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痴情骨(共3册)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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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河。

“王爷,在前方有查到颜门的人,要不要……”

“不用!他们在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燕子轩站在案桌前,低头认真地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双眉紧蹙,“之前的计划无须改变,继续突围,然后再派三路去寻找真正的出口。待出去后,再分三路,一路随本王回京,一路回南岭,一路去同新任的武林盟主会合。”

“可是,王爷,现在京城已经被颜绯色控制,若王爷您前去,岂不是正落了他的圈套。”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说道。那男子,面目俊朗,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人。在他看来,如果突围出去,按照他们在外的局势,完全以镜河为界,建立一个新的都城,随后,待兵力缓和之后,在将京城一带收回来。

“必须这样!”他直起身子,看着旁边站着的一只青色的鸟,伸手温柔地理顺它的羽毛,清澈眼中流出一丝难得的温柔和担忧。

“呈将军,您先通知下面,十五日之后,做好全面的戒备!”十五日之后,据说是他的死期,也是这一干将士的死期,也是他燕氏一族的人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日子。

难道,十二年前的预言,真的要这样实现。

十二年前,有人预言道,大雪飘舞,桃花漫天,骊山脚下,红莲盛开,燕氏灭亡。

而十二年前,在父皇的书房,在一个盒子的木匣子里,放着一张血染的绸布,像是小孩子衣服的衣角,而盒子里面附着一张纸:肮脏的血统。

而两年前,皇室昭告天下,皇上突然驾崩,而事实上,唯有几人知道,父皇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是有几位嫔妃,甚至,还有皇后。这个是皇室的耻辱,外人不曾知晓,可是,他知道和那预言有干系。

而在这之前,父皇已经相信了这个预言,于是曾经想要从新册立太子,让他登基,护住燕氏一族,护住燕氏江上。可是,没等到那日,皇上先失踪,而现在,这一切,都真实地上演了,皇族被灭,燕子愈被控,而他被围……

燕子轩眉间落出隐隐的悲戚,那男子,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躬身退下。屋子,再度恢复平静,唯有宣纸在被突来的风吹得嗤嗤作响。

燕子轩将青鸟放在窗台上,那只青色的鸟低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背,随即,展翅而飞,没入云端。

京城连续四日再度降雪,气温降至百年最低。

深夜,琉璃光下的他,脸色甚是惨白,嘴角隐隐有一丝血迹,五日后他将带着大军千万镜河,为了紧密策划,他已经连续几日没有休息。而她,早就在里屋睡去,红色的帷幔帐子,轻轻地扫过她沉睡的脸庞。

“殿下,先休息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花妈妈轻声劝道。

“罢!”他摆摆手,起身,走向里屋,掀开帷幔帐子,凝视了一番熟睡的人。正要转身,突然听得**的人低吟了一声,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她原本酡红的脸颊此刻,红得彻底,甚至胜过了他红色袍子。

“娘子……”伸手刚要触及到她的脸,才猛然发现,她脸突然转白,白若宣纸,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而额头前的发丝继而被打湿,她瘦弱的身子也不由得发起抖来。

“来人!”将忽冷忽热的她抱在怀里,他慌忙朝门口唤道,“来人,快来人。”手,摁住她的脉搏,他触摸不到任何跳动。

“来人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漂亮的眸子溢满了无措,本就苍白绝美的脸,此刻,因为焦急和担忧,呈现出另一番病态美。

“殿下,先将她放下!”翡翠将银针握在手中,劝慰道。

“不放,快看看,她到底怎么了?”他坚持不将她松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咳咳咳……”话没有说完,一丝血迹沿着他唇角落下,滴落在她白色的衣服上。新月,该死的新月……他低声骂道。

手里的银针颤抖了一下,翡翠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极力稳住,将针精准飞快地插入木莲的脑门,随即轻轻地拔出。在琉璃光下,银白色的针,泛着让他恐惧的颜色——紫黑色。

“殿下,几日之前,我就说过,京城气候不适合她养病,只会让她的病情恶化,这几日天气继续下降,在加上大雪,体内的润血珠,已经很难抑制毒素,毒素再次慢慢扩展,而且,直逼天灵身下的几大穴位。”

“你……撒谎!咳咳咳……”他咬着唇,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却被嘴里的腥咸给湮没下去。

“殿下,若是继续下去,那润血珠就会完全失去作用。到时候,轻者,她将永远昏迷,重则,毒发一日将死!”翡翠将针收好,退到一边。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那好似蝶翼一样的睫毛轻轻颤抖,在她苍白的脸上投出让人心疼的倒影,看着她这个样子,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都是他造成的。

“那该怎么办?”他问,声音低若蚊吟,带着一丝不安和恐慌。

“离开京城去江南!”翡翠冷冷地说道。

“只有去江南吗?”五日后他将带着大军千万骊山,而他早就准备好带她去。可是,骊山气候更加恶劣,而且,那里是阴气最重的山脉,山脚下,埋着百年前的死人骨骸,冤魂都聚集在一切,让骊山即便是炎炎夏日,也得不到丝毫的光照,常年掩藏在浓雾之下。

而要杀燕子轩,必先过那里。

而她,就像翡翠说的那样,身体不能受到任何的颠簸,若是再到那种极寒,极阴之地,润血珠,再也不能抑制她体内的毒素,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她。

修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掩饰着他眼中的犹豫。几日之后,他将血洗燕氏,这是他成魔的目的,也是他的血性,他一生的目标。

而他们中,他必须舍弃一个!因为,之前他说过,不让她离开他,而现在,他需要做一个选择!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拢好她湿漉漉的发丝,流连在她脸颊上,划过脸颊,落至唇边。

“殿下,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和她一同前往江南?”翡翠脸上露出隐隐的笑意,这样艰难的选择,她自然知道。

“去江南?”

“是的,放弃杀死燕子轩的计划!”她笑意浓烈,声音婉转温柔,却故意将燕子轩三字加重的脸音,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放弃。

她曾与那个人打赌,在颜绯色的心里,没有任何东西胜过复仇。

“哼!”他抬起头,眉间流出轻蔑,冷声呵斥道,“燕子轩必死,难道你忘了吗?即日起程,艳儿,花妈妈,你们三人和她一起前去江南!”

手指,突然触及到温热的**,低头一看,她已经睁开眼,正直直地望着他,眼角的泪水已经悄然漫过他的手指。

“不要和她们走,要和你走!”苍白颤抖的唇,吐出几个虚弱的字。

“娘子,乖,为夫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里不适合你去。”他笑,唇瓣妖娆如初,斜挑的眸,有说出人的魅惑。

“那,和我一起走!”滚烫的手指,无力地抓住他的衣服,她坚定地说道。

“为夫说了,有很重要的事情!等一切好生做完好,为夫会来找你的。”

“呵呵呵……”突然,她笑了,在听到这个答案后,没有再和他说什么,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绝美的脸,像是在悄悄描绘着他的轮廓,又像是在打量,只是眼神不再似以前的痴呆,而是带着复杂的意味。专注的,失望的,绝望的,疼痛的。总之,他看不懂。

虚弱的手,无力地松开他红色的袍子,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衣兜,去摸向那个东西,抓在手里,有些温柔,却最终放开,收了回来。

翡翠收好药箱,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灿烂起来,她就知道,一开始她就可以赢,无论其间经历什么。

天空灰白一片,寒冷的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在她头顶飞扬,狂舞,像是在演奏一曲狂热的舞蹈。

大红色的狐裘映衬着她的脸,有一种异样的苍白,在他再次决定选择复仇的时候,她脸上就一直保持着痴傻的笑容,清澈的眼中印着漂亮的雪花,可眼神却是茫然空洞。即便此刻,她仰着头了,望着天空,瞳孔的焦距却是涣散的,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

被关在笼子里的雪鸾不停地哀叫,脚不停地抓扯着将它缚住的带子。

双手套在兔毛手筒里,却依旧寒冷如冰,没有丝毫温度,如同一颗早就冷冻的心。

他上前,伸进筒子,握住她的手,道:“娘子,等为夫!”

笑,没有任何改变。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和涟漪,始终望着飘雪的天空,没有落在他脸上。心口,猛地一疼,他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紧,却摸到一个扎手的东西。

低头,看着她手腕处的那一副赤色的镯子,他放心地点了点头。知道许是她生气了,这些日子,她时刻不离他,而上午,他决绝地说,要让她一个人离开,因为他不会因为她放弃燕子轩。

天平,始终都倾向了复仇。他也明白,谁更重要!

“殿下,我们要离开了!”艳儿低声道。

“嗯!”他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随即珍珠帘子合上,将他们两人隔开!

也在那一瞬,隔着珍珠帘子,他看见她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马溅起的冰渣落在他红色的袍子上,茫茫雪原,他容颜绝艳,红袍飘飘,眼神凄哀地看着那远行的棕红色的马车。

马车慢慢远去,空中响起一声声马鞭的声音,不知为何,每次落下都像是落在了他的胸口,越发紧和疼痛,甚至呼吸都难以承受。

“嗯……”身旁的人,忙上去将他扶住,却见他,挣扎着推开,踉跄地去追那马车。

他有一种直觉,他的决定是错误的,是错误的……

马车在风雪中,奔驰前进,已经前行了一天一夜,其间没有任何停留,除了换掉累死的汗血马,这样的速度,谁也追不上。

翡翠冷眼地看着对面身着红色狐裘,面色冷漠的女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讥笑。

“到了!”马车缓缓停止,门口传来艳儿的声音。

“哦,这么快吗?”翡翠笑道,推开马车门,将珍珠帘子掀起来,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前面的路,两处深不见底的悬崖,中间一架木质吊桥,在风中轻微地晃**。

而桥入口处,早就已经拴着另一匹马,不停地用蹄子刨着地面的积雪。

见此,翡翠满意地点了点头,跳下马车,抬起下颚看着里面那个冰雕般一动不动的女子,道:“下来!”

马车里的人仍旧没有动,眼神痴呆地看着外面,红色的狐裘印着她的脸,格外苍白,左脸颊的疤痕若不仔细看去,也难以辨清楚。

“怎么?你还想他追上来?”翡翠环抱着双臂,斜睨着木莲,语气毫不掩饰对她的讥讽。

眸子突然一闪,那女子动了一下,套在袖笼里的手紧紧地拽着什么。木莲低头,将手伸出来,随即慢慢摊开,苍白的手心,是一副缀着玉佩的双同心结,寒风袭来,那红色的穗子轻轻地摇摆,不时地扫过她的手背。

同心,却永不曾同心!

这是他再次做决定之前,她打算送给他的,原来,她自己,永远也改变不了他。她曾经痴傻的认为,她一退再退,用其他办法让他化解仇恨,放弃复仇,甚至不惜以死威胁,到头来,她却看清,自己在他心里真正的位置。

此刻,似乎已经谈不上绝望了。

握着双同心结的手,抓住马车的门框,她缓缓起身,探出身子,吃力地下了马车。天空,大雪依旧飘舞,扬扬洒洒,木莲仰头,看向天空,在高空处,看到一只青色的鸟在天空盘旋,只是一秒,它的身影便没入云端,似乎谁也不曾发现。

艳儿和花妈妈见此,慢慢地朝后退,站在远处,留得木莲和翡翠两人。

“你输了!”翡翠抬手接住一片雪花,低眉笑道。

“是的,我输了!”她不可置否,握着同心结的手,在轻轻地颤抖。

“哦!”雪在手心里片刻便融化成了水,翡翠拿出手绢将手心擦干,看了看桥边的马,道,“既然输了,就要按照我们当日约定的去做。”

“自然!”沉吟片刻,她道,“不过,你们可以先走,不用管我!”

“你要违背当日的约定!”翡翠的脸瞬间沉下来,警戒地看着木莲。

“翡翠宫主,您多虑了。当日约定没有说,我必须先过这桥,也没有说,我必须先走!如果你以为我会回去找他,那你就错了,我不过是想保护自己!”说着,木莲翻身上马,握住缰绳道。

“什么意思?”

“哼!”木莲冷冷一笑,抓稳了缰绳,“翡翠,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恨我多深?这半个多月以来,你的每一针,看似在给我抑制毒素,而事实上,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是在给我另外下毒!”

翡翠脸顿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木莲,手心不由得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我死,你觉得,到了这里,你还会放过我吗?”说着,木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吊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只要上了这吊桥,你可以随手斩断,我木莲,当即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你说,你会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吗?”

翡翠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有些无奈,之前的得意在木莲的冷笑中早就凝结成霜:“你说得没错,我是想杀你,因为我恨你,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恨不得你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既然你当时就知道,我给你下毒,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伪装下去?难道你不要命了吗?”

“呵呵呵……不要命?命算什么?我何时掌控过自己的命?”命,早就被她置之度外,她,早就是死去过的人。

只是心有不甘,心里存有一丝希望,她都希望,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改变现状。可是,等她将命都搭上的时候,他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翡翠说得对,他的确是因为那个预言而爱她,也因为那个预言而想要控制她,将她困在京城。虽然,爱了,他真的爱了,可是,他对她的爱,似乎天下人都明白,重不过他的恨!

在复仇面前,在仇恨面前,她木莲,对于他颜绯色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

那日,他说,谁要是敢阻止他复仇,神挡杀神,鬼挡杀鬼!而当她问及,如果她要阻止他呢?他没有回答,而是让她遗忘,这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也会杀她!

“你不要命都要和我做这个约定?难道就是为了改变他?不会!你知道你无法改变他!难道……”翡翠脸色一变,突然抽出腰间的剑,指向木莲,“你是为了燕子轩,而和我做这个约定?你是为了救燕子轩而装傻,让他放了你!”

“你说对了后面一半,而前面一半,我的确是想改变他!可是,我错了,不是吗?你当日说,他为了报仇,会放弃我!你看,他的确这么做了!”她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嘴角的笑容冷漠如初,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而我不仅是为了燕子轩!你知道,颜绯色是半魔人,他不能杀死燕子轩,而燕子轩是人中龙,若颜绯色杀了他,这天下大乱,颜绯色必然血洗人间,永不停手,到时候,罪孽太多的他,会彻底成魔!这个都是你我不希望的!”

“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去阻止他?”

“是的!若有必要,我还要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木莲缓缓地说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了。颜绯色的死,似乎是注定了!若死一人,可以解救天下,那她愿意一同陪上。

翡翠持剑的手颤抖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忍痛装傻,不惜搭上命,只是想逃脱这个人的魔掌,没想到,她竟然是处心积虑地想要阻止他,甚至是要杀他!

“你杀不了他!因为,今日我不会让你过这桥!”说着,手里的剑,掠过雪,飞快地朝木莲刺去!

那剑,似光影一样飞来,木莲却并没有闪躲,眼神更没有丝毫惊慌,而是反手抽出早就藏在狐裘里的剑,飞快地反刺过去,截住了翡翠的袭击。遽尔,反手一挥,剑柄重重地击在她的剑锋上,因为力度全都集中在剑柄,再加上翡翠身在下方,这突来的反击,让她错愕,待反应过来时,那握着剑的虎口,已经一种撕裂的疼痛,那力道振得她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如果,他要天下死,要苍生为他复仇铺路,难道你也任由他做吗?任由这些人死吗?”剑指向翡翠,木莲质问道!

翡翠站直了身子,一时答不出话来。

“所以,为了天下!在必要的情况下,他颜绯色,必须要死!”她的声音在风雪中,坚定而有力,让翡翠听得真真切切。

翡翠仰起头,看着马背上手持长剑,一身红色狐裘,面色清冷的女子,苦笑道:“木莲,你依然爱他是吗?可是,爱他,你就舍得让他死吗?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木莲不语,她的生活中,在历史的繁衍中,有大义灭亲几个字。陆续死了这么多人,那些亡魂都在天上看着她,等待着她,并不是期待她杀了颜绯色报仇,只是希望她能尽她所能救这天下!

如果可以,她也愿意陪他一同下地狱!

“你们走吧,按照约定,继续前往江南,我也消失,并保证若非到了绝境绝不出现在他面前!”她的意思就是除非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然她也不愿意和他直接起冲突,杀了他!她希望,赶在三日之后,带离燕子轩突出镜河,护以他的安全,这才是她的目的。

“呵呵,木莲,你也天真了,你消失?你是去找燕子轩吧!?你认为我会放你走,呵呵呵,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找到他!艳儿,花妈妈!”翡翠大声命令道,一直守在远处的艳儿匆忙赶上来,联合起来攻击木莲。

也在那一瞬,天空响起一声鸟的低鸣,随即,像雨点一样的箭穿越林子,飞驰而来,阻挡了她们三人的攻击,也在那一瞬,吊桥那边冒出了许多黑衣人,将木莲护住,其他的人,在将她们三人包围住。

见此,翡翠,艳儿,花妈妈的脸骇然惨白,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何冒出了这么多黑衣人。一路上,她们就是怕颜绯色追上来,故意将保护他们的人都遣散了几路,以分散跟踪的注意力,可是……这群人!

“王妃,属下来晚了!”其中一个带头的黑衣人,行礼朝木莲说道,话语间,天空盘旋的青鸟也乖乖地落在了木莲肩头。

木莲从青鸟的脚踝处抽出一张纸,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暗黄色的油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青鸟的脚踝处。

“木莲,你这个贱人,你在玩我们!”当木莲掏出那张油纸的时候,艳儿和花妈妈的脸由茫然变成了恐惧,艳儿当即控制不住情绪,大声骂道,“你竟然和燕子轩取得了联系,还将殿下的骊山地图偷了!”

翡翠握着剑的手不停地在发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个时候,是她故意告诉木莲药里面有让她失忆的药,而且,只有她能救她!

不过,交换条件是她木莲必须永远离开颜绯色,而且永远不回来!

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需要的不仅是这样,而她,竟然也瞒过了他们所有人!

“你们真以为,我将命做赌注,就是和你们做那个无聊的交换吗?”在谈判的时候,她就知道翡翠会借助给她医治的机会杀了她!所以,表面上,谈判,对她木莲来说,只是一个死亡的期限!

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已经非常明确了,放出青鸟,就是为了和燕子轩取得联系,为了等到今日的会合。而当时将雪鸾控制住,就是为了让青鸟轻而易举地进入皇宫,和她取得联系。因为,第一次,青鸟被截住,就是因为雪鸾。雪鸾和青鸟同属于信鸟,擅于追踪,监视,送信,而雪鸾,又属于这等信鸟中最上等,如放出它,青鸟会死。

木莲轻柔地抚摸着青鸟的背,随即举起手,将青鸟拖向天空。

“木莲,你……”看见青鸟带着地图离开,翡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管自己深陷包围,拿着剑就冲出去,直指木莲。

花妈妈仰头看着青鸟飞向天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在来花满楼的时候,她就知道,木莲,并非一个简单的女子,却不知道,她藏得如此深。是啊,颜绯色控制不了她,就会死在她手里,会因她失天下。事情,正按预言的那样演变。

刀剑相撞,杀气一片,飞雪扬洒,一个是西岐的宫主,两个是颜门的护法,想要制服,毕竟也是难事,而木莲当然知道,所以,在之前,她就做好了部署,不直接攻击,而是不停地和她们三人进行周旋,耗尽体力,这样,自己也不会损失多少人。

空中的剑,速度慢了下来,三人在连番试探的攻击之下,已经疲惫不堪。木莲见此机会,接住身后人递上来的箭,拉弓,紧扣弦,瞄准了翡翠,指尖一送,箭尖射向翡翠。

“啊!”翡翠痛苦得哼了一声,手里的剑跌落在地上,夹带的还有手腕伤口处的鲜血,而身边的黑衣人,齐齐将她压住,这一来,艳儿和花妈妈也无力反抗。

“贱人,有本事杀了我!”翡翠咬牙骂道。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这一刻,木莲脸上闪过一丝难掩的痛楚。

因为那个诅咒,那颜绯色要娶翡翠为妻的诅咒,不然他将彻底成魔。

固然恨他,固然会逼不得已杀他,但是,如果可以,她希望颜绯色能娶翡翠,然后回到西岐,忘记仇恨。

于是,在合作的最初,翡翠替她诊治的时候,她要求他必须在,就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那样看着自己爱的人,却娶别人,这种痛苦,似乎,只有她才明白吧。

“将她们三人带到桥的对面!”木莲扬手吩咐道,又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深渊,跳下马,将那块碧玉双同心结挂在吊桥的岩石边,上马带着队伍缓缓地过了吊桥。

风中,那块红色同心结在白雪皑皑的大地和漆黑的岩石衬托下,显得如此刺目,摆手,她道:“派几个人过去,将刚才打斗痕迹收拾一番,把马车推下悬崖,然后震断这吊桥!”

“木莲,你又要做什么?”翡翠不安地问道。

“我既是在帮你们,也是在兑现我的诺言!”木莲冷看着她,“如果他找到了你们,却没有发现我,你以为,依他的个性,他会放了你们吗?而我现在做的,你大可以告诉他,我是装傻卖疯,欺骗了你们所有人,在这吊桥处,我企图逃跑,但是却随着马车掉下悬崖,尸骨无存!这样,是不是也兑现了不再他面前出现的诺言,当然,前提是他不要将我和燕子轩逼上绝境!”

对他,她木莲从此就是一个死人了。

木莲话一落,身后响起了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那木质吊桥轰然而断,随着马车跌下无底深渊。抬头看着对面,木莲手里的鞭子一挥,奔驰前进。

她断桥的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怕他万一追上来。

入夜,雪慢慢停止,队伍在木莲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朝骊山出发。而翡翠三人被反捆着绑在一辆马车上,待行驶到离骊山还有五十里路的时候,木莲悄然吩咐,将她们三人的眼睛绑起来。

“翡翠!”木莲上了马车,坐在翡翠身边,俯在她耳边道,“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说完,她跳下马车,对驾车的黑衣人递了一个眼色,那人便挥动着鞭子赶着马车朝另外一个方向行驶而去。见马车走远,木莲身子一晃,靠在马身上,痛苦地捂着胸口。她的身体,已经快成为一个将死的皮囊了。

“王妃,您需不需要休息?”

“不用,继续前进,我们要在天亮以前,翻过骊山,进入镜河,协助王爷。”

木莲算了算时间,此时燕子轩应该收到地图,正在研究如何带着大批人避开耳目和埋伏,冲出骊山。

而她,几乎每次颜绯色在探讨骊山的时候,她都仔细听了,并在他的语言中,已经大致描绘出此事骊山的状况。所以总的来说,她个人,所知道的,远比一张地图要多。

骊山,据说百年前,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起义。燕氏祖辈,在这里反抗当时的暴政,揭竿而起,最后浩浩****攻入了京城!骊山之战,被称为几百年来最惨烈的战斗,无数逃亡的百姓和战士,都被前来剿灭他们的朝廷活活烧死,杀死在骊山脚下。无数冤魂堆积于,亡灵得不到超度,被逼上绝路的燕氏,拼命一搏,冲出了骊山,最后得到了其他地方的响应,随即朝代替换……

但是,这里却永远都像百年前一样,人烟稀少,被烧光的骊山百年后因为孤魂再次长成了密林,而且四处都是吞没动物和人类的沼泽地。据说这沼泽地,就是那些亡灵的聚集地,一旦有人出现,他们就要将人拉进去,以换得自己的超度。

而骊山,在民间也有魔鬼之地的说法,也正是因为它的可怕,颜绯色选择了这里将燕子轩包围在镜河。

木莲自然是不相信这些鬼神,但是,沼泽的可怕她了解,这里还有颜绯色的埋伏,所以,她不得不带着人避开沼泽,还有躲藏埋伏,以免被发现。

一夜的艰难前行,当第一缕曙光照在木莲脸上的时候,她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可是一回头,看到身后剩下的寥寥数人,她心里不由得一酸。

虽然没有遇到埋伏,但她们到底还是逃不开沼泽,而且,怕引来敌人,每当有人落入沼泽的时候,他们唯有无声地尽量伸出援手施救,可往往都是看着同伴被淹没,到最后,许多暗人,陷入沼泽的时候,都选择了自刎。

手上的白色棉布,已经沾满了血。她用鲜血再次重画的地图,上面详细标了哪里有沼泽,哪里没有。

骊山已经在身后,脚下是镜河的土地,木莲手里的缰绳都沾满了鲜血。在晨光中,马奔驰前进……

军队已经重新部署,七支小分队疯狂地同时发动突围,去扰乱颜绯色的视线,而剩余的三分之一,按照木莲的地图,将埋伏在骊山之上的据点清理干净,以助大队伍离开,去同南岭和武林会合。

燕子轩收好地图,抬头看着窗户边的青鸟,俊美的脸上,仍旧有一丝疲倦之意。门口,突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便看见一个侍卫进来,慌忙地禀告道:“王爷,到了,到了……”

到了?!手不由得抖了一下,燕子轩看着身前的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按时间算,她应该没有这么早,那会是谁到了?

心,怦然乱跳,他突然不敢听下去,那万一不是她的消息,他又该承受那种切肤之痛,这两个月来的日思夜想,似乎是过了漫漫十年,让他日夜煎熬。

“禀王爷,王妃到了!”见燕子轩没有反应,侍卫继续说道。话一落,身边一阵冷风掠过,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从他身前闪过。

到了,真的是到了!他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欣喜,奔出院子,穿越营帐,举目朝骊山方向望去。远处,有几匹马正朝这边奔来,而带头的,是那个他梦到过无数次的人。

等不及,等不及她过来,他翻身上马,扬着马鞭,上前迎接她。

雪后明亮的晨光照在镜河的大地上,一切,突然变得美好,就连那结冰的河,此时在阳光下,都美得像银色的绸带。

“木莲……”待远处的人越来越近时,燕子轩发现,他张开唇,却喊不出她的名字,只是心里一阵酸痛。

身后的几个暗人自觉地策马绕开,宽阔的大道后,唯独剩下那两匹相向而行的马。

凌乱的头发,憔悴苍白的脸还沾着污迹,被刮破的衣服,一路沧桑和疲惫都写在了她身上,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眉间那以往的倔强仍在。

马在原地不动,只是前蹄不停地刨雪,鼻子发出沉重的喘息声。燕子轩下意识地握紧缰绳,那粗糙的绳子顿时让他手心一疼。是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女人,就在他眼前。

在看到燕子轩骑马奔出来的那一瞬,木莲的心突然颤了一下,脑子里闪过过去的一幕幕,在看看空空如也的身后,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拿出展青的剑和新的地图,她缓缓下马,高举着两样东西,走到燕子轩跟前。

“对不起。我只带回来了这个!”那一瞬,木莲突然觉得好内疚,在她离开的时候,有皎儿有展青,有八大侍卫,有护他们离开的一百暗人,还有白衣,柳绿柳意,还有慧心大师……可是,到最后她只带回来一张带血的地图和一把展青的剑。

燕子轩并没有去接她递上来的剑和地图,而是抬手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在触摸到她温热的**的那一瞬,他终究是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对不起……子轩,她们都死了。皎儿死了,展青死了,白衣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她呜咽道,身体在不停地发抖,这是白衣死后,她第一次这样哭泣。这些日子,堆积的悔恨和痛楚,瞬间爆发。

不仅是累,她真的需要痛苦发泄一下。

这一路的逃离,这一路的欺骗,这一路的沦陷,这一路的自欺欺人,到最后,心彻底成灰,这是一个怎样难熬痛苦的过程,仿佛下了一次地狱一样,仿佛自己被剥了一层皮,仿佛被挖了一次心。

甚至有时候,她希望自己就死在了路上,死在了皎儿之前!

“嗯,我知道了。但是,你还活着,真好。”燕子轩叹了一声,看着雪后明亮的天空,将哭泣的无助的她紧紧地抱住,道,“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你终于回来了。”

“子轩,对不起!对不起!”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罪人,无地自容。

“木莲,我们回去吧!好吗?”捧起她被泪水染湿的脸,他心里突然一疼,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眼中柔情缱绻,似浪潮一样将她包围。

“回哪里?”她一时茫然,手里还握着地图,似乎还有什么没有做。

“回家。”

回家?!胸口突然一疼,木莲下意识地弯下腰,捂住。她也想要一个家,想要和自己爱的人在海边渔村建一个小房子,一同携手看日落和日出,然后生一堆……他说,生一堆的小妖精。那是她梦中的家,可是,只是泡沫,还让她搭上了许多无辜生命的泡沫。

“子轩一切可有安排妥当,我们现在就出发!”她抬手擦去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将血画的地图展开,“现在即刻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了。这张地图是昨夜翻越骊山我做的记号,只要告诉士兵,这样我们离开的时候,才不会落入沼泽!”

“都安排好了!”看着她手里的地图,燕子轩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伸手又要去抱住木莲,却被她躲开。这样的生疏,他看见了,他也明白她到底为何会这样。

她对那个人的感情,他都知道了。爱有多深,恨有多深,伤害就得多深吧。经历这么一场浩劫的她,自然会对自己的心加上一道更加牢固的防护,比起以往的绝之千里,此刻的她,那颗心,恐怕已经死了。

“我们要赶在他来之前,翻过骊山,即便是被他追到了,我们也不用像现在一样被动。而且,一旦出了骊山,那支援的人,也会陆续赶来,到时候……”

到时候,朝廷和江湖联合,杀死颜绯色这个大魔头吗?不,她不要看到这一幕。

“如果颜绯色真的败了,可不可以放了他,让他回西岐?”

“为何?他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是一个魔头,就算我不杀他,江湖上也不会放过他啊!木莲,你知道,他必须死!”

“不,子轩!他是你弟弟!”手足相残,多可怕的一幕。

“什么?”燕子轩惊愕地看着木莲,“你刚才说什么?”

“颜绯色是你的弟弟!当年西岐的妖女,当年的玲珑,当年怀孕被赶出皇宫的那个女人,而绯色,就是她的孩子,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燕子轩茫然地看着天空,脑子里浮现起很多年前那个场景。那个美丽的女人,绝望地望着高高的城门,泪水染湿了她精致的脸颊,而她的手,轻轻地覆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就是母妃口中所说的妖女。

寒风割脸,大雪在她的头顶飘然落下,落在她瀑布般的青丝上,那扬起的白色单衣在风中寂寞地扬动。那个时候,他觉得她很美,美得不像后宫中父皇的其他妃子,当她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有痛,有悲伤的时候,衬着那高高的朱红大门,她就像是画中的女子。

当时的他,太小,不懂妖女为何物。只是,他一直期盼有一个弟弟……

“弟弟吗?”胸口压抑的疼痛,燕子轩缓缓抬起手,试图要抓住什么,手却僵在了空中,表情有些无奈,“他竟然是我的弟弟。”

“是的,他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颜绯色。”

“那,他为何要这样做?是报仇吗?”颜绯色一直公然与朝廷作对,而且还不停地挑拨他和燕子愈的关系。起初他以为,颜门不过是想反抗朝廷,另建王朝,可是后来,当他发现颜绯色控制燕子愈之后,并没有谋权篡位,而是一一嗜杀燕氏皇族,他的做法,残忍而具有明确的目的性。

“当年他娘亲被赶出宫之后,不仅不能回西岐,反而被西岐的族人追杀,因为她成了西岐的耻辱。更可恨的是中原的江湖人士也不放过他们,因为,他们将他当作魔鬼在世。到最后,在血泊里挣扎的他,从小便拿起了剑保护他和他的娘亲,可是,还是看着娘亲死在了自己面前。那个时候,他不过八九岁啊……”到这里,木莲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张开唇,那湿热的泪水,便将她的话给淹没下去,“他,走到这一步,也是被逼无奈。他是被世人活活地逼得以复仇为生了!”

“但是,他到底是一个魔鬼了?是吗?”燕子轩的声音也在颤动,在木莲简单的描述中,他可以想象那个孩子的童年,充满了血和追杀。而同是生为皇族,他却在锦衣玉食中长大。

但是,如今的颜绯色,是真正的魔鬼,所到之处,桃花满天,血染一片,就算是复仇,那也该足够了。可现在看来,除非这天下全死,不然他不会放弃。

“而你,不也是在那种绝望中,离开了他,对吗?木莲!”看着眼前呜咽的女子,燕子轩明白,她一定试图阻止他。可是,他们能阻止一个魔鬼的复仇计划吗?

身子恍然一颤,木莲抬头望着燕子轩,在他略带绝望的眉间,她看到了一丝冷冽的气息。那是帝王为国家所逼迫出来的隐忍和决裂,也是一种残忍。

是啊,她试图改变他,阻止他,想尽一切办法感化他,可是,到最后,她的爱,即便是她自己,在他的仇恨面前,也是微不足道的,甚至会死在他的长剑之下。

燕子轩说得对,他到底是魔鬼,虽然只是半魔人,但是他的心思、灵魂已经慢慢被血所腐蚀掉了,等到他沾染更多的滚烫的鲜血时,或许不用那个诅咒,他也终将永生成魔。

那该怎么办?难道,到最后,唯一的解决方式,还是要杀了他!?

“子轩,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他成魔,也不想他死!”她低声问道,语气充满无助。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现在,翻越骊山,不才是我们最先要做的吗?”伸手拉过她,指尖微微用力,将她紧紧地握住,他安慰道。

举目望去,那藏在浓雾中的骊山,诡异而恐怖。尽管现在是中午,雪后的阳光,十分明亮,却穿不过那浓雾,给骊山带去丝毫的光线,在回望身后,那里数千上万的士兵,正按队,朝骊山逼近。

是的,现在,不该再让骊山成为吞噬生命的魔鬼之地,也不能让鲜血染透他的衣衫和双手。

白雪如银,皑皑铺满大地。

那一抹烈焰似火的燃烧绯红,那一头如墨般的飞扬青丝,那一双碧水般苍翠的眸子,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妖媚容颜,那一股足以让天下傲然失色的气质,在冬日席卷的风中,形成了一幅让人不敢瞻仰的美卷。

苍穹之下,白雪之上,断桥旁,他傲然而立,凤眼半眯,看着在风中摇晃的断桥残肢,妖娆的唇瓣轻轻勾起,是一抹苦涩的笑容。

“到底是怎么了?你去了哪里?”他轻声地念道,上前一步,脚下的雪,顺势滚落在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就知道,在马车离开的那一刻,他不该让她离开。那个时候,他有一种将要永远失去她的悲哀和痛楚。那种痛,远比第一次她说要浪迹天涯,远比她在台州独自离开,远比她将他捆绑在马车里,带着白衣弃他而去来的剧烈。

因为,那几次,虽然痛苦,但是他有把握,有直觉,她会回来。

可这一次,他的心空空如也!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因为,这个断掉的桥,告诉他两个结局,而两个结局都是他不敢设想的。

“殿下,请看!”有人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样红色的东西,翠绿的玉佩,红色的穗子,精致独特的同心结。

“哪里来的?”他焦急地问道,眉间有一丝不安。

“在断桥的峭壁处。”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抬手指着发现同心结的地方,“那里也发现了马车撞上桥,然后打滑,冲下悬崖的痕迹!”

“胡说!”他厉声打断,怒目扫了他一眼,绣袍一挥,那黑衣人便徒然地倒在地上,殷红是血,沿着那人的手臂留下,像妖娆的红色绸带一样,在雪地上蔓延开来。

他疾步上前,走到那马车的划痕上面,碧绿的凤眼里,是难掩的惊慌,手心里的碧玉同心结被他紧紧按住,不敢松开。

在走之前,在他说,让她独自去江南的时候,她曾经有一个让他疑惑好久的动作,那个时候,她是想将这个同心结给他,是吗?但是,她终究是没有给他!

马车撞上了吊桥的初端,打转,划向了悬崖。一路上,有花妈妈,有艳儿,有翡翠,她们三人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他随后派去追随她们的人,在前去江南的路上没有发现任何的踪迹,而这里,这个吊桥,便是他们最后的线索。

花妈妈和艳儿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才敢将她交给她们,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定然能留下信号。

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挂在峭壁上的双同心结。

难道,真的落下了悬崖?!

嗯!他单薄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妖媚的脸上浮起一丝痛楚,贝齿紧咬着唇,唇瓣隐见血痕,握着同心结的手,在风中微微发抖,因为过度用力,白玉般的手指呈现出一种骇然的苍白。

胸口,有一种,心与身体脱离的疼痛,像十几年前一样,用那把诡异的刀破开自己的胸膛,出卖自己灵魂一样。

此刻,就是这样难受!甚至比当时复仇而生的痛苦,还来得剧烈。

“下去,给本宫搜!”声音,虚弱的没有一丝气力,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落在空中。身后的跪在地上的一群黑衣人,担忧的相互看了一眼了,亦不敢抬头望向他。

“殿下,在下面看到了一些马车与石壁相撞残留的碎渣,还发现了雪鸾。”

“雪鸾?”他一惊,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呈上一个笼子,笼子里一只雪白的鸟匍匐在笼子里,全身是血痕,奄奄一息。

“雪鸾。”他上前,将雪鸾抱在怀里,雪鸾呜咽了一声,那一声,直叫他身子震了一下,“其他人呢?”

地上的黑衣人怔了一下,低声道:“找不到了!”

“嗯……”终于,他身子陡然侧转,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抱着雪鸾,碧绿的瞳眸黯然一片,身体也轻微地抽搐起来。

“殿下……”

“都给本宫滚!”他厉声阻止要上前来扶住他的人。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淡淡无光的碧绿色妖瞳,温热透明的**染湿了睫羽,滑过他苍白的脸颊。

不会死,他感觉她没有死。只要那副镯子戴在她手上一天,他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这也是每次他能轻而易举找到她的原因。

那副镯子已经被他下了血咒,他是她的人,而他,可以禁锢她的魂,除非,用他颜绯色的鲜血切开,否则,她永远脱离不掉。

可现在,他有一种感觉,她活着,却离她很远,远到他无法感知她在哪里。这样的事情,只存在一种情况,那边是阴气极重他无法感知的地方。

莫不是她真的埋葬在冰凌之下,或者沿着这幽暗的河悄然远去?

“继续给我找,她没有死,就在这下面!找不到,你们统统都死!”他踉跄地站起来,走到断桥处,望着下面幽深的河,惊慌失措地吩咐道。

“娘子……”手里抓了一把雪,刺骨的冰冷几乎让他呼吸顿然一滞,“当日,为夫就不该让你离开,不该让你离开!”自从她失忆后,他便寸步不离她身边,却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让她一个人离开。难怪,那个时候,她不肯将这同心结送给他,甚至连走的时候,都不看他一眼。

“殿下!骊山那边有些动静!”身后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而他恍若未闻,目光呆滞地看着下面,似在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上来禀报的人见他没有反应,便继续道:“燕子轩在昨晚突然八方突击,而且,我们在骊山的据点突然受到了他们的攻击!”那人顿了一下,心里正暗自恐惧,已经料想到他定然会大发雷霆。长期埋伏在骊山,那是他多年的计划,几乎是无懈可击,可是一夜之间,每一次都被找到,被打得溃不成军,作为长期跟在他身边的护法,黑衣人几乎连他自己得到这个消息,都不敢相信。

一切,太不可思议,太难以置信了。在来之前,黑衣人都觉得这像是一个传错的信息!得到消息的颜绯色,定然也不会相信,或者是大发雷霆。

可是……身前那一烈焰的红,仍旧伫立在悬崖断桥边上,神情冷漠,碧眸黯然无色,那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唯有那墨色的青丝在风中与他妖冶的红袍相互交织。

“殿下!”黑衣人轻声唤了一声,“殿下,骊山出了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