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天聪九年二月,皇太极命多尔衮、豪格、岳托、萨哈廉领精兵一万,第三次远征察哈尔。
林丹汗是蒙古帝国的第三十五任大汗,统辖察哈尔部。他试图恢复蒙古的统一,重建成吉思汗的霸业。面对新兴的女真族的威胁,林丹汗对外采取联明抗金的方针,对内则谋求控制蒙古其他部落,优先进行对蒙古的统一,避免与后金正面交锋。八年前,林丹汗西迁,平定右翼诸部。但过程中,他得罪了诸多蒙古封建主,逐渐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皇太极先后两次讨伐林丹汗,林丹汗不敌,远遁青海,并在天聪八年因天花死于青海大草滩。
林丹汗已死,皇太极顺势发兵攻打即位的额哲,势要彻底平定察哈尔,征服漠南蒙古。
四月,黄河附近的后金大营。多尔衮与豪格召集诸将,共同商讨作战事宜。
多尔衮道:“根据咱们现在得到的消息,额哲已经率领余部返回了河套地区。林丹汗死后,他们已是一片散沙,如若真和我们开战,定然占不到什么便宜。这一点,额哲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萨哈廉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如果能让额哲主动投降,那可是大功一件。”多尔衮笑道,“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岳托和萨哈廉面面相觑,诚然,现在八旗军压境,额哲如果选择应战,必然毫无胜算。可那额哲却也是年轻气盛,先前皇太极曾派使者前去招降,竟被额哲痛骂了回来,明摆着是要顽抗到底。
“咱们有一万精锐,难道还怕这些虾兵蟹将不成?”豪格终于开了口,“我只需三千八旗铁骑,便可将额哲的人一举歼灭。”
多尔衮微微一笑:“豪格将军骁勇善战,我自然清楚。不过,只要开战,就定然会有伤亡。若是能兵不血刃招降额哲,也算是为我大金留存更多的精锐了。”
“只怕你是异想天开了吧,额哲和他父亲是一类人。”豪格高昂着头,“都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多尔衮面露得意之色:“这么说,招降额哲的功劳,诸位是要拱手相让了。”
岳托问道:“你这是何意?”
多尔衮向帐外招呼了一声:“带上来。”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被押了上来,从衣着容貌上看,应当也是蒙古人。
多尔衮厉声喝道:“我让你们将南楚先生请上来,缘何如此粗暴无礼?还不快向南楚先生请罪?”
几名将士忙向南楚赔礼致歉,随后诺诺而退。
萨哈廉问道:“这是何人?”
“他正是林丹汗的遗孀苏泰之弟南楚。”多尔衮笑道,“我先前派人在额哲回河套的路上埋伏,想看看能不能遇见什么贵人。果然是天助我大金,我们竟将额哲的舅父请了过来。”
岳托怀疑地问:“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会帮咱们说服额哲投降?”
“正是。”多尔衮意味深长地看向南楚,“我说的不错吧?南楚先生。”
“小人……小人定当劝额哲归降。”南楚慌忙回应。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豪格站了起来,拔出剑指着南楚,“万一你是在骗我们,我们刚把你放走,你就背地里捅我们刀子……”
南楚瞬间冷汗直流:“将军,小人哪敢骗你们啊?实不相瞒,额哲并不十分得人心,他手下的很多将领,都已有归顺大金的意愿了,毕竟,真打起仗来,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多尔衮神色轻松如常:“那你有什么方法,能够说服额哲投降呢?据我了解,额哲可是块和他父亲一样的硬骨头呢”
“将军勿忧,这点小人自有办法。”南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姐姐苏泰,也就是额哲的生母,一直以来都厌恶战乱。我与姐姐感情甚好,她一定会听我的。额哲虽然表面刚烈,但其实非常孝顺,就算苏泰没能直接说服额哲,也定然会动摇他的内心。只要额哲失去战意,到时候将军们再大军压境,他们一定会拱手归降。”
多尔衮闻言大喜:“好!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此次出征,皇太极以多尔衮为主将,这本就令豪格心中不满。现在,若是南楚能顺利劝降额哲,这首功便落在了多尔衮头上。豪格绝不能让多尔衮如此称心如意。
夜里,豪格召集了自己的血滴子小队,命他们先行渡过黄河,埋伏在南楚回去的路上,伺机暗杀。这新的血滴子小队是豪格近两年训练出来的,拥有比先前更加强大的作战能力,豪格不在时,以赫尔齐为血滴子小队的头领。
按照豪格的预想,血滴子最迟在三日后便可回来复命。他对自己的这支暗杀小队有十足的自信,更何况,这里距离盛京和北京甚远,绝不可能会有人来给自己捣乱。
然而,足足等到第四天的深夜,赫尔齐方才归来。原本,豪格共派出八个人前去执行暗杀任务,可现在却只剩三人,并且都狼狈不堪。
豪格大惊:“怎么就剩你们三个?其他人呢?南楚杀没杀死?”
赫尔齐哭拜于地:“贝勒爷,我们遭到了天地会的暗算,其他弟兄都牺牲了,南楚现在应该已经回到额哲的大营了。”
“天地会?又是陆九渊?”豪格气冲斗牛,“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竟然从盛京一路追了过来!”
这两年,陆九渊和木兰率领着自己的机关小队,多次在血滴子执行任务时发动突袭。几番交手,双方互有损伤。豪格本以为远征黄河,陆九渊无法来给自己添乱,现在看来,还是有些低估陆九渊的执着了。
黄河对岸,陆九渊正和天地会的弟兄们围着篝火,庆祝此次作战的胜利。
陆九渊举起自己的水壶,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弟兄们,我们此番大获全胜,挫败了豪格的阴谋,诛杀了五名血滴子成员。这多亏了你们智勇双全!现在,九渊以水代酒,敬各位!待返回北京后,定与大家一醉方休!”
众人齐声欢呼起来,这次,天地会无一人受伤,便大败血滴子,都得益于陆九渊的奇谋。
木兰安静地凝望着自己的爱人,两年过去了,他真的苍老了许多。原本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已长出了几丝白发。他太累了,得知阿朱的死讯后,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仿佛就是报仇。儿女情长对他们两个而言,似乎愈来愈远。
火堆中的木柴爆裂开来,发出噼啪的声响。木兰被吓了一跳,忙收回自己的思绪,将情感融入到胜利的喜悦中。
数日之后,多尔衮接到南楚的密信,亲率八旗军渡过黄河,并趁着朝雾未散,包围了额哲的营帐。没过多久,苏泰、额哲母子便奉传国玉玺出降。自此,蒙古帝国正式宣告灭亡,漠南蒙古也全部收归后金版图。
察哈尔既已平定,多尔衮无疑功不可没。豪格心中愤懑,但随即接到命令,率领三千八旗军,向位于山西边郡的宁武关进发。豪格携军队一路奔波,在将要抵达山西境内时,下令就地驻扎,再商议出兵事宜。
当晚,豪格正在大帐内查看宁武关周遭的地图,突然,赫尔齐称有军情要汇报。豪格与之商议后,喜不自胜,密令额图浑率领一队人马,绕至宁武关后方,伺机骚扰。
次日深夜,各营帐内均已鼾声如雷,大营上下一片漆黑。根据豪格的指示,第二天,他们就会向宁武关进发,与额图浑前后夹击。此刻,除了站岗放哨的将士,大家都睡下了。
中军大帐的门口,豪格的两名护卫正强行挺直着腰杆,对抗侵袭而来的睡意。突然,空气中传来钢索划过的声音。两名护卫还未等反应过来,便已人头落地。
陆九渊身穿夜行衣,从帐后走了出来,他冲木兰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便跟随着他,溜进了中军大帐。
陆九渊紧握着钢刀,轻手轻脚地逼近豪格的床铺。成败在此一举,他要亲手割下豪格的首级,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两年。
然而,当陆九渊掀开被子,却发现被子下面盖着的竟是两条木枕。陆九渊大惊:“糟糕,中计了!”
瞬时间,帐外喊杀声四起。陆九渊等人急忙冲了出去,见到的是豪格一脸得意的笑容,以及紧紧包围他们的弓箭手。
“九渊,好久不见。你竟然敢夜闯我的大营,实在是不把我的八旗军放在眼里啊。”豪格笑道,“还是说,前些日子你们侥幸获得的胜利,轻易冲昏了你的头脑,连被我的血滴子发现了踪迹,都浑然不知。”
陆九渊一行原本有十人,其中七人潜入营中刺杀,剩下三人在远处负责接应。眼下,陆九渊已经来不及发射信号弹寻求支援了,唯有拼死一战。
“陆先生,我们几个用烟雾弹干扰他们的视线,你和木兰趁机用木鸢翼逃走!”
陆九渊毫不迟疑地拒绝了:“那怎么行?我岂能抛下弟兄们独活?要走一起走!”
“陆先生,别争了,有我们做掩护,你和木兰一定要活下去!”
说罢,其余五人高声叫道:“豪格小儿,纳命来!”
数枚烟雾弹随即抛出,顷刻间,场上白烟滚滚。豪格下令乱箭齐发,虽然失去了视线,但箭矢射进人体的声音与中箭后的惨叫声清晰可闻。
豪格听见有人发出一声嘶吼:“活下去!”
烟雾逐渐散去,豪格隐约看见有人影立在前方。他定睛一瞧,只见天地会的五人张着双臂,形成一道人墙,虽然已经万箭着身,却始终屹立不倒。而陆九渊和木兰却不见了踪影。
豪格叹了口气:“将他们几个安葬吧。”
“将军,那陆九渊……”
豪格微微一笑:“放心,他们跑不了。”
却说陆九渊和木兰利用木鸢翼侥幸脱险,与其他几名成员会合后,一刻不停地向北逃去。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木兰又饿又渴,眼前一黑,竟从马上跌了下来。
陆九渊连忙将木兰抱起,拧开水壶,送到她的嘴边。木兰喝下水后,稍微恢复了精神:“他们好像没有追上来。”
“看来是的。”陆九渊一拳打在树上,“都怪我太大意了,竟中了豪格的圈套,害死了这么多弟兄。”
木兰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起码我们现在还活着,只要我们的命还在,就有报仇的机会。”
报仇……这个词,木兰其实已经厌倦了。
这里并不安全,陆九渊决定抓紧赶路。然而,众人刚一上马,树林里突然射来几支暗箭,其他三名天地会成员纷纷中箭落马。陆九渊和木兰急忙下来营救,才发现箭矢全部命中要害,三人当场毙命。
“贝勒爷吩咐了,陆九渊和这个女人要抓活的。”额图浑带领着百十个弓弩手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陆九渊将木兰护在了身后,咬牙切齿地拔出了背后的刀。“你没有去宁武关?”
额图浑笑道:“多亏贝勒爷足智多谋,假意让我带八旗军去宁武关,好让你抓住我们兵力最少的时候,前来行刺。”
听到这,陆九渊突然苦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道:“终究,我还是败给了豪格吗?”
“九渊……”
陆九渊深知已无处可逃,仰天长叹:“木兰,对不起,我好像不能给你一个洞房花烛了。”
木兰本以为陆九渊的内心已被复仇填满,再塞不下任何东西,包括他们的爱情。听了他的话,木兰的眼角湿润了:“这辈子给不了,那就下辈子,你别想在我这耍赖赊账。”
陆九渊的嘴角微微上扬:“你放心吧。”
他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看样子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