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月女又幻化成了怀碧的模样，她拧着眉，满眼的指控。葳眼底一阵动**，他咬着牙甩了甩头，口齿清晰地说：“你不是怀碧。”
怀碧眼底落满了失望，她的神色转成了怨怼。
“你的眼底，心里从来没有我。才会认不出我。”
葳眼神经不起起了犹豫，双手却死死抓紧。
“都说月女最大的危险便是缠心之术，你究竟想怎么样？”
怀碧听着他的喟叹，忽然满意似的露出一丝微笑，说：“我不是说了？我只要你。”
她的话音刚落，眼前的怀碧又成了天女的模样。
葳精神被折腾的有些恍惚，他熬不住自己情绪上巨大的转换，央求道：“月女，够了。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度，我失控了对谁都不好。”
天女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那张晶莹白皙的脸上满是疑惑。
她问：“为什么你要忍耐？你以前不是说，你喜欢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日子吗？我给了你机会，最后你却没有珍惜，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在葳的脑海中盘旋。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葳显出了无力的神色，从息壤内部遇上了月女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被他幻化出来的怀碧和月女轮番提问。
真相什么他早就分不清楚了。
月女又恢复了她半抱月琴的模样，修长纤细的中指拨动琴弦，如月波轻**般的乐声倾泻而出，舒缓的围住了葳。
葳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他骤然变化出了钱有道的模样。
钱有道目光往下一沉，仙狐的灵气从体内溢出，原本将他包裹起来的乐声被挣破！
“钱隐花，你在怕什么？！”
葳又幻化成了钱隐花的形象。
他死死咬住了牙关，钱有道的质问声在他脑海中回**。
他在怕什么？
不，他什么都没在怕。只是听到月女所说的话，内心出现了一丝迷茫。
葳向往的是什么？知道了自己身份之后的钱隐花知道，葳一直最渴望的是自由，他尤其不喜欢背负什么责任。但是他离开息界之后走的每一步，都在把自己带向无尽的深渊。
越是往前走，背上的胆子就越是沉重。
“有道！”袁相宜的声音像一道带着光的利剑扎进了他的脑海中。
钱隐花猛地回头。
在看到袁相宜的那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看到袁相宜的时候，心底会生出无法抑制的厌恶。
袁相宜的人生跟他一样的凄惨，但她却活得比谁都要自在。仿佛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禁锢住她。而自己呢？本末倒置地为了追求自己的随心所欲的自由，而把自己逼向了绝路。
月女的乐声盈盈地绕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念叨着。
“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你是想否定自己还是否定自己的欲望？”
钱隐花深吸了口气。
钱有道又现身出来，他紧张地看着朝他这边飞奔而来的袁相宜，大声道：“相宜！站那别动！”
袁相宜大约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身体听到了钱有道的喊声，本能地站住了脚。
月女在钱有道的背后缓缓地飞至半空，她幽幽地看向袁相宜，带着困惑地问：“你是谁？”
袁相宜眉峰一挑。
“我是谁关你屁事！快把怀碧给放出来！”
月女又从钱有道左侧转到了右侧，由怀碧的模样又变成了天女，她喃喃道：“怀碧？你是怀碧还是要天女？”
袁相宜心想她跟天女不熟，当然怀碧比较要紧。
“当然要怀碧！”
她的话音一落，月女忽然怔住了。她定格在了天女的模样上，浑身的阴气就像是无法抑制的怒气，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
钱有道一瞬间消息，葳又回来了。
他看着袁相宜微笑，说：“你说的对。我应该更坚定一点。把怀碧放了吧，月女。你若是想要我，就拿去。”
袁相宜脸色一变，她忽然怒气腾腾的朝葳直奔过去。
“你自己想跟月女过去就去，别拖我家有道垫背！”
葳愣了下，茫然地问：“有道？”
“有道是你灵体的一部分，但是跟你完全不一样！他比你有担当，比你会爱护人，比你更懂得怎么珍惜自己身边的人！你不行！”
“我不行？”葳似乎从袁相宜极度的嫌弃里面觉出了一点道理，“我好像确实不太行。想法太多，产生了矛盾。但是我不会处理，什么都舍不得扔。”
阴气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四周包抄过来，并且一股脑儿地袭向袁相宜。
葳忽然扬手，将周围的阴气挥退！
阴气消散的那一刻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叫声，袁相宜的脚步一滞，浑身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月女身上的阴气还在往外流动。
葳站在她的身前，丝毫不为那一团浓稠的黑色团状物所动。
袁相宜定了定神，再度往前。
阴气也在她有了动作的同时开始发动。袁相宜看着那如活物蠕动的团状物心底直发毛！然而葳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回头对付月女的意思。
袁相宜怒从心起！
“怀碧的精神在崩溃，月女身体的阴气正在一点点侵蚀她的灵体，你真的想要她被息壤吞噬吗？”
葳摇头。
“我就是不想让她变成息壤的祭品，才带她进去。”
葳的回答让袁相宜松了口气。
终归还是被怀碧打动了，她忽然放缓了脚步，问：“她现在很痛苦，你可以拉她一把，把她的灵体重新引回到我的身体里吗？”
“就像你第一次从院门村的废墟里救出她那样，再救她一次吧。”
葳的眼神一瞬间变了。
他忽然扭身，手迅速地捏住了月女的脖子。
他的动作非常快，快到袁相宜都没有反应过来。
阴气似乎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杀气，霎时蜷缩成了茧状！
活物开始啃噬它们缠住的葳的手臂。
葳顿在那，袁相宜紧张地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怎么了？”她不解地在心底问。
葳忽然说：“你刚才说，怀碧的精神马上要崩溃了？”
袁相宜用力地点头。
葳说：“怀碧拒绝我进入她的精神世界，但是你能。我杀了月女，你带我一起进去，可好？”
袁相宜快要被他气乐了。
“动作快点，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这个喜欢在关键的时候跟人讨价还价的性子真是跟钱隐花一模一样的讨厌！”
葳笑了。
月女的乐声忽然变得狂暴，四周的狂风夹带着阴气，一边朝四周溅射一边箍紧了要杀死自己的葳。
天女临死的模样再一次栩栩如生的出现在葳的面前。
葳忽然喃喃道：“抱歉，天女死的时候我不在息界。如果我当时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不会想要让我的子民承袭这么痛苦的东西。”
月女的表情变得扭曲，她张口，脸上尽是愤怒的神色。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为什么……要放弃你的自由……”
葳的答案还是之前的那几个字。
“我不知道。”
命运何其玄奥，走过了这漫长的千年轮回，再回头去看过往种种，葳觉得也许他就是为了尝遍这人世间的人情冷暖，甘甜和苦痛，生离与死别，爱与牺牲。
其中的种种，又怎么能用为什么来解释得清楚。
月女的月琴咣当一声摔落在地上。在它的旁边，横卧着一条泛着微弱荧光的白色麒麟。葳倾身，从它快要消亡的身体里抱起怀碧。
袁相宜这时候已经跑过去，站在怀碧面前。她盘坐在地上，仰头朝葳点头。
怀碧的灵体和袁相宜合二为一。
葳一步走到袁相宜身后，也跟着盘腿坐下。他缓缓地将袁相宜拥入怀中，钱有道的模样一瞬间出现。他心疼地看着怀里的人，伸手抚上那张倔强的脸庞。
他低声叹气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任性。你让我怎么放心？”
袁相宜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怀碧。
怀碧的气色看上去极差，看到袁相宜睁开眼，她虚弱地笑了一下。
“相宜，我撑不住了。”
袁相宜没想到自己听到怀碧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向自己求救，而是自暴自弃。
袁相宜快速爬到她的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脖子，按住在右边的颈上，一边托着她一边低声安抚道：“别害怕，你不是一个人，我就是你啊。”
怀碧微微露出了一丝笑，说：“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这样说话，很不负责任。”
“我会负责任。”袁相宜斩钉截铁，说：“你不要着急，慢慢说给我听。”
“我一直在回避我做过的那些事情。现在终于报应来了。”怀碧低声说：“当年我心心念念守护的院门村人，因为我的一念之间，全部都死在了河妖的手上。我想借着河妖的力量，破坏掉院门村外的禁锢结界。至少不能让院门村的人再生生世世被关在山里，受着河妖的威胁。至少，打破禁锢之后，我可以自由地找葳。”
“但是我错了。”怀碧深吸了口气，“院门村和太屋山才是我们得以生存的地方。我亲手毁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天和地，让院门村人魂不得归。他们怨我，我无言以对。”
袁相宜拼尽全力集中精神猜测怀碧到底遇到了什么……
“院门村的村人……”袁相宜惊恐地问：“该不会一直都被禁锢在息壤内？”那些如活物的阴气……
袁相宜忽然不敢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