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马车在月光下疯狂地奔跑,马车里的女子,手抵在了不断流血的伤口上,另一只手,放在了肚子上。因为刚才的颠簸,肚子疼得厉害,像是有一把刀在绞着她的肠子。
颜碧瞳,坚持住,我们这就回呈州。
娘亲,还欠人一杯之约。
“夫人,可坚持得住?”赫楠一边挥动着马车,一边问道。
“嗯!”木莲点了点头,马车突然一晃,天空中飞来无数道雪亮的影子,赫然回头,艳儿竟然带着那些人追了上来。
月光下,她脸上带着冰凉的寒意,不停地看着那缓缓上升的月亮,也不时地回头,看向天上那边,像是在等什么。
这一变化,木莲有些想不通,如果艳儿纯粹是为了回去阻止颜绯色,那这个时候,按理说她应该掉头穿越天山,而不是,现在带着人来追她。
“赫楠,继续往前走!”既然这样,那就继续牵制她吧。而看到追上来的敌人,赶在前方开路的十几名禁军也掉头回来,守在木莲的马车后面。
不出几步路,已经有呛人的腥味从空中传来,剑光飞舞,血若泼墨般洒在了银光的黄沙上,风沙过去,掩埋了血迹。
也在同时,一只剑御风而来,木莲下意识地一侧头,那剑刃斩下了她一缕发丝,铮铮地插在那木质的木板上,薄如蝉翼的剑在风中轻轻颤抖。
前方是一个小土坎,是来自西南方向旅人的休息之处,依稀可看见茂密的灌木、低矮的房屋、干涸的河湾……
在追逐厮杀中,他们的马车失去了方向,而黑影根本就是穷追不舍,刚才在第一次斗阵中,她的禁军死伤无数,而黑影的人数,显然比他们要多,现在他们处于被追杀的状况,根本就无力反抗。
手拿起弓箭,然而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将箭搭在弦上,指尖还有刚才被弦反弹回来的血渍,但是身后的厮杀已经将她们紧紧包围,一回头,便看见艳儿持剑一跃而来。
那一瞬,木莲正要起身拔剑,身下一阵剧痛,有温热的**湿了衣裙,伸手一摸,是水……
羊水破了?!木莲脸色一白,抚着肚子,心里突然慌乱起来。孩子如果这个时候出生,还不足九月,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血腥的厮杀,黄沙,而且……
颜碧瞳!
“嗯!”她痛得蹲下身子,伸手抚着肚子,喘不过气来,已经忘记了艳儿那逼近的剑刃。
“夫人小心!”一个身负重伤的禁军见艳儿袭击上来,不惜生命地挡了上来,在剑刺来的一瞬,他大声喊道,“赫楠,快带夫人走,不要停。”
身体作为盾牌,在剑下,也会变成烂泥,鲜血染满了马车,他们根本就无法挡住那个看似温柔却武功高强、出手毒辣的女子。
木莲在马车里挪动着身子,将剑挡在身前,身体往后仰,深吸了几口气,对赫楠说:“到那个土坑去,孩子要出生了。”听到这个声音,赫楠大惊,飞快地赶着马车,朝前面的土坑奔去。
空中不断有禁军拥上来,作为盾牌护住木莲的马车离开。
鲜血划破长空,明月如盘,正要朝天空的最高处升起,艳儿手里的剑,无情地斩掉一个禁军的头颅,目光冷冷地扫视马车里那个虚弱的女人。她脸色泛白,衣衫有隐隐的血迹,无力地靠在马车地板上,眼中有一抹绝望。也许是因为那一剑太深,她惨白的脸上浸透了汗水,身子在不停地发抖。而天空,那颗星星已经看不见任何光华,果真如天象所说,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可是,现在,满月就快要升到头顶了,为何那个人不来?
如果不来,那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从此,光复之路,便真的是梦了。
她不信!身体高高掠起,如电闪过她眼中染满了猩红,手臂往前一刺,穿透了又一个禁军,眼中有一股莫名的恨和痛。
那个人必须来!必须来……
而这个女人也不能逃脱!想到这里,艳儿腾空而起,将剑对准赶马车的人,用力一推剑柄,凌空刺去。
“赫楠!”木莲呜咽道,身下的马车顿时晃动了起来,那把剑,正好从赫楠肩膀穿过,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那一同过去的内力,将他掀翻在地,而马车瞬间停了下来,卡在了黄沙之中。
绝望在心头弥漫,身体阵痛让她浑身无力,木莲仰起头,看着天空那轮明月,眼神慢慢暗下来,心里开始害怕,甚至开始祈祷。马车上,那个粉衣女子,拿着剑俯瞰着她,眼中有一丝仇视的轻蔑。
艳儿下意识地握紧了剑,然而一用力,肩膀剧烈地痛了起来,刚才这个女人的一箭,还在她肩头。
这剧烈的痛似乎提醒了她自己,计划失败了。挫败,失落,绝望,仇恨瞬间涌上了心头,顾不得痛,艳儿跳进马车,将剑指向木莲。
“艳儿,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木莲捂着肚子,望着艳儿,轻声道,“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我可以死,但是,求你放过他,好吗?”
她一生要强,极少求人,为了救颜绯色,曾经求过燕子轩,然而态度从不像现在如此。
可到这个时候,她没有姿态可言,她只想保住孩子。
“孩子?”手里的剑颤抖了一下,粉衣女子眼中露出一丝惊慌,目光看着地上的女子,那羊水已经破了,染湿了她的衣服,孩子的确是要出生了。
“艳儿!”
“我不是艳儿!我有名字!”她狠狠地打断,蝉翼般的剑刃落在了她的雪白的脖子上,当即划出一条血丝,“我姓景一,名燕。”那一瞬,月光下,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这个姓氏,她自己几乎都忘记了。
“嗯……啊……”身下尖锐的疼痛传来,木莲哆嗦了一下,孩子就要出来了,“求你了,孩子是无辜的。”
“你要我放过孩子吗?岂不是要放了你。可是,木莲,预言曾说,两个星宿相撞,必然出现星坠!而今日便是预言中你的死期,就算我不杀你,你自己也活不下去,孩子没有你也活不了。”
“呜,我不懂什么星宿,什么星坠,我也知道我活不了,但是,我求你,不要伤孩子。”
“你不懂星宿?”她残忍一笑,“那我便告诉你!很多年前,司仪占星,说颜绯色和你乃不同轨迹的星宿,一旦相撞,必然出现星坠,最好的结果是他能操控你得天下,若不能,变会失天下,而且还会死在你手里!如果,前两者都不是,一旦你们再次相交集,那满月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所以,颜绯色为了避免再次交集,没有再找你,甚至避开你。然而天意顺我,你们还是相遇了。他惧怕预言成真,害怕你会死,不惜上演了一出诀别戏,让你放弃他,害怕你会找他,慌慌张张回西岐,甚至违背自己的心愿和翡翠那个死女人结婚!”
“你说什么?他是故意的?”绯色,小妖精,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避开我,才远离我,甚至不惜用言语来伤害我。怪不得在大街上,你装作不认识我,在魅夜宫,你不愿意和我走,在寻梅庄,你要单独离开,也怪不得你会让人带着玉佩赶我回京……
如果,真是这样,我死又何妨?
“可是,颜绯色千算万算,还是没有能阻止到这一切,你终究还是被我骗到这里,踏上这条死亡之路。”
“既然明知道我要死,那你骗我来又有何意义?而且,我不正也是牵制了你去破坏他们吗?那他便不会沦为魔鬼,我死也不会白死啊。”
“你……”似乎被木莲刺中了要害,看着木莲脸上有一抹坦然的笑容,景一燕脸顿时扭曲起来,挥剑要刺向了木莲,“那好,你和那孽种就去死吧!”
“颜绯色!”剑气斩下来的一瞬,木莲下意识地护着肚子,对着浩瀚的天空,使出了最后一口气,唤道。此生若不能相见,望你能听到我的心。
剑就要刺穿衣服,而片刻之间,天空顿时暗淡下来,大漠上响起鬼哭似的大风,黄沙漫天,而天空中,更是风起云涌,遮住了那刚刚升到中天的满月。黑色的云,滚动翻涌,天山后面,传来风的怒吼,天地晃动,似乎魔鬼即将到来,黑暗铺天盖地。
黑影人见此,面色都露出恐惧,慌忙放下手里的剑,跪在地上,以额触黄沙,低声祈福起来。在他们看来,这是神在发怒。
手里的剑一滞,粉衣女子愣了几秒,脸瞬间扬起一丝笑,得意的,贪婪的,然而,她的眼底,却掩藏着一抹痛。
“哈哈哈!”她收回剑,转头看向天山,仰头大笑,无限苍凉。
颜绯色,难道这个女人真值得你这么做?!值得你放弃这么多?
同时,卷起的风沙里,一匹白马从南边奔驰而来,青衣旅人头戴面纱,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在风中晃动的马车,身形一掠,飞落在白衣女子身边。
“木莲,我来晚了。”青衣旅人,轻轻放下手里的剑,将地上的女人抱住。
“谁?”虚弱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看着头上陌生的人。耳边那让人战栗的笑声一直不断,艳儿就像疯了一样,脸因为欣喜而扭曲,可是,昏暗的光下,却有泪水从她眼角落下。
“是我。我来晚了,我来带你走。”旅人轻轻地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清晰的脸,而眼底却有说不出的沧桑。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不,我的孩子,我不能让孩子死,白衣。”如果没死,怎么会看到白衣呢?
“木莲,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我带你走。”看着她鲜血染红的裙子,白衣望向那些小土坎,那些都是以往旅人歇息的地方。
手里的剑,无形地飞起来,斩开黄沙,让马车重新露出沙面,刚好这个时候,昏迷中的赫楠也醒了过来,忙爬起来,挥动着马鞭,朝土坡前进。
感觉到马车在摇动,粉衣女子回头一看,马车竟然又动了,刚要去阻拦,几十道无形的剑朝自己逼过来,像一张网一样,奋力反抗,周身还是擦出了许多血痕,也在那时,她终于看清了伤自己的人。
“白衣……”失神片刻,粉衣女子脱口而出,“你竟然没死?!”
“走!”木莲看了看白衣,低声道,身体温热的**流出,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几近晕厥。
“木莲,你要走吗?为何不等一会儿,见上颜绯色最后一面?”
木莲大惊,看着粉衣女子,此刻她的脸在风中,有一丝凌厉的疯狂。
“你说什么?”
“呵呵呵,一会儿,在天山后面会有一个红衣人御风而来。而那个人,便是你刚才呼唤的那个人。”
“不,不可能,他应该在成婚。他不会来。”
“哈哈哈哈哈,你看到了吗?这风起云卷,便是他使用法力前来寻你,不惜与命运作对,不惜放弃救赎自己的机会。这样一来,他终于按照我的计划彻底成魔了。哈哈哈。”
“你的计划?”木莲无力地靠在白衣怀里,神形突然一散,身体被撕开,殷红的血顺着她的裙子流出。
“是啊,你以为我故意引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以你的性格,不会和我合作,将地图交给我,你只会用你自己的方式来阻止我回西岐。而这个正是我所需要的,一旦在天山下我对你动手,那个时刻关注你星象的人就会发现,你将有坠星的预兆。而他,如果心里有你,就会放弃一切,前来救你,试图改变命相。”
“不惜一切,甚至终身成魔。哈哈哈哈哈……事实上,这并不是我的计划,这是上天的计划,这是天意。上天注定你木莲要死,注定颜绯色要成为魔鬼,谁也改变不了。”
风中,她的笑声无比凄凉和恐怖,还有一丝孤寂,而马车已经在风沙中前进,粉衣女子没有上前去追,只是笑看着,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
木莲手里拽着那块同心结,神志已经模糊,脑子里唯有刚才艳儿的那一席话。命运真是这样吗?无论他们怎么躲,都阻止不了那个预言的成真。
不管她多努力,想要阻止他成为魔鬼,而他最后还是因为她成魔。
不管他多努力,想要阻止她星宿消失,而她最后还是因为他要死。
这便是命运吗?她慢慢闭上眼睛,感觉死亡就要将她吞噬。若不是身下那剧烈的疼痛,她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晃动的马车停了下来,感觉有人抱着自己在跑,天空中,那卷起的风中,那翻腾的云中,似乎响起了某个人的呼唤。
他喊:“木莲,娘子……”遥远,却又觉得近,她吃力地睁开眼,看不到他。
身体被平放,温热的**随着剧痛流出来,周围一片寂静,听不到风声,听不到那个呼唤。
“白衣,我要死了。”她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已经坚持不下去,不管是剧痛,还是意志力,此刻的她,就像是一盘散沙,一盘干了的散沙,是连水也无法凝固的沙。
“不会的,不会的,你想想孩子,孩子需要你……”白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脸上一阵惨白。
“孩子?”
剧烈的疼痛之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滑落,那一瞬,一个婴儿的哭啼在耳边响起,清脆而响亮。
模糊的视线中,白衣托着手掌般大小的小东西放在了她面前,他全身是血,闭着眼睛哇哇大哭,一脸的褶皱,一眼看去,还真有点丑啊。
虚弱无力的女子脸上有一丝温暖的笑意,温柔地看着他手心的孩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青衣旅人慌忙用一张干净的绸布,将孩子脸上的污迹擦干净。一瞬,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从那精致的五官可以看出,他将来是个非常美丽的孩子,像他父亲一样漂亮,风华绝代……
“是男孩儿,木莲。”白衣轻声说道,无限温柔。
女子微微一愣,笑了笑,莫不是又是和他父亲一样,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祸害人间?
“白衣,他叫颜碧瞳。颜绯色的颜,碧绿的碧,瞳孔的瞳。”女子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伸手想要抱孩子,可是,她已经虚弱得抬不起手。
小东西似乎听到了娘亲的话,立马停止了哭闹,悠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碧绿色的瞳孔,清澈如水,碧绿如蓝,美得不沾尘埃。
白衣将孩子放在了木莲身边,那孩子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瞧着木莲,踢动着双腿,不哭也不闹,根本就不像刚出生的孩子。
试图动了动指尖,然而还是徒劳,似乎这具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
听着她的指示,白衣将那块同心结玉佩放在了孩子的襁褓里,女子满意地笑了笑,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若他真的来了,将孩子交给他!告诉他,我什么都明白了。一生唯一爱,我不曾弃。
然后,请将这个身体带回呈州,带到燕子轩身边。说,我欠他一杯酒,请他原谅。”
“木莲,不要这样,你不会死的!”
“我会,你明白的,白衣,我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而且,今日我将星坠,这也是命运。”
“但是你的魂魄,已经回不到你的时空!你若死了,入不了轮回,会成为一缕孤魂,在人间游**,没有一丝记忆。所以,千万不要死。”
“我累了,哪怕是没有记忆的孤魂,我也情愿。白衣,我真的想休息,我累了,真的累了……”
“木莲,不要睡,不要睡好吗?”白衣轻声地说道,拿出一根银针插在木莲的眉心,然而,她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睁开,似乎全身已经使不上力气了,这身体,已经完全不在她的操控之下了。
白衣低着头,细长的睫毛遮住了他子夜般的瞳孔,那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角闪过,只是一瞬,被他抬手擦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有点点苦涩和无奈。
手放在她汗湿的脸上,将她额头前的一缕发丝拢在了耳后,动作轻柔,顺带地还将她脸上的汗水擦去,不让她脸上沾有一点沙粒。
躺在她身边的小东西,从生下来哭了几声之后,就格外异常,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的两个人,分外安静,似乎在好奇着周围的一切。
“木莲,醒过来好吗?千万不要睡。你若走了我们便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回京。”可是躺着的女子没有出声,睫毛轻轻地颤抖,甚是无力。
“孩子怎么办?颜绯色怎么办?他若是来了,看不到你,他一定会疯了!”
那一瞬,这个女子的眼睛突然睁开,深色的眼底有一丝难掩的痛楚,唇颤抖了起来,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最后一丝气力,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他来了。”
那一片刻,尽管是躲在那黄色的土坑屋子里,隔开了外面的风沙,而此时,就在那个女子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狂啸的风,以及晃动的屋子和飒飒落下的泥土。
远处,似乎有一个可怕的魔鬼正踏风而来,瞬间要吞灭整个世界。
女子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眼角滑落出一行清泪,声音哽咽得发不出来。
“木莲,颜绯色来了。”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放不下的还是那个人,那个她甘愿付出一切的人。
“白衣,带我去看他,远远地看他便可。”虚弱的声音从她齿间发出来,像是从天边而来,无限空灵,苍白无力的手指蜷曲,像是在集中仅剩下的一丝气力努力伸直,指向那个方向——那个她预感到他要来的方向。
天空依稀见光,满月时而突破黑云,时而被卷入无端的黑暗,风中扬起的沙,扫过山丘,将露在外面的白骨湮没。
那辆马车就停在山丘之下,手上的侍卫手持马鞭,面色惊恐,警惕地看着四周,大气不敢出,随时准备着离开。
而山丘的凹凸之处,有一个青衣旅人,面上裹着布巾,半跪在沙面上,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整个身子,然而仔细看去,他的怀里竟然躺着一个女人和一个不停乱动的婴儿。
那女子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近乎透明,偶尔透过的月光扫过她的面颊,几乎能看清皮肤下的血管,这是一张死人才有的脸。但是,奇怪的是,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像荒漠中一潭清澈干净的水,浓浓的忧伤在眼底翻卷。
她看向的地方,是一座天屏似的高山,山顶黑云翻滚,山下匍匐着许多黑影,像石头一样。不消片刻,一抹诡异的绯红破出云端,朝这边飞掠而来。
血红色的袍子,在风中飞舞,墨色的长发,在沙中扬动。他凌空而站,脚下虚无一片,一双碧绿的眸子格外漂亮,俯瞰着荒漠,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那张美如往昔的脸,那双妖娆的凤目,那凝如水的唇,那颀长的身子,他就像精灵一般,站在风中。不同他娇媚的绝色容颜,他眉间有一股似仙似魔的气质。似仙的那种常人所不具有的飘逸和脱尘,似魔的是他周身自然散发的那种邪魅气质和让人窒息的压迫力。
天地间,唯有颜绯色……
青衣旅人怀里的女子眉目轻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似乎有无数星光落入了她的眼底,璀璨迷离,而眉间,竟有一抹满足之意,最后,女子望向天空。
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明亮的光线,破云而出,像一把利剑似的,斩断了天空。原本聚集在空中的黑云,在光线乍起的一瞬,顿时散开,让出了一条道路,露出了那一轮满月。
但是,如银的月光也在光线滑过的时刻,暗淡下来,像一张沉默哀戚的脸,看着光线从身前飞过。
那道光线,由东向西,一路掠过,最后毫无痕迹地坠落!那一瞬,天山脚下,发出一声撼人的悲鸣,像是在哭泣,更像是在呼唤。傲然的天山,在那声凄凉的悲鸣之后,微微晃动,那原本散去的乌云,再次翻卷回来,像是要将整个星空,搅乱,覆盖。风沙腾空而上,似乎形成了一座沙粒的坟墓。
那个红衣男子,屹立在沙丘上,双臂上举,面色间有让天地惧怕的怒意和杀气,让那双碧绿的眸子,显得格外诡异。
半晌之后,他无力地垂下手臂,单腿无力地半跪在地上,看着灰暗的前方!
怀里的女子,在星坠的那一瞬,闭上了眼睛,惨白的脸上却有一丝淡淡的微笑,似流水一样温柔。而她的手指,却不知何时一直指向天空!
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离去,瞬间大哭了起来,小手不停地挥动,那声音,铮铮悲切。青衣男子默默地低下头,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头颅,风沙下,他的双肩竟然在轻轻颤抖。
黑色的马车悄然无声地前进,风中挥动的鞭子,落在马背上,声音瞬间淹没,天山脚下,仍旧是一片荒凉之色。
天上仍旧有黑云翻卷,虽没有刚才那般恐怖,然而仍然能让地上的人感觉到魔鬼尚未消散的怒气,地面上随风吹起的风沙擦在人脸上,那细小的沙子竟也像利器一般,割得人生疼,眼睛都无法睁开。
他半跪在沙地里,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抬头,怒视着满天云卷的天空,墨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露出那张绝美的脸颊,然而,那双碧绿的眸子,此刻却隐隐透露出殷红的光芒,依稀间,似乎还有血痕从他唇角滴落。
如此荒寂的沙漠上,灰色的沙雾中,他竟有一种纤尘不染的错觉,那红色的袍子、青色的发丝、白皙的脸上,没有一粒沙子。仔细看去,那原本满天飞舞的沙子在到达他身前的时候,突然避开,绕道而行,或则后退,似乎他周边有一个看不见的结界,将他与这个肮脏的世界隔离。
那一瞬,一直站在远处的粉衣女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隐约间,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和恐惧气息,带着杀戮从前方扑压而来,就连手里的剑,也似乎通了灵性,在瑟瑟发抖。
天空中的乌云再次散开,满月高挂头顶,月辉如银,是一片难得的静谧,空中的繁星继续闪烁,璀璨迷离。放眼望去,这个大漠之上,似乎从没有出现过如此漂亮的夜景——天幕,深蓝如海,繁星灿如钻石,月如玉盘……
与此同时,大漠上呼啸的风也安静了下来,那些滚动的沙子也停滞不再前行,随着月光的普照,此刻的大漠,也像天空一样安静美丽,不同的是,萧瑟之美。
粉衣女子慢慢地后退,手渐渐地握紧了剑,警惕地看着那个沐浴在月光之下的红衣男子。
他跪在地上仰望苍穹的姿势太过诡异,将刚才捂着胸口的手此时高高举起,一指朝天,另一只手,则是陷入沙子里,试图抓着什么。
四周寂静无声,而这种寂静,像死亡前夕的安宁,像大海咆哮前的歇息,像给将死之人一个短暂的喘息机会。
果不其然,黄沙下有什么东西滚滚而来,从地下的最深处,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聚集在一起,就要破土而出。与此同时,天空那突然冒出的雷鸣闪电,划过天空,明如白日!
一刹那,粉衣女子看到那跪在地上的人,脸上有一抹笑容,绝望的,悲哀的,痛恨的,苍白的,这些复杂的表情聚集在一起时,却变得邪恶而冰冷。
她恍然明了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以前的颜绯色是半魔人,而此刻的他,因为爱人的去世,因为绝望,因为无助,因为悲恸,彻底地迷失了心智。他要唤醒地域的恶灵,啃食自己的另外半个肉身,彻底成为魔鬼,要与天地抗衡!
一旦成为魔鬼,他不再具有人类的思想和情感,唯有杀戮和血腥,彻底地嗜血而生。甚至连至亲的人站在面前,他也可能将他杀死,或者吃掉。
站在滚动的沙子里,感受着那些可怕恶灵滚滚欲出,粉衣女子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开始害怕,恐慌弥漫了她的整个胸腔,而更多的是,那种几乎窒息的疼痛。
她的确是恨眼前这个人的,恨不得他成魔,然后让他痛苦一辈子。然而,当他放弃了救赎的机会,来找那个女人的时候,当他绝望得无奈成魔的时候,她后悔了。
事实上,她多么希望自己的计划会失败,也希望能功亏一篑,那样看来,那个女人什么都不是了。
而现在,她再次意识到,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天地。
当他美好的、挚爱的天地突然坍塌时,无措的他,被仇恨啃噬的他,就会选择建造一座人间炼狱。
天空在闪电的照耀下,和白日几乎无异,而脚下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无数双铮铮白骨之手挣扎着伸出来,破开沙土聚集,伸向那个人。
那些无形却又能明显感觉到的手,擦过粉衣女子的脚心,而她前方的男子,周边的黄土已经慢慢破开,那些沙子缓缓地下陷,似乎他跪着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漏斗,那下面,应该是凡人所看不到的地狱吧。
那些正揪扯着他衣服、攀爬上的他脚踝、蔓延在他周身的白骨,就是他召唤的恶灵?这个男子,对于它们来说,就是绝美的食物,让它们恨不得撕破他的衣服,将他拖下去,吃掉肉身,吞掉骨头。
不!颜绯色,不要!粉衣女子张开唇,想要大叫着阻止,然而,一切都寂静无声,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正当这可怕的仪式进入**——恶灵啃噬他身体的一瞬间,天空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啼,打破了这一切。
那被森森白骨掩盖的人,顿时僵住,那高举的手,也慢慢颤抖起来,与此同时,那些攀爬蠕动的手,像是被某种力量遏制,纷纷惊恐地往后退,躲避起来,没入黄沙。
那婴儿的哭啼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红衣男子苍白木然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动,泛着红光的眼底似有温柔的东西流过,慢慢地看向那婴儿哭啼的方向。
明亮的闪电下,一个头戴大帽、布巾遮住了整张脸的青衣旅人,立在沙丘之上。而高举在头顶的一个扭动的小东西,正在大哭,小手无助地凌空而抓,小脚也用力地踢动,那是一个新生的婴儿!
婴儿的哭声好似遥远的歌声,传入半跪在沙中的男子耳里,那一瞬,周围再度恢复平静,只是偶尔掠去一阵清风,轻轻地拂过面颊。
孩子的哭声仍旧没有停止,在这荒漠听起来,格外凄凉和无助。两只小手不停地挥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红衣男子怔怔地看着那孩子,苍白的脸上,有一丝震惊,可是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像是还没有从那诡异的仪式中彻底脱离。也在那时,孩子挥动的手里突然掉落一个什么东西,红色的穗子刚好挂在他的手臂处,露出了一块碧绿的玉佩和精致的同心结。
终于,男子站了起来,身子不稳地晃了一下,随即踉跄地走过去。
碧绿的眸子,随着孩子的哭声,慢慢转换成墨色,之前的猩红也**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流水般的温柔。
那一路,本没有任何阻碍,然而深深浅浅的沙子竟然成了他的羁绊,每走一步,他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晃一下,像随时都可能倒下。
喀喀……红衣男子捂住胸口,轻微地咳嗽了起来,妖娆的唇瓣因为溢出的鲜血显得格外邪魅。刚才这突来的哭声,让他遏制了那些恶灵,也同时,因为来不及收回力量,从而受到了反噬。
因此,每走一步,都伴着尖锐的疼痛,然而,他的步子没有一丝停缓,另一只手也慢慢地抬起来,伸向孩子,眼底难掩痛苦之色。
青衣旅人看着走来的红衣男子,眼中掠过一丝看不见的情绪,叹息了一声,将孩子往空中一抛,红衣男子飞身而上,手指往前一伸,一道红光闪过,随即稳稳地接着了孩子。这个人也因此再次跪在了地上,若不这样,他几乎难以站直。
怀里的孩子在空中掠过,然后又被人稳稳抱住,对这一切,他似乎有所察觉,立马停止了哭泣,好奇地睁开了眼,露出一双碧绿如蓝的瞳孔,清澈见底,映出了男子那张写满惊讶和欢喜,又夹着痛楚的绝色容颜。
怀里的小东西,不足月便出生,小小的,在他臂弯里,几乎都看不见,唯有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如此明亮,泛着淡淡的泪痕,竟然和自己如此相似。心里某个地方,突然一软,他第一次发现,拥有一个属于自己东西,这是和她的。
孩子停止了哭泣,小手仍旧不停地晃动,手里的那块玉佩也随之晃来晃去,踢动的裸足还不时地蹭着他的胸膛。凝视了好久,那孩子看着他,到现在都没有哭,反而也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他,模样甚是可爱,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它小小的脸蛋儿,然而孩子却扭头避开了,眼睛慌忙地眨着,许是因为手指的冰凉。
看到孩子的反应,他不由得一笑,眼泪却瞬间滑落!这是他那日离开绿城之后,第一次哭,就连刚才,感到星坠的同时,他都用痛苦和仇恨抑制了泪水。
然而这一刻,看着怀里她和他的孩子,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风沙慢慢掠过,他半跪在地上,抱着那小得可怜的孩子无声地哭泣,月光从头顶落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孤寂。
看到这个情景,青衣旅人清澈的眸子也黯淡下来,眼前那无声哭泣的男子,曾如此强大,让天地黯然无色,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天下,在他手里,不过是被他玩弄在指尖的沙粒。
而现在,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墨色的青丝裹住他消瘦颤抖的身子,竟然让人觉得他如此脆弱,简直和婴儿无异,完全没有了睥睨天下的霸气和压迫气息。
转身,迈出一只脚,手却下意识地握紧,布巾下那张苍白的脸亦有一丝痛苦之色。
他承认,他也有私心,心里在做着强烈的挣扎,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将她遗留的那几句话告诉他。
沉默了片刻,青衣男子,还是回身,看向颜绯色,咬了咬唇道:“木莲说,孩子叫颜碧瞳。”
红衣男子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微微颤抖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还说,一生唯一爱,她不曾弃。”青衣男子的声音很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握着剑的手,已经发白,青色的血管已经凸了出来了。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地上的男子猛地抬起头来,抱着孩子站起来,朝旅人走去,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眼底的哀痛在翻涌,也充满了无助,“请告诉我她在哪里?”
“请你告诉我……”“呵呵呵”,旅人无奈地笑了笑,抬起头,看着那颗星宿原本存在的地方,道,“她说,她会回来。星宿再次闪耀之日,便是她回来的时候。”说完,青衣旅人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走下了山丘,眼中有一丝凄然。
他很想自私,很想自私地守着这个秘密,然后等到星宿再次闪烁的时候,再回来找她。
可是他做不到!是他太无能吗?不是。
是因为她说,一生唯一爱,她不曾弃。
自始至终,她爱的,只是那个人,从不曾改变。
“还会回来吗?”天空之中,她的星宿还会回来吗?他仰望着天空,狭长的凤眼,燃起一丝希望,“碧瞳,你娘亲说,她还会回来。那我们等她,好吗?
“如果是一年,我们便等一年;如果是十年,我们便等十年;如果是一百年,那我们便等一百年;如果是永远,那我们永远等她。”
呈州。
花香萦绕的院子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
苍翠的槐树下,摆着小小的木质桌子,上面放了一壶酒和几碟精致的小菜,而桌子的两旁分别放着两张小榻,其中一张还放着漂亮的绣枕。
而白衣男子,手握着一只碧绿的杯子,站在槐树下。头顶上的细碎白花在夜风中纷纷扬扬飘撒在男子身上,有些还落入了他的酒杯,**起圈圈涟漪。
男子身着一件绣着白缎藕荷色绣边的袍子,腰间一条碧绿的腰带,踏着一双白底银面足靴,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俊美的脸上,有一丝温和的笑容,特别是那双宛若星子般的眸子,尽管眉间淡淡的逼人气息,然后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欢愉和温柔。
“皇上,夜深了,早些休息吧。”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太监悄悄走了上来,低声道。
“还早。”男子淡淡地答道,仍旧看着布满星子的天空,那一轮明月,好似玉珠般美丽,让他心情大好。
小太监偷瞄了一下男子的表情,随即捂嘴退下。
“林子,你笑什么?这么开心。”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男子好奇地问道。
“皇上,奴才这不是看到皇上开心嘛!”小太监撇撇嘴道,实话实说到。从小入宫,在先皇身前的大总管下做事,就经常看到这位出入宫中的七王爷,是先帝在位时名声最好的一位皇子,待人温温和和,做事犀利,到后面竟有幸在这位新即位的皇上身边伺候。此时的小林子,心里仍旧是一片感激,让他觉得自己遇到一个好主子,一位好皇帝。
“朕开心?”燕子轩微微一愣,“从哪儿看得出来朕开心了?”
“自打皇上几天前回京,奴才就发现了。皇上连走路眼睛都在笑呢,更别提又回到了呈州,这笑意,一直挂在皇上的脸上呢。”
这是伺候这位新皇帝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般开心,甚至对那些成天嚷着要选妃的老臣,皇上都没有发火,只是摆摆手,任由他们闹去。
“哦。”燕子轩故意沉着脸,压着声音道,“那小林子,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这般开心呢?”
“奴才不敢说。”
“朕允许你说,说错了,朕不怪你。”
小林子绞了绞袖子,试探道:“那奴才真说了?”
“快说,再不说,将你舌头给割了。”燕子轩佯装威严道。
“皇上饶命,奴才这就说。奴才是猜,上次皇上来这边,一定是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嗯!”俊眉微微挑起,好看的薄唇也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小林子,你继续说。”
“皇上一定是对那姑娘一见钟情,而那位姑娘对皇上也是一见倾心。而且,奴才还知道那位姑娘的名字。”小林子开始卖起乖来。
“名字,你知道什么名字?说给朕听听?”
“如果奴才没有记错,那位姑娘叫木莲。呵呵呵,昨儿皇上可是梦到她了?”
“哈哈哈哈哈。”终于,燕子轩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声音爽朗悦耳,“小林子,今日让朕怎么赏你?”
“皇上如此开心,便是对小林子的赏赐了。”小太监由衷地说道,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位皇帝如此开心地大笑。
许多年后,这位昔日的小太监,已经成了年老的总管,回想当年在呈州,如银的月光下,皇上唯一的一次笑,那晚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反而眼中写满了更多的忧愁,直到郁郁而终。
那晚发生了什么?小林子终身也不能忘记,也无法解释。安静美丽的天空,在月满中天的时候,突然变天。
风啸云卷,星空和整个满月都像是被人用厚重的黑墨给覆盖,气息压抑得让人窒息,天地撼动,像是发生了大地震似的,而遥远的西方,似有凄厉的悲戚声和恐怖的怒吼声。
正当天空被覆盖的同时,有一道刺眼而明亮的光,从天空掠过,像剑一样,斩破了黑幕,撕开一道口子。而这绚丽的光,在天空划过的一瞬,又落在了更加遥远的西方,没有一丝痕迹。
这诡异的现象,燕国建立以来,就不曾出现过。
许多年后,有人说,那叫星坠。
小林子不懂是什么星坠,因为作为一个太监,他知道自己终身服侍的应该是眼前的这个脸色突然苍白的男子。
星坠的那一瞬,那位身着便衣的皇帝,手里的杯子,砰然而落,碎在了撒满白花的院子中。
那种不安和恐慌,在天变的一瞬,突然取代了之前所建立起的快乐。燕子轩看着那星宿消失的地方,徒然地坐在了软榻上,侧头看向旁边那空榻,似乎看到一个白衣女子,面带微笑地对他说:“燕子轩,我们今日拼酒吧!”
似乎再次听的是她说:“第三杯,请你相信我,我定然会安全回来,让你履行我的托付!”
似乎看到,她掀起帘子,对他做了一个喝酒的姿势。
十五日后,呈州,槐树下,你我共饮一杯!
目光移向槐树的老根之下,那里,有他们亲自埋着的酒,不多,只有一杯,两人共饮足矣。
手无力地放在了空中,他似乎抓住什么,不想放开。
这不是真的!许久,天空平静了下来,他告诉自己。
自己怎么如此愚笨,竟然相信无意间一个青衣旅人送来的一封古怪的信,让他阻止木莲去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