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吻你时,是甜橙味的

第十二章 喜欢你,好像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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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间好害怕,越跟你在一起就越喜欢你。

越喜欢你,就越怕给不了你最好的自己。”

——稚初

露营回来后的一周,就是春节。

年夜饭上,稚妈有意无意地试探:“怎么不叫小倪来家里吃饭?”

饭桌上的人都投来八卦的目光,稚初实在头疼得很,懒懒地表示:“他不用跟家人过年啊,人家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稚初这样答等于将跟倪亦之的恋爱关系坐实,一群人面面相觑,稚妈心领神会:“这么说,你真的在跟小倪谈朋友啊?”

稚初双手在胸前交叉,做个反抗的手势:“自由恋爱,你们可别乱干涉啊。”

“没人干涉你,我刚学会用微信,你帮我跟小倪加个好友。”稚妈苦口婆心,“你那手机十回有九回打不通,现在多了个紧急联系人也不错。”

“……”简直无孔不入。

晚上所有人围在一起守岁,春晚看得乏味,稚初洗完澡窝在被窝里给倪亦之打电话:“新年快乐啊。”

接电话的人似乎刚从一个很吵的地方走出来,寻了片安静的地方,“嗯”了声:“有没有什么愿望?”

“没有特别想要的。”稚初开了小台灯,想了想,“对了,我妈想要加你微信好友。”

她话递过去半晌,电话那头没声儿了,她想着是不是挂了:“倪亦之?”

“嗯。”

还在。

“干吗不说话?”

“我在搜索。”

“什么?”

“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讨岳母欢心。”

“……”

稚初换了只手握电话,将被子再往上裹了裹,笑了一声:“谁是你岳母啊,八竿子都打不着,我妈从小就把你当亲儿子看,你别做你以前不做的那些事,这不像你。”

倪亦之声音闷闷的:“那不加了。”

他出尔反尔,稚初气不打一处来:“又怎么了?”

“我户口簿还差个好友,你先给我加上吧。”倪亦之的声音平和又清澈,滑进稚初的耳朵。

她目瞪口呆:“你又是在哪里搜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倪亦之坦然:“我是说真的,橙子。”

他真诚得不像话,稚初愣了愣:“倪亦之,你又犯病。”

“反正我照顾你十几年,不在乎往后余生。”他语气里甚至还带着淡笑,“我这些年跟着我妈玩股票,存下了不少钱,买个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没问题,你喜欢南方还是北方,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回禹城,离你父母近一点。”

稚初没打断他,听他继续说:“但是如果你想留在北京的话,可能要再给我几年时间,才能安定下来。不过,很快,相信我。橙子,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他的嗓音低醇得像一股温泉,暖到她心底。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未来,稚初话里有了急色:“倪亦之,你今天又是刮的什么风?”

他轻声回:“东南西北风,阵阵都向你啊。”

倪亦之突然起身回到房间,急速往外走,衣服却被正在卧室里跟他打游戏的表弟揪住:“去哪儿啊,再打一局。”

“我有正事。”倪亦之在书桌上找到自行车钥匙。

“什么事这么着急?”

“见女朋友。”他头也没抬,回答道。

“啊?”表弟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度,“谁?你不说的话……我告诉姑妈。”他往客厅探头。

倪亦之关上门,捂住表弟的嘴。

“你老实点的话,那套游戏装备归你了。”倪亦之轻轻睨表弟一眼,开出价码。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几秒之后,倪亦之松开手。

小男生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兴奋:“保证保密。”

倪亦之匆匆下楼,骑上自行车飞驰,想见她。

怎么能在电话里这么仓促地说出这些话,太草率了。

路边光秃秃的树在眼角的余光里快速后退,分不清是落叶还是头顶烟花的碎屑从他身边飘下,她的脸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从七八岁五官都没长开到现在变得精致而又风情。

他曾经很想把她推开,却还是拗不过命运给他下的蛊。

自行车刚骑到小区门口,他在路口的拐角看见了稚初。

她穿着件粉色的毛绒睡衣,外面套着件纯白的长羽绒服,垂着头等红绿灯。她头发湿漉漉半耷拉着,冷的时候搓了搓手。

倪亦之只是一眼,眼眶就有点红。

他盯着她,等绿灯亮起,小跑着过去牵住她冰凉的手,闷声道:“你怎么会来?”

稚初抬起头,咧开了嘴:“我想着,咱们都在同一个地方,不在一起守岁,有点浪费。”

倪亦之看了眼她还有点湿气的头发,伸手将她上衣的帽子盖上去。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过了马路。

倪亦之拉着她回家,她起先跟着他走,直到进了小区,才想到什么,挣脱他的手。倪亦之疑惑地转身,她迎头撞到他胸膛上。

一股清冽的气味冲进鼻腔,她心口似乎被重重撞击了一下。

脸红心跳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她低着头支吾道:“我不去你家……”

“这个点没有店会开门,你要在外面待一夜?”倪亦之停顿半秒,“我家人你又不是没见过?”

稚初想都没想,反问道:“现在能一样吗?”说着说着,她音量不自觉低了下去。

倪亦之反应一瞬,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闷闷的笑意,随后说了句禹城的方言。

大概意思是,傻瓜。

这两个字读书时候他老说,但现在听来,竟有种柔情蜜意在里面,害得她竟忘了反驳。

倪亦之盯着她:“那你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

“我无聊散步不行?”

“走吧。”倪亦之拽着她。

稚初笑不出来,试探着问:“你们家里人都在?”

倪亦之“嗯”了声,稚初彻底泄气了,她在楼底下找了把长椅坐着,说什么都不肯上去。

倪亦之也不催她,挨她边上坐着,闭目养神了会儿。稚初在心里嘀咕,这人怎么都不再坚持说服自己一下,大冷天的,还真要在外面冻几个小时吗。

倪亦之手机响了半天,他才懒洋洋接起,似乎怕稚初听见,特意调小了音量。见他神色严肃,稚初等他挂断电话,小声问:“怎么了?”

倪亦之蹙眉:“我奶奶又在当月老,非要把朋友的孙女介绍给我。”

“哈?”稚初愣神,随即又笑了,“那孙女成年了吗?”

“跟我一所大学。”

稚初前一秒还扬起的嘴角,现下僵在原地,有气无力地说:“倪亦之,你真不老实。”

倪亦之不动声色:“他们又不知道我有女朋友,而且我跟你这么熟,要是坦白在跟你谈恋爱,肯定没人相信,还会以为是我故意推托。”

稚初圆目一瞪:“那怎么办?”

倪亦之斜睨她:“除非,你去证明。”

稚初心下一狠:“走吧。”昂首阔步上楼了。

倪亦之计谋得逞,半勾着嘴角,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上了大学之后,倪亦之一家又搬了新房,稚初第一次来,两层复式公寓,开门进去水晶灯亮得晃眼睛。

李叔叔快步过来开了门,看到稚初愣了个神,随即笑了:“快进来吧,冻坏了吧?”

“打扰您了。”

“哪里话。”

稚初进门之后,发现客厅的电视机声音被调小了很多,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都站起来,一个个笑容可掬。

秦可芳正从厨房出来,见到门口两个孩子拉在一起的手,明白了几分,笑道:“他说出去见个朋友,原来是找你去了啊。”

稚初一下不知道如何反应,规规矩矩地站直冲客厅的人鞠了个躬。

倪亦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稚初恨不得踢他一脚,但出于在他家人面前得时刻保持礼节,克制住了。

“这是奶奶。”倪亦之介绍。

倪奶奶一直住在乡下,稚初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她笑着握住老人伸过来的手:“奶奶好。”

倪奶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直拉着她坐上沙发。

“初初怎么还这么瘦啊。”秦可芳将水果往她面前送,“要多吃点长胖点才行啊。”

稚初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坐姿前所未有的乖巧。

她安静下来的样子,过分漂亮。倪亦之看着,视线渐暖,原本坐在客厅里的人好似刻意回避,几分钟后,沙发上就只剩下两人。

“你干吗装三好青年啊。”他嘴里带着讽刺,手上给她剥龙眼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一颗一颗剥好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雪白的果肉令人垂涎。她一记眼刀过去,伸手捡起一颗剥好的龙眼扔进嘴里,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仔细擦掉嘴角流下的汁水。

倪亦之见状,朝她坐近了些,调笑说:“你在**我?”

稚初背脊一僵,这家伙故意在长辈面前玩火,她算是看出来了。

稚初恶狠狠地看着他:“信不信我咬死你。”

“咬哪儿?”他随意将羽绒服里的开衫毛衣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锁骨,客厅的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风华绝代,稚初见状咽了咽口水。

“你这定力太差了。”他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暧昧散去,稚初讪讪的,他一个玩笑都能让她瞬间入坑。

倪亦之微微倾身,去拨弄桌子上的茶杯。

稚初突然感受到一只手伸过来,在谁也发现不了的位置,牵住了她的手。

稚初的心里滋生了几分甜意。

秦可芳此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向客厅里的两个人。丈夫李元习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问:“怎么了?”

“我们小倪谈恋爱了。”秦可芳感慨。

“那孩子是你喜欢的,不皆大欢喜吗?”

“我只是有些感慨,好像他穿着小裤衩在我面前跑来跑去就是昨天的事。”秦可芳擦了擦眼角。李元习知道妻子此刻有些感伤,静静陪她站着,没再说话。

客厅里,倪亦之跟稚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正在笑。

稚初在倪亦之家没待多久,倪亦之送她回家。

“我们后面几天没时间见面,我得跟爸妈去拜访亲戚。”稚初捏了捏倪亦之的手指,有点不舍。

“嗯,多穿点衣服,别感冒。”

稚初不以为意。

“别冻着我的全世界。”倪亦之又补了一句。

稚初咯咯笑起来:“倪亦之,你的情话真土。”

倪亦之没搭理她的取笑,紧了紧她的领口,将她裹成个粽子:“早点回来。”

“回来干吗,禹城又没什么好玩的,出了这地方我就跟离了笼的鸟,想飞哪儿去就飞哪儿去。”

“你不想回来了?”倪亦之想了想,“那专程给你留的布丁我吃了。”

“欸。”稚初急眼,“我刚刚走的时候你怎么不打包给我?”

“我就是故意勾着你,让你在想它的时候,也留点空间想想我。”倪亦之刮了下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去吧。”

稚初边走边回头,“哼”得很大声。

倪亦之摸着稚初刚揣过的口袋,里面尚有余温,甚至她刚刚留下的触感依然存在,他勾着唇上楼,却见一个黑影站在楼梯口。

他站定:“妈。”

被叫的人下了几步台阶,整张脸展现在光线中,柔情万种。

“人送回去了?”她轻声开口。

倪亦之“嗯”了一声,随后犹豫着开口:“我跟她……”说到一半停住,不是正式的介绍,这个时机似乎不对。

“我知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都惦记她多少年了。”秦可芳笑了,“我没想反对,只是有件事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倪亦之抬眸,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但没主动开口。

“我听说A大徐教授点名要收你做关门弟子,你打算拒绝,想好了吗?”

倪亦之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我暂时没有读研的打算,毕业之后我想留在北京发展,早些独立。”

“因为稚初?”秦可芳的语气依然轻柔,A大在上海,她猜得出儿子是不想和稚初异地恋。

倪亦之僵了下,理由或多或少跟她有些关联,但他下意识地否认:“不是。”毫无说服力。

“你小学的时候,为了跟她一个兴趣班,放弃了奥数竞赛。初升高,明明能去更好的学校,偏偏考试发挥失常去了不上不下的十三中。高考后,你替她查分数比查自己的还紧张,得知她报考了北京的院校才松了口气。你敢说这次不是为了她?”

倪亦之表情转冷。

“我没有要说教你的意思,只是让你想清楚这次机会有多难得,徐教授已经十多年没带过研究生,好多人挤破头都轮不上,他点名要你是看中你的能力,更何况这条路你自己其实也想走不是吗,要不然你怎么会跟他有私下接触?”

秦可芳顿了顿,继续道:“我到现在都记得初一那年,稚初被商店的店员冤枉偷东西进了警察局,你就跟着在门口坐了一整天,回来就翻各种法律典籍,大学毫不犹豫选了这个专业。”

“我只是不想让她再在那种情况下,因为各种质问被吓得流眼泪,我不会允许它再发生。”倪亦之淡着双眼,语气却是坚定的。

“现在的她已不是从前的她,而此刻的你也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你们资历尚浅,所以不会懂,四目相对产生的火花只是一时的,孤注一掷的爱情也不会长久,我大概懂得你长久以来的爱恋开花结果后近乎偏执的珍惜,但眼里只有对方的话,会妨碍到各自的未来,到头来哪儿也去不了。

“你在爱她之前,得先学会热爱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是前提。永远不要忽略了自己所想。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要是稚初知道,她所承受的压力该有多大,你不能把你自己的人生放在她身上。”

秦可芳轻叹了声,转身上楼。

倪亦之沉眼,瞳孔漆黑如墨。

他想起之前露营时看到的那条信息内容,长睫半掩,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才好。

他在怕,他怕她犹豫得越想越多,最后赔掉这段感情。

稚初整个正月都在走亲访友,好不容易有了喘口气的工夫,得知倪亦之有事提前回学校了。她郁郁寡欢地陪闻歌在网吧整天打游戏度日,晚上在网吧楼下撸串,滚烫的高汤冒着白气,她吹也不吹就把肉串往嘴里塞。

“过了啊。”闻歌轻嘲,“这才分开几天啊你就这样,不带这样秀恩爱的。”

“你不懂,思念的滋味。”稚初喃喃自语。

闻歌气得恨不得把碗扣在她脑门上:“闭嘴。”

发了会儿呆后,稚初站起来:“不吃了,我去结账。”随后在衣服口袋里找钱包,没摸到,然后转身望向闻歌,“你去吧,我出门忘拿钱包了。”

“不是说你请客吗,我身无分文。”

“……”

两人静止了会儿,稚初机器人一样挪到收银台,跟服务员商量着能否网上转账。突然,身后有只手伸过来,百元大钞被放在稚初面前。

“这顿算我请她们的。”

稚初扭头,男生是她没见过的。

她生平没遇到被抢先买单这种事,正想着拒绝,反倒是男生先开了口:“你不记得我啦?之前在足球场见过,你是倪亦之的女朋友。”

稚初印象全无。

正不知道怎么回,闻歌收拾好东西过来了,眼珠子滴溜溜地往男生身上瞅。

“可能我太大众脸了吧,我叫方洋,跟倪亦之一个宿舍的。”男生挠了挠头。

大众脸不至于,只是比她家那位略逊一筹,但也长得眉清目秀的。

“你也是禹城人吗?”稚初问。

三人走出门。

“不是,但我爷爷奶奶在这边,高中也是在这里念的。”

“我们是十三中的,你是——”

“一中。”

稚初跟闻歌同时张大嘴巴,感叹道:“学霸啊。”

果然优秀的人都是扎堆的。

“昨天收到倪亦之的消息,他先回北京了。”方洋想了想,“这家伙比常人努力,收到A大徐教授的邀请也是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拒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哈?”稚初愣住,“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徐成彦教授是国内最好的法学专家,亲自发了邀请函让倪亦之做他的学生,但倪亦之说他暂时没有读研的打算,似乎是想早些毕业。你知道吗,能被徐教授看上,已经让我们这些人眼红了,他竟然没有答应。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觉得你劝劝他比较好,毕竟机会难得。”

稚初点点头,说道:“谢谢你,不过初次见面就让你请客不太好。”随后,她扯了下闻歌,“你俩加下微信吧,到时候我让她把饭钱转给你。”

闻歌留意到稚初的眼色,点头跟男生交换了联系方式。

两人步行回家,闻歌笑话稚初:“真是服了你,什么时候都不忘红娘本色。”

“你两颗眼珠子只差长到人家身上去了,摆明是看上了人家,我能不给你制造机会?”稚初翻了个白眼。

闻歌呵呵傻笑,随后正经下来:“倪亦之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等回北京去了再问他吧。”稚初失神,“其实我有时候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像他那样优秀的人,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闻歌一个栗暴敲过去:“又在瞎想什么呢。稚初,你看着我的眼睛。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理由。”

“我只是有些害怕,我不想成为倪亦之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如果他因为我有很多缺憾,那要怎么办?”

“倪亦之的成熟超乎你的想象,既然是他做的决定,那就有他自己的道理,你们之间缺少的是沟通,我不许你这样放低自己。”

稚初认真思考了会儿,脸上重新漾起笑容:“有道理。”

稚初回北京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气温低,她裹着件很长的羽绒服在倪亦之打工的律师事务所楼下等,没一会儿,他下来了。

他领她去附近的四川菜馆吃饭。

中式复古的装修,青砖白瓦,低调奢华。稚初落座之后,倪亦之叫来服务员开了暖气。

算了算时间,两人有小半月时间没见了。

“好久不见啊,倪律师。”她揶揄他。

他没理会她的嘲笑,端起茶杯抿了口大麦茶,问:“你不是还有几天才开学,怎么来得这么早?”

“你成天忙得跟大领导似的,电话都没工夫接,我只好主动来找你了。”稚初仰天长叹,“再不见面,我要被折磨死了。”

倪亦之笑着听她拉扯白话,执起茶杯:“我明天有个案子得去郊区。”言外之意是没时间陪你。

稚初点头:“那我回学校去好了。”

“别回。”

“嗯?”

“在公寓等我。”倪亦之边吹茶叶边说。

稚初脸瞬间热了,手指在餐桌边沿摩擦个不停。

“你白天在家里睡觉,我会早点回。”

稚初咽了咽口水,小声嘀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万一你兽性大发,我一个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只能束手就擒……”

倪亦之看她的小爪子伸过来,往他掌心里挠了两下,轻笑道:“稚初,你又在发什么春?”

“你这什么形容词嘛……不解风情。”稚初嘟着嘴嘀咕,撤回手,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倪亦之抬眸,看到稚初笑得异常明艳。

他神色一敛:“不许这样笑。”

“你这是侵犯人身自由,我可以告你的。”稚初嘟嘴。

倪亦之放下汤匙,闲闲地看着她:“行啊,随时奉陪。友情提示一下,你男朋友的业务能力很出色。”

忘了这是他的本行了。稚初哀叹:“我怎么捡到你这么个男人,早知道小时候就对你凶一点了。”

“晚了。”倪亦之慵懒地靠回椅背。

一顿饭光顾着插科打诨,菜没吃下多少,两人打包回公寓。

房子是一室一厅,带厨卫,北欧简约风,深得稚初心意。她里里外外欣赏了个遍,倪亦之下楼一趟已经回来了,买了些洗漱用品,以及零食。

“浴室的风暖位置有点高,我给你开好了。睡衣的话,你要不要穿我的?”他去卧室的衣柜取了两件衬衣,递给稚初。

稚初还在玩书架上的拼图,没工夫搭理他。

倪亦之拍了拍她的头:“洗澡去。”

“还早。”

“你坐了一路火车,小心感冒。”倪亦之坚持。

她放下玩具,挑了件衬衣,转身进了浴室。

出来时倪亦之正在电脑面前专注工作,稚初蹑手蹑脚走过去,从他背后伸出头,想要将屏幕上的字看清。

“倪律师,这样看你有种精英气质。”她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文档惊到了。

倪亦之只觉得脖子上有水滴下来,他扭头,问:“没找到吹风机?”

“有,就是你家的插座设计得也太不人性化了。”她埋怨了句。

倪亦之松开鼠标,站起来拉着她往浴室走:“这个时候你应该叫我过来。”

“你工作太认真,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倪亦之有些好笑,她个头小小的,穿着他的衣服裤子,袖子跟裤脚太长,完全是拖地状态。他将她扯近些,蹲下身将垂下去的裤脚卷了两圈,随后起身,为她挽好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眼里漾着笑意,看着他做完一系列动作。这个人绅士又体贴,让人无法不产生依赖感。

似乎,从她认识他时,他就这样,一直持续至今,可现在这些琐事带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变化来得悄无声息。

几平方米的浴室,空间狭小,刚好够两个人。

吹风机里的热风拂向她,她闭上眼仰起头,眼角的泪痣十分明显,如同小时候他见她时,有着无法驯服的野性。

时光没有改变她,依然是他觉得最美的模样。

倪亦之动容,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稚初惊得后退一步,抓住领口:“倪亦之你耍无赖。老实交代,你把我留在这儿,是不是想金屋藏娇?”

“嗯。”他点头承认,将她拉回来,“想把你装进口袋,随时放在身边。”

稚初勾起嘴角,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有这么好?”

倪亦之低低“嗯”了声。

她稍稍拨开他拿着吹风机的手,去看他的眼睛:“傻瓜,我又不会跑。”

“你会。”

“……”

这人总有让人心疼的本事。

他是谁,他是倪亦之啊,是多少女生的心头血。

而如今,他却在她面前示弱。

她摸了摸他的脸。

倪亦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稚初挣扎着:“别,我的头发还湿着呢。”

“别动,给我抱一会儿。”他的食指钩了钩她湿哒哒的发尾,“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稚初没说话,倪亦之松开手跟她对视。

浴室的灯光让倪亦之的面部线条显得十分柔和,他站着她面前,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似的。

稚初不由自主地点头:“为了后代我也要把你守住啊。”

倪亦之:“……”

“你一学霸我一学渣,虽然我在智商上拉低了平均分,但也足够甩别人一条街了。”

倪亦之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将吹风机塞到她手里:“自己吹。”

稚初揪住他的毛衣,不让他走:“你要不要考虑下我这个提议?”

倪亦之转身,似笑非笑:“你是在**我吗?”

哈?

哦……这时候提这个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稚初咂咂嘴,在倪亦之走出浴室后,合上了门。

稚初吹干头发出来,在冰箱里拿了些水果,切好装盘,抱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开了电视机看一档侦探类综艺节目。

本来倪亦之是安心处理手里这个案子的,但她将水果咬得嘎吱响,让他无心看材料。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倪律师,你不忙工作了啊?”她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了些,果盘放到两个人的中间,“你想吃哪种?”

“你要喂我?”倪亦之微微侧头。

稚初倾身挨近,单手抓在他的肩膀,坏笑:“你想怎么喂?”

倪亦之自己往嘴里塞了瓣橘子:“虽然我没有乘人之危的想法,但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

“嘁!”稚初坐直身体,视线落在电视上不动了。

她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不敢动真格。倪亦之看她的样子有点好笑。独处的时光难得,从小到大他自认为是个独立的人,跟家人之间也始终保持着距离,唯独对她有割舍不掉的情。

“你要睡了?”稚初歪在抱枕上一动不动,被倪亦之叫得清醒过来。

“这综艺太催眠了。”

“之前买了一套游戏机,你要不要玩?”他起身去找设备。

稚初噌地坐起:“什么游戏?”

“卡丁车。”

“哈?你家里竟然有这种?”

“之前陪室友逛街的时候看到的,小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吗?这一套在市面上已经绝版了,我买来做收藏。”

稚初笑了:“直说买给我玩的不就好了。”末了又补了句,“这款游戏我已经封神了,你等着被我秒杀吧。”

倪亦之开了游戏,没说话。

实战过程中稚初表现得并不好,不知道是对手实力太强,还是她许久没练技艺生疏,反复死了三次之后,她哀号一声倒在沙发上:“算了,没劲。”

倪亦之接过她手里的遥控器,一上去便来了个神仙走位。

“你别太引人注目。”

“是他?”倪亦之指了指那个叫“跑跑车神”的昵称,“他让你死了几次?”

稚初竖起三根手指。

倪亦之变换技能,跟对方杠上了,直接一轮秒杀。

稚初不知道他玩得这样好,以前似乎他总是置身事外,属于看着她玩的那一方,让她在大院的游戏界里称王称霸。

原来他是一直让着她的。

“要不要再来一局?”倪亦之玩上瘾了。

稚初摆手:“算了,你都把人虐成这样,再来一局有什么不同?”

“他欺负我女朋友,我得教训回来。”倪亦之重新开始游戏。

他都不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迷人。

后面几天,倪亦之一直在律所忙,每天回家都过了十一点,稚初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跟他聊方洋所说的事。

即将开学,稚初也跟着忙起来。

开学的前一天,稚初早上起床发现沙发上躺着的人没有走,走过去扯了扯被子:“你今天不去律所吗?”

“嗯,请了一天假。”倪亦之起床。

稚初眨巴着大眼睛,早知道就早点起了,白白浪费了一个上午。

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多,小区楼下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倪亦之带着她去商场一楼的美食城吃牛肉粉。

他拿着餐号去前台取餐,回来时撞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跟稚初搭讪。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你好,我能坐这个位置吗?”

过了用餐高峰期,店里有大把的空位他不坐,非要坐她对面,鬼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稚初笑:“这里有人了。”

被拒绝之后,男生尴尬地笑笑,拿着东西走了。

“稚初。”倪亦之严肃地看了她一眼,“你还知道你男朋友坐这里。”

稚初嘿嘿傻笑,打算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不能怪我啦,桃花来了挡也挡不住,但没想到我男朋友醋劲儿这么大。”

倪亦之哼哼:“你魅力够大的。”

“一般一般。”

“待会儿朋友会过来给我送个资料。”

“谁啊?”

“来了你就知道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倪亦之的朋友跟他一样,都是学霸,从他们厚重的镜片就能看得出来。方洋是里面少数视力算好的,他今天穿着件驼色大衣,气质立马拔高了数倍,稚初边看边打算着,这款帅哥跟闻歌简直不要太搭。

她正看得起劲,一只手掌挡住了她的视线。

手的主人皱了皱眉:“能不能擦下你的口水?”

稚初思索着自己的表情是否真的很猥琐。

倪亦之刚打算跟稚初介绍,她摆摆手:“不用介绍的,我们在禹城见过,他还帮我买了单。”后来又补了句,“看在你的面子上。”

方洋笑:“不用客气,钱已经还上了。”

稚初还想追问他跟闻歌的进度,但想想有点不合时宜,止住了话。

三人在商场门口聊了会儿,对面过来了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走近了稚初才看清,竟然是周子祁跟窦莀。

稚初本想着避开,却被窦莀叫住:“稚初,你们也来逛街啊?一起啊。”

稚初留意到两人牵着的手,还没来得及问话,窦莀刻意举起来亮了亮,偷笑:“他已经是我的了哦。”

周子祁挠挠头,有片刻的尴尬,但也随她了。

“般配。”稚初做了口型,暗地里跟窦莀击了下掌。

眼前的两人腻歪得不行,像连体婴儿。不像倪亦之,自顾自地跟方洋说话,把她扔在后面。

稚初正想着,倪亦之将她拉了过去,又变成了他的人肉拐杖。

窦莀年纪轻轻,却有着跟年纪不符的嗜好,没事老把人往首饰店带。

“欸,稚初,你觉得这串珠子怎么样?刚听店员介绍,寓意也不错。”窦莀看中了款珍珠手链。

稚初点头:“款式还行。”

稚初虽然对这种戴在身上的物件没多大兴趣,不过还是被模特身上的一款项链吸去了目光。精明的女店员留意到她的表情,连忙走过去,笑得相当迷人:“这是店里的经典款啊,很多顾客虽然喜欢但气质上驾驭不了,不过看起来跟你倒是很搭,你要不要试试?”

样式简单,确实好看。

但似乎没有场合用得上。

她想了想,摆手道:“不用了,谢谢。”

倪亦之在门口跟方洋交谈,留意到店内稚初的视线。

没一会儿,周子祁已经买完单回来了,牵着他漂亮的女朋友。

稚初过去的时候,方洋正好问倪亦之:“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倪亦之神色微凛,不愿当着稚初的面谈论,故意支开她:“橙子,你能去帮大家买点喝的吗?”

稚初听话地点头:“好啊。”

窦莀附和:“我跟你一起去。”

待她们走远了,周子祁才出声问:“你有事情瞒着她?”

“小事。”

倪亦之惜字如金,没有多说。

他站在原地等稚初回来,转念一想,那样支走她显得有些刻意,会不会被她察觉,但她回来时神色如常,他心下稍安。

晚饭在一家日式料理店吃的。

几个男生食欲不佳,倪亦之一直将自己面前的菜往稚初面前推。

稚初皱眉:“倪亦之你故意的吧,把我养成肥猪,这样我在外面就没有竞争力了。”

倪亦之阴着脸:“你还想去争谁?”

糟了,他好像有点生气。

稚初媚眼一弯:“你啊,你这么好,桃花那么多,被人抢走了怎么办?我拿什么跟人拼?”

他笑:“不需要,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我出面就可以了。”

边上三人异口同声:“你们这秀的哪门子恩爱,是给人看的吗?”

倪亦之没搭理他们,起身去结账。

出了料理店,一行人告别。

稚初吃饭时脱下的外套正在倪亦之手臂上挂着,他给她披上:“你又忘东忘西。”

“这不是有你在吗,我的贴心男友。”稚初笑笑。

倪亦之目光渐深,他垂下头,从这个方向看下去,她的眼睛真是好看,盛满了天光。

稚初咳嗽两声,说:“你别这样盯着我,不自在。”

倪亦之牵了牵她的手,走在前头:“回家。”

在公寓待的最后一晚,稚初有点舍不得。

她扛着扫帚雄赳赳地给倪亦之打扫房间,出来后,见他在厨房洗碗。

“这碗我洗过了。”稚初狐疑,随后又恍然,“你不会嫌弃我没洗干净吧?”

倪亦之无动于衷,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怎么这样啊,我还怎么在你面前扮演贤良淑德?”稚初朝他叫唤。

倪亦之停下来,看着她。

“稚初。”

“怎样?”

他认真地看着她:“你就是你,这样已经很好了。扮演这个词不需要出现在你我之间。”

许是他言辞过于真诚,让稚初有点感动,可这样的情愫没持续几秒,就被破坏。

“虽然你洗碗的技术的确很烂。”

“那以后我就规规矩矩在家里做个花瓶好了,洗碗这种高难度的任务你来做。”稚初嘀咕了一句。

倪亦之点头:“可以。”

稚初趴在水池边的吧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让这家伙在家里做家务还真是屈才。

“那你看中我什么,家务也不会,长得也不美。”

倪亦之摇头:“也许我天生下来就喜欢你,跟多出的一个器官一样,专门为稚初而生的器官。”

倪亦之原本冷峻的脸上,多生出几丝笑意。

稚初“唔”了一声,这情话暴击让她没有一点点防备。

好喜欢。

好喜欢这个人啊。

倪亦之看着稚初软软地倒在吧台上,半点力气也无,关心道:“不舒服?”

“倪亦之同学,你这样下去我就醉了。”

倪亦之哼唧了声:“酒量有待提升。”

稚初哈哈大笑:“我怕自己早晚腻死在你那里,决定给你放个长假,你去吧。”

“嗯?”倪亦之停下动作。

“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你想去A大读研,但因为我打算放弃对不对?”

倪亦之轻轻应了一声:“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

“倪亦之,从小到大我都活得心安理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努力或者不愿意努力而得来的结果,唯独这件事,让我在你面前觉得不坦**,会让我觉得我的存在已经到了妨碍你人生的地步。”

“你妨碍了我十几年,不差这一回。”

“这次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倪亦之用干手帕擦干手上的水渍,随后抬头盯着稚初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信心跟你异地恋。”他停了会儿,继续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有准备让我进入你的人生对不对?”

稚初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背着我去看医生,之后又跟闻歌说我们不一定会有结果,其实你心里在打退堂鼓对不对?”

面对他的质问,稚初错愕:“你怎么知道?你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是。”

“倪亦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用这么瞪我,你休想离开我身边。”

稚初冷道:“你发什么神经病。”

“这场病在我身体里藏了多少年,再不发出来,我会疯。”

稚初别过脸,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眼泪涌出。

倪亦之从未对她大声说话,这是第一次。

她为什么会哭,或许是觉得,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心意,即便知道她的眼睛无法根治甚至会影响下一代的情况下,她犹豫过,但从未想过要放开他的手。

她的眼泪让倪亦之无所适从,他快步绕过吧台,将她拥住。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失落,“但橙子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呢?你好像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让稚初心生怜意。

她勾勾他的手指,小声道:“我现在知道了。但请你也相信我好吗,我会等你的心情也是真的。”

“而且……”稚初笑,“我毕业之后打算去上海,那边有家影视公司想聘请我做编剧。”

倪亦之见她笑,心生郁气:“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我好不好?”

倪亦之肃着张脸,半天“嗯”了一声,稚初伸手去捏他的两颊,他终于被逗笑了。

原来,在她的人生规划里,早就有了他的存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