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蕾说你还真会鼓舞士气。翅膀咧嘴低笑,他说我这不是鼓舞谁,我是真想把殿下那风情六家全整黄了。时蕾一惊。翅膀说这话时眼里有吃活人的狠辣。
可以说,一家对六家,输了不跌份儿。殿下现在大概还以为翅膀在做垂死挣扎,孰不知他已经开始打风情六家的主意。翅膀说这叫扮猪吃象,“不管是斗文斗武,如果你能让对手轻视你,这场仗你就赢了一半。不要看我戴个眼镜,斯斯文文好欺负的样子……”
时蕾说谁要真这么觉得那他一定是瞎了。
斯文当然跟翅膀从里到外搭不着边,但只看表面,他确实随和又热情,但同时也是个危险分子,是个多重性格的家伙,没有原则,脾气火爆,可又这么的神采飞扬,感觉像是夜里一个发光体,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靠近。他念起酒吧的生意经,时蕾听着听着就会走神。翅膀看她那满脸茫然只当她听不懂,笑她没有赚钱脑筋,其实她不过是为他认真起来的模样所着迷。
这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肯定会美得亮出一对翅膀来,飞了。
不管怎么说,翅膀这回真是较上劲了。殿下当然也不是和平主义者,总想找机会羞辱翅膀。柏松回来那天,他店里新进一台点唱机,赶忙找翅膀显摆一下。翅膀说正好柏松从广州回来了,我带他一起过去见见世面吧。殿下一听,“半个月后你们还活着再说吧。”刷地挂断,好像打电话也能传染SARS病毒。
时蕾对仰天大笑的翅膀和柏松就俩字评价:“缺德!”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针顶针地对着干,你看我我看你,笑脸里边直磨牙,智商低于120瞅他们俩人,死铁。明明相互不对付,有事没事还爱往一起够着撩闲。
有一次殿下约翅膀和丁凌来秦川的健身房打拳,两人来的时候他还在换衣服,翅膀和丁凌就在外头转悠。跆拳道场满屋嗷嗷的叫场声,一个教练以为这俩眼镜男是来运动的,过来搭话,还演示性地拿着脚耙让他们试试。翅膀研究他故意露在道服外边结实的肉块:“踢人不好吧?”踢急眼了,这家伙别再张罗学员把他和小大夫撂在这。那教练一听更加热情,“你踢。踢,没事,练习一下,教一下你怎么发力?”翅膀还在推说不好,眼一瞥看到殿下拎着拳套从更衣室出来,扭脸向丁凌一龇牙,“那我踢啦?”丁凌还没明白他突然坏笑为何,就见他往后退了退,一个垫步起跳,咔一脚把那扎稳马步的教练踹出去三四米远。
殿下远远看着他们,愣在原地都不会动了。
那教练爬起来,灰头土脸地问:“你…专业的吧?”
“不不,就是爱好。”翅膀笑得谦虚,万分抱歉地拉起他,转个身掸着衣裤上不存在的褶皱,阴森森盯着殿下低骂,“妈的,教我发力!非爷和二哥江边踢沙袋那会儿,他还在家当院儿发力撒尿呢。”
翅膀踢没踢过沙袋,时蕾不知道,拿活人当沙袋练,她倒是见过好几次。
高二开市运会那时,他和人打起来,时蕾反应慢半拍,等找过去时,一场仗已经打完了,她连谁被揍了都没看见。只见翅膀和季风一边一个从桌子上蹦下来,单看翅膀手里那根不知打哪淘弄着的铝合金接力棒,有人这顿揍挨得轻不了。
他们几个手都黑,以翅膀最甚,骂人揭短,打人打脸,不抄家伙不上场。来到S市后倒圆滑多了,用杨毅的话说是“专会在背后放冷箭”,他那人溜精,知道在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儿怎么作都吃不了亏,出来还是挺欺软怕硬的。
翅膀真不知道时蕾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否则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跟敬敏航动手……但也说不准,火太旺,根本压不住。现在想想,于一的怀疑有道理,他有的时候干了什么,事后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起来事情跟风情六家那捣蛋王子也脱不了关系。
殿下当初执意想要飞石,最大一个原因:飞石是距S大南门最近的一个店面。可以说,S大的校园保安换岗都是飞石门口进行的。
翅膀接手店子后,一改长发哥的意识流,走起雅俗与共的亲民路线。去掉了外墙上略显冷峻的铁艺设计,改为原色木架,别致又亲和力十足。门外几只鲜艳的黄色布艺沙发,配上憨头憨脑的低矮木几,以大棵绿色热带植物隔成自然分区,二楼露台上垂下来的蔓藤摇摆飘逸,沙发上那些厚厚的明黄色抱垫,让人一路过就想直接窝进去歇脚。这几张室外小桌一摆,眼看着从校门出来的学生被截走大半。殿下特纳闷,这小子是怎么说服城建那伙人同意他在门口摆座位的。问是肯定问不来的,气得他没事就跑来偷两个垫子报复。
这天翅膀又上门去抓贼,贼和脏物都没在,不知道躲到哪个店去了。他走了三家也没搜着,却意外看见了时蕾。在昏暗的灯光下,身边还有一男的,两个人都脚步摇晃,没看出来是谁醉了谁扶谁,姿态亲密得让他指关节嘎嘎脆响。
那男的是敬敏航。
中午的时候她说学生会同意她辞职了,晚上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学生干部请吃顿散伙饭,当时可没说有这家伙。有就有呗,他是能不让她去还是能怎么着啊?不心虚,掩什么啊?殿下个变态店主把个变态酒吧装得跟妓院似的,木质楼梯两侧悬着水蓝嫩粉的薄纱,打着褶皱卷着波浪,翅膀看着他的女人在这么如梦如幻的气氛里,和另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他咋发现这猫现在见酒可亲了呢,一喝就喝成这样,人家都不喝,就你敞亮,就你能喝!喝多了什么人不好找,非得和这装逼犯贴得俩人跟一人似的!
翅膀拳头捏了又松开,又捏上,牙根奇痒,后脑勺兀地被软乎乎砸了一下,怒气顿时像一脑袋面粉遇到明火,怦地炸散开来。
殿下抱着飞石的鹅黄色靠垫,没安好心地说:“刚才店员告诉我蕾蕾来了哦。还是蕾蕾好,特意带同学来照顾我的店……”剩下的话在看到翅膀化石状面部表情后,自动收音。沿着他的目光看向二楼,嚯——搂得还真紧。
在这间情色主题的火木吧里,再怎么热辣的行为,殿下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问题是抱在一起的那对男女……呃,在楼梯口还蛮危险的,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
时蕾胆子也真大。
而他身边的物体正以每秒二十度的速度升温——
“阿非!”现在才来谈这店里的装修有多贵,肯定也阻止不了他惹事的。
完了!他的进口乔其纱!
吃完饭张扬和金日张罗要来火木吧,时蕾当然不想跟来,要让翅膀知道还得了?可是大伙都在兴头上,说什么也要来这个味道暧昧的酒吧开开眼。结果一玩起来就没完没了,时蕾坐在敬敏航坐在对面,眼看他和人摇骰子输酒一杯杯越喝越快,心里的不安也慢慢加大。偷偷跟徐诗谣说自己晚上还有事,不回去不行。徐诗谣不勉强她,其他几位都也没好说什么。敬敏航起身送她。时蕾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心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还不用这么急着走呢。客套了半天,到底也没推辞掉。
两人走过几个座位来到楼梯口,敬敏航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时蕾下意识扶住他,“你看你喝这么多,还是别送了,我下楼走几步就到了。”都这样了还当学人护花使者,回头到地方她还得找人给他送回来。
他搭着她的肩,手指触到丝样顺滑的长发,心动得不可抑制,“我想跟你单独待会儿。”
时蕾闻言脸色都变了,“不行。你快回去吧,他们还等着你呢。”扭头喊人把他带回去。“张扬——!”
敬敏航却将另一只手臂也圈上来,满满地抱住了她,“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一定要逃开?时蕾,我喜欢你。”他望着她,压抑多时的感情一朝释放,强烈得连自己也很意外,“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了。好辛苦啊,时蕾……”
听他声音怪异的低哑,时蕾抬头,看到他眼角湿湿,赫然有泪。除了杨毅之外,时蕾真的没见过别人有这种说哭就哭的本事,当下急得手忙脚乱,慌乱地挡住他的脸,“敬敏航!你喝多了!”
手被按住,他的脸缓缓贴近。
“阿非!”
熟悉的嗓音,时蕾一怔。不对,这名字更熟——
身侧风声呼啸,眼前缭乱,敬敏航忽地被扯开,指间还夹着她一缕长发。头皮被揪疼,她痛呼一声跟着倾过身去。
翅膀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时蕾,“你给我滚!”他低吼,看也不看她,沸点上的拳头与敬敏航的脸亲密接触,后者闷哼地跌了出去。
殿下跟上来,想拦他,却近不了身。
翅膀现在是一种半兽人状态,大脑除了打死眼前这王八蛋什么指令都没下。敬敏航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落地,翅膀的左手又伸了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右手炮拳送上,快速卸力,收拳,弹出去又是一凿,落点相同……
论起拳头,翅膀和于一都比不过季风,那小子拳头实力气大,盯准了人一拳卯下去,体格不好的个把小时够呛能缓过来。于一是专挑软肋攻,撂倒了就上脚,完全照死里踹,属于很会打架的。翅膀深知好歹,总是就近寻了武器招呼,很少跟人家肌肤相贴,但这并不代表他空手就没有威胁。恰恰是关久了的老虎,一旦出笼更猛不可挡,何况有狂怒助拳。
这会儿跟他讲用手打人手也疼的道理,已经太晚了。
诈酒三分醉,加上一波强过一波的痛楚刺激着神经,敬敏航被人提在手里,挨了两拳后突然清醒。耳底乱鸣,鼻腔流下来的温热**滴滴哒哒。
殿下受到血色刺激,拉回了几分神智,命令周围看傻眼的服务生们:“给我拉开他!”
身体被多道力量同时制住,翅膀施展不开拳脚,左手却死死揪着敬敏航没放,看着他乍暗乍亮的眼睛,很好,原来醉的是这一个。紧攥衣领的手改为掐住他的脖子,手掌心能感觉到喉节上下挣扎的急促。
时蕾被众人挤到战圈外围,她想喊翅膀住手,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那种暴戾的眼神,她看得心悸。
“住手,阿非!”殿下跑过去扳他,眼看他手上血管要从皮肤下面冒出来了。“放开!”
“滚!”
“你会弄死他的!”
“滚!”他大吼,没什么理性,“都松开我听着没?!操你妈的!”他越挣扎用力,被掐住脖子的那个越倒霉。
殿下没辙,满头大汗示意服务生退开,对他说:“你也把手放开。”
身上的束缚解除,翅膀的手劲松下。敬敏航刚要喘气,胸口猛地被踹了一脚。
殿下脸都青了。翅膀的一脚,曾隔着耙子把跆拳道的教练踹飞。敬敏航哪抵得过机械训练出来的人,又是肉体直接受力,跌出去重重撞在格架上,五脏六腑在体内翻腾一下,当下没了知觉。翅膀还没有收手的意思,手一抓是钉在楼梯扶栏上挂雪纺用的细藤条,掰了下来用手握住。
身后绚烂的雪纺失了支撑,缤纷散落。
服务生一退,围观的也看清打架双方,张扬首先冲上去。徐诗谣急得大喊:“时蕾!”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解咒符,翅膀抬头对上时蕾惊慌但清醒的双眼,蓦地辩清身处何地,撇了藤条,踢开地上的彩色雪纺,大步走过去冷冷地看着她。她抿着嘴,无话可说的样子。翅膀扶了下眼镜,拖起她的手下楼。所过之处,人群纷纷避让。
殿下看一眼那摊没有意识的人泥,“把他弄走。”
刚停稳的宝马X5,丁凌才迈出一条腿来,翅膀和时蕾正巧经过。“……”丁凌卡在车门上发呆,不确定自己一瞬间看到的两人是否为幻影。
小米端着托盘转身,刚好迎上老板,“垫子找到了没?咦?时蕾……咦?”人呢?
马路,前厅,走廊,一路冲到里间,翅膀抬脚踹开房门。时蕾回头看,关西小米都站在走廊尽头,紧张而好奇地望过来。她朝她们笑,笑容刚展开三分之一,整个人就被拖进屋里。门怦一声关上,又被坏掉的暗锁弹开。
翅膀骂了一句,丢下她和门,走到床前坐下,压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低头不语。
时蕾揉着被扶手撞疼的胯骨,站在门口。
丁凌小心推开半掩的门,看着她痛成一团的五官,“你怎么了,蕾蕾?”
翅膀沉着声音说:“丁凌你先出去。”
丁凌盯着他看了五秒钟,再收回视线看时蕾。
时蕾拉开门说:“你先去前厅吧。跟大家说没事,忙自己的。”
丁凌迟疑片刻,退出去,轻轻带了门。
屋里一片安静,翅膀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挂掉,扔到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终于把目光调到时蕾身上。她还在门口站着,右手捂着胯骨。“怎么了?”他没好脸色地问。
她看他一眼,决定不回答。
“说话。”他提高了音量。
时蕾脱鞋进了浴室。
刚降下去的火气又烧了起来,他坐在**大喊:“你出来!”
话尾撞在墙壁上微微回音。
“我说话你听着没有?”翅膀低咒一句,大步走过去。隐约的,门锁咔哒一声。他不信邪地转动扶手。真的锁上了。浴室门是向外拉的,踹不开,他收回手盘在胸前,对着门板命令,“你给我出来!”
时蕾胯骨生疼,也没心思看伤势,坐在浴缸边沿,脑中嗡嗡嘤嘤全是翅膀打人时忽高忽低的叫骂声,一团混乱。
“我问你时蕾,你今天喝高了没有?”沉默。他用鞋尖踢下门板,“说话!”
“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他?”
“你精神病!”
“对,我是精神病!那你去跟他过吧!我还没干残他!”回答他的是淋浴喷头哗哗的水声。靠!“你把它关了听我说话行不行?”又响了一会,在翅膀准备找工具撬门的时候,水被关上了,对他的耐力值掐得奇准。翅膀咬牙,“你让他亲你?”
“我没有。”她这次回答最为迅速。
“你没有?”
“没有!”
“操,你他妈当我眼睛画的哪!”
“不信拉倒!”时蕾愤怒低吼。“反正你一回也没信过我说的!”
“你说的什么话!”他立马又疯了。事实摆在眼前了她不承认,反过来怪他不信她!“什么叫我不信你?我怎么信你?他是不是抱着你跟你说话了?你是不是没推开他?是我一人儿看错吗?那我看错了你跟我说,我现在不问你呢吗?是他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总他妈不能是我喝多我眼花了吧!”
他越说越激动,气得肝胆脾肺肾一阵抽搐,乓乓地拍着门板,什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也不管了。“操!你关在里边干啥?给我出来!”
“什么叫相信你?你要退学生会的工作我没让你退,放着你跟他校里校外地混,我还怎么信你?我迁就你,不愿意你硬拧着退下来跟老师导员关系弄僵,跟同学不好处,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告没告诉过你,那个逼对你没安好心,这话我跟你说过是一遍两遍吗?你觉得今天你跟姓敬的那小子出的事儿,对得起我吗?你让我信你,行,我信你!我没说不让你交哥们儿吧?哥们儿有他妈喝一下午酒,捧着人家脸亲的吗?我看了我能不想歪吗?你们出去玩有没有必要特意躲着我?不在家里玩,远点儿滚着啊,去殿下那什么意思?你是不大脑穿刺了?还是成心给我添堵!就在楼梯口勾肩搭背的,生怕底下人看不见是不是?”他句句声嘶力竭,喊得没了底气,拍在门上的力道好像加在了自己胃上,没节奏地一下疼胜一下,疼到后来不疼了,不知是消失了,还是麻木了。
倚着墙滑坐在地上,半截烟塞到唇间,声音变得喃喃,“你觉得我不讲理是吗?你站在我角度想过没?他喝多了,我就不该动手是吗?我实话告诉你,时蕾,别说喝多了,他就是喝死了,我照样鞭尸,你信不信?你是我的女人,我自个儿忍了那么长时间……寻思又寻思才舍得碰,宝贝似的供着,上赶子给别人亲?!时蕾,时蕾我受得了吗?我不是神仙。我他妈站起来一米八几的爷们儿,我受不了这个气!”
“没当场捋了他,不是我手懒,我是顾忌你面子你懂不懂?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认识我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一直就这样,我从没强迫过你跟我吧,腻味了你吱一声啊,我……”气管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拿下烟在门上摁灭,又想张嘴说话,嗓子突然异样地痒,甜腥腥还有点恶苦的粘稠涌上来。
手脚并用爬到电脑桌下,拿过纸篓吐在里面。
呕出来的星星点点红得发紫,正惊骇的功夫,食道又是一阵急收缩,大口的鲜红吐出来。颈大动脉狂跳不止,只觉眼前一片花开似锦。
老远老远的,听见时蕾在叫他。
“你干什么呢?翅膀,你干什么呢?喂……”
管老子干什么呢?操,还他妈知道出来。翅膀用最后一丝神智惊恐,人家气血攻心都是顺嘴丫子淌出来,他这怎么跟红酒一样往外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