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相宜所谓的诚意也就在最开始的时候表现了一下——她象征性地挑了几根看上去枝叶还算鲜嫩茂密,长相顺眼的树枝,在山婴和鹰哥收起来的土堆上挨个插上去。
完了,还站跟前念念有词,口若悬河地吹日后一定给它安个石碑。
魏惊书带着楚山君过来,看多了一个人心里纳闷,追到袁相宜跟前问那人是谁。
袁相宜一脸惊叹地告诉他。
“山婴啊,一眨眼就长了十来岁。果然这神灵跟人是不一样的。”
魏惊书觉得袁相宜在跟他开玩笑。
“山婴?那不是守山神兽?”可现在他看到的明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袁相宜矮下身把树枝插进土堆,仰着头看魏惊书。
“不信啊?”
魏惊书跟在她身后,说:“不是不信,我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他可靠吗?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袁相宜说:“很可爱的男孩子啊,怎么会危险。”她似乎忘记了山婴原来的模样。
两人不知不觉绕到了鹰哥那边,鹰哥收拾山石的动作粗鲁得很,似乎整个人都有点躁动不安的情绪。相对来说,跟他一起的山婴就显得对这样的事情乐在其中。
鹰哥四下乱瞟的时候,看到袁相宜他们过来,几步跨过去拉着她就走。
袁相宜一脸疑惑。
“怎么了?”
“走了,剩下的他自己会做。”
袁相宜回头看山婴,他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们,似乎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她忽然朝魏惊书使了个眼色,再朝山婴那边努努嘴。
魏惊书收了她的托付,只得回头去找山婴。
白茜跟楚山君站在一起,似乎正凝神商量着什么。
鹰哥过去之后,白茜立刻就朝他招呼,说:“楚山君说,葳和怀碧进去之后,可能填补了息壤千年以来的空虚,所以阴气没有最初时候那么重了。”
“所以现在是机会,错过了,就没有第二个葳和怀碧给我们献祭了。”鹰哥接地飞快,似乎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
“鹰哥,别说那么难听。葳和怀碧也有可能没事。”白茜皱眉道。
楚山君面色还算比较好看,说:“确实。怀碧现在不清楚,但是葳绝对不会有事。”
白茜悄悄松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他们俩都没事最好,要是……”
鹰哥道:“说点有建设性的。接下来要怎么做。山婴对我们有用吗?”
楚山君道:“当然有用,山婴可是守山神兽。多少会对息壤有点抑制作用。”
鹰哥:“我现在不想要什么抑制作用,怎么才能尽快找到我们的人。”
楚山君沉默了半晌,对一声不吭站在边上黑听的袁相宜说:“你能说服山婴配合我做件事吗?”
袁相宜问:“先告诉我什么事。”
楚山君正视着她:“你好像还是对我很防备……我只是想摸索一次他的记忆,看看息壤内部的情形。”
鹰哥顿了下,转头看袁相宜说:“能说的通吗?”
袁相宜说:“我跟他不熟啊。”
白茜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劝道:“去说说看吧,山婴要是不同意,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楚山君却道:“一定要说服他。这次我们是运气好,遇上的是被太屋山唤醒了意识的山婴。若是别人我们一无所知的神兽,只怕没这么简单。”
袁相宜顿时觉得压力极大,但楚山君说的也是事实,她深吸了口气,陡然转身大步走向山婴。
几个人一齐看着她的背影。
楚山君说:“和天女真是天差地别的性格,要不是她将息壤化为凡间之土,我绝不信她会是天女的转世。”
白茜似有感慨地跟了一句。
“和怀碧也不像。懂事好多。”
鹰哥重哼了一声,道:“你们都眼瞎的吗?她那一根筋的性子,除了天女和怀碧,我没在谁身上见过。”
“眼瞎”的两个人霎时被堵地沉默了。
魏惊书见袁相宜又回来了,跟山婴说了一半的话就停下了。
山婴似乎不喜欢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话的陌生男人,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完全无视了他。
袁相宜过来的时候,他仰起头,甜甜地朝袁相宜笑了笑,把手里的枝叶递给他,问:“你要插吗?你动过手的枝干,明年一定活的。”
“好。”袁相宜顺手就接了过来。
魏惊书嘟囔着把自己跟山婴沟通失败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心想自己也没长得那么凶神恶煞啊,说话口气比袁相宜还温和。
袁相宜听完还是一头雾水。
山婴已经走到另一堆“尸骨”边上,伸手整理着凌乱的土堆棱角。袁相宜寻思着走过去,问:“山婴,你不喜欢他们吗?”
山婴扭头看她,摇头说:“我对除了太屋山山上的生灵之外的东西没有情感。”
袁相宜才明白,原来只是因为自己是和他爹是熟知的生灵,他才会显得特别亲近。
她踟蹰了会,问:“山婴,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把息壤从太屋山上弄出去?”
山婴顿了下,他收回手,说:“当然。我爹是尸骨还压在下面呢。”
袁相宜继续说道:“那我们需要从你的记忆中查看息壤的内部情形,可以吗?”
山婴摇头。
袁相宜:“……”她想,这拒绝得也太干脆了一点,他不是很喜欢自己吗?
山婴伸手从她手中抽走了一支枝叶,说:“山灵的灵力非常庞大浩瀚,寻常生灵进去会迷失自己。而且本性排外凶狠,一个忍不住我会吃了对方。”
“这样啊……”袁相宜喃喃道。这一不留神就要吃人的后果,确实不好承担。
山婴觑着袁相宜的神色,问:“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我记性还不错。”
袁相宜想起刚进息壤不就的葳和怀碧,便问:“你知道葳和天女吗?”
山婴点头。
“知道。葳很厉害,当初息壤落在太屋山的时候,就是他先赶到的。后来息壤被封印在这里的时候,也是他一直定时为我们净化。”
山婴没有提到葳收服神兽的过程,想来他是最早自愿进封印守山的神兽。
“天女被困在息壤里面。”山婴低下头,脸上带了一点微微的红晕,“我想救她。”
袁相宜诧异问道:“在你从息壤出来之前,有见到葳带着一个姑娘进去吗?跟我长得有点像。”
山婴笑开了,他连连点头。
“看到了。就是他们让我先出去的。”
袁相宜瞪圆了眼,问:“他们怎么样?还好吗?”
山婴说:“看着没事,不过他们走得很快。息壤越往里越危险,我本来想跟上去帮帮他们,可是我爹忽然让我离开那。”
走得很快?袁相宜纳闷。
他们还在息壤外面的时候,明明没有表现得很急促。葳还刻意绕着一大圈,用自己的血开锋了黑炎剑。
“息壤里面有什么异样吗?”袁相宜问。
山婴道:“有,自从葳和你出现在附近出现后,息壤就很不安定。各种情绪忽然之间就被放大了,很痛苦……”
袁相宜没想到因为他们来到这里,给里面的守山神兽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她带着歉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没事了。”
山婴笑着说:“我知道。”
袁相宜迟疑了一会,又问:“那里面的其他神兽呢?如果你能清醒过来,他们……”
山婴敛掉了脸上的笑,面上凝着一股可怕的肃杀:“我想这种情况越到里面越严重。他们没有我幸运,我心思单纯,我爹尚存一丝灵气,能唤回我的意识。”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袁相宜却听得心底异常沉重。她抬手压了压山婴的肩膀,问:“还有什么能告诉的吗?”
山婴沉思了一会,说:“葳和你说的那个姑娘也很危险。息壤近百年来戾气越来越重,它已经吞噬了整个太屋山内山,若不是它唯一连接外界的太河一直被镇着,只怕太河早就泛滥了。现在它解除了封印,一瞬间就释放了自己压抑了千年的欲望,一定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谁都挡不住他。”山婴说:“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听到它在这么说着。”
袁相宜浑身寒毛炸起,问:“息壤活的?会说话?”她一直以为只有它释放出来的那些阴气是活物。现在山婴居然说,连息壤都是活的。
他们却要对付那么大一座活的像山一样的妖!
天方夜谭啊?!
袁相宜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听这些让人产生恐惧的事实,她需要熟悉息壤的人来一起分析这个情况。
山婴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袁相宜忽然一把抓起他,把他带往鹰哥他们那边。
魏惊书动作迟滞了一点,被扔了一大丛的树枝以及袁相宜扔给他的一句——“剩下的几堆交给你了!”
鹰哥面无表情地对着这个涨红着脸躲在袁相宜背后的十几岁少年,问:“答应了?”
袁相宜摇头,说:“他就算答应,楚山君也没那个能力。”
楚山君失笑,道:“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袁相宜说:“山灵和不是一般的神兽,你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楚山君闭了嘴,看向那十几岁的少年多了些疑惑。
鹰哥问袁相宜:“他说了什么?”
袁相宜把山婴从背后拖出来,说:“他说息壤本身就是活物,我被吓得腿都软了。还是你们问吧,我想去找有道说话压压惊。”
白茜愣了下,问:“有道?”
袁相宜眯着眼,笑了笑说:“趁着他听不到,让我多发发牢骚。山婴,他们是我最相信也是最喜欢的人,你如果也喜欢我,就不要排斥他们。他们也会帮你一起把你爹的遗骨找回来的。”
山婴发着愣看她转身走了。
白茜过来代替了袁相宜的位置,说:“你说了什么,怎么吓到她了?”
山婴不安地看着白茜,摇头说:“我只是回答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没想到会吓到她。”
鹰哥问:“息壤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山婴:“很……危险,里面充满了戾气,谁进去了都会疯。”
鹰哥:“我们现在进去,要注意什么?”
山婴:“碰上地蛇和沼泽虬龙都算运气好的,最危险的是月女。她和天女的相性最接近。息壤里面变化最大的就是她了。”
袁相宜走到被细心地安置在阴凉处的钱有道的尸身边。钱有道的身边萦绕着几张泛着灵光的符纸,她伸手过去,灵光温和地抚蹭着她的手上筋骨。
“有道,”袁相宜低下头,手透过了小小的护身符阵,触到了钱有道冰冷的手背。她禁不住哆嗦了下,脸色也瞬间转白。
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瞪着钱有道:“你说,要是救不回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