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靠在树干上,休息了起来。对于繁杂的仪式,她向来不喜欢,就像在回楼,每三个月就有一次祭祖,那个时候,她定然是在**装死。
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便好。
嘴里嚼着一根枯草,红衣女子仰头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脸上笑容明朗。有时候她也会好奇自己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也会好奇为何身上会有这么多窟窿以至于差点死掉。
然而,回顾过去四年,她发现脑子里除了那句开心地活着,她什么也不记得。而这四年,她一直活得很开心,都在追求自己喜欢的,就如这次,执意要去东方一样。
她只想快乐地生活,就那么简单。
头枕在树枝上慢慢地睡了过去,待她转醒,已是深夜,所有的人都散了去,唯独留下一座清冷的神殿在月光下。
轻轻地跃下参天大树,女子似蝴蝶般轻盈落在灰白色的石面上,悄悄地朝神殿上方走去。因为跟着那位盗墓王爷足有四年,即便行走,如果愿意,她也能让身上的铃铛安静下来。
这是她的护身符,在她醒来之后就戴在身上了,四年了,曾经试着去掉三次,然而三次,都差点命丧黄泉,出于爱惜自己的生命,她第一次格外“听从”疯子的话再也没有取下来。
身形犹如鬼魅,为了避免被发现,她的动作还是极其小心。
她并没有什么居心,不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仿佛置身于梦里,所以,为了表示她的确来过,以及给疯子义父一个结婚礼物,她认为,有必要带走一样非常具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神殿似乎和她想象的不一样,面积宽大如皇宫,却是阴暗灰冷的,高大的柱子直指天穹,看不到顶端,也看不到里面,给她的感觉像是一座幽深的坟墓。正当她打算进入圣殿的时候,那些消失的夜光蝶再次出现,而这一次,数量非常多,都朝同一个方向奔去。循着蝴蝶望去,女子发现,在阶梯的最顶端,有一处光亮,好似燕国商人带到回楼的南海夜明珠,都反射到了天幕之上,即便远远看着都有一种令人赞叹的美。
脚尖掠过石板,她突然兴奋起来,一口气奔到了最顶端,而在她前方的竟然是一座湖,上千的夜光蝶便在湖水的中心,盘旋,飞舞,跃动,而那光线,就是从水底下发出来的。
纯白色的石板,直达圣湖的中心,女子向前走了一步,突然感觉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将自己阻拦,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墙似的。她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跨了过去,然而每走一步,还是显得有些艰难。
慢慢走近,湖心的光亮越来越明显,女子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就连手上的铃铛都不安地动了起来,幸而被她慌忙摁住。在她走到湖心的一刹那,万千蝴蝶,突然散开,而湖底的情景,完全**在她眼前。
女子四年来,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在幽幽的湖底,竟然睡着一个死人。
银色的像月辉般美丽的发丝,红色的犹如她见过的曼珠沙华般旖旎的袍子,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精致脸庞,还有那眉间妖娆的红色桃花印记。这一切,在他手心那颗光亮珠子照耀下,像是在梦中,虚幻得没有一丝真实感。
他像是睡在水里,然而他身上没有半点湿意,像是睡在了水的下面,但是他的发丝和衣服却随着水的流动而浮动。
她缓缓地蹲下,望着水里的人,仔细地打量那人的五官。
“是女人吗?”许久,她自问道,眼底有一丝惊讶之色。
身体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她竟然不受控地伸出了手,探向水面。
的确,在刚才她有想过打那个珠子的主意,然而再看到这个沉睡的美人时,她彻底地放弃了,因为脑中一片空白,眉心还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涌出来似的,可是,却又被什么力量给压了下去。
灯红酒绿,莺莺的欢笑,旋转的歌舞,风中的水袖,还有……隐隐的琵琶声。
就在她伸手间,两种可怕的力量在她大脑里抗衡,一时间,她疼得“哼”了一声,忙收回手,捂着额头。
因为疼痛,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身上那些铃铛顿时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个圣湖上,显得格外突兀,也像一首带着魔音的歌,绵延不绝,空寂地回**。与此同时,她脑中那抗衡的力量也越发强烈,几乎让她无法正常坐立,只得无奈地匍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那一瞬,湖水里面也发生了异样,好似有什么东西分散开来,平静毫无波澜的湖水顿时翻滚,从中间**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女子急喘了几口气,睁开眼,想要爬起来,但是看到下面的情景,她的身子再度保持匍匐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因为,她看到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水里的人似乎动了起来,仔细看去,是的,她能肯定那个人人动了——“她”如画的柳眉轻轻地蹙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呼吸再次变得困难起来,女子怔怔地看着水底,看着那个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深黑色眼睛,干净而清澈,看不到一丝杂质,然而,那碧绿的瞳孔,却让人觉得是化不开的墨、斩不开的夜,给人一种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那双具有无限压迫感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锐利的、审视的、疑惑的……眼神。
对上那复杂而深邃的目光,红衣女郎恍然不知所措,脑子一片空白,心里没来由地有一股恐惧升起,身子也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像是被施了魔咒似的。甚至,她感觉自己僵硬不听使唤的身子,正慢慢往水里落,似乎有一股力量要将她拖下去。
几乎同时,那人所在的地方发出了异样的光,冲出水面,直至夜空,就连他胸前的珠子和天上的月亮都暗淡了下去。
而她的身体,已经移向了水面,墨色的发丝都落入了水中,她几乎都能感觉,下一秒,这诡异的湖水和那人就要将她吞噬。
诈尸吗?盗墓四年,在疯子义父那所积累的经验里,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诈尸啊!
女子咽了咽口水,试图挣扎着爬起来,然而,水里的那个人的眼睛,却死死地将自己锁住,那目光像要穿透自己的身体似的。
难受……
“谁?谁在那里?”
大殿入口,响起一个女子的尖锐的声音,这个声音,却刚好像把钥匙一样,解开了红衣女子的身体束缚。感觉手指能动弹,红衣女子慌忙闭上眼,不敢去看水下那个人,狼狈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往湖外面冲。
“你是谁?”那个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红衣女子根本就来不及回答,只想逃跑,从那可怕的诈尸中逃脱,然而,一股杀气,赫然从前方逼近,呼啸而来。
女子顿然一惊,抽出匕首,身子一个腾空翻,惊险地躲过,而第二支箭也刚好从她脖子上掠过,插在了铃铛上面,以至于没有伤到她。
循着箭的来处看去,红衣女子眉眼一挑,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给她两箭的女子正是之前她看到的祭司的女子之一——手执权杖的女子。
那个女子穿着白色的袍子,冷漠的脸上写满了恨意,手里展开的弓箭恨不得将突然闯进来的这个陌生红衣女子给射死。
“说,你到底是谁?谁允许你来这里的?”景一燕厉声问道,手里的另一支箭已经蓄势待发。
“哼。”
红衣女子并没有理会,而是一直往这边奔跑,似乎对她的恐吓毫无所动。
女族长看了看红衣女子的身后,竟然看见那湖心冲出了无数刺眼的光芒,平静的水面,正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那些光线就是从漩涡的中心冲出来。
景一燕持箭的手颤抖了起来,看着那光线所在,眼中充满了惊恐和诧异,还有期盼……
翡翠说他就要醒了?这是真的吗?
这个为了控制自己魔性增长的男子,终于舍得醒过来了?还是因为有人滋扰了他而生气?
景一燕看着那光环之处,已经失了神,待她反应过来,那个红衣闯入者竟然像风一样从她身边跑过。
“你给我站住!”心里顿时恼怒,这不仅是对神的亵渎、对她自己的亵渎,也是对他的亵渎。
自他沉睡之日,四年来,除了祭司和族长,就连护法都不允许进入大殿,靠近圣湖,而这个陌生的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滋扰了他,就是不对!如果他醒了……他醒了……
就如翡翠说的那样,她们都希望他不要醒,如果醒了,他还会留在这里吗?现在虽然沉睡,然而她至少还能看见他,不是吗?而也是因为他在,那些暗自想与她对抗的力量,也不敢太过放肆。
想到此处,景一燕手里箭再次瞄准一直在阶梯上狂奔的女子,眼中升腾一丝阴狠。
在这四年里,为了西岐,为了这个所谓的权位,为了能让当年消失的景一氏族再度光荣回来,她心力交瘁。而这四年里,死在她手下的人,已经不计其数,狠毒,已经成了她恨他之外唯一的感情。若他醒了,像四年前那样离开,她该怎么办?
“殿下,他醒了。”
另一个声音,在箭即将飞离她指尖时响了起来。
她回头,看见翡翠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湖边,低头注视着圣湖。
“醒……”
“是的,殿下醒了。”翡翠抬起头来,望向女族长,然而她的目光却落在那似风一样消失的红色背影身上。那一瞬,翡翠的脸白如宣纸,慌忙地站了起来,然而那个红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红色,和他不一样的红色,那是明朗的红色,像火一样明艳,像阳光一样明媚。
翡翠暗自垂下头,默默地回到湖边,看着湖心里那个慢慢转醒的人。
红衣女子飞快地往上跑,她的脑子里没有那想取她性命的箭,没有那女人可恶的质问声,唯有那一双眼睛,泛着绿光,却又深似浓墨的眸子。
他看了她仅仅一眼,就让她难以呼吸,头痛欲裂,而且,有一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那种感觉,仿佛置身在梦中。
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还有一种莫名的……女子揪着着脑袋,感觉有东西在脑中里浮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怕的女人,那个睡在水里的女人,太可怕了。
女郎喘了一口气,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然而她却不敢停下来,总觉得那双眼睛还在盯着自己,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浪费时间啊。”她骂道,若不是逃得快,估计早就死了,她还要赶着回去参加疯子的婚礼呢。
正当红衣女子跑得飞快的时候,头顶的气息再度变得异常,之前暗淡下去的月亮,此时完全就被黑云遮住,天空中那飞卷的云,滚滚而来,带着可怕的呼啸声。
“哎,果真不是人来的地方。”看着诡异的天气,女子加快了离开的步伐,顺手掏出腰间的火折子,为自己引路。
水中的银发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头顶上的水,已经在他身边泄开,为他留出一条路。
一身红袍不染纤尘,甚至没有一丝水渍,干净如昔,银色的长发在风中恣意扬动,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而那双眸子,却是冷漠地打量着周围,带着一些疑惑和惊讶。
夜光蝶在他身边欢快地飞舞,似乎在高兴地迎接。
踩着冰凉的石阶走了上去,湖边已经站着两个女子,面容如初,然而她们的眉间,却多了几分惆然,见他出来,都慌忙地低下了头。
负手立在湖边,圣湖的水瞬间涌了回去,立马回复了之前的平静,好似一面不会起任何波澜的镜子,而天空也转回了明朗,残月挂在高空,繁星闪烁,只是……
好看的眉,不悦地蹙了起来,眼底涌起了一丝痛楚和失落。那里,还是空的,她的星宿依旧没有出现。
没有出现!可是,为何,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将他唤醒。四年了,他沉睡了四年,封锁了自己的力量,试图控制自己的魔性,就是为了等她。
然而,醒来之后,却没有她!
“是你们唤醒了我?”声音冷得让翡翠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不是。”翡翠轻声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慌忙地低下。四年,四年后的自己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而眼前的男子,还是美如当年。
“那是谁?”冰冷的目光扫过翡翠,移在了景一燕的身上,最后落在她手里的弓箭和腰间的权杖上。
“是刚才那个女子?”见她们俩都没有回答,他想起了睁开眼,看到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惊恐、迷茫、还有好奇的眼睛。
那个时候的他,使用了摄魂术,然而,没有控制到她,还以为是幻觉,看来,那个红衣女子是存在的了!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子,黑色的长发,秀丽的面容,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然而,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子不属于西岐。
而且她身上还有一种力量能让她抵御摄魂术的诡异力量。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惊扰了他吧。
“我想是的。”景一燕轻声答道。
“是吗?但是她不是西岐人。”他错身从她们身边走过,半眯着眼睛,俯瞰着脚下的西岐,绝美的脸上写着怒意,“景一氏族唯一后人,先祭司侄女——景一燕,这便是你手里的西岐吗?”
声音,赫然提高了一度,空气中多了一分杀气,他回头,看着曾经身边的侍女,厉声质问道。
“任由他人进入西岐,甚至还闯入圣殿?”
“殿下……”景一燕无力地唤了一声。
“殿下?”他厉声打断她,“别忘了,现在你才是西岐的族长。”位高权重,注定终身孤寂。
艳儿的身份,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了,也知道必然会有这么一天。
百年前,是西岐权斗的巅峰时期,参加这场争斗的几方最终分成了两派,而景一一族便在这场争斗中几乎被灭族,最后逃离西岐,流落中原。
而景一燕的父亲,便是十几年前那个递给他匕首的人。同样作为魔鬼,也就是景一燕的父亲——景一沉,带着所剩无几的族人成立了当时的密杀门,企图重整河山,返回西岐,然而他并没有成功,却沦落在魔性中,不可自拔,痛不欲生。
年幼为了复仇的他,在景一沉的唆使之下,甘愿成魔,然而景一沉没有想到的是,颜绯色成魔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他。
到后面,他接替了密杀门,改名为颜门,并日益壮大,成功地返回西岐,制造了另一场复仇似的权斗。
而那些年,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景一族其他的人也相继在他安排下死去。那个时候他独留下了艳儿,并不是因为恻隐之心,而是等她的复仇。
他认为,人就是应该为复仇而活!所以,他给她机会!
复仇的道路有很多条,然而这个女人也选择了权力,站上了这洒满鲜血的最高祭台,而不是杀他!
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笑容,他款款走下圣殿,袍子无声地扫过白玉阶梯。
很多人希望永生,很多人希望长寿,而对于他来说,死才是解脱。现在痛苦地活着,就是为了当日木莲留给她的诺言。
若非她,他也希望艳儿强大,或者是其他人强大,将他杀死。然而,她留下的没有期限的诺言,要让他等多少年啊?
永远吗?那便永远等下去。
而此刻,燕国如何了?或许,在另一次沉睡之前,他该去看看,颜碧瞳也该四岁了。
此刻初夏,荒漠上的太阳,有些毒辣。两日,无间断地奔跑,她终于离开了西岐那个鬼地方。事实上,她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一路上,每当她要睡下的时候,身上的铃铛就响个不停,似乎在提醒她危险就在后面。
手摸着腰间的水囊,里面已经没水了,几乎两日没有进食,她的胃不时地**,连步子都有些不稳。
该死!这附近,怎么一个人家都没有。
女子骂道,抬手遮住头顶刺人的阳光,眯眼看着燕国的方向,希望能碰到商队之类的。
然而……
人!还是有人,从那边走过来……“喂!”红衣女郎大声地吼道,朝那个人挥动着手臂,只是那个人……咦,怎么掉头离开了?
女子脱掉靴子,光脚踩着沙子追了上去。
红衣女子一边跑一边喊,风中,那清脆的铃铛声格外悦耳,幽幽回**,甚至还掩盖了她无力的呼唤声。
前方行走的男子听到那铃声,诧异地回头,看见一抹明艳的红色从天山方向奔来,在阳光下,如燃烧的火,又如盛开的蔷薇,格外刺目。
悦耳的铃铛声越来越近,男子终于看清了跌跌撞撞跑来的人,是一个女子,很年轻,二十来岁。
黑色的头发仅仅用一个绸带束在头顶上,随着她的奔跑,不时地晃来晃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跑得太快,总之有些凌乱。
额头很高,闪着汗珠,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清澈,像难得一见的清泉,高挺的鼻翼下,唇形也很漂亮,只是,严重缺水,有些发白。
很漂亮的女子,有一种明朗的气质,像她身上的衣服一样。
男子心想,又看了看她来的方向,眼底有些疑惑。
她蹙着眉,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哎!累死了。”许久,她翻了一个白眼,指着男子道,“你怎么走这么快?”
男子蹙了一下眉,转身继续走。这个女子说话,还真不客气。
“喂,你怎么又走了!”女子上前一把扯住男子,本能地,男子身子一侧,翻手扣住女子的手腕,想将她擒住,然后甩开。对西岐人,他没有好感!
然而,女子的身子动作更快,在男子出手之前,已经死死地摁住了他的手腕。
“吖!怪人,还动起手来了!没有一点风度!”她撇嘴骂道,然后放开了男子,看了一下他腰间的水囊,“我不过是想问你有没有水!”
听到这句话,男子才注意到她竟然赤脚跑过来,仔细看她的衣服,竟然是异族的服装,有原野游牧民族的味道,齐腰的红衫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上面戴着铃铛,那些铃铛造型怪异,而且看起来年岁很久远。不仅如此,她手上和脚踝上,脖子上都有那种铃铛,不时地发出悦耳的声音。
脑子里突然闪过另外一个女子,在红色的舞台上,妖娆的身姿,饶有节奏的铃铛,魅惑的眼神……
心顿时一痛!
“你从天山来?”年轻男子摘下水囊,递给了女子。女子慌忙接住,仰头便喝,因为喝得太急,透明的水沿着唇角滑落至白皙的脖子,阳光从她身后落下,一切看起来,都很美,是那种明亮愉悦的美。
年轻男子慌忙扭了头,眼中有一丝痛苦之色。
“嗯。”红衣女子喝足了,点了点头。
“可是,你应该不是西岐人。”
“我才不是那个鬼地方的人呢!我从回楼来。”女子将水囊递给了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你是回楼人?”男子语气难掩惊讶,“怪不得你身上有那么古老的铃铛。但是,你怎么会从天山出来?”
女子摆摆手,有气无力地坐在黄沙上,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想去东方,但是燕国商人给我的地图,要绕天山而行,至少得一个月。我就试着穿过天山,结果差点死在了里面。”
“意思就是你穿过了?”
“嗯,不然,你看我会像这个样子?”女子疲惫地仰躺了下去,已经不顾天热,她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你不能睡在这里。”男子提醒道,“在荒漠之上,这样会被晒死的。”
“我太困了。”红衣女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便睡了过去。
深夜,月入高空。
胃里因为没有进食再度抽搐起来,女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看着身前燃烧的火堆和那飘着香味的烤肉,一骨碌地坐了起来。然而,身体却疼得厉害,全身就像撕裂开了一样。
“是不是很痛?”火堆前的一个侧影低声问道。
“还好。”和疯子义父在一起,她最能做的就是逞能。
“呵!若我不带你走,估计你这个时候,已经被烤焦了。”年轻人轻笑了一声,手腕一抬,将烤好的肉扔了过来。女子伸手接住,朝他笑了笑。
然而男子并没有抬头,认真地用一根棍子挑着火堆,明亮的火苗映照下,他雪白的衣服发出了银色的光芒,十分干净,不染纤尘。
女子一边吃着食物,一边看着身前的男子。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细看他,黑发,白衣,面容清秀,眉宇有点像女子,举手投足之间还有一股书卷气息,然而深色的瞳孔,却是看到底,像一团浓墨,让人觉得怅然。
“原来,你们中原的男子,还真的很好看啊。”女子笑道,声音爽朗。
年轻人抬头惊愕地看了看女子,又低下了头。
“谢谢你今天的帮助!顺便问问,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域州。”
“域州,那不就是在燕国了。”女子声音有一丝兴奋。
“天山以内,都是在燕国。这里,不过是离燕都要近一些而已。”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答道。
“哦,那你怎么会在天山出现呢?你既不像是从西域出来的,也不像是要穿过西域去回楼的。”
挑火的动作猛地僵住,男子垂下眸子,看着那火堆道:“我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出现在那里。今年,是去早了些。”
他一直坚信,那个女子临终前说的话。那个星宿再度出现在天空时,她一定会回来。而他也相信,如果她所言是真的,那在这里,他一定能再次遇到她。
他并没有期待什么,只是想看她一眼。
想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兑现她的诺言。
“哦,那意思就是你是燕国人了。”女子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那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脱口而出。刚说完,他脸上就露出一丝惊讶,在这四年,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名字,然而,女子问起的时候他竟然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
“白衣?哈哈哈,是不是因为你穿的衣服是白色的,就叫白衣!”红衣女郎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起身坐到白衣身前,偏着头盯着他看,“那如果你穿黑色的,岂不是叫黑衣了!蓝色的就是蓝衣,绿色的就要绿衣,彩色的叫彩衣了!哈哈哈……”
“你……”白衣猛地抬起头怒视着女子,俊秀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黑。
四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心静如水,不会为任何事情动怒,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让情绪有丝毫波澜。他的心和所有感情,都死在了四年前。可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女人的嬉笑,他突然有控制不住的怒气,还有一种想发火的冲动。
她那口气和眼神,明显就是在调戏他。
呼吸有些不舒畅,瞪着眼前的女子,手里的枯枝也被他捏得作响,心里明明有火,然而,此刻竟然不知道如何平静下来。
四年了,四年都没有人惹他生气了。
以前作为先皇身边的人,他向来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遇到了那个女人,时常被她气得脸发白,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现在,又要遇到这种情况吗?
“啊哈哈哈……生气了?”红衣女郎忙贴身过来,将他的水囊递上,讪笑道,“哎呀,不就是跟你开玩笑吗!哈哈哈,不过你的名字到挺衬你本人的,白衣飘飘气质冉冉!”
见白衣不理,女子又将水递上:“我真的是开玩笑的。男子汉大丈夫和我一个玩笑计较什么,来,喝点水,消消气。”虽然如此说,但是他明显地感觉到她见他生气了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白衣没好气地接过水囊,打开喝了起来,可脸上仍旧有一丝懊恼之意。
“那你现在是回燕都吗?”女子问道。
“或许吧。”
“那太好了,我和你一起吧。正好我们在路上有伴!”身在回楼,见惯了来往的旅客,她总能和他们交谈在一起,这样大大咧咧有些豪爽的性格也是义父所影响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放心她独自来东方吧。
听到要和她一起,白衣整理水囊的动作顿了一下,将刚盖好的盖子又揭开,举头打算又喝—口,他觉得有点头疼。
“你去燕国做什么?”喝水之前,目光再次瞟到了她身上的铃铛,白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女子的装束和一般人无异,然而她身上的那些铃铛一看就是年岁久远,不像是近代的物品,而且做工精细,纹路流畅,应该算得上是古物,再加上她脖子上那块双翅镶宝石的坠子,就显示她也不是回楼的一般人家。
回楼国小,然而名声远播,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是一个商业之城,掐住了东西方经商的咽喉,更因为这个国家的兴起起源于盗墓。
像这样尊贵的古物,估计也只有皇室才拥有吧。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不从夫,竟然大老远只身跑到燕国,却又不认识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去燕国。我只是想来东方。”在疯子的教导中,唯有东西方之分,她对国度的概念很模糊。
“那你去东方做什么?”口气有一丝不耐烦,这个女子是答非所问,像是在敷衍他。
“嗯……”这下,一直说个不停的红衣女郎倒是顿住了。
因为她是因为想来东方才来的,为的就是开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倒也没有明确的目的。
挠了挠头,倒也想起和义父的赌约。
“找男人。”或许,这样说,比说找快乐,让人明白易懂。
噗!一口水刚到口里,白衣忍不住喷了出来,然而还是被呛住了,慌忙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
“白衣,你没事吧。”
“没事。”白衣又无奈,不知道该是笑还是哭。眼前的红衣女子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却又带着几分真诚。
“你真是来找男人?”莫不是回楼的人,都说得如此直接。
好不容易喘过气,白衣拿出丝绢将身上的水擦干。
“呵呵呵,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何来这里。也许是在回楼待太久,见到太多东方商人,对这里好奇。而且,都听说东方的男子比回楼那边的好看呢。”
她笑着说道,露出亮白洁白的牙齿,仔细看去,嘴角还有两个梨涡,白净的脸蛋因为火光的照耀有一丝别样的酡红,很漂亮。或许是因为在回楼的时间很久,她的笑容,不像是燕国女子那样羞涩,倒像是荒漠上的向日葵,格外灿烂,大方。
让看着的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看着她的笑容,白衣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经意的暖意,对她之前的取笑也忘记了。
就连之前的有意避开的隔阂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姑娘,这么久,也没有问你的名字。”
“哦!我叫暮涟!”
砰!手里的水囊从手里滑落,水从盖子里溢出,像小蛇一样没入了沙土里。
他脑子轰然空白,望着眼前的女子,惊得说不出话,全然不知,那水囊的水已经全部渗入了沙子里。
“你……”半晌,他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颤抖,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字来,“你说你叫什么?”
“暮涟,涟漪的涟。”暮涟笑了笑,并没有发现白衣的异常。
“木莲,莲花的莲。”与此同时,那个熟悉声音在脑中再度响起,而今听来,是如此之近,近在咫尺。
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白衣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不敢眨眼,也不敢动分毫,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
四年来,天空一如当初,她陨落的星并没有重新亮起来,而眼前这个女子……
墨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含笑的嘴唇和浅浅的梨涡,没有舒景半分的模样,似乎也找不到和木莲丝毫共同的地方。然而,当她从天山赤脚朝他奔来,用毫不客气的口气说“你怎么跑这么快”的时候。
当她敏捷地躲开他的扣手,还将他擒住的时候,当她恶意取笑他名字的时候。
她的神态、她的动作,完全就是那个女人。
是她……她回来了是吗?
用了四年的时间,回来了。
仿佛置身于梦境,白衣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他也不敢完全肯定。
星宿未亮,她竟然会回来?
但是如果不是她,那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神态,举止,就连说话的口气,几乎都是一样。
“喂,白衣!”看着神情的男子神色怪异地望着自己,恨不得要将自己看穿了一样,暮涟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
“木莲……”他低声唤道。
“嗯。”女子拧眉。
“木莲,你还认得我吗?”
“废话,你刚不是告诉我名字吗?”口气很不耐烦,难道,又遇到一个疯子,“喂,白衣!”话一落,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他脖子处。
“嘶!”尖锐的疼痛让白衣猛地清醒,疼得嘶叫了起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忙低声道
“抱歉,刚才,刚才我……”
“刚才,刚才你盯着我!知道吗?我脸上有花,还是有疤?”她吼道。
“我刚才不过是想起了一位故友。”白衣侧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故友?什么故友?”暮涟的声音柔和了下去,想起刚才白衣的眼神,似乎是在看自己,却又似乎在看别人,而他墨色的眼底,当时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她的名字和你相似,也叫木莲,不过是莲花的莲。”白衣挤出一个欢笑,看着暮涟。
“哦,所以你刚才才想起了她。那她人呢?”
“走了!不过,似乎又回来了。”
“什么意思,走了又回来?”
“呵呵呵,不说这个。刚才你说,你是因为要找男人来东方?”
“也不算是!我刚才是说了,是对这里好奇来的。”
“那你在回楼住了多久?”借着聊天,他想知道得更多,也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四年吧!”暮涟想了想道。
“四年?为何会是四年?”这个明锐的数字,让白衣瞬间打起了精神。
“我的记忆是四年。”
“那四年前呢?”
“我是五年前被义父救了回来,据说昏睡了一年,醒来之后,之前的记忆完全没有了。所以对于我来说。只有四年。”暮涟无奈地耸了耸肩,突然想起什么,支起身子盯着白衣,“你想套我的话?”
“我,我没有。”白衣一时结巴。
“没有?没有那你怎么问我这么多?”
“你不是要和我一同前去燕国吗?相互了解,总归是有好处的。”白衣笑了笑,有些牵强。
眼前这个女子,什么也不记得了。四年前,慧心大师临终前曾说,木莲魂魄不属于这个世界,然而也回不去她原来的世界,因为她原体无法找到,一旦她脱离舒景的身体,便会成为一个没有记忆的孤魂野鬼。
事实上,她没有成为孤魂,而是找到了她原来的身体,只是没有了一切记忆。
甚至,就连他站在她面前,她也已经认不出了,对木莲这个名字,都没有任何反应。
然而,命运并非如此,冥冥中,她心里想着什么,只身前往东方,来到燕国,仅仅是因为好奇,是因为东方人长得好看吗?
应该不是,而是她四年前临终时的诺言,一生唯一爱,她不曾弃。星宿再次闪烁的时候,她定然会回来找那个人。现在,她来了……
其实,现在也很好,她失去了记忆,开心地过了四年,如果遇到那个人,也不会记得以前的挣扎和痛苦,从新开始,不是更好吗?
而他,苦等了四年,的确等到了她回来,但是,这也意味着要从她生活中彻底离开。
暮涟再次睡去,听到迷糊中白衣曾唤了几声她的名字。然而,太过疲倦,之前的小憩,不能满足她的身体。一入睡,梦中就是水里的那个人,一瞬不瞬地似幽灵般看着她。银色的头发、绝美的面容、略带哀伤眸子……
待从这个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晨光将整个大地染上了柔和的光芒,而白衣,那个清秀的男子,就站在她身侧,对着她温和地笑着。
“木莲,我送你去燕都!”
他说的是,我送你去燕都,而非,我和你一起去燕都。
白衣朝暮涟伸出手,将她拉起,随后将她托着上了马背,自己也翻身坐在她身边。
“木莲,这一程,我陪你。”坐在她身后,白衣低声地说道,手里的马鞭,在风中掠过,发出清脆的声音,马呼啸前进,赶往燕都方向。
然而坐在前方的她,即便是身体靠在他胸膛,却感受不到压抑在他心头的悲哀和在风中掠过的泪水。
四年啊,四年,是一个怎样的岁月,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这四年来,他往返于燕国和天山,相信终有一天能遇到她。
相识之日,便是离别。
幸而,也只有四年。他一直害怕,他都等得老了,她还不出现。幸而,她看到他的时候说,你们东方的男子,长得还真是好看。
若这是命中注定,他觉得,此生足以。
发丝在风中飞动,不时地扫过他白皙的面颊,而他依旧默不作声,只是闻着她发丝间向日葵般的味道,深深地记在脑海里。此刻,她离他很近,而下一刻,他们就会天各一方。
生命何其短暂,却又很多永生难以忘记的时刻。
在桃花翩然落下的时候,她挡在他身前,徒手挡住了颜绯色的利刃,那个时候,殷红的血沿着她的手腕流下。
她笑着说,那你就发誓,做我的小妾。这个誓言,很久之后,她已经忘记了,而他从不曾忘记。
在那个下着大雪冬季,她背着昏迷的他,踉跄地在雪地里奔跑,爬行,她无助地哭泣,说:“再也不能死了,你不能死啊,白衣。”
在那个农家小院子里,他执着她的手,迎着着漫天飞舞的雪,同行舞剑,她身形随他,随他移动着步子,随他挥动中手里的长剑。
在荒漠之上,她依偎在他怀里,含笑离去。
这些记忆,就如同现在一样,永远不会从他脑中消失,反而还会时刻铭记。
他走的是最近的路,原本他可以走原来那条路,然而他没有这么做,她是回来寻找幸福的,而他应该帮助她。
夕阳落下,将天空染得绯红,像是被泼上了上好的朱砂,美不可言。
前方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一路前去便是燕都,离这里不过一个时辰的路而已。
早就过了荒漠之地,从早上开始,路边的风景开始变得苍翠无比,槐树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木莲。我就送你到这里。”白衣翻身下马,再度将手伸向红衣女子。
“白衣,你不去燕都吗?”
“不去了。”他笑着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柔,落日在他眼中,也失去了色彩。
“为何?”
“我要去别的地方了。”拉着她的手,将她扶下马,他并没有很快地松开,而是紧紧地握住,“木莲,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别说一个,就是十个我也会帮你!要不是你,我已经死在了荒漠里。”
“请帮我将这个带给一个人。”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木质的小风车,在风中轻轻地转动,“带给一个叫颜碧瞳的人。”
她不明白自己要找的是什么,然而,他明白。
“颜碧瞳?”红衣女子微微一愣,伸手接住了那小风车,“交给他就可以了?那他住哪里?”
“是的,交给他就可以了,他住在别华苑!然后,我们就在这里别离。”这时,他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单手放在佩剑上,朝女子鞠了一个躬道,“离别之前,我能否再为你舞一次剑!”
话一落,腰间的雪白的剑发出锵然长响,冲鞘中飞出,落入了手中,只见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化成一道白光,飞掠出去。
手里的剑,也似闪电般,同身影交织,在风中划出一道道光影,层层叠叠,在他周身闪开,乍然看去,既像是瞬间绽开的花瓣,又像是一张逃脱不开的网。
剑式美丽却又不失凌厉,真可谓刚柔并存!
待他身形如翩鸿般落下,一剑刺出的时候,风在刹那间凝定。
等风再度流转的时候,空中已经飘起了无数纷纷扬扬的槐花。而他一个轻转,落在她身前,对着她又鞠躬致谢,并奉上了手里的白色的剑。
剑刃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朵槐花。
“这,叫什么剑法?”女子不由得看呆了。
“这是自创的,每当思念悲痛之时,忍不住想起过往,便舞起了手里的剑,名字到还没有想过。”
“那不如叫御风剑吧,行而御风,定而凝风。”红衣女子赞叹道,“这么好的剑法,应该传承下去。”
“你记住便好!这剑法是送给你的。”轻叹了一声,白衣默默地收好剑,看着暮涟,良久,“那我们就此离别了,请一定将风车交给颜碧瞳。”
“嗯,保重。”红衣女子神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木莲,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他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小得几乎自己都不听不到。因为,他从未向她提出过任何要求,也从不敢奢望。
“可以。”女子笑了笑,走上去,伸出双臂。
他的身体很消瘦,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还夹带着些许药的味道,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而他的手臂,很用力,似乎想将她圈在怀里,让她呼吸有些苦难。
“木莲,希望你能记住这套剑法,也希望你能记住,我叫白衣。”他的声音似在颤抖,下颚抵在她耳际,第一次,他离她如此之近,第一次,他们的心脏离得如此之近,然而她已经不记得他了,也永远看不到他的一颗心。
“白衣,我记住了。”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似乎有一股酸涩正在心头蔓延。
这是怎么了?她想。
然后又听到男子长叹一声:“木莲,我是白衣啊。”说完,男子飞快地放开了她,转身上马,策马而去。
天空,还有些许白色的槐花随风而下,落在她的红衫上和发丝上。她站在远处,看着白衣男子渐渐远去,心里那种酸涩更加浓烈了一些,就连眼角都在酸痛,似乎有什么埋在深处的记忆,想要涌出来。
木莲,我是白衣啊。
“白衣!白衣!”女子拿着风车上前跑了几步,似乎想要追上去,然而,那个身影,已经慢慢消失。
白衣,白衣,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剑,何去何从
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划破长空
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
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
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
一切都随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
快活一生,悲哀一生
谁与我生死与共
我哭,泪洒心中
悲与欢苍天捉弄
我笑,我狂,我疯
天与地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