的疼痛。

撑着身子,扫视了屋子一眼,他掀开被褥,披上红色的袍子,走到窗前的软榻前,侧身躺下。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口传来异样的响动,不到片刻,似乎有许多人涌动而来

把玩着手里的桃花瓣,他眼眸含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冷冽而妖娆,指尖一用力,那粉色的桃花染红了指甲,花泥落在他绯红的衣衫上。

“殿下。”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粉衣女子,脸上有一抹难掩的惊慌。

“这么唐突,艳儿,许是忘了规矩,她还在隔壁。”他半阖眼眸,低声责骂道。

“殿下,外面恐怕不好。”

艳儿咬了咬唇,稍微压了声音。

“恐有什么不好。”仍旧没有抬眸,他语气有一丝漫不经心,却有一种让人战栗的温怒,“莫不是那些恶劣低俗的蝼蚁,你们都处理不了?”

“殿下,不仅那些乱七八糟的门派突然涌出来,就连燕子轩极少动用的暗人,今晚也像赶死一样过来,而且……”艳儿扯着绣帕,抑制着心里的恐慌,吞了吞口水道,“展青他们回来了……”

“你刚刚说什么,展青回来了?”他瞳孔慢慢缩紧,在琉璃光下,泛着诡异恐怕的碧绿之色,那带着杀气的绝美容颜,印着那妖冶的火红,就像血池走出来的阿修罗。

“殿下责罚。”艳儿恭谨的跪在地上。

“砰。”门突然被推开,里面是寂静的黑暗,外面是无声的暗杀,他的人,江湖的人,还有燕子轩的暗人,在他身后交织开来,腥味瞬间弥漫了这个小客栈。

玉手一扬,屋子顿时通亮一片,首选入他眼的挂在屏风上的那件精贵的狐裘外套,金色的璎珞在空气中轻微地晃动,他冷滞的脸上浮起一抹欣慰,笑容也渐渐展开,伸手关上身后门,让里面与外面隔绝,与那肃杀隔绝,与那血腥隔绝。

“娘子……”他柔声唤道,执灯上前,走向屏风后面的帷幔帐子。

“娘子,起来啦。”他笑了笑,走到屏风前,也不忘抬手抚摸了她穿过狐裘,绕过屏风,便看见那垂下来的白色帷幔帐子,恍然看去,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躺在那里。

“啊……”门口突然传来惊惧的痛苦呻吟,倏然,他回头盯着门口,深邃的瞳孔聚起一股阴戾,直到那声音消失,他眸子才浮起一丝温度,也低声吁了一口气,生怕那厌恶的声音绕了她的清梦。转眸看向**,他伸手轻轻地撩开那帷幔帐子。

帐子扬起的瞬间,手里的琉璃灯砰然落下,屋子里的光下顿时黯了几分,他仍旧保持着执灯的姿势,眼神惊慌地看着用被褥推成人形的空床。

身子随着光线晃动了一下,他眨了眨满是失措的漂亮眸子,有些难以置信那仅仅是什么都没有的空床。伸手捂住胸口,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单薄修长的身子无力地跌靠在兰花屏风上,顿时,他整个人也最终随屏风摔倒在地。

身下支离破碎,他伸手一摸,仍旧是她白色的狐裘,常年都有着暖人心肺的温度,可此刻,他却觉得是刺骨的心凉。

“娘子……”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屋子来回地走,柔声喊道,“娘子,你在哪里。”

不是说好了,要去天涯海角,捕鱼为生,生一群小妖精吗?不是说好了,要在那里建一个小木屋,围一个小院子,还要养一些海湾不长的花吗,不是说好了要执手到老吗?不是说好了,永不相弃吗?

“娘子,你在哪里。莫要吓为夫。”

“殿下……”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婀娜女子,身形如柳,面若桃花。

“娘子……”他怔怔地看着进来的女子,神情呆滞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慌忙将她拉住道,“你刚才去了哪里,娘子。”

“殿下。”手被紧紧地拽住,翡翠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墨色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漂亮的凤眼充满了恐惧和惊慌失措.

他苍白如玉的手,有莫大的力气,几乎就要将她的手腕给捏碎。而且他面上的那种惊恐,让翡翠心里不由得一疼,侧身看了一眼屋子,她顿时明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女人偷偷离开了。

“殿下。”她小声唤道,在他绝美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往的冷漠和那种唯我独尊的凌厉,而是一个婴儿般的脆弱。

他身子一抖,眼神聚集,落在翡翠的脸上,沉默了两秒,他突然一掌推开她,眼中喷出厌恶的目光:“怎么是你,她呢,她呢?”

被他用力一推,翡翠整个人后退了一几步,背部贴着那红木门框,是一种尖锐的疼,可是,却怎么也覆盖不了她内心的酸楚。

他柔声地唤那个女人为娘子,因为她的离开,可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对自己,却冰冷淡漠,甚至狠狠地用力推她。

抚摸着背部,翡翠走到他面前,指着那敞开的窗户说,一字一顿地道:“殿下,那个女人,她已经走了。”

“胡说。”他咆哮道,伸手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走向窗户边,外面一片漆黑,“她根本就没有走。”

“她已经走了。她派出上百名暗人,留下了贴身侍卫,就是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独自离开了。你看……”翡翠指了指后院,“那里是放马车的马厩,殿下,她的马车已经不在了。您再看看床,她做了一个人形用障眼法来欺骗您。”

“住口。滚。”

他眼中腾起杀意,苍白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是他的弱点,他一旦因为她动怒,便会心疾复发,疼痛难耐。

“殿下。”翡翠自知刺激到了他,慌忙将他扶住。

“她不会离开的,也不敢离开。哈哈……”他仰头大笑,沾着血丝的脸绝美而妖娆,墨色的长发随着他身子的前向在风中扬动,缠绕着他华丽的红袍,迷离旖旎。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盯着翡翠,笑容如魅:“她是我颜绯色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她哪里都不能去。即便是死,灵魂都得归属于我。”

碧绿色眸子里扬起不可以一世的狂傲,沾着血丝的嘴角,勾起一抹妖娆的笑容,红袖一甩,他转身走到围栏上,冷睨着下面的厮杀,命令道:“一个也不要放过,一个也不准他们死,本宫要的是活的。”

洁白的积雪上,到处绽开着艳丽的雪花,和那娇红的梅花相辉映。

华贵的软榻上,他神情慵懒淡漠,已经不见了之前的那种恐慌的无错,取而代之的,是隐隐腾起的杀意。白玉的手指玩弄着一只水晶杯,里面红色的**已经变得冰凉,而他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红润。

“十里开外,没有找到任何的足迹。目前还不确定他们去的是哪个方向。”地上跪了一群早就吓得脸色发白的人。

“没有任何足迹?”碧绿的眸子闪过一丝寒意,他微掀眸,将红色的杯子放在旁边,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艳儿和翡翠,笑道,“那你就让他们亲自告诉本宫,她到底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有几个身上捆着绳子的人被推了进来,他们身着青衫,上面布满了血痕,在进门看到榻上那个红衣人的一瞬间,他们脸上露出了惊愕和震惊之色。

“是你。你是颜门的人。”其中一人咬牙说道,恨不得冲破绳子上前和他拼命。

“告诉本宫,她去了哪里?”脸上摆出难得的好脾气,在得到她去向之前,他也不想太为难这几个曾经拼死保护过他们的侍卫,虽然他们怎么都会死。

本宫?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又是突然一惊,脸色发白,才遽然知道眼前这个人竟然是让人闻之变色的魔头颜绯色。

“不知道。”其中一个人缓过神来。

“本宫不愿意为难你们。你只消告诉本宫,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本宫便可放了你。”手指又伸向那透明杯子,指尖玩味地在那红色的**边缘,这一动作,显示了他的耐性已经慢慢殆尽。

“哼。”男子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他们的任务,就是让王妃安全离开。

“不说吗?”摩擦着杯子边缘的手停了下来,他轻笑一声,“燕子轩竟然舍得用一百个暗人来牺牲,那本宫自然会随了他的愿。”说着,他手腕一扬,门口走进来一个黑衣人,手里捧着一个陶瓷罐子,虽然密封着,但是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那罐子里恐怖的窸窣声。

“这是你们中原才有的毒蜘蛛,手足共有十八条,爱吸人血,吃人肉,特别是人体内脏,食不知饱,直到自己被撑死为止。”他拂开衣袖,起身走到黑衣面前,俯身听着那恐怖的声音,嘴角扬起一抹妖娆的笑容。

“这里刚好有一百只蜘蛛,本宫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当然,从熏香被点燃的那一刻,你们就有一个兄弟吃下一只蜘蛛,一人一只,不多不少,直到你说出她去了哪里为止。”

翡翠看着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难以相信那样漂亮的唇齿间说出了这样残忍无情的话。他明明是魔鬼,可自己为何却欲罢不能。

“那便开始吧。”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他折身走到窗前,碧绿色的眸子黯然下来。

他不相信她走了,也不相信她丢下了他。晚上,她还哄他入睡,给他描述海边渔村的生活,那样的她怎么会弃他而去,而且,她不是还明明宣布了他是她的人么……

听完命令,那黑衣人果真将罐子解开,顿时一股腥臭味从里面扑出来。用银色的筷子夹出一只蜘蛛,那蜘蛛体形仅有两指大小,但是通体发红,十八条腿好似管子一样,在空中上下摆动,许是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那黑色的眼珠在不停地转来转去,尤为骇人。

“想好了吗?”看着那舞动的叫嚣的蜘蛛,他转身嘴角扬起一抹慵懒的笑容,轻声问道。

青衣男子虽然吓得满头大汗,仍旧紧咬着唇。见此,那夹着蜘蛛的黑衣人毫不客气地将手上的蜘蛛放入另一个青衣男子的嘴里,瞬间,那蜘蛛便沿着食道攀爬而下。

“嗯……”被喂蜘蛛的男子当即痛苦地倒在地上,脸上发白,额头上渗出硕大的汗珠。

片刻,屋子突然涌起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男子不停地在地上翻滚,蜷曲着身子,甚至还试图用膝盖顶自己的腹部,以减轻那被啃噬的痛苦。“救命……”他刚张开唇,一口黑色的鲜血便从嘴里溢出来。

他睁大着眼睛,整个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面上的经脉也因此慢慢喷张,似乎要裂开,半晌,他哆嗦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便听得一声脆响,脖子上的经脉突然裂开一个小洞,一条猩红的触角伸了出来……那一刻,地上的男子再也忍受不了,用力咬着舌头,大吼一声,突然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主,他咬舌自尽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饶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窗户,他抬眸,睨了一眼地上死去的人,又看了看旁白早已吓得毫无血色的青衣男子,淡淡地道:“他不过是第一个。当然,他运气不错,选择了自尽。不过接下来的人,就不一定能有机会自尽了。”

“颜绯色,你这个魔头,到底要怎么样?”

“她在哪里?”

青衣人迟疑了片刻,回头发现有一只蜘蛛被放在了兄弟的嘴里,随即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痛苦挣扎声,呻吟声,在身后响起。眼看着兄弟承受着那种被蜘蛛啃食心肺的疼痛,他终于忍不住,匍匐在地,颤抖地说道:“我们仅仅是扰乱你的视线,至于王妃到底要前往何处,我们真的不知道。”

“是吗?”他声音又冷了一分,眼中骤然积聚气年寒冰,“看来,你也想尝尝被毒蜘蛛啃噬的滋味。”

“灵州,灵州……他们……”没等青衣男子开口,一个被喂食了蜘蛛的男子终于忍不住那剧痛,低声开口道。

“住口。”青衣男子一听,怒目呵斥,转身想要挣开绳子阻止地上的人,无奈绳子太僵硬,他只得跳起来,用身体撞过去,那力道几乎是想与那人同归于尽。

红光乍起,青衣男子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他脖子上溢出,流了一地,而他的眼睛,却充满了愤怒,瞪着他的同伴。

“你说她去了灵州……”绕开那汩汩流出的红色**,他走过去,看着垂死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笑吟吟问道,“你说她去了灵州。”

“呜……”那男子蜷曲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地面,身体犹如筛糠,吃力地抬起头,他瞳孔里也溢满了鲜血,眼神甚是无助和祈求,只是,刚张口,他便发不出声音,倒在了地上。

那些吃得身体变得拳头大小的贪婪蜘蛛,从尸体中钻出来,在地上艰难爬行,他碧绿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起身,拂开额前的一缕碎发,拂袖走出了客栈。

冬日的清晨,萧条的小镇在一场大火中燃成灰烬,天空飘起肮脏的灰烬,一辆华贵的马车冲出那熊熊大火,奔驰在茫茫雪地上,向灵州前行。

翡翠靠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雪景,妖娆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

燕子轩,王妃……那么片刻,她似乎渐渐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天空一片明亮,木莲和展青各自换了一身素白的男装,装成普通的商人,弃马前往江州。这一路须得经过好几个小城镇,而这些地方,离京城远,是江湖各大门派的分居地段,加上现在国中出战乱,这些地方也极不太平,随处可见手拿刀剑的各门派招摇过市。

朝廷之争,江湖暗斗……

为了不引人注意,已经遮住脸上的疤痕,展青和木莲找到了一家医馆,据说这里的大夫会一点易容术。

易容术……木莲愣了一下,随着展青进了那家连招牌也没有的医馆。

医馆很小,里面坐着几个全身是血的男子,面目狰狞,腰间还配有刀剑,一看就是那所谓的江湖门派。不过他们此刻表情安静,带足了耐性在等大夫给他们包扎,木莲微微一笑,看来这个大夫倒是挺有声望的。

行医的是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头,年纪过百,双眼却炯炯有神,见有人进来,他头也没有抬。见此展青也不急,带着木莲坐下,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已过晌午,才轮到他们。

不过那人眼神只是在展青和木脸上身上扫了扫,抽出一张宣纸,不耐烦地说:“哪位受伤了?”

“这位小兄弟。”展青向那人行了一个礼,回身看了看木莲。

“两位不像是本地人。”那大夫自顾念了一声,顺着展青看向木莲,眼光微微一闪,道,“小公子是想医治脸上的伤吗?”

“不。我是想易容。”木莲淡然一笑,直接说道。

“那你们就找错了地方。”那大夫神色一变,起身就要往里面走。

“等等,大夫,我们是慕名专程而来,还请大夫您帮忙。”展青忙赔笑道,随即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公子。您这个忙,老夫帮不了。”那大夫袖子一甩,不顾展青的阻拦就要走,在转身的那一瞬,木莲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恐慌,

“等等大夫。”

“这位小公子还有什么事。”那老头回头斜睨着木莲,语气颇为不好。

“大夫,我想问问大夫的您开这个医馆是做什么的?”

“救死扶伤。”

“是吗?”木莲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我怎么觉得是见死不救呢?”

“胡说,老夫在此地行医多年,从没有人说过老夫见死不救。”那老头子的眉毛抖了起来,愤恨地盯着木莲。

“你今日就是见死不救。”木莲眼神咄咄,走到那老头的身前,用手撩开头发露出几道粉色的疤痕道,“大夫,您行医多年,也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个是用匕首划伤的。我乃女子,大夫您在我进门的那一刻相比已经看出来,今日我和大哥逃到这里不过是为了逃避仇人的追杀,而这伤疤无论到哪里都要暴露我们的行踪,故此才迫不得已求助与您,而您却这样拂袖而去,岂不是见死不救。”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着木莲脸上的刀痕果真都没有说出话来,那刀疤,非常显然是利器所划,手段残忍。他本就是逃脱出来的人,因为杀人过多,带着一身罪孽,才躲在这里行医治病以减轻自己的血债,可是,一旦替人易容,那他身份极容易曝光,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坚毅的女子,大夫有点犹豫。

来之不善,善者不来……

“谁让你们来的。”仍旧冰冷的声音,却没有先前的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大夫,我是背上仇恨的人,不想给您带来太多的麻烦,您还是不问为好。”展青颔首行了一个礼。

“进来吧。”那大夫目光又上下看了打量了木莲一番,叹了一口气,关上医馆的门,转身走进后院,随即掏出炉、石膏,以及黏土。

“姑娘,你想做一张怎样的脸。”

“男子的脸,一张不被认出的脸。”木莲答道,眼中还真有一丝疑惑,事实上,她是不愿意相信有什么易容术的,那不过都是一些武侠传闻而已。

“哦。”大夫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捣鼓,不到一会儿工夫,一张面目清秀的男子面具便做好了。看着他手上的面具,木莲当场呆在了那里,她震惊的不仅是一张和真人无异的脸,更震惊的是他仅用了短短半炷香的工夫。

看着铜镜的陌生脸庞,木莲伸手摸上去,心底一阵恐慌,这世界上,果然有易容术。易容术……她一直不愿意深思的问题,再度摆在面前。

“大夫,您的手艺可真是精巧。可是,这脸虽然是变了,可是声音没法变啊。你能否让我的声音也变一变。”

“这个老夫就做不到了。”那老头看了看全新的木莲,眼中不由得升起一抹骄傲之色,“毕竟这天下也没有几人会易容术的,更别提将声音给变了。除非是那个人本身就能变声,而且武功高强,能控制自己体内的真气和丹田声线。”

“如果武功非常高强,非常非常高强,他是不是能做到男子时,声音低哑富有磁性,女子娇媚婉转,柔美又悦耳。或者,男子,也能做到嗓音干净纯美。”木莲焦急地问道,语气有些起伏不定,连手都在颤抖。

“这……”老头的脸顿时一片煞白,眼神突然散开,怔怔地看着门外,喃喃道,“这恐怕时间唯有一人吧。”

“那是谁。”

“不。没有这种人。”老头突然反应过来,慌忙摇了摇头,语气不稳地说道,“你们要老夫做的,已经做了。快走吧,啊。”

“大夫。你刚刚明明说有一个人能做到,为何现在又说没有这种人。”他在隐瞒,就如他说所的,天下脸易容术的人都没有几个,那他们几个人之间必然有某种瓜葛。

真相就这样抽丝剥茧,她急于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这个姑娘,你还是走吧。你要老夫做的,老夫已经做了。”老头推开院子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木莲站在原地,不肯移动一步,手用力地握成拳头,咬牙道:“大夫,你说的世间唯有一人,指是颜绯色吗?”

老头惊恐地回头,看向木莲,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涌满了恐慌和震惊,那一瞬,在明亮的阳光下,木莲看到他整个人晃了一下,随即像见了鬼一样,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是一个禁忌,一个死亡的代名词。

“大夫,您认识他,是吗?”木莲慢慢地走过去,问道。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你认识。你一定认识他,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他。那个会易容,会轻易变声的人。你说天下仅有几人会易容术,你是其中之一,那另外几个你一定认识了。难道……”木莲神色一闪,看着老头这么惊恐的样子,心里多了一分猜测,“你也是颜门的人。”

“我不是。你搞错了,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是颜门的人,也不认识什么人……你快走,你快走。我当今天没有看到过你。”那老头突然发疯了一样推搡着木莲,手却紧紧被木莲抓住,那一刻,他恍然看到木莲手上的镯子,那血红色的雕刻着莲花的镯子在阳光下发着诡异的光芒。

“哈哈哈……”他挣脱开木莲的手,眼中腾起一抹绝望的笑意,起身仰头大笑,随即踉跄着跑到院子,自言自语道,“你是在逃避他吗?你躲避不掉的。天意如此,天意如此。他势必成魔……”

那个预言,那个他们以为仅仅是预言的东西,原来正在演变成事实。

“王妃,我们赶紧走吧。”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的展青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边看见那大夫像发失心疯一样,在院子里又是笑,又是哭,而木莲则一脸茫然地站在身后。

木莲站在人群中,看着熙攘的街道,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通红,举目望去,她似乎看到一抹娇艳的绯红。

“展青。”木莲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个高大的男子,“那个,那里可有新的情况?”声音很小,她有些内疚。

展青一愣,看着这张全新的面孔:“您是问,台庄吗?”

她一路上都放心不下,他全看在了眼里。可是,她忍了一天,终于开口问了。

“嗯。”木莲点了点头,却没有直面去看展青。

“我还没有收到消息,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现在我们首要的就是要见到慧心大师,一切再做安排。”

“没有消息。”木莲脸色一变,眉间又担忧,又有矛盾,“那怎么办,艳儿她?”她没有提及到他,是害怕。

“这个昨日展青已经向您发誓,明日一见到我们接应的人,我定然回去寻她们。可是现在天色已晚,这一带最近极不安定,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先还是找一家客栈,明日早些出发。”

木莲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拿着包袱,随着展青进入了一家客栈。刚到门口身后便从冲进来三个拿刀的人,个个满面风尘,疲倦劳累,一看就是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人。

“老板,十斤红高粱,再来十斤牛肉,花生也上。”其中一个大胡子男人将刀往桌上一放,大声喊道。

“妈的,要压压惊。”其他两个男子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水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用脏兮兮的袖子将嘴一擦,喘着气道,“妈的,在阎王爷那里逛了一圈。老板快点,上酒。”

“来咯……”店小二忙抱了一个大坛子放在桌子上,哗啦啦啦地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海碗。木莲见此,不禁莞尔,江湖中人,果真是这么豪迈。

“咦,这两位公子,您是打尖还是吃饭?”见又有人进来,那小二忙迎上。

“住店,两间客房。”展青说道。

“好的,我这就给你安排。”

“等等,我们先坐下来喝点茶吧。”不知为何,木莲对这个几个抱着碗,拿着肉狼吞虎咽的几个人很感兴趣,便挑了邻座坐下来,刚好她也饿了。

“哎呀。我说大哥,当时若不是我们装死,赶在大火面前,现在,我们恐怕也成了灰烬了。成了烤肉了。”

“是啊。那颜门真是忒狠了,一个也没有放过。我现在手都还在抖呢。”另一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手里的茶杯猛地晃了一下,木莲抬头,也对上了展青惊愕的目光,随即看了看身边的人,木莲拿着一个碗,走了过去,对着那几人笑道:“几位兄台是不是从台庄过来的。”

那老大看了木莲一样,道:“难道你也是从那里过来的?”

“是啊。既然都是从一路过来的,如此有缘,要不这一顿小弟请你们。店小二,将店里最好的酒和菜都上上来。”木莲笑了笑,撩开衣袍子,坐在了他们身边。

那老大一听,脸上泛着油光,他们几人本就是为了小财的亡命之徒,如今死里逃生又有人请吃请喝,自然高兴得不得了,道:“小兄弟怎么称呼。你是何时从台庄过来的。”

“小弟是昨晚从那里路过。”木莲笑了笑,手紧紧地握着杯子,她这才发现这几个人不仅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些干涸的血渍。

“哎呀。你可是真是走了狗屎大运啊。”那老大一听,兴奋地一扬手,重重地拍着木莲的肩上。

“是吗,兄台为何这么说的?”小二将上好的雕花端了上来,木莲接过就给那老大倒了一碗,那老大端起酒喝了一口,表情甚是回味,道,“好酒,好酒。我竟然能活着喝这么好的酒,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还没有说,为何小弟如此幸运呢?”木莲笑着提醒道。

“我告诉你。前几日,我们听说,那台庄有大事发生,很多武林门派都派人过去了,但是都一去不归。听说那里有几个人,只要抓到了赏银就是万两啊,我们也跟着去凑热闹,知道自己没本事抓人,但是所不定能捡个皮毛,占个光呢。”

“是什么人呢,这么值钱?”木莲微微挑眉,又给他们倒上酒。

“那些一直想要铲除颜门的人发现,台庄有几个可疑的人物,是从西域来,看那架势到向极了颜门的人。而且,朝廷发出命令,如果能协助他们铲除颜门,不但封官,还有大批赏银呢。”

“那……他们是不是颜门的人?”

“是。”

“你这么肯定,你怎么知道?”拿着一只小杯子,木莲闻着酒香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就是昨晚。昨晚,颜门血洗了台庄。”说到这里,那老大的神情滞了一下,微有恐惧之色,“昨晚,颜门在追杀几个朝廷的人,我们就跟着那批自发而来的武林人士混杂其中,眼看局势就要倾向我们,毕竟朝廷有近百个人,我们当时联合起来围住了一家客栈,据消息,那颜门的人就在里面。可是,到了客栈,大家就厮杀起来……”

“以为要将他们拿下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红雪,随即大风扬动,便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说一个都不准死,要什么抓活的。”

说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口酒,额头涔出了豆大的汗珠,颤着声音回忆道:“原来,那不是红雪,那是桃花瓣。传闻颜门有一首挽歌,叫桃花夭夭,桃花娆娆,桃花落地,桃花索命。那桃花就一片一片地往我们身上掉,我在想,妈的现在不死,按颜门的作风迟早也会死。硬斗是斗不过的,还不如装死,说不定就躲过去了。”

“你们就装死了。那其他的那些人呢?和你们一起的武林人士,还有那朝廷的人呢?”酒杯晃动了一下,那百年雕花就溅在她手背上,有些凉。

“那群人傻帽啊,以为人多就能对付颜门,个个拿着刀死拼,结果,客栈又响起了恐怖的琵琶声,一串串的,像魔咒一样,瞬间那群人就像软鸽子一样都趴了下去,最后全被带走了。”

“那后来呢。”木莲着急地问道。

“后来?难道你不知道,落在颜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吗?反正都死了。最后颜门走的时候,还一把火烧了台庄!我们也是从火堆里爬出的人。”

“都死了。”手里的杯子突然被捏碎,木莲低头一看,也不知道自己何来这么大的力气,那渣子都掐入了手心,溢出点点血迹,而身体也在发抖,衣服都湿透了。回头再看展青,他面色沉默,可深邃的眸子里分明有难以言喻的痛楚。

都死了……都死了……颜绯色,那个嗜血的魔头,果真是所到之处,血染一片。一百多个人,一个庄子,突然消失在一场火舌中。

“那你是否看到一个红衣女子,长得很漂亮……”她憎恨自己,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放不下。

“这个倒没有看见,不过倒是有一辆马车,朝灵州去了,走得飞快。”

没看见吗?莲手撑着桌子,缓缓地站起来,突然,她很希望,他是死在了火堆里。

对么,相公,我希望你,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放开桌子,她身体陡然一僵,全身无力,脑子在不停地晕眩。

“哎呀,你还没有看到那场景就吓成这个样了,你要是我们,估计都吓死了几次了。”死里逃生的喜悦到底还是掩盖了恐惧,那几个人又开始喝起酒来。

木莲好似行尸走肉,慢慢扶着栏杆走到楼上,每走一步,她就觉得脚下生疼。这么多人因她而死,她和颜绯色的血债又多了一笔,且不说那些暗人,就说那些无辜的百姓,他颜绯色就该死成千上万次。

小妖精,你若死在了那大火中,便是我木莲永生的夫君,待我报仇,我便来找你。

你若活着出现在我面前,我定当亲手将你刃之。

“展青,我一定会替他们报仇的。那接应我们的人是谁,什么时候到?”伸手摸着手里的发簪,木莲小声地说道。

“这个展青也不是很清楚。当日收到密报的时候,慧心大师已经出了京城,至于是谁,要看明天了。不过看我们的行程,我估计,来接应我们的人明天即可到达这里。”

“那地图和玉佩,我是不是要交给你?”

“不。王妃,那日王爷交给了您,没有收回,那他就是相信您。”

“呵。”她苦笑,葱白的手指抚摸着光滑的簪子,一共两支,一支刻着莲花,一支刻着桃花……桃花。那簪子的一段刺进皮肤,让她猛地一疼,为什么又是桃花。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展青,你恨我吗?”她都恨她自己。恨自己,当时不该心软,跑回来,突然惹出这么大个娄子。

“王妃,保护您是我们的职责,既然王爷吩咐了,那我们定然应该誓死效力。”

“你跟了王爷多久了?”

“十二年。”展青答道。

“十二年。”木莲一惊,顿时响起,在古代每一位皇子年过十二,就可以亲自挑选一位侍卫,以护其左右。燕子轩将他贴身十二年的侍卫送到她身边,还有八大侍卫,以及上百名暗人。可现在,只剩下一人。伸手放在腰间,摸着那里面的玉佩,木莲紧咬着唇,那她一定也要保护好他的东西。

“展青,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展青点了点头,推门出去,却守在门口,没有离开。

月色无边,木莲心里无限恐慌,躺在**。与他相识的场景好似放电影一样,慢慢出现,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灵州……

“砰。”又一个杯子被摔在地上。

他斜靠在榻上,眸底杀意腾升。

“人呢,为什么?”他厉声质问道,随即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殿下,我们已经翻遍了灵州,根本就没有他们的踪迹,而且,驻守在这里的人,也没有看见任何马车过来。”

“给我翻,翻。”这算什么,调虎离山计,哼,当他是什么,这么玩弄。木莲,到底是你,还是燕子轩?

痛苦地闭上眼,他猛然想起娘亲死之前说的话,若控制不住她,将会死在他手里。而今,他几乎就要死了。

上次离开,她都折回来,说,我忘记了你,要你走。可是这次呢,她似乎将他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她竟然能放得下,不回来找他吗?而且,她还有他的孩子,不是吗?

女人,乃善变之物吗?

“殿下,有消息了。”门口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便见艳儿走了进来,一低头便看见了地上的鲜血,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江州的一个小镇上,来了一个消息,说看到了几年前消失的护左大人。”

“护左?”

“是的。他一直躲在那里装成大夫替人行医。”

“哼。”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容,他眸子越发冰冷,“颜门的叛徒,岂能让他苟活。这几年,真是逍遥了他,他当真以为,这样就能洗清身上的罪孽。到底是如何发现他的?”

“早上有人去找他易容,据说是两个年轻男子,但是,外貌形容,倒像极了她和展青。”虽然信中外貌提及寥寥无几,但是就凭她在轩王府待的日子,她依然能断定是他们俩。

“什么?”他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从榻上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好似璀璨的繁星,“你确定是他们。只有她和展青?”应该不可能,燕子轩牺牲这么大,带她离开这怎么也说不通,而且是前往灵州,不是南岭,这个燕子轩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已经让人试图困住他们,但是那里毕竟帮派太多,据说又要趁乱开武林大会,我估计,能困住他们的可能性很小。”

“又是一群蝼蚁。”他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绝美的脸上似笑非笑。他在笑,到底还是会找到她,他在气,她竟然敢去找人易容,那分明是在躲他。嗯……他捂住胸膛,疼得厉害,她在躲他。这个可怕的想法,竟然突然冒出来了。

“布置下去,将燕子轩困在京城郊区,然后截断他的援兵,本宫要在半月之类,让他燕氏的鲜血洒满我娘亲走过的路。让他燕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要将姓燕的挫骨扬灰,死不得轮回。”

待燕子愈和燕子轩战场上相见的时候,他就将那张人皮鼓放在战场上,让他亲眼看到他的子孙为了皇权相互残杀,让他自己替自己的儿子演奏一曲送魂曲。

他从不稀罕这个江山,他要的是毁灭,一想到要灭掉燕氏,他浑身原本的冰冷的血液再度热了起来,就连那碧绿的眸子,都多了一丝诡异的苍翠,妖娆的笑容也邪魅了几分。

一夜噩梦,梦中是血色的艳丽曼沙朱华,妖娆的盛开,那一张她恨得发指的脸不断地和另一张让她心痛的脸重叠起来。惊恐地睁开眼天已经大亮,楼下传来热闹的声音,大雪之后,是长达十日的绚丽阳光,推开窗门,竟然觉得温暖。

“我睡过头了。”看着一脸憔悴的展青站在门口,木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碍,还是先去吃早餐吧。”

“要不,带一些干粮路上吃吧。”木莲走到栏杆处,这个客栈奇怪的地方就是,它有外置栏杆,刚好面对大街,能看到街上的一切。而今天,似乎比昨天热闹很多,也或许热闹得非常多,放眼看去,木莲竟看见一夜之间,这街道到处挂满了红灯笼,上面写着一个金色的绣字。

“这是怎么了?”木莲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刚才好像有人提到招亲还是武林大会。”

“哦。”木莲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却险些撞到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看清那几个人的面貌,便听到如雷贯耳的吼声。

“哟。小兄台,你在这里啊。”话语间一只臂膀落在了木莲的肩头。

“嘿嘿,你们也在啊。”木莲笑了笑。

“刚好,我们要去钱绣山庄,钱绣山庄的大小姐今日比武招亲,咱们怎么说都是从台庄走出来的,怎么也能上个台面。”

“咦,不是武林大会吗?”

“嘿。你别看这地儿小,可是鱼龙混杂。这钱绣山庄就是这里出了名的富霸一方,在江湖中声望极高。那钱老头,就是想将他女儿搬出来,搞个比武招亲,其目的还不是拉拢一些势力,就等同于武林大会了。”大胡子老大得意地笑了笑。

“如果人家要拉势力也应该是找一些大门派,与我们何干?”

“咦。难道你忘了,我们几个可是从台庄走出来的。前日血洗台庄,早就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哪个门派不闻之变色。可是我们呢,是从那鬼门关走出来的人,也是见过颜门后还好好活着的人。”说到这里,他很是得意地拍了拍胸部,笑道,“而且听说那钱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说不定我们就当上了上门女婿。”

血洗台庄。木莲脸色一白,身子不安地晃了一下,苦笑道:“那你们就去吧。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哎,你不一起去吗?”那胡子老大对木莲的拒绝有些诧异。

“我不去,我和我大哥还要赶路呢。”木莲给展青使了一个眼色,转身便下楼。

“哎。你走不了的。”那大胡子拉住她,“几天可是钱绣山庄的大日子,道路上全都是山庄的人,几乎是有进无出。你若这样走,那铁定是不给山庄面子。你以为他们会让你们好过。”

“什么?”木莲看了看街道上到处是穿着钱字的黑色大褂的人,脸上勾起一丝不可思议的讥笑。这倒真应了一句,山高皇帝远,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那这个什么比武招亲何时能完?”

“明日。”

“好。大哥我们明日走,你不也说那接应我们的人今天来吗,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似乎已经来了。”展青握着手里的剑,将木莲挡在身后,看着大道上一个骑马而来的风尘男子。他一身素衣,面色秀美苍白,眉宇间有一丝隐隐的担忧,而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截是素衣打扮,神色警惕。

循着展青的目光,木莲侧头看去,人当即怔住,愣了半晌,才问:“怎么会是他,是不是搞错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大胡子,见两人神色怪异,也好奇地探头一口,摸着下巴啧啧道:“哟,来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小白脸儿,还带着丫头。看样子,有些来头呢,不过面色苍白无色,神色憔悴,身子骨又单薄,这钱家小姐是不会看上的。”

木莲白了大胡子一眼,踩着楼梯出了客栈,便看见骑马男子带着那两个女子走进来,几日不见,他神色憔悴了很多,眉目紧凝,看样子身体应该是受了重伤。

那人行至客栈前,目光扫了一眼木莲,并没有将她认出来,只是在看到展青的时候,他喝马停了下来。

“白衣。”木莲看着走过来的人,小声地唤道。是的,来接应她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白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白衣不该是来抓她的吗?怎么成了来接应她的人。

白衣疑惑地看着眼前唤着自己名字的人,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你还好吗?”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和慧心大师在一起?”她猜测过有不同的人来接应她,可是,唯独想不到他白衣。

“这里发生了太多事,容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说着,白衣看向展青,用略带焦虑的口气道,“听说今日钱绣山庄要比武招亲,我们应该去看看。”

“你也这么认为。”展青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两人的话到像是在对暗号。

“以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是非常有必要的。咳咳……”白衣轻声地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竟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哎呀,别磨磨唧唧的,那个招亲你还去不去啊。”耳边传来一个聒噪的声音,木莲回头看了看大胡子一眼,低声对展青吩咐道,“我们这么多一群人,难免会引起注意,我和大胡子他们一起四人,你和白衣一起四人,分开走。”

白衣眼眸闪了闪,似有什么要说,张开唇,却只是叹了一口,随即转身上了马。看着白衣离开的身影,木莲抿了抿唇,正打算开口询问他的伤势,却见他两个许久不见的贴身丫鬟正恼怒地看着她,视她为毒物。

耸了耸肩,不问便是。木莲回头,看见展青还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走?”

“不放心。”他淡淡答道。

“我都这个样子还不放心。倒是你,容貌没变,你待在我身边反而更容易暴露。”木莲笑了笑,催促展青离开,事实上,她真的想一个人静静,也想顺带问大胡子一些问题。

展青似不愿意,但听木莲这么说还真是有道理,便点头道:“我不会走得太远的。”

“嗯。放心,我没事的。”木莲微微一笑,便和大胡子他们几人朝钱绣山庄走去,两拨人就此分开。

热闹的街道上,到处可见身着劲装,腰佩刀剑,精神抖擞的武林人士。放眼看去,年轻的,老的,比比皆是,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小声地议论那钱大小姐。

“大胡子,你说那钱家大小姐就这么漂亮吗?惹得老的小的都去了。就连你们也上去凑上一脚。”在路上闲来无事,木莲便笑着调侃道。

“哎。木兄弟,你这句话就不对。我们不是凑上一脚,经过台庄我们也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了。这样重要的场面你说我们能不出席吗?而且……”大胡子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兄弟,笑道,“我们这都活了三十来岁,都没有讨到婆娘。你说,今儿我们就算选不上,看看那江湖第一美女,也就如愿了。哈哈哈……”

台庄。木莲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大胡子,眼中有一丝深深的痛,那一刻,心就好像被人剥开了一样。

“大胡子。台庄已经消失了。我不想再提到这个词。”木莲咬着唇说道。

“哦。”大胡子显然不明白,为何木莲眼中有这样的痛苦,愣了一秒,突然听到后面两个兄弟说,“大哥那边好热闹……”

果然,前方挤着一大群人。

“哎哟,好漂亮的小娘子啊。”

“是啊,小娘子,你怎么一个人呢……”

“瞧小娘子的身段,要不,小娘子,你给我回去。哈哈。”

戏谑的声音,引起了大胡子他们的好奇,三人当即就伸长了脖子,巴不得能伸长十米,转到那人群堆里,看过究竟。

“哟,小娘子,你怎么戴一个面纱啊。”

“小娘子,怎么不说话呢。哈哈哈……”那些笑声越来越肆意,木莲无暇理会,只觉得心压抑得难受,脑子还是刚才大胡子无意提及的台庄。

台庄,她在台庄弃他而去,想要回去找他,却又不敢。那种痛,就像有人将一把生锈的匕首插入你胸口,一点一点地往下压,一旦想起那个人的模样,就会窒息。

“你们三个走不走啊。”木莲不耐烦地催促道,却见那大胡子眼睛都瞪直了,估计是听了那些人的议论,这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木兄弟,你先等等我,我们过去看看。好像是一位小娘子受了欺负。”

“呀。”木莲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又看了看周围这一群男人,瘪了一个嘴,笑道,“大胡子,你今天好像是去看那个江湖第一美人吧。你不会为了看一个什么小娘子,给误了终身大事啊。”

“不会的。反正都看嘛,而且我向来心善,最见不得小娘子受到欺负。你等等我。”那大胡子打了一声招呼,果真带着两个跟班朝人群挤。

木莲环抱着手臂,斜睨了那一堆人,便朝前方走去,刚走几步,便听得身后的开始打了起来。

“你们算什么,围着一个小娘子。都给我让开……,小娘子……哎哟。”人群传来大胡子的声音,“他妈的谁敢打我,站出来,也不看看我是谁。”

“给我打。”

“打。”片刻间,后面乱作一团,一群人相互扭打起来。

靠。打起来了。木莲立足,无奈地叹口气,转身看去…扭打的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抹刺目的绯色,在阳光下,在那一群浑浊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娇艳而美丽。

他牵着一匹白色的马,款款地走出人群,像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眉宇也没有因为周身的厮杀有丝毫的变动,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黑发如墨,青丝半绾,裹着一张模糊的脸,即便是用面纱遮住了,却怎么也藏不住那冷艳的芳华和那倾国倾城的轮廓。

从那微显凌乱的衣衫和眉间的憔悴能看得出来,他是经过了长途跋涉……

木莲站在那里,觉得世间突然停止了转动,所有的事物都瞬间定格,唯有他款款走来,眉目似水,笑容如初。

这……木莲伸手捂着自己的唇,咬着手指,顿时,腥味传来,尖锐的疼痛传入心底。这的确不是梦,他出现了。

小妖精……木莲哆嗦地喊道,那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身边有人穿过,隔在她们之间,木莲上前走一步却不知被何人撞了一下,踉跄地往后倒。

小妖精,木莲笑了笑,眼前这个便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儿。他完好如初,好似一块落在泥尘的美玉,不染纤尘,即便这番憔悴,还是有夺日月芳华之色。

按捺不住激动,将之前的担忧都抛掷与脑后,木莲扶正了身子,朝他走去,人群在她身边穿梭而过,将他们隔开,可她却执意要靠近。

待他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时,她几乎就闻到那属于他的芬芳,抬手伸向他,却被一只手扣住,木莲惊愕地回头,见一个白色身影掠过,随即身子一轻,被那人带走。

“你疯了吗?”头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呵斥声。

木莲抬头,对上了白衣深邃的担忧的目光,那秀美的脸上,还有一丝因为怒气而染起的红晕。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木莲推开他,看向那大街上行走的他。此刻的他,看起来格外是消瘦,形影单只,那绯红的衣衫扬着墨色的头发,看得让人心疼。

“你知道的。”白衣没有放开木莲,而是用力地扣住她的手,将她压在柱子处,分明是躲开他。

“你放开我。”她怒,抬脚重重地踢向她,狠狠地用力,在他白色的袍子上留下一个脚印,随即挣扎着要走。

“木莲,难道你还要去找他吗?”他质问道,声音在颤抖,有一丝难言的痛苦。

“我就是疯了。你放开我,我就要去找他。”

“你去找他。你还是那么相信他。到底为什么?”

“白衣。”木莲咬了咬唇,道,“你自然了解我。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喜欢他。”

“呵呵……”白衣低笑了一声,随即后退一步,看着木莲,“你喜欢的是花满楼的小妖精,还是那个魔头颜绯色。”

脑子轰然一响,木莲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她竟然迈不开步子。

是的,这个是她心里最不想深思的一个问题。

“胡言乱语。”半晌,她低声骂道,眼角有一丝酸涩,可这都比不上心里痛。

“桃花满天,血染台庄。那一片烈焰的火海中,不仅有轩王府的数百名暗人,还有江湖各派。最重要的是,还有许多无辜的冤魂。仅仅一夜,原本饶有生气的台庄,成了一片灰烬。”白衣盯着木莲,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又怎样,你想说明什么?”她声音颤抖,目光望着那一抹原来越远的红色,几乎就要窒息。

白衣的每一个字,就像利刃落在她身上。

“说明什么?这个你需要问吗?那晚,没有一个活口,可是他活了下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白衣。”木莲打断他,指着还在同他人扭打的大胡子,“你看到那个男人和他身边的小弟了吗?他们就是从台庄出来的人。”

“哈哈哈。”白衣无奈地笑了笑,眼中难掩苦涩,“木莲,你因为喜欢他,所以连自己也欺骗吗?你若是认为,他和颜门无关,那你现在就去追上他,问个明白。如果你敢告诉自己,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你就去找他。我白衣,绝不阻拦你。”

阳光下,他身子修长,长发束在冠中,几缕发丝随着他的情绪而浮动,常年都苍白的脸上,那双眸子,却明亮璀璨,好似能看清世间的一切,这不由得让木莲颤了一下。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白衣,正以另一个角度看待她和小妖精。

四目相对,木莲紧咬着唇,沉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一定和颜门无关。你刚才说,他和颜绯色的关系,那就更加不成立了。他们没有认识相识之处,而且,我见过他们同时出现。”

“是吗?”白衣淡淡一笑,“以你的能力,你应该想得通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就在前面,你还是去追他吧?”

“白衣。”木莲突然语塞,转身就走。刚走一步,身后再度传来白衣的声音,“木莲,你应该清楚,死了多少人了。”

身子陡然一僵,木莲没有勇气回头看向白衣。死了多少人,她都记在了心里,她怎能不知道。

“白衣,你是不是也憎恨颜门。”她回眸望向白衣,直接忽视了颜绯色三个字。

“颜门。”白衣握紧手里的剑,眸子一沉,低声说道,“颜门,欠我白府几十条人命。”那清澈的眸子,木莲第一次看见冷若冰霜,极少将情绪表露在脸上的白衣,竟多了一丝恨意。

第一次真正看见颜绯色,就是木莲在林子里救他的时候,在那里,颜绯色对他使用了摄魂术。摄魂术不仅能短暂的控制人的心智,甚至可以挖掘倒内心最不可触及的伤痕,或者是梦魇。而那日,白衣则再次看见了年少时被灭门的情景。

这样的痛,他不敢提及,藏在了内心最深处。

多年的忍辱,他一直期待,能亲身灭了颜门,可如今看来,他不过是世间的一粒沙,他根本就没有力量与日益强大的颜门对抗。

“我们都憎恨颜门,我也痛恨颜绯色。可是,他们之间毫无关系。”决然地说道,她转身朝他奔去,留的白衣一个人立在远处。

寒风扬起他白色的衣角,白衣弯腰,拍去她留下的脚印,自言自语道:“你能欺骗自己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