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让我说爱你吗

【第三十一章】灰色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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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凌实习的医院。翅膀躺在病**,脸色青白,点滴瓶里的药液沿塑料管输入他的静脉,医生诊断是药物引起的急性胃溃疡,导致上消化道出血。

“不要紧。”丁凌拍拍呆立床边的时蕾,“血量不大,处理得也及时。”

“前阵子检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胃溃疡了?”她的声音很费解。

“我和医生聊过了,推断是口服阿斯匹林过量。”丁凌摘了口罩,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调理一阵就能痊愈,你不要担心。”

“不是说喝多了才能胃出血吗?翅膀体质特殊,他喝不醉啊。”

“胃出血跟醉不醉没关系,不喝酒也会胃出血的。他前些天胃疼,仗着身体好不肯认真做检查,痛起来就吃止痛药,大概伤了胃粘膜。工作过度劳累、日常饮食不规律、情绪异常紧张、有消化道病史的人群,突然暴饮暴食或者受到意外精神创伤,都可能突发胃出血。”

翅膀好像占全了……

“经过这次总该学乖了,也是件好事。”丁凌看看手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时蕾固执地摇头。

“回去吧,我在这里可以了。医院现在不安全。”最近陆续有高温疑似病患入院。

“丁凌我不想回去。”她抬头看他,“我害怕……”

他无奈地叹口气,“过来坐。”

她在翅膀床边坐下,轻触他冰凉的指尖。“他可能是被我气着了。”

丁凌差点笑出来,“发生什么事?”

“下午跟院里学生会的出去吃饭,后来他们要去火木,我坐一会儿就说喝多了要走,敬敏航非要送出来。我是装醉,他是真多了,在楼梯口差点摔倒,我扶了一把……他就在楼下冲上来了。”

“动手了?”

“不是殿下让人拦着肯定会出事。”

猜得出来。“解释一下就好了,怎么还闹成这样?在前厅都听得见他吼声、砸东西。”

时蕾抚着右边胯骨,挺疼的,比不上听见翅膀说那番话时来得心疼。“丁凌……”叫完人了,又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丁凌盘起手,玩味地盯着她,“还有什么没交待的?”

“敬敏航说……了一些醉话,还哭了。”

“你心软了吗蕾蕾?”温和的语气带着严肃,“你对别的男人的心软,对阿非来说是一种残忍。”

“不是男女的问题,我见不得人在我跟前儿哭啊,就伸手帮他擦眼泪……结果他突然要吻我……翅膀可能看见了。”她说说停停,低头摆弄他的五根手指。一定是看见了,翅膀那两个眼睛跟刀似的。

丁凌很有耐心地不插嘴,只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熟睡中的病患眼睫扇动,头微微偏过,目光落在床畔人背后的长发上。丁凌半靠在对面**,发现他的动静,要过去查看,才站直身子,就看到翅膀对他眯眼,悄悄抬起没打针的那只手,食指压在唇间。

时蕾在低头烦恼,没注意到面前身后的小动作。“我当时听见殿下的声音,一愣神也没推开敬敏航。他肯定是因为这个,才气得犯了胃病。”

丁凌说:“他没搞清状况就生气,不关你的事。”

翅膀警告的视线扫过来。

“不是,他让我解释了。”时蕾很愧疚的垂着头,“可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不要说了。他不相信你才会误会你,气坏自己活该!”

时蕾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丁凌来不及收回的冷笑。“你也生我气了?”她也知道自己有错,翅膀拍着浴室的门说的那些话,震着鼓膜,震着心脏,“我不是不想解释,他越生气,我越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越不吱声,他越来气。门快拍碎了都。”

跟他解释不出来,跟丁凌就能说吗?他都气吐血了,她还惦心那道门呢!翅膀赌气地抽出手,哼一声别过头,嗓子火烧火燎的,隐隐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时蕾吓一跳,缩回手,拧头看他,“你醒了?”

第二天一大早丁凌就安排翅膀出院,活蹦乱跳的回家养着就可以了,医院现在床位紧张,还是给有需要的人用吧。医院现在是最大的病毒发源中心,走廊里医生护士包括病人,来来回回都戴着12层的棉纱口罩,人们面色凝重,非典的恐慌已经弥漫到S市。

站在住院处门口很久也打不到车,翅膀郁闷地瞅着丁凌:“你就不能开车送我一趟?”

“我实在走不开。”丁凌很抱歉,“不然叫殿下来接你好了。”

“那惜命的主儿,恨不得说完医院俩字都喝强酸漱口,可得惯着我!”

说话间一辆出租车到医院门口卸人,时蕾连忙招停。司机看看他们,摆摆手,关上车门逃也似地走了。

“靠。”翅膀眼睛一眯瞅清车尾的牌号,念给时蕾听,告诉她,“记下来,回去投诉。”

“算了,这里基本上没人敢停,你们还是走几步去搭地铁吧。”丁凌把药品交给时蕾,“记着让他吃药,我晚上回去给他输液。”不忘对病人下令,“配合治疗!”

翅膀哑笑,“配合个鬼!我说你也别实习了,酒吧要忙翻了,我这又病着,回来看场子。”

“真的不能回去。”丁凌听出他的托词,手插兜望着阴云笼罩的楼群,“疫情扩散,很多医护人员都进了隔离区。我这个时候躲掉,那学医也没什么用了。”

时蕾跟着他回头看,那里有一个特殊的战场,白袍战士和疫魔短兵相接。“不管怎么说还是太危险了,丁凌。”

“没危险我毕业就失业了。”他戴上口罩,“放心吧,是病就能治,医生不就是治病的么?”

出了地铁口,翅膀突然说:“小大夫刚才还真有型!你说那些进隔离区的大夫,都是像他这么想的吗?”

“问谁呢!”

“不进医院还没感觉非典这么严重,酒吧天天就光洒那些消毒水,管用不管用啊?”

“不知道。”

“哎?给小米她们一人整一个像柏松那样的小口罩怎么样?”

“随便你。”

翅膀扬起眉毛,“不会好好说话啊?”

“哪句话你没听懂?”

“我靠!”活人惯的!他停了脚步,一股火提上来,又烧到空落落的胃。

时蕾瞥他一眼:“装噢。”

“装个屁……”他声音虚弱,嘴唇直抖。

“让你咧咧咧一路上这个白唬。”她去扶住他,“还能不能走?”

“走不了。”他眼发花身子发软,感觉血压在下降,全部重力都移至她身上。

她这才急了,奋力托住他,“你撑着点儿,马上到地方了。”怎么办啊?这些出租车平时见人就在后边按喇叭,现在怎么一个停的都没有?

翅膀捂着胃大口地吸气,向路旁店面的台阶看了看。

时蕾忙扶他坐过去,按住他紧压在胃上的手,“你别没轻没重地揉。感觉往上反吗?不行还是回医院吧?”

他摇摇头,“让你气我。”倒进她怀里报复得逞地笑起来。

时蕾瞪着他看,想说什么又噎回去,嘴张了又合。

他一只肘支在她膝盖上,手托着脸颊等她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等了足足半分钟,耐心耗光,凑近了用舌尖舔她的嘴唇。

时蕾蓦地回神,往后一躲,“你就逗我吧!”她气够呛,又不敢使劲打他,揪了一撮头发骂道,“有一天你死到我面前我都不带搭理你的。”

“我是真难受,气消了,胃里空下来,饿得难受。”他摸着肚子,抬头看天,细细的有滴雨落在他眼镜上,世界黑了一片。

菜刚盛出来,听到短信响,翅膀端着饭碗走到床头柜前看了一眼,告诉时蕾:“小冬。”

“看她啥事。”时蕾把盘子放在餐桌上。

“‘明天上午九点课改在中正楼322教室不要走错’。还问她非哥好些没有?”

“知道了。”

翅膀咬着筷子把这三个字打完,“还有呢?”

“还有啥?”

“人还问我呢。”

“自己答呗。”时蕾解下围裙,“你老实过来先把汤喝了。”

发送完毕,手机扔**走过来,看一眼菜色,“咱明天能不吃肝儿吗?我就吐那么一杯血,用不着一个礼拜顿顿这么补吧?”

“丁凌说吃这个好。”

“丁凌说胃是情绪的镜子,精神愉快有益于溃疡愈合。”

“超市只卖猪肝,不卖精神愉快。”

“那你放点油炒一下也行啊!就这么清汤清水地煮,谁能吃进去?”

“就当药吃还不行吗?”

“我有药拿它当什么药?”他接过汤碗,脸苦得像喝了胆汁,“再说这比药还难吃呢。”

时蕾自顾自地拿起筷子,“不吃拉倒,爷还不伺候了。”

翅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爷儿,我伺候你!”舀了勺汤送到她嘴前,“啊——”

“别得瑟,快吃。”

“啊——”直哄得她喝下才满意。“你记不记得高一那年你割阑尾,我们几个吃排骨给你馋成什么样,明明有过切身体会,还这么虐待我。”

“那时候干脆一点盐星儿不让进。”大小也是个手术,忌口比这严重。“你们几个还可没人性了,调样在病房里吃,经意儿馋我。”张嘴又喝了一口他喂过来的汤,“不过后来琴姨熬的汤真好喝,怎么弄的,你看过她做没有?我整的这东西是难吃。”怪不得他总挑。

他摇头不答,拿小勺一下一下舀起汤,再倒回去,眼睛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当年刚手术完禁食的女孩。

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音调比较低,听着像一首舒缓慢歌,有种安定人心的平抚力。就是总也懒得张嘴,话到嘴边了都不愿意出声。他有时候故意逗她说话,哪怕挨骂。她骂人也懒洋洋的,受他熏陶,偶尔会不自觉地用他语气说话,不伦不类的让人喷笑。

时蕾半碗饭吃下去,看他捧着汤碗还在发呆,心又软了,“实在不想喝就别喝了。”

“真的吗?”他立马放下汤碗,筷子伸向盘子里的炒菜。又是菠菜。时蕾心太狠了,坚绝贯彻养胃食谱,他不能吃的东西,她就不做,跟着他一起忌口。

“但是你得保证按时吃药,一顿不行落。”

“我保证。”

时蕾瞪他一眼,“把你保证的内容说出来。”她已经上过好几次当了。

“我保证无论贫困富裕都与你不离不弃。”他说得很溜。

她死心了,跟他谈点条件太别劲。“你把这碗吃了,上前厅帮忙去吧。”

“有啥忙可帮的?非典我恨你!”他大口咬着滑嫩的猪肝,拿它当SARS病毒用力嚼,都是因为它,人不敢聚堆,店里没生意。

时蕾也怅怅叹口气,低头夹着米粒。

翅膀忽地幸灾乐祸一笑,露出扯闲话的表情来,“不过风情六家更惨,店面大成本高,哈哈,赔死殿下个卖切糕的。”

他是自己的鞋子不好看,但瞅着光脚的心里就平衡了那种人。人家有鞋没鞋,你的鞋还是不好看啊,他不想这个,反正殿下比他头疼,他就乐够呛。时蕾对这种变态的乐观也无从评价。**又嘀哩来条短信。

“小冬干什么没完没了的?”时蕾捧着碗,纳闷地看看手机,再看翅膀,问道,“你给她回啥了刚才?”

翅膀神色平淡,“非哥很好但是我很心疼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真希望我来代替他承受痛苦。”

她小小地撇下嘴,“恶心。”

“吐去!”他邪气地挑眉。

“她一猜就知道是你。”

“这才是一个女人在她的男人生病时该说的话!”

“你自己作的,我还替你承受痛苦?”

“别逼我翻小肠儿啊!”要不是她气的,他能犯病吗?

她当即翻脸,“你翻!我看看!”

“爷是那么没风度的男人吗?”他笑,猫宝儿越来越有他的无赖之风了,一脸的彪悍非常自然。“小大夫今儿是不是又没来?”

他这么一说,时蕾才注意到,“他给你打了两天点滴之后就没影了。昨天……不是,前天打你手机,你在前厅了,我接的,问你这两天胃疼不疼,还问酒吧最近生意是不是不好。”

“没说啥时候过来?”

“没有。”

“你也没问?”

“人家医院有事儿,老让人过来干啥?现在也没多忙。”

“这傻小子咋想的?”他三口两口把饭吃完,倒在**抽烟,“一实习的,跟着拼什么命?这关口出来进去的,谁知道哪个是感冒哪个是非典?万一真给他染上呢?国家培养个人才容易吗?”

“说话别没溜儿!”

“我觉得得了非典就应该活埋,送去医院也是祸害大夫。”据说现在死最多的就是医生护士,都是被传染的。

越说越不中听,时蕾把碗筷收进水池,“过来刷碗!吃完就一倒!”

翅膀嘟嘟囔囔坐起来,见她从浴室拿了拖把出来,大力要求:“我擦地吧。”

拖布递给他,“擦吧。”还自己挑体力活儿呢。她洗了碗回头看他,干得可认真了,一行一行横向拖着后退。“比养狗有用。”

“我能干吧?”觉察到她在审视,他趁机邀功。

她笑,“你好像个螃蟹。”

“有这么帅的螃蟹吗?”

“我前阵才发现,原来螃蟹真是横着走的。”

“多新鲜~”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它腿长成那样,竖着走不得给自己绊卡了。”

“谁说的?有一次做实验,我们往电机上绑了个螃蟹,通电之后电机呜呜转,转了无数圈后拿下来,那螃蟹就竖着走了。”

“靠,连螃蟹也虐,比我玩得高端多了。我顶多就玩玩虫子,跟小大夫玩的差不多,记得小时候拿针管把蜘蛛肚子里的东西抽出来,完了把钢笔水打进去……”

“你说得我直干呕。”时蕾打了个冷颤,“哪整的针管?”

“琴姐以前不在医院上班吗,在她办公室偷的。”

“哦对。”要么他老上太平间后边拔花么。“以前胆儿挺肥的,怎么越活越回去?还净是怕那些没有的玩意,鬼啊神啊的。”

“夜路走多了能不怕鬼吗?”他把拖布拎进浴室,洗了手出来,时蕾正从床头拿了烟灰缸,要到水池边去清理,他不悦地啧一声:“刚擦完地,你出溜出溜走啥?”

“你刚擦完我光脚走怎么了?你这干点儿活,别人还都得扛个脚走呢。”

“犟嘴!!”长腿一跨,伸手把人扛起来就走。

“整一地水!”时蕾手忙脚乱地抓紧烟灰缸,“要死啊!”

“说他妈谁呢?”他把她摔在**压住,推了下眼镜,“我是不是给你点笑脸儿了?”

湿手抹花了他眼镜。“小四眼儿~”她嘻嘻笑。

“靠!”不玩了!上来就给人世界变凄迷了!他要起身擦心灵的窗玻璃,脖子被勾住。

“翅膀啊~”

“马慧非。”他摘下全是水珠的眼镜扔到一边。

“马会飞~”十指交叉放在他颈后,她挂着讨好的笑,把他名字叫得可亲昵了。

翅膀不安,“说。”

“我跟敬敏航什么都没有。”这话好像说的晚了点,总比不说强吧?

“原谅你了!”他唇一抿。

“我又没错。”

他马上被扎到一般,“没错你解释屁啊!”

“你这人真难伺候,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

“事儿都过了提他干嘛?”

“下午放学跟他走个顶头碰,我和小冬去图书馆还书,看见他刚下楼……”

“一下摔下来把脚脖子崴折了!”他顺嘴诅咒道。

“小冬跟他说话,他挺不自然的,也没跟我吱声。”

翅膀这个悔,知道这样早动手干他了。“不说他,胃疼。”他拉开她的手,坐了起来,拿过眼镜用衣服下摆擦了擦戴上,“喂,明天别去上课了。”

“啊?”她躺在**傻乎乎地看他,为什么?他从来不圈拢她逃课。“明天有实验。”

“把螃蟹绑电机上转?”养这些大学生干什么用吧!

她笑,“无缘无故干嘛旷课?明天有什么……哦。”明天是她生日。

“想要什么?”宠溺地捏捏她下巴,“领你去逛街儿。”

“哎翅膀?你为什么不过生日啊?”

他身份证的出生日期是8月16日,其实是阴历八月十六的生日,中秋节隔一天。他家老爷子只知道阴历生日,报户口的时候就让人随便写了。误打误撞成了9月之前的,还能早上一年学,当然翅膀自己不争气反而多念了两年又是后话。

时蕾从认识翅膀就没见他张罗过生日,她虽然不觉得生日有什么特别,但总是个聚在一起吃喝的好借口。杨毅是阴历阳历都不放过的,经常一年过俩生日,以翅膀这爱凑热的性子,却对自己生日不声不响,想起他们家人称半仙儿的老马爷,时蕾闷头嘀咕,“犯啥说道吗?”

翅膀本来不想搭茬,看她好奇的模样又觉得好笑,“那我跟你说,你可不行告诉别人啊。”他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其实我以前也过,后来有一年生日那天,有个小姑娘为我自杀了,我一过生日就想起她,瘆得慌。”

就知道他唠不出什么正经嗑,时蕾起来理了理头发,“你一天编得可花花儿了。”

“你看我说了你还不信。”

“信信信。”这德行的,有人想杀他还差不多。“我上前厅了,你在这好好缅怀那为你自杀的姑娘吧。”

座机响了,关西说殿下在前厅等着见他,翅膀骂滋滋地起来穿了鞋去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