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讽刺,那边新闻还在如火如荼地报道着,触发它们的连环杀人案却如此静谧地结束了,就像一片枯叶轻轻地飞过萧索的深秋,转眼间无声无息。
“什么?”听了赵白川恶狠狠的话之后,楚飞和丁大健一时都懵了。虽然不是放之四海皆准,但也是这个案子的凶手唯一可能的动机,他竟然一口否认,难道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你们的想象力仅限于此吗?”赵白川恶狠狠地冷笑了一声,语气中杀气陡然泛滥,“那就让我来结束你们的愚蠢吧!”
“别——”楚飞他们一时间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狙击手还没有准备好啊!
“你是为了给孙菰报仇!”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赵白川一愣,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韩敏已经站到了厦顶。因为是危险的行动,楚飞又把她丢在了警察局。她却自己逃了出来,在路上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并用手机上网查阅了相关资料。
听到孙菰这个名字,楚飞和丁大健都不明所以,而记者们全都悚然变色:孙菰就是当年被猜测向任千姿买春的富豪之一。因为承受不了谣言,他的生意倒闭了,不久之后死于一场车祸——估计是心情郁闷,没有注意来往车辆吧。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们都是京剧爱好者,还一起唱过戏,是吗?”韩敏在一个京剧俱乐部的网页上看到了他们的演出介绍。一般来说,一个新闻的受害者,不一定只有一个。受到谣言波及的富豪及他的家人,也有理由恨罗姐他们。由于任千姿的死亡太扎眼,警察们把这些人忽略了,才会让自己这么被动。
赵白川听到韩敏提到孙菰的名字,脸上竟泛起了温柔的神情,眼中还溢出了泪花。他忽然朝记者们大喊道:“是的!我喊你们来就是为了给孙菰证明!他是无辜的!什么任千姿卖**事件,全是腾飞公司的李子放出来的谣言!关于事件的证据,明天就会出现在你们的邮箱里!”原来他把芯片中的证据导出,拷进很多软盘里,给每个媒体都寄了一份,然后才演出了这场好戏。
“你杀了罗姐才得到这个芯片的,是吧?”韩敏镇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杀了罗姐,一方面是为了得到这个芯片,一方面也是为了给你的朋友报仇。你假装和苏明合作,叫他以假死来吓唬钱伟,然后你又命人伺机杀了他,把杀人的罪名嫁祸给钱伟,让他生不如死。杀害苏明则是为了吸引案件所有相关人员的注意,以此进行下一步计划:如果峻熙出事,深爱他的朱筠也许就会露头,或者她的朋友也会联络她,从而让你发现她住的地方,再伺机杀死她。她虽然不是直接参与者,但却和直接参与者一样可恨。你用和道具剑一样的真剑杀死苏明,也是为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为你进行下一步计划赢得时间。你利用这时间杀死了萧勤和朱筠,又在这样的场合宣布李子是谣言的缔造者,目的就是让这个罪魁祸首也和孙菰一样死于新闻风暴,即使不死也是生不如死,让他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对不对!”
赵白川脸上的温柔神色还没有散去,听韩敏如此说只是点点头,“不错。”
楚飞以为他的目的仅限于报仇而已,连忙试探着对赵白川说:“那你的敌人也已经全灭,峻熙和你无冤无仇,你可以……”
赵白川忽然露出非常愤怒的神情。韩敏赶紧大声说:“当然,你的目的不只限于此!你之所以要杀苏明,不仅仅是为了嫁祸钱伟,不仅仅是你对他毫无好感,还是为了制造新闻!这是你最主要的目的!你在寄过证据之后还要挟持峻熙导演这出戏,就是怕这个新闻会被什么人压下去,所以要先震动社会!”
赵白川纵声大笑,笑声中竟充满了快慰,“不错,难得还有人懂得我的心!如果这件事情不能传播得跟当初的谣言一样广的话,就无法弥补当年造成的伤害!所以我必须要拿这个小子血祭!”
狙击手悄悄用枪瞄准了赵白川的头。赵白川却像知道了似的,用峻熙的身体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在说着:“媒体,其实我最恨的就是媒体!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有利于发行量的事情就会报道……谣言的帮凶!连我这次召集他们时,也是什么都不问,一听峻熙在我手里,就立即赶来了……”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临终宣言,警察们听了更加着急,狙击手却束手无策。
正在这时,只听韩敏不慌不忙地说:“那你今天做的也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不,从一开始就是毫无用处的。”
“你说什么!”赵白川像被人炮烙了一样大吼了一声,手腕也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扎下去。韩敏却依然不慌不忙地说:“你刚才已经说过,只要你说峻熙在你手里,媒体就会赶过来,那你只要知晓此事的内幕之后,假说峻熙在你手里,骗媒体到来,说出当年的内幕就可以了。假如媒体和你说的一样,那他们没有证据也会报道的。这样你仇恨的人就会全部陷入新闻风暴之中了。你仔细想想,到现在为止你做的事情,可不全是没用的?”
赵白川像被一支冰箭射中了眉心,脑中霎时变得一片混乱:是啊,照这么说,自己做的事的确全是没必要的!不,不会的!不会这么容易就达到目的的!一定不会!
赵白川一面觉得她的话荒谬无比,一面又觉得找不出她话里荒谬的地方,想仔细地思考一下,结果额头不小心从峻熙身后露了出来。狙击手立即扣动了扳机!
赵白川倒下了,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线。一个可能引发几个月时间的新闻风暴的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死了。直升飞机停稳后,警察们迅速朝他冲了过去;楚飞则怔怔地跑到了韩敏身边,“我还有两件事不明白……白冰为什么一口咬定她看到路雪曼进了罗姐的房间呢?还有是谁帮赵白川杀了苏明啊?”
“很简单啊。”韩敏吸了一口气,疲惫得只想瘫倒。她的内衣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白冰看到的,只是凶手穿着路雪曼的衣服而已。她见路雪曼的次数不多,不可能对她的长相有很深的印象;她之所以认定是路雪曼,可能是因为凶手穿着她亲手给路雪曼送去的衣服。白冰是在旅店自配的店里买的衣服,身为店主的赵白川很容易知道白冰买了什么。至于谁杀了苏明也很好推断。凶手能够确定峻熙他们的行程,我一直奇怪他们怎么会这么巧就去赵白川那里,看来一定有内鬼。这两个条件一合,大概就知道是谁了。”
几天之后,最后的答案也揭晓了,这个内鬼就是峻熙的一个助理。他在罗姐面前极力游说,促成了峻熙的深山之旅。之后在峻熙站位时,偷偷杀了刚刚吓完钱伟、脱了沾满假血浆的衣服的苏明。
助理被逮捕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使人可以忘记外面那席卷一切的新闻风暴。说来也讽刺,那边新闻还在如火如荼地报道着,触发它们的连环杀人案却如此静谧地结束了,就像一片枯叶轻轻地飞过萧索的深秋,转眼间无声无息。
“给,请你拿好——”韩敏热情但矜持地捧着书递给面前的帅哥,脸上更是笑得像汪着蜜。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是真的,签名售书?不会是在梦里吧?可是面前等着她签名的长队,就那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一直排到书店大门外。
赵白川挟持峻熙的事的确在全国引了大轰动。在最后关头大出风头的韩敏自然大大露脸,写作事业也因此腾飞,简直是直上云霄:无数书商抢着找她约稿,她以前发表在杂志上的作品无论长短全部出版——长的单行,短的结集,连她以前没有公开发表过的稿子也被一抢而光。韩敏总算尝到了她一直梦想的大红的滋味。因为这味道来得太猛又太浓,让她不禁恍惚着,老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韩敏这阵子和峻熙频繁通着短信,告诉他她取得了哪些成果,也许是想和他分享快乐吧。也许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是名人了,你可不能瞧不起我。
峻熙既然是被赵白川挟持的,受到的关注肯定比韩敏高,但并没有因此而被媒体挖出以前那些破事儿。因为媒体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腾飞公司捏造谣言、逼死艺人的丑闻以及后来发生的那起连环凶杀案上了。峻熙的事和这些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即使暴露出来了,恐怕也没人愿意花时间去报道。有道是火光下面最黑暗,峻熙这次竟安然逃过一劫,还顺利转到了另一家经纪公司。
每次峻熙听到韩敏取得的新成就时都是淡然以对,此次见韩敏得意忘形地描绘等她签名售书的人有多少,却忽然如冰锥般来了一句,“你觉得你写得真的好吗?”
韩敏猝不及防,仔细想了想后有些冒冷汗,给他回了一句,“大概不是很好吧,和现在走红的程度不是很协调。”
峻熙的下一个短信更有冲击力:“其实我觉得,现在看你的书的人不是想看你写得怎样,而是要看你写的是什么。”
韩敏像吃了一剂猛药一样出了一身冷汗。是啊,的确是这样。以前她只隐约觉得是自己的名气提携了自己的写作,只是没有想得这么透彻。
“所以,你就要趁自己还有名气的时候写一部配得上自己名气的书,才算对得起这样的机会。也许有些难,但是试一试总比不试要好。”峻熙的最后一句话简直振聋发聩,把韩敏从虚名引发的迷醉里完全惊醒了过来。其实韩敏也知道自己红不长久,只能趁乱捞一笔罢了,但就是不想让自己彻底想清楚——大概想清楚太难受。让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彻底清醒并不是要毫不留情地指出他所有的错误,而是要给他出路。韩敏这下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不再迷茫了,也因此对峻熙非常敬佩和感激——很危险的感情哦。
“敏敏啊,过几天去见个小伙子怎么样啊?”韩妈妈的眼笑得像一对弯月牙,又来游说了。
“我现在很忙啦,妈妈,我可是刚红起来……”韩敏想拿事业来搪塞。
“就是现在红才需要赶快找对象!趁着还有名气能挑个好的,否则过气了就找不到了!”看来韩妈妈也很清醒,但说的话就是这么不中听。
韩敏有些不高兴了,恨声埋怨道:“妈,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些事啊?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啊!”
“我劝你清醒点儿!不要痴心妄想!”韩妈妈忽然拉长了脸,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韩敏固然气恼,却没有因此一头雾水,因为她听出韩妈妈话里有话。
“我知道你的心!”韩妈妈的脸绷得紧紧的,语气也很严厉,“我知道你一直想着那个峻熙!我告诉你,明星的老婆看似很风光,其实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你年纪小不知事,我可不能让你继续晕乎下去!”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韩敏脸红了,大声叫了出来,“谁要跟那个峻熙恋爱啊!你都在想些什么啊?”关于峻熙,她的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所在,像一片云,也像一片影,似乎很暧昧很美好,但也让她非常恐慌。韩妈妈直接揭开了,她首先感到的是失控的恐慌,促使她叫了起来;接踵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愤怒,其中固然有对韩妈妈胡乱猜测和蛮横地干预她生活的愤怒,但最主要的愤怒恐怕还是韩妈妈不许她跟峻熙谈恋爱。其实他们还没有谈呢,可就是因为没谈她才格外愤慨。
“雪曼,从今天起我就在你家驻扎了!”韩敏拎着一个大包,不由分说地闯进了路雪曼家里。事态严重了。韩敏每次和韩妈妈吵过都闹着要离家出走,只有这次动了真格。路雪曼刚被洗清冤屈,才从看守所里出来,脸上还憔悴着,原本也不希望被人打扰,但此次来的是韩敏,又由不得她不接待。
“哎呀……你们又是……”听完韩敏的叙述,路雪曼哭笑不得,“怎么一天到晚为这个事吵来吵去啊?!”
“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气人!”韩敏气冲冲地把头埋进膝盖,抚摩着**的脚背,颇有一丝幽怨的神气。
路雪曼盯着她仔细地看了看,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呀……其实我真的不懂你的心。如果是下了死命令,叫你非跟相亲对象结婚,你如此反抗还有情可原。可是你却是本能地一听到相亲这件事就反抗,就有点儿让人搞不懂了。”
韩敏没有应声,但是抚摩脚背的动作缓了下来。路雪曼朝她凑近了些,低声问她:“你这么反抗相亲,是不是因为那家伙?”这里的那家伙她们都知道是谁,就是送韩敏那个丢不掉的坠子的家伙。
韩敏慢慢地抬起头来。要在平时,她会本能地逃避谈论这个家伙,但此时却没有逃避,大概是知道不能再逃避了吧。她侧着头,仔细地感受着心里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怔怔地说:“感觉……不像,好像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路雪曼又凑近了些。
韩敏的脸红了。路雪曼的过分逼近使她有些窘迫,只敷衍似的答道:“也许……就是不喜欢她这样干!”
“就是!”路雪曼狡黠地瞥了她一眼,“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要面面都管到,典型吃饱了撑的。再说她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啊,怎么不想办法给自己解决解决……”
“行了行了!”韩敏忽然觉得这些话特别刺耳,“不准骂我妈!”
路雪曼扑哧一声笑了,在韩敏的额头上轻轻地戳了一记,“你呀,自己嫌妈不好,又不许别人说她,其实还是很在乎她的。对吧?怎么像个小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