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痴情骨(共3册)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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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那抹绯红在暗夜中渐渐远去,那一路,他的步子有点踉跄,似乎身上压着什么莫名的东西,难以承受。

待那一抹绯红彻底消失后,她手伸向自己脖子试图摘掉那烦人的铃铛,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找不到了接头,那绳索突然像长在了她身上一样,怎么也弄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她慌乱起来,手都在颤抖,这该死的东西,而且,更可怕的是腰间手腕处的链子她也没法脱掉。

“见鬼!”她咬牙骂道,却没有瞥到那窗台前一闪而过的白影,连带而来的杀气。

屋顶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中显得极不显眼,而那人手里的弓箭却早就蓄势待发,指尖稍微一动,那箭便会飞出,直射目标。

砰。而射出之前,有什么力气打在了拉弓的那只手上。

景一燕神色一惊,循着看去,逐而点足,掠下房顶,没入密林中。

“翡翠?”看着暗处站着的那个女子,景一燕显然愣住,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果真跟来了?”

“我为何不能跟来?”翡翠冷冷地说道,目光落在景一燕手里的弓箭上,不由得一笑,“你刚才在做什么?想要杀那个女人。”

“她必须死!”

“呵呵呵……为何?”

“她身上有驱魔铃,你没看到刚才殿下不得已去‘进补’吗?若是这样下去,等不到新月,殿下身上的力量就会被那驱魔铃消耗干净。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无法抵挡这些恶灵,这些恶灵也一定不会放过他,那他便真的会……”景一燕的语气中充满了恐惧,说道恶灵的时候,就连她的手都在发抖。

四年前,她曾经见过那个场景,地面裂开,像漏洞一样,沙子扑扑往下落,而他所在的下面,是无尽的黑暗,无数只白骨森森的手,便从下面爬出来……

“他便会成为魔鬼?”听到这里,翡翠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反而眉眼的笑意更加浓烈,“他成为魔鬼不是更好吗?永生守在西岐,庇护西岐,任由他人操控!”

“他不会成为魔鬼。”景一燕垂下头,盯着手里的弓箭,“他不会选择成为魔鬼。”

“哼!”翡翠冷冷一笑,杏眼看着客栈昏黄的灯光,眼神冰凉,黑眸没有一丝异动,“他没有选择,除非他死。”

“你说对了,他会死。”景一燕的声音很轻,在空中听起来有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有气无力。

翡翠收回目光,诧异地看着景一燕,这个四年前背叛颜绯色,然后又用非常手段登上西岐族长位置的女子,此时看来,已没有了四年前的孤傲以及阴狠。她垂着头,面色惨白,双唇在发抖,倒像极了五年前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

而此时,她竟然用这样的口气说出了这句话,毕竟在翡翠看来,眼前的女子跟随颜绯色多年,她比自己更了解颜绯色,而她说出的话,也向来没有假过。

想到此处,翡翠突然觉得背上一凉,像是有一把剑刺入胸膛。

“你说什么?”半晌,她问道,想证明刚才自己只是听错了。

“殿下,他会死的。”微微抬起手,景一燕用弓箭指了指地面。

“死?怎么可能?他现在坚定地认为这个女人就是当年那个人,你觉得他会死?”收起刚才那种恐慌,她竭力保持着自己微笑,并告诉自己,要笑着看那个背信弃义的人成为魔鬼。

“他会,因为在来找这个女人的时候,他亲口告诉了我。”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女族长才抬起眼皮,看向刚才颜绯色消失的地方,“也或许,在到燕国来之前,他就做好决定了。”

翡翠身子不经意地晃动了一下,想起了那日他不顾她劝阻只身离开圣殿的时候,想起四年来夜夜的祈祷和守候,想起当着神的面他悔婚的时候,眼底顿时恨意翻卷,咬牙道:“那就让他死吧!”

这样也好,谁也得不到,谁也看不到!

脸上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无比狰狞,翡翠上前走了一步,站在皓月下,手指着地面,大笑道:“那就让这些恶灵将他吃得干干净净,让他落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疯了!”女族长箭步冲上去,揪着翡翠的衣襟,就这样,西岐的族长和祭司,这两个力量均衡的人揪扯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颜绯色不能死,难道你忘记了吗?”

“是他自己要选择这一步,我们能做什么?既然他要死,那我就成全他。”

“他要是死了西岐会怎样?”景一燕压着声音在翡翠耳边说道,“这四年,要不是他在圣殿,要不是因为他,你真以为我们能好好地活下去?那些东西早就虎视眈眈,正是因为惧怕他才不敢动手,才不敢出来!他若是死了,这西岐一定不会是西岐,而我们根本就来不及找到第二个颜绯色,我们控制不了大局!”说到这里,年轻女族长的声音在颤抖,“所以,你一定不能让他死。而且,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职责,你的氏族几乎世代被选为护法,而今你作为祭司,难道忘记了家族给你的使命吗?当年,你甘愿成为祭司,你就知道,早就应该放弃这些东西,终身与圣殿相伴,永不踏出半步!你选择了,你就该做到!”

“救他?”翡翠踉跄地后退一步,抬头望向对面的客栈,眸子里浮起一层氤氲,喃喃道,“我救他?那谁救我?”

四年的日日夜夜,她守在圣湖边,夜夜为他祈祷,希望他安生地沉睡一辈子。这样,圣湖会庇佑他,驱赶被他唤醒的恶灵。

四年,她将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四年,奉献给了他,甚至一生,都甘愿守在身边。哪怕她的青丝变成了白发,哪怕,她的脸已经布满了皱纹,她都不曾后悔过。

然而,他突然醒了过来,然后毅然地离开,不曾注意过这个为她守候四年的人。

她依稀记得,那日在空旷的圣殿上,她穿着华丽的圣袍站在风口处,手持占星石,厉声喊住他:“颜绯色,你若踏出最后一个阶梯,我翡翠必然助你沦魔,让你永不得轮回,饱受嗜血之苦,饱受沧桑之苦。”

“成魔,你将会不记得一切,只会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她的声音,带着讥笑,在大殿上幽幽回**。

那个时候,她明明在笑,然而泪水却像断线的珍珠滚落。

而他只是默默回过头:“我欠你的,然而,我还不起,也不会还。若看着我成魔,你能解恨,我很愿意让你观赏我被恶灵啃噬的那一幕。至于,如果沦魔会成为一个没有记忆的怪物,那,不要也罢,我希望选择来生,或许,还能在什么地方碰到她。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永生的怪物,面对自己爱的人,却记不起她来。”

他的口气,依旧那么霸道,而他剩下的话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也没有认真思考。那个时候,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男子从不曾属于她。

于是,她选择了来观赏那个盛宴。

“哈哈哈!真的,艳儿,我好希望他死啊,希望他死。”她笑道,喊着女族长的小名,似乎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情景,那个时候的她,还是满怀着希望跑出西岐追随自己夫君的女子。

多年前在圣湖前,他抛下她去找那个将死的女子的时候,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那当日他从圣湖中醒来,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的时候,她的心,早已成灰。

“我真的希望他死,希望他死。”她喃喃重复道,一步一晃地离开,留下女族长呆立在远处。

她们曾经都是高傲的女子,然而,当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她们却是那么卑微,就像落在他脚下的一粒尘埃。

这便是爱情吗?

屋子里已经摆放了一个小小的盆子,因为客栈小,加上连日天晴,水源不充足,只能送上一些洗漱的生活用水,并没有多余的水可供洗澡。

暮涟起身,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家伙抱起来,发现他果真是软绵绵的,抱在手里倒是挺舒服。

坐在凳子边,这一日,她的腿酸痛得要死,干脆趁机就好好泡泡脚。

刚将鞋袜脱掉,怀里的小家伙也醒了,一边揉眼睛,一边看着暮涟,嘴里也没忘记打个招呼:“娘子!”

脸皮一抽,这个孩子还真是懂“礼貌”。

“和我一起泡脚?”暮涟笑了笑,然后将小家伙的鞋袜也脱掉。白色的精致的袜子从他小小的脚上脱落,暮涟这才发现小家伙的脚真是可爱极了,又小又胖,一只手就可以将他整只脚握在手心。

“痒……”小东西咯咯地笑道,从她膝盖上滑落,两只小脚站在水里,开心地玩起来,脚板还不时地踩在她的脚背上,为了防止小东西摔倒,暮涟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双手。

“好玩。”看到暮涟的脚移来移去,小家伙调皮地故意去踩他,两人的脚便在小盆子里追逐起来,引得小东西一阵欢笑。

“娘子,你不许动,让我踩你嘛。”老是踩不到,小家伙有些生气,便噘嘴央求道。

“为何?”

“你是我娘子嘛。”小嘴噘得老高,可是,她暮涟就不买账,反而躲得更快,小家伙就急了,“哎哟,你就让我踩啊。”

“爹爹帮你捉住她。”两人玩得正欢的时候,身前传来一个温柔娇媚的声音。

暮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看见小小的盆子里多了一双漂亮秀气的白皙裸足,那一看,暮涟顿时傻眼了。

那一双白嫩嫩的脚可真叫漂亮,如玉的肤色,漂亮可爱的脚趾,水粉色的趾甲,还有那露出半截的小腿,看不到一点毛孔,娇嫩又光滑,简直就是——美!

暮涟咽了咽口水,循着那脚看上去,嘴里的还没有吞下的口水当即被呛住,没等她来得及尖叫,那双美足已经踩在了她的脚背上。

“现在,为夫也多希望这是一辈子啊,一辈子,都蹲在你身前,为你擦脚。”

他的声音太轻了,她根本就没法听到。目光一直落在那藏在银发下的脸上,看着他光洁的额头、清秀的眉、湿润的睫毛愣愣出神,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再度喷涌而出,淤积在太阳穴处,突突地疼。

待他替她穿好鞋,她依旧没有缓过神来,便听到耳边传来小家伙不满的声音。

“娘子!”小家伙唤了一声。

“怎么了?”

“你说是我爹爹好看,还是我好看?”碧绿的眸子眨了眨,小东西笑得甜极了。

“当然是你好看了。”口是心非吧,她讪讪地笑道。

“是吗?可是为何你一直瞧着我爹爹呢?”小东西歪着脑袋问道。

暮涟脸皮一扯,红得更厉害,一抬头,便见颜绯色已经起身,走出了房间,背影在红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突然,她觉得心里微微一疼,下意识地抱紧小家伙,起身,跟了出去。

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天空缀满无数的繁星,他背对着她,倚靠在栏杆上,仰望着那一轮明月。

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味迎面扑来,在月光中,他身形显得格外单薄,银色的发丝轻轻扬动,红袍艳艳,在黑色天幕的映衬下,就宛若墨笔下一点朱砂,刺目妖娆。

暮涟站在门口,不知道要不要走上去,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刚才他的情景,他蹲在那里,双肩轻轻地**,喃喃自语。

不知为何,她心里难受。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流转在肺部,像掠过的刺骨寒风,辗转处,皆是撕裂般的疼痛。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氛围,出奇地安静,小手抱着暮涟的脖子,将脑袋枕在她的肩上,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爹爹。

“颜绯……”暮涟张嘴唤道,然而,名字还没有喊出来,身上的铃铛骤然急促地响了起来,这突来的变动,让她心里不由得一慌,忙往后退。

也在那一刻,即便是在走廊,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地下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异动,像是有地雷滚过,又像是潮水,一波又一波,刹那间,就连院子的树枝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也在同时,围栏上那个人,身子突然一掠,点足飞起,似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月色下。

暮涟忙看向头顶,此时明月高挂,在黑幕的最中间,然而它的周围,不时有黑云涌来散开,散开涌来,如此反复。

“爹爹!”小家伙见自己的爹爹一走,突然喊了起来,忙伸出手,凌空乱抓。

“碧瞳,别闹。”

“我要爹爹,娘子,我要爹爹。”一时不见了自己的爹爹,小家伙哭了起来。

“我带你去。”暮涟小声地安慰道,沿着颜绯色消失的方向奔了出去,而刚出了客栈,沙子在脚下滚动,缓缓流开,朝着一个方向。

这个?暮涟蹙眉!她当然记得这个小东西,因为,颜绯色出现的那晚,她曾见过这个场景,无数的恶灵在地面呼啸。然而相比起那日,此时,那些恶灵更像是欢呼,冷冷的空气中,几乎都能听到偶尔飘过的笑声,贪婪的,邪恶的。

这个是颜绯色带来的恶灵啊。

她慢慢朝那个方向走去,因为知道恶灵惧怕她身上的驱魔铃,她倒不怎么害怕,心里却是隐隐的不安。

待穿过一片小林子的时候,远远地,她便看见那抹绯红屹立在旷野中,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扬起了阵阵黄沙,然而,他的衣服和发丝却纹风不动,好似他周身有一道透明的墙,挡住了那些风沙,那些滚动的恶灵。

喉咙有些发疼,暮涟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冷冽得吓人,是那种刺骨的冰凉,周身的毛孔都瞬间收紧。

夜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多,慢慢地盖住月亮,就在最后一道光华被遮住的那一瞬,暮涟感到地下突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出现咔嚓咔嚓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同时,随着裂缝的撕开,又有东西等不及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暮涟惊讶地发现,颜绯色周身那看不见的结界似乎裂开了,风正猛烈地刮起他的袍子和银色的发丝,而他脚下,有白森森的东西爬出,将昏暗的天空又引出诡异的灰白。

“不好!”暮涟惊呼道,忙将摁住小家伙的头,让他整张脸埋在自己的肩头,不让他看见。

因为,她看见的不仅仅是无数森森白骨,在空气中,她也看到了无数张空灵恐怖的脸,没有眼睛,唯有张开的空洞的嘴,呼啸而来,在颜绯色周围飞来飞去,冲上去,又退回来,遽尔又包抄上去。

“啊!”暮涟就看到了有许多张嘴,在撕咬着那红色。

哗啦!一道闪电从天空闪过!不,暮涟哆嗦着后退了一步,准确地说,一道闪电从颜绯色指尖流过,划破了灰白的天空,斩向那些乱窜的恶灵。

腥臭的味道夹在空气中,还有隐隐的痛苦呻吟,那些被电光斩过的空灵脸孔,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便化成了灰烬,从天空飘落,而地上那些白骨也都纷纷后退,躲了起来。

不过是几秒钟的过程,天空一片幽明,月光破云而出,繁星闪烁。而他,紧紧地站在旷野上,身形不动。

感觉到那些恶灵的离开,颜绯色微微合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面露一丝苦涩的微笑。

“看来,它们已经等不及了啊,难道是感觉到了我的虚弱?”他自嘲地说道。

今日是月圆之夜,按理说是他力量最强大的时候,然而,此时的恶灵竟然忍不住要对他发起攻击,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而更让自己意外的是,在他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对付起这些恶灵,竟然会吃力。

血丝一点点从嘴角溢出,他再度擦去,缓缓地睁开了眼,抬头看着那轮皓月。在西岐,他们事实上被称为月亮之子,像他这种天生有灵力的人并不多,这便都是月给予的力量。

所以,到了新月,一旦月亮消失,他便丧失了所有的力量,那个时候,这些贪婪、饥饿的恶灵就会毫不客气地将他吃掉。

原本以为,要等到新月之日,却没想到,驱魔铃对他的损伤竟然是如此之大,或许,根本就等不到新月,他就会死掉吧。

叹息了一声,他回头,在看到远处的那个身影时,脸色变了变。

暮涟下意识地后退,不知道为何,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突然害怕,这种害怕和恐惧不一样,而是一种心理落空的害怕,就像手里捧着一粒露珠,害怕它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消失一样。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爹爹!”看着缓缓走过来的那个身影,小东西伸出手,低声地唤道。

而暮涟仍旧下意识地后退,刚才那一幕,那些白骨、那些恐怖的脸、那些让人恶心的腥味似乎根本就没有消失,随着他走过来,那些恶灵也跟了过来。

“颜……”终于,后背靠在树上,她没有了退路,只能无助又恐惧地望着他。

月光下,他的脸有一种近乎死亡的苍白,像透明的宣纸,若不是双隐隐闪着绿光的眸子,若不是那张似血的唇,她无法将他的脸和那银色的发丝分开。

目光落在他的唇角,那里,遗留了一滴血,像妖娆的朱砂——挥之不去,让她心里当即一疼,恐慌再度将她席卷。

他站立,抬手放在她肩头,然后缓缓上移,顺着她的发丝抚摸上去,眼神深情缱绻。

绾青丝,绾青丝……

然而四年前,她站在马车前,手持青色长剑,抵着青丝,绝望地看着他,手腕一翻,那缕缕青丝从剑锋飞落。

四年前,他只是对她一味地索取,一味地霸占,一味地欺骗和利用,然而她爱他,爱得真真切切,到头来,却要狠心斩青丝,断情丝,断了对他的思念。

直到彻底地失去她,他才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从未给予。

所以,他欠她,一生都欠。

现在,他的余生只有半个月,他什么都不想,只想用这半个月时间弥补她,弥补这几年自己欠她的幸福,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要她快乐。

“你害怕?”他轻声地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刚才那个场景真的可怕,更可怕的是,他嘴角那滴血渍,“它们把你怎么了?”

“呵呵呵!”他微微一笑,松开了手,“你以为它们能把我怎么样?事实上,你该问我,我把他们怎么样了?”说罢,他双指并拢,往地下一指,一道厉光闪过,射入地下,顿时,有什么发出凄厉的嚎叫,慌忙滚开。

“那你刚才是?”她惊骇,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些恶灵仓皇地躲开。

“难道你忘记了颜绯色是让人闻之色变的魔鬼吗?这些恶灵,不过是我召唤出来的,今夜,你看到的,是它们不够安生,训导一下罢了。”

他要她开心,怎能让她有丝毫担心呢。

他只能给她快乐。

“真的是这样?”看到他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然了。碧瞳,你说是不是?这个世界,谁最厉害?”

“爹爹最厉害咯。”小家伙笑了笑,一脸得意。

“还真是会自吹呢。”暮涟见爷俩一副德行,忍不住嘲弄起来。

“怎么,你不相信我本事很大?”颜绯色扬起了漂亮的眉毛,一副挑衅的样子。

“多大,难道你能摘星星?”

“那我带你们去看星星。”话语间,他手臂一弯,将她和小东西紧紧地搂在怀里,点足掠起,飞向高空,御风而行。

“啊!”身子突然腾空,暮涟还着实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他们脚下一片空无,唯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下意识地,她尖叫着抓紧了他的衣服,生怕掉下去。

“娘子,不要怕。这叫御风。”小东西咯咯地笑道,似乎对这个场景非常熟悉,一点也没有惧意。

不怕,不怕才怪,要是颜绯色一松手,她整个人就会成为自由落体,活活摔死。想到这里,她更是紧紧地闭上眼睛,用乞求的声音道:“那个,颜绯色,我现在信你有本事了,也知道,这个御风很厉害,你放我下去吧,我那个,也不要看什么星星了。”

“呵呵,笨蛋,快睁开眼睛。”头上传来的他的笑声。

“你放我下去,我就睁开眼睛了。”她不畏高,但是,看着自己摔死,是人都怕,而且,她的宗旨是要好好活着,这个生命,很可贵啊。

“我们已经着陆了。”

着陆?暮涟大喜,的确感觉到脚下有很踏实的东西,而且是硬的,欢喜地睁开眼,天空中再度传来她凄厉的尖叫。

“别动,小心摔下去。”直至苍穹的树木顶端,他紧紧地揽住她的腰肢,依靠在树干上,看着天空中触手可及的星星道,“这里,也就只有这里稍微高一点。不过,看星星的位置倒是不错的。”

稍微高一点?暮涟的脸上阵阵惨白,目测这棵树有二三十米吧,还看什么星星,她才没有这个闲情啊,是没敢有这个闲情。

“爹爹,你看你看,刚才那个从那里飞过去的是什么?”一颗流星从头顶划过,尾部的异彩流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许愿星。”

“扫把星!”他和她异口同声道。

“娘子,怎么会是扫把星?”小家伙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暮涟。

暮涟撇撇嘴,看了看颜绯色,虽然现在腰肢很不情愿地被他搂住,但是,她不敢反抗啊,脚下深是渊啊。

摊上这父子俩,她怎么都觉得,是遇到了扫把星。

“你没看见那颗星星刚才飞过去的时候,尾巴拖得长长的吗,自然就叫扫把星了。”

“可是,我爹爹说是许愿星。”小家伙不满意地皱了皱鼻子,又看向颜绯色,“爹爹,你说为什么叫许愿星?”

“听说云端住了一位仙子,为了怜悯那些真心相爱的世人,她会撒下一颗许愿星,只要看到的人,真诚地祈祷,那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所以,颜碧瞳,我们许愿吧。”颜绯色低头摸了摸孩子的柔软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将身边的女子搂得更紧了。

“嗯。”小东西乖乖地点了点头,指向天空喊道,“我要爹爹和娘子永远都和我玩。”

“谁要和你一起玩啊?”暮涟翻了翻眼,然后瞪着身边笑得花枝招展的美男,咬牙道,“那个颜绯色,你的手可不可以稍微放松点?”

“好啊,但是,我只要一松手,娘子你就要掉下去了啊。”说罢,妖娆一笑,媚眼如丝,手做了一个松开的动作。

“等等……”她手抓住他的手腕,脸色发白,看了看下面,讪笑道,“我是说稍微松一点,而不是松开。”

“那松一点是松多少呢?”他低头,唇逼近她耳际,呵气如兰。

“那个就是,不要搂得太紧,不要靠得太近。”特别是这样,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薄唇的柔软,身子也因为他呵出的气息而一阵发麻。

“怎样才算紧?怎样才算近?”他邪魅一笑,不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整个人都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听到他有些得意的笑声,暮涟惊觉,这个人,纯粹是在玩弄自己,她怎么就忘记了是如何上了这父子的当,被他们当随身丫鬟使唤呢!

她气愤地抬眼,刚好对上小家伙好奇而疑惑的眼睛,那双眼睛打量了她片刻后,无辜地眨了眨,说:“娘子,你的脸好红!”

“你爹穿的是红衣服,我穿的也是红衣服。”她没好气地说道。

明亮的月色下,夜风吹过,拂动着枝头的衣袂。空中不时传来女子的无奈怒骂和孩子的咯咯的笑声。

到天空隐隐发白,树枝上的女子和孩子已经枕在他身上有了睡意。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理顺女子脸上的发丝,一滴泪,悄然滴落在她脸颊,女子不适宜地皱了皱眉头。

“娘子,这一刻,为夫已经没有所求了。你和碧瞳,都在我身边。”说罢,他带着他们轻轻地从树上落下,踏风离开。

暮涟睁开眼的时候,全身还一阵酸痛。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男子,她看不清面容,只知道那个人在他耳边簌簌低语,带着她又走进许多梦境。

红色的舞台,弹琵琶的红衣女子,凄然的琵琶语。

然后是富有节奏的鼓声,从天而降的红绸,还有攀着红绸像精灵般落下的蓝衣女子。铃铛随着女子扭动的腰肢,旋转的舞步叮当作响……

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那些梦境,像片段一样,一闪而过,然而,都无法看清那些人的面容。

对,还有歌声,昨晚,有人在她耳边一直重复唱着一首歌。

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请给我机会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

我不怕谁嘲笑我极端

相信自己的直觉

顽固地仍不喊累

爱上你我不撤退

“醒了?”正当她试着将那首歌完全记起的时候,头顶出现了一张放大了很多倍的脸。这样近看,还是那么美,皮肤像瓷器一样白皙,眸子像潭水一样清澈,倒映出自己凌乱而脏兮兮的脸。

“木莲,起来了,今天我们要赶往呈州。”颜绯色坐在床边,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又将小东西抱在怀来,拿起旁边的衣服,给小家伙穿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然而做得很认真。

“为何要去呈州?不是去天涯海角吗?”她警惕地问道,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昨晚,是真的被他吓破胆了,在他恶趣味的压迫下,她自认为被吃了很多豆腐。

“去呈州见一个人。”

“谁?”

“一个老朋友。”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深深地瞧着她。

“老朋友?你的老朋友?”

“或许,你也认识。”

“我才来中原,倒是因为你有了很多敌人,朋友嘛,倒还没有。”

“白衣不是你的朋友吗?难道你忘记了?”说着,他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蛋儿。

暮涟微微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个人说话怪怪的!特别是那表情,明明笑得花枝招展,眼神却是又寒又冷,还有那么一丝胁迫的意味。

而且,那语气,怎么,暮涟撇撇嘴,觉得酸。

“你怎么知道白衣?”暮涟问道,试着转移话题,因为这样被他“盯着”觉得毛骨悚然,谁料,一开口,还是白衣。

“看来,你真的见过白衣了?”他媚眼一弯,笑得更灿烂。然而,木莲觉得周遭的空气扑棱扑棱的像结了冰。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风车。

这一看,暮涟光洁的额头上当即冒出细密的汗珠。

不是因为她忘记了将风车交给颜碧瞳,而且那个风车明明就放在她衣服里的,怎么会到了他手里呢?

这一想,暮涟才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衣服,这,这——她就穿了一件衣衫,准确来说,是一件肚兜!

“颜绯色,你对我做了什么?”手用力地握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怒目而视。

“想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柳眉一挑,他笑得格外狡黠,“那你告诉我,是如何遇见的白衣,何时遇见的,又做了什么?”

“你当审犯人?”牙齿都咯咯作响了,她恨不得冲上去,将眼前这个笑得格外娇美的人给活活地咬死。

“不说?不说,那我也不会告诉你,昨晚我对你做了什么。”他满不在乎地低下头,逗弄着还在酣睡的小东西,“不过,你身上那些伤疤,还真有点吓人啊。”

身子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她面色有些难堪,事实上,按照她的个性,根本就不屑于回应别人的威胁。

可是眼前这个人狡猾多端,她在他手里吃了一些亏,如果不弄清楚,就算明知道他没有做什么,但只要看到他的邪魅的笑容,她心里就不舒服,有阴影,会觉得他笑中有他意。

况且,让他知道白衣也无所谓,既然白衣让她来找颜碧瞳,那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就这样,暮涟就把他想成了不过是为了关心好友,绕弯从这里打听消息罢了。

“我从西岐逃出来的时候,连续在荒漠上跑了几日,差点被渴死,也差点被饿死,幸亏遇到了他。”

“哦,他怎么会在那里?”

“他说,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在燕都和天山一带行走,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吧。”暮涟想了想,如是说道。

清澈的眼底不经意地漾起一圈涟漪,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丝,道:“这样的啊!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送我到燕都,自己走了,还把风车给我,让我交给这个小鬼,最后又遇到了你。”

“哦……”他点了点头,继续笑,笑得很冷,“难道他没有和你说一些什么吗?”

“临别时,他舞了一套剑法,说要送给我。我还给取了名字,叫御风剑。”

“嗯!果真啊!然后呢?”笑,笑得比刚才还妖艳。

暮涟眨了眨眼,道:“然后他问,‘暮涟,可以抱你吗?’”

替她梳理头发的动作猛然停止,那染满笑意的眉眼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就连声音,都猛地冷了一分:“你同意他抱你了?”

“嗯!不就是离别的拥抱吗?况且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颜绯色你做什么?喂!喂!”暮涟还没有说完,身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压迫的阴影瞬间将她掩盖,也在同时,她的手突然被他遏在头顶,而他整个人已经欺压上来。

小东西仍在酣睡,被自己的爹爹扔在了床里头,全然不知旁边发生的事情。

明明就不重,可是,这样压在她身上,她无端地觉得难以呼吸。心跳顿时乱了章节,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手被他扣在头顶,还因为下巴被他挑起来,几乎贴上了他红艳的薄唇,这也是她不敢呼吸的原因,甚至刚才理直气壮的质问,都被她咽了下去。

他的呼吸,带着滚热的气息蓬勃在她唇齿间,因为慌乱,她紧紧地咬着唇,怒视着他,然而,一对上他炙热的眼神,她便懦弱地闪躲起来。

那双眸子,像海一样,就要将她吞没。

“他救了你,你就同意让他拥抱吗?”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的同时,拇指还不忘记轻轻地抚摸她光滑的皮肤,低声问道,“那我也救了你,如果我要吻你,你会同意吗?”

她眼睛露出一丝惊恐,却死要面子咬唇硬挺着,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看起来,格外可爱。

“嗯。你这个表情,实在是,像告诉我,你同意了!”薄唇轻轻一扬,他又贴近了一分,暮涟慌忙闭上眼睛,睫毛扫过他的皮肤。

他的气息越来越热,声音有一丝紊乱,近在咫尺,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也乱了。

“你闭上眼睛,是在邀请我吗?”

“没……嗯。”她睁开眼,刚要反驳,双唇却他被他擒住。

温柔却不失霸道地撬开她的唇齿,柔软甜滑的舌头在她唇里搅动开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还紧紧地追逐着她,舔吮轻咬着她……

那本就缺失,少许停留在她身体里的氧气,被他越发狂乱和霸道的吻给生生夺了去,那挣开逃脱的舌,又被他擒住,狠狠地吸了过去。那一瞬,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呼吸停滞,身体的鲜血都要被身上这个魔鬼给吸干似的,被摁在头顶的手指下意识地屈起,想要抓住什么。

因为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在下坠……

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然而,不是预想的那种黑暗和害怕,而是,周边像开出了无数多绚烂的花,空灵而美丽。

就在她整个人要晕厥过去的时候,他才不舍地松开了她。

顿时,她像一条被晾干在沙滩上的鱼,张开红肿的唇,贪婪地呼吸着,密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水珠。

他深深地凝视着身下的人,美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抬起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被霸道欺负得红肿的唇。

“对不起……”他薄唇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好想控制,好想控制着自己不要伤害她。然而面对着她,他根本就把持不住。

收起痛楚和眼底的悲悯,他脸上再度恢复了刚才的邪魅笑容,指尖暧昧地游走在她脸上:“知道了吗?以后,就算有人救了你的命,也不能轻易答应别人的要求。”

她还没有缓过气,全身疲软地瘫在**,使不上任何力气,软绵绵的身体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雪白**在外的肌肤也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像蜜桃般,格外诱人。

某人喉咙一紧,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特别是,不准让人碰你!吻你,不可以。抱你,不可以!就算,要牵手都不可以。”干净而富有魅惑的声音,此刻听来,格外霸道。

“啊!”魂魄都被抽走了一半了,好不容易,她睁开了眼,死死地盯着还压着她的罪魁祸首,气得牙痒痒。

明明是蛮不讲道理,他还笑得如此坦然和无邪,特别是这样美得让她都嫉妒的脸。

“这关你什么事?”为了表示自己有力量反抗,她很不争气地送了一个白眼,呵,中气不足。

“难道你忘记了你的身份。”这时,他腾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以免压着她,“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我的随身丫鬟,我自然要管你的事。”

“你……”她咬唇。

“哦!刚好呢,有事要提点你。今日我们要去呈州见的那个人,你不得和他交谈甚欢,不得和他过于亲密,更不能和他搂搂抱抱,最好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当然,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和他喝一杯,只是一杯。”

“你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都不认识,我干吗要和他交谈甚欢,要搂搂抱抱,还喝酒?!喝你个头。”她怒目呵斥。

“真希望他也这样想。”他眨了眨眼睛,叹息道。

“你!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

“哦。”这下,他倒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因为,余光看到那小东西动了动,看样子是要醒了,这么春色无边,小家伙看了可不好。

起身,他从桌子上拿了一套干净的白色衣衫放在床头,道:“其实,我本人还是很君子的。所以昨晚你赖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不过是帮你换了换衣服,因为你衣服沾了血渍,所以我也没有做什么?毕竟,看和做还是有区别的。”

砰!话没说完,一个枕头,迎面而来,只是一个旋转,他侧身躲开,接住了枕头,拿在手里看了看,赞叹道,“力道倒是不小啊。”

“颜绯色,你,无赖!”暮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娘子,爹爹。”小家伙睁着蒙眬的眼睛打量着两个人。

准备丢衣服的动作飞快地收了回来,忙遮住几乎春光乍现的身子,暮涟讪讪一笑,给颜绯色使了一个眼色。

“带走。”

他不急不缓地踩着莲花步子走了过来,将小东西抱在怀里,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看着她,做了一个极其妖媚的动作——香舌轻舔红唇,娇滴滴地问道:“娘子,刚才,我的味道可好?”

暮涟白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应该是她问,主子,我的味道可好?

到头来,还把这个恶名给安在了她的头上。

两匹白色的骏马在官道上飞快地行驶,路道两边百花盛开,一路芬芳弥漫,撩人神志。为了防狼,暮涟死活自己要骑一匹马,青丝飞扬,白衣翩翩,将他甩在身后。

“木莲,等等。”

任由他喊,她的鞭子就是抽得飞快,她才不要等,说不定又要恶整,她算是怕了。

脚下,山花烂漫,马蹄溅起了无数朵花星,散落在她的衣衫上。像是错觉,她感觉到那些原本开在地上的花,此刻都慢慢腾升,像是被一阵风带动起来,无数精致漂亮的花朵在风中飞扬舞动,绕开在她身边,抬头看去,这些就像冬日里翩然落下的雪瓣似的。

然而这个更美,因为,这天空下的花,紫色的、淡绿色的、白色的,纷纷扬扬,美得不可思议。

忍不住勒住马缰,她仰头看着这美丽的景色,全然忘记了已经追上来的人。

“刚才,你是在避开我吗?”骑马立在她旁边,他侧头问道,口气有一丝隐隐的不满。

她欢喜的眼中全是这旖旎的美景,哪还能顾及他。

“呵呵,看来,我若不这样,还是真是留不住你啊。”他笑了笑,指尖凌空一划,红袍划开,顿时,漫天的花瓣,散落得很多,密密层层像花雨一般,散落在他们的身上。

暮涟这才回头看向身边的美艳男子。

只见他红袖中带起的清风,将陌上的繁花卷起,漫天飞舞,纷纷扬扬,五彩的花瓣映着阳光绕在他们身边,而他银色的发丝就在这花雨中恣意飞扬,美丽得令人炫目。

“哎呀!”她的眼中光彩,无法掩饰此刻心中的喜悦,特别是他将一束红艳的花递到她身前时,她忍不住惊呼出口,“好漂亮啊。”

那是一束红色的蔷薇,朵朵娇艳似血,像阳光下的火,更像女子心头深藏的一滴朱砂,悄然蔓延,独自开放。

“这是送给我的吗?”她伸手接过,低头闻去,蔷薇的芬芳在鼻尖缭绕,若此时陌上的繁花朵朵精美娇丽,那她手里的这一束,应该是万花丛那最美丽的几朵吧。

“嗯。”他微笑着点点头,眸子碧光潋滟,收尽了世界所有的美好。

她将脸埋在花中,抬眼瞧着他,问:“喂,颜绯色,那你可知道,在回楼送人蔷薇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如实地回答,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溺爱。

但是,他知道,他送她花的意思。

她咬着唇想了想是不是要告诉他,在回楼,若一个男子赠女子一束蔷薇,那代表着那个男子钦慕女子。

“这蔷薇,可不是随便乱送的。”她低声念道,腾出一只手,接住从空中飘落的紫色花瓣,在指尖把玩,装作一脸无所谓地道,“那你这一束花,我就收下了,就当你对我的道歉吧。”

“那你知道,在我们西岐,送人蔷薇又是什么意思吗?”这下,该轮到他问了。因为,他已经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她对他的回避,对他的闪躲,还有对自己内心的逃避。

明明喜欢啊……

木莲,现在的你,也是喜欢我,是吗?

而你,是不是也能感觉到我呢?

“在西岐?”

“嗯。”他身子朝她倾近了一分,抽出其中一朵蔷薇,折断过长的枝干,将红色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插在她耳际处,柔声道,“在西岐,送人蔷薇,代表送人快乐、幸福,还有,送上自己的心。”

他声音很温柔,声音也很低,因为身子贴得近,他的每字每句她都听得格外清晰,而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心口。那一瞬,那心间的红色朱砂,赫然遇水蔓延扩展。

将她垂下的发丝拢在耳后,他满意地收回手,看着她,笑道:“很漂亮。”

他头顶,身侧飘落的美丽至极的花瓣,映衬着他妖美的笑容,瞬间黯然失色。

靠在他怀里的小东西一直静静看着眼睛前的一切,精致的小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碧绿的眸子一直不停地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观察,心里琢磨着什么。

“爹爹,你是说花很漂亮吗?”

“不!是戴花的人,很漂亮。”他低下头,拧着小东西的脸蛋儿,知道她的尴尬和无措,便收回了眼神,怕太过直白,又吓着她。

暮涟扭过头,没有再看他们父子俩,一手抱着蔷薇一手摸着耳际处的那朵花,心里有一阵没一阵地疼,又甜又涩。

她听得太清楚了,他说,他送上了他的心。

“爹爹,有人来了?”小东西眼尖,看到远处驶来一辆豪华的马车,一眼便认了出来,忙转身抱着自己爹爹的脖子,将整个人都藏在了他宽大的红袍里,低声地说道:“是姑姑的马车。”

“姑姑?”颜绯色愣了一秒,看着那马车上精致的装潢和在前面的“家丁”,也明白了小东西嘴里的姑姑是谁了。

“来得也很及时,看来也是收到书信了。碧瞳,出来,不可以这样躲着姑姑。”

“姑姑要带我回去的。我不要回去,我要娘子。”小东西嘟嘴嚷道,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暮涟,身子飞快地从马上站了起来,隔马跳了过去。

“哎,小心。”暮涟忙伸出手,接住他,搂在自己怀里。

循着颜绯色的目光,暮涟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自然也认得,那是别华苑的马车。

清风依旧飞舞,卷起地上的繁花,围绕在他们身边。

“停车。”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前行的马车果真都停了下来,马车的车门被随身丫鬟打开,掀开帘子,扶着一位紫衣女子走了下来,站在路道边,望向此处。

舒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那漫天飞舞的陌上繁花,那旖旎不羁的红袍银丝,还有那张已经让她熟悉得如好多年噩梦般的脸庞,没有丝毫变化。

那双眼睛,她永远不敢正望,线条柔美,眼神却凌厉、深邃而冰冷,毫无感情。

看了她一眼,他的眸子转过去,凝望着身边的白衣女子,那一刻,舒景的心当即一紧。因为,她看到了颜绯色中眼底难掩的爱慕和宠溺,还有眷恋……

那是,看木莲才有的眼神。

想到此处,她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个白衣女子。

如墨的青丝高高束起,仅有一根红色的绸带固定,在风中飞扬,高高的额头显得格外精神,一双眸子像清澈的碧水般,明镜透亮,瑶鼻红唇,肤色瓷白,是一种难得的干净清爽之美,而她耳际处的一朵红色蔷薇又替她的素雅平添了一分娇美。

在颜绯色身边,没有人能称得上摄人心魄,然而,这个外貌并非特别出众女子却有另外一分美,让人难以过忘。

而此刻,她手里还捧着一束蔷薇,还有一个精致的孩子——颜碧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