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哥和白茜远远得坠在葳他们的身后。
魏惊书背着浑身筋骨都断了的楚山君，勉强才跟上鹰哥他们的脚步。
楚山君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进去的气还没有出来的气多，俨然是一副即将魂归来去的模样。
魏惊书憋了很久，最后还是熬不住自己的脾气，远远地朝前面喊了一声。
“师傅。”
鹰哥闻声回头。
魏惊书挪着步子，说：“他好像快没命了。”他还记得在山神庙的时候，鹰哥在阻止微打死楚山君的时候说了一句——留着他还有用。
这样的话。
鹰哥推了白茜一把，意思是让她跟上。他回头快步跑到魏惊书的跟前，矮下身仔细看了一眼楚山君的脸色。
魏惊书看着他给楚山君的额头上贴上了一个纸人。
一直都是保持着微弱气息的楚山君终于呼出了一点还算得上像个人的气，鹰哥见状松了口气。
楚山君吃力地睁开了眼，完全不像从前那样装模作样，口气极其冷淡。
“这种时候还要你们费心救我，我该怎么谢你？”
鹰哥转身走在前面，背对他们，说：“等到了息壤那边，你就有机会报答了。”
楚山君呼吸重了点，立刻就爆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鹰哥听得直皱眉，没好气地说：“我有点想说你活该。”
楚山君哼笑了声，说：“可不是。”
鹰哥说：“肉身消弭，灵体还在，你的灵体应该和寻常人不一样吧。”
楚山君只能轻声说话了。
“息傀儡本身就是没有灵体。就好比一个空罐子而已。现在空罐子都没有，大概会散得比寻常快吧。”
“听着可真是惨。”鹰哥说：“所以，你们这可劲地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底想怎么样？”
“我哪知道？”楚山君茫然地叹气，说：“我其实只是想回去而已，在外面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了，总觉得还是在息界过得踏实。”
落叶归根，思乡情切，鹰哥忽然觉得和这个仙风道骨的楚山君比起来，那个葳要更让毛骨悚然一点。
楚山君这时候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我建议你们别进去。”
鹰哥的神经被他这句听着轻飘飘的话挑了一下，敏感地立了起来。
“为什么？”
楚山君耷拉在魏惊书肩头上脸满是血污，形象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经历了异常惨无人道的血腥之战，从这幅模样的他口中说出来，仿佛多了一股让人胆寒的威胁之意。
“绝对会是一场毁天灭地一样的争斗。”楚山君喃喃道，“息壤解除了封印，里面的魔物们已经全部都醒了。”
在这里，出了楚山君之外，只有魏惊书亲眼见过封印内出来的魔物。
他惊了下，问：“都醒了？”
“你们仔细看那黑山，上面似乎盘踞着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不是？”楚山君道。
魏惊书问：“息壤的魔气不就是活物似的东西？”
“不一样。”楚山君说完，忽然转了说话的对象，“鹰哥的眼力好，能看得清晰一点吧。”
鹰哥应了他一声。
魏惊书张着看他，问：“都什么样的？”
鹰哥侧头看了他一眼，说：“说出来得吓着你。”
魏惊书光是听着这一句话，浑身的鸡皮疙瘩能就起来了。
他颤着声问：“什……什么模样，说一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鹰哥低笑了声，说：“上古时期盘踞在太屋山的妖物异常多，而且个个凶暴。而且心情各异，除了你们之前见过的端骨和混沌之外，还有玄鸟，地蛇，山婴，月女，沼泽虬龙，雾龟，食灵鲶。越靠前的能力越强，越靠后的虽然不算凶，但喜好吃生灵。也很危险。”
“玄鸟……”魏惊书想起他们刚进入封印时候，遇到那些个头小小，但是攻击力非常强劲的鸟儿。
楚山君说：“是，这个玄鸟就是你们头一个遇上的。因为守在了外围，所以被息壤影响的最少，也是意识最为清晰，对你们伤害最低的守山妖兽。”
“可玄鸟不是已经……”魏惊书刚想说死，可仔细回想却发现他其实并不清楚玄鸟到底怎么样了。
鹰哥看他欲言又止，皱眉问：“玄鸟怎么了？”
魏惊书立刻回道：“钱隐花把封印内的妖兽放出来之后，一开始被封印外面的云海缠住了。我听有道说，那云海很有可能就是玄鸟的真正化身。”
鹰哥迟疑了很久，没有找到能表达自己此刻心情的话语，玄鸟性情极凶，会化身云海着实有点跟它不太相称——化身火海还差不多。
魏惊书继续说：“后来，有道带着相宜一起进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云海消散了。”
“散了？”鹰哥露出些许诧异，片刻后又回神过来，说：“难怪……封印口会那么容易就出现了。”
楚山君说：“玄鸟原则上应该算是属于你们的战力。”
鹰哥挑眉，别扭地说了一句。
“多它一个不多。”
“那现在封印内就剩下后面几个了，战力算起来怎么样？”魏惊书向自己的师傅问着。
鹰哥说：“后面的几个加起来的战力应该相当于一个端骨，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守门的。”虽然他们很有可能对上这个守门的，都很有问题。
楚山君低声道：“够了。里面的妖王和息壤是葳的问题，我们没有能力也无权去插手。”
鹰哥呵呵冷笑，说：“我也没有想插手他的事情，但是首先，他得把人还给我。”
楚山君顿了下，忽然急促道：“你的意思是……”
鹰哥重哼了一声，明显觉得楚山君这后知后觉有点装。
魏惊书知道前面楚山君的状态，多嘴地给他解释的一句。
“葳现在跟怀碧在一起，他们现在正在往山上走。”
这时候，天上掠过一道白光，鹰哥站住了脚。没有上前。
走在前面的白茜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停住脚步回身的时候，白光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白茜！”鹰哥霎时心惊，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
那道白光却在白茜面前止住了。
白茜忽然喜上眉梢，朝鹰哥那边喊。
“是青丘那边的消息！”
鹰哥跑到她的身边，白茜已经打开了那道信符。
信符上一改白茜从前言简意赅的模式，破天荒地铺了整整一面。连离他们稍远的魏惊书，都能看到上面的些许字迹。
鹰哥盯着上面的字陷入了深思。
白茜转头说：“国主说到涂山氏的事情，应该是跟息壤有关的吧。”
鹰哥沉声道：“应该是治太河水有关的事情，涂山氏和青丘仙狐是一脉相承，千年前可能还真的存在渊源。”
此时，背后忽然传出来一阵兽类的长鸣声，声如钟鼓一般，震地人浑身发麻。
鹰哥脸色微变，朝白茜短促地提醒了一句。
“先收起来。等处理完了息壤的事情，再来治水。”
白茜抬手收了信符。鹰哥似乎很着急，等不到白茜收拾好，已经起身化为鹰，朝妖山那边飞驰而去。
“鹰哥！”白茜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
楚山君不屑地哼笑了声，魏惊书只觉得可能要出事，连忙喊住了要追上去的白茜，大声说：“钱夫人！”
差点忘记了魏惊书和楚山君的白茜，咬牙回头，绷着一张脸，不住地骂着鹰哥。
魏惊书抬头问：“楚山君说里面很危险，我们进去可能会死！”
白茜回道：“那当然！”
魏惊书这时候才知道，大概除了自己以外，现在靠近息壤的这些人都很清楚，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些什么东西。
他忧心忡忡地问：“那我……”
“你得跟着我们。”白茜不等他问话，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太屋山上现在到处都是妖，你一个人留在外面，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进去。”
“可是……”魏惊书深怕自己给他们添麻烦。现在对他而言，做任何情况，自己都很有可能会死！
白茜不想在这个时候墨迹，她一把抓着魏惊书往前大步走，说：“不能让鹰哥一个人往里面冲，万一出来应战的头一轮是现在的妖王……”
魏惊书脑海中闪过鹰哥从天上吧唧落下的情景，脸色一沉，说：“至少要给师傅收尸！”
“……”白茜反倒被他忽然冲出去的姿态吓了一跳，慌忙追在他的身后大声喊：“诶？！全一，你别乱跑啊！”
魏惊书茫然回头，指着鹰哥所在的方向，说：“不是朝那边走吗？”
白茜叹气，说：“我是让你跟着我，不是跟着那个炮仗！”
楚山君被他们逗地忍不住闷笑，这一笑又牵到了他身上的伤，熬不住又是一顿猛咳。
魏惊书觉得这个楚山君很有可能会直接在他背上散架，说：“楚山君你可得撑着点，我其实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能回息界，也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楚山君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起了好奇。
“为什么？”他问。
“我爹不是你们那的人吗？我猜他其实也一直想回去，只是后来发现回不去了，才一直跟着我师傅。”魏辛道，“不过听说息傀儡没有灵，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
“你没有一厢情愿。”楚山君难得说了句人话，说：“你爹确实一直想回去。是我告诉他，息界的大门已经关了，只有王回来了，才能开启大门。”
然而当时他们王已经消散在人世间，根本无迹可寻。
“现在回想，也许就是我打破了你爹的希望，所以他只能靠着自己，在这样的异界他乡，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归处。”楚山君仿佛深有同感。
魏惊书好像明白了自己父亲软弱的根源。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自己能归去的地方，祁连门作为唯一他能立足的场所，也是他唯一可以彰显自己存在的地方，所以他很珍惜。
“有点可惜，没法带你父亲回去。”楚山君不无惋惜。
魏惊书摇头说：“没关系，我替他活着就好。”
楚山君愣了下，低哼道：“还挺有骨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