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曾经跟七月常常光顾的一家西餐厅，给自己点上一杯黑咖啡，静静等待。因为学校离家很近，七月大部分时间都不住寝室，而是回家陪王叔。
这次也是，我打电约他上午见面，他得花点时间开车赶过来。
当我把斜对面一个中年贵妇的毛衣上的条纹数到第七遍时，七月出现了。
他从二楼的楼道转角走出来，一眼就见着了我，微笑着对我打招呼。他在我身边坐下，轻轻看我一眼，翻起了点单，不时说着昨晚跟王叔一起看相亲节目时的趣事，眼神再没停留在我脸上。
期间，我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当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将近五分钟后，我才蓦然发现，他并非反应迟钝，相反，他早就猜到这顿饭意味着什么。所以才假装若无其事地滔滔不绝，就是不想给我开口的机会。
突然间，我说不出难过还是自责，眼泪簌簌流下来。
七月轻快的话语停止了，他发现了我无声的哭泣。他的双肩慢慢松弛，低下头，眼中早已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忧伤。
“想清楚了吗？”他声音平静。
“对不起……”
“别这样说。”他摇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能让你喜欢上我。是我辜负了王叔，还有苏小晨。”
“七月，不是这样的……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我没办法骗自己。我曾以为我可以喜欢你，可我做不到。”
七月苦笑，“我刚才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你今天没戴那根项链，然后我就什么都猜到了。”
片刻沉默，服务员端着一杯摩卡送上来。
七月的目光跳跃到了桌前的咖啡杯上，“其实，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愧疚感，相反，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
“对，谢谢你的坦白。老实说，这些日子以来我感觉很累，有时候我也在疑惑，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应不应该在坚持下去。”
他的脸上再没有难过和悲伤，只剩下如释重负后的淡淡感伤，“七喜，不瞒你说。其实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目的并不单纯，我是为了王叔才这么做的。因为苏小晨喜欢你，所以我作为苏小晨的替身，或者说影子，也应该喜欢你。我承认，这是一种很拙劣的讨好，可我愿意这样做，只要能让王叔开心一点，我做什么都愿意。
“起初，我试着代入苏小晨的感情去爱你，慢慢的，竟也有些明白他为何会喜欢你了。你虽然算不上女神，却天生有一种吸引人想为你做点什么的魔力，这种想为你做点什么的感觉随着跟你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而变得愈发强烈，直到喜欢上你。所以我想，就算我只是以普通的身份遇见你，也很可能会喜欢你，至少，会对你有好感。”
我默默地听他说着这番开导我的话，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其实你真的不用觉得有愧于我。”他端起咖啡喝，却不喝，只是端着，“说出这番话，对我而言是很需要勇气的。那天越泽强吻你时，故事的结局会怎样我就一清二楚了。你当场推开他还给了他一巴掌，可你看他的那种眼神，那种爱到深处恨不能跟对方一起死掉的眼神，从来没有给过我。本来那天我就应该放手的，可是我无法说服坚持了这么久的自己轻易放弃，无论做什么事，我从来不轻言放弃，我会不甘心。
“那之后我一直在问自己，到底是哪出错了？直到今天见到你，我突然就全部想通了。事情其实特别简单，那就是：我不是苏小晨，也永远成为不了他。若是苏小晨的话，一定会放手让你去追求幸福，会真心祝福你，然后默默守护你。可我办不到，我无法这么伟大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孩。”
他郑重其事地放下咖啡杯，像是结束某种契约。“七喜，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再不会有比苏小晨更爱你的人了。”
我已经哭地哽咽了，拼命地点头，“我……知道，一直知道……”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小晨……真的很对不起……”
“我说过，不用道歉，我们并不亏欠对方，相反，我们都通过彼此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吗？”
七月起身，朝我勾勾手，“走吧。”
我边抹眼泪边抬起头，“去哪？”
“陪你去找越泽，让我再做最后一回苏小晨吧。我相信如果是他，一定会这样做，努力让心爱的女孩快乐。”
他上前，扶起我，给了我一个礼貌而绅士的拥抱，“好啦，不哭了。七喜姐，答应我，要幸福。”我仿佛听到苏小晨在耳边温柔地呢喃，那是温润美好、永远活在我心中的十八岁少年。
那一刻，我突然就原谅了，原谅了残酷的命运，和罪孽深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