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车在一家西餐厅停下。这家店是最近新开的,我都还没来过,真佩服他竟然会知道。
下车后,两对情侣从我旁边走过,女孩手里都捧着玫瑰花。我这才猛然记起,今天是情人节,也不知道越泽今天的出现是别有用心还是单纯的巧合。
店里装潢浪漫,放着轻快的钢琴曲,越泽要了一份七成熟的菲力牛排和红酒。
我吃过午饭,只点了杯橙汁。
“来些甜点?”越泽问。
我摇摇头。
“记得以前你很爱吃。”他的口吻拿捏到位,淡淡一笑,“莫非生完孩子口味都变了?”
“还是很爱吃,就是胖了不少,在减肥。”我跟着笑了笑,当然是借口,我只是没什么心情。直到现在,近距离地注视他轮廓分明的精致脸庞,我的胸口还是一紧一紧地疼。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关系。
“不胖的。”他静静回答,不再坚持。
之后又是断断续续不咸不淡地闲聊,当年轻的男服务员不太娴熟的为我们打开一瓶小拉菲时,话题从淼淼过度到我身上。
越泽问我还打不打算回大学,我啜了一小口微苦的红酒,陷入思考。
平心而论,我是想回去的。因为生了个孩子就放弃学业未免太夸张了,虽然我艾七喜一向嗜钱如命,却不代表我就视知识如粪土啊。我可不想像我妈那样一辈子靠男人,何况我还真没她那本事。可是淼淼才这么小,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若带着她去星城,肯定不行,家人也不会同意。但是要我独自去星城,把淼淼留在老家,我又舍不得。
越泽看出我的忧虑,建议道:“淼淼断奶之后可以先让你家人照顾,每星期回家看她。等她三岁左右,你已经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到时候你再把她接回身边上幼儿园。如果你同意的话——”他顿了顿,“到时我们一起照顾她。”
“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好,她才那么小,我就长期不在身边。”我举棋不定。
“有句话说的好,今日的分离,是为了明日更好的相见。淼淼也希望自己的妈妈更加优秀不是吗?你若拿到毕业证,以后的就业选择更多,也能给她提供更好的人生。比如,你可以考个教师资格证,当小学老师,这样,她的童年你都能看护着。”必须承认,对于我和淼淼的将来,他的考虑更为长远。
他抬头瞟我一眼,“还是说,你更愿意象以前那样,去酒吧卖啤酒,每天晚上醉醺醺地回家,告诉女儿:妈妈今晚又去拯救世界了所以没时间陪你做作业?”
“好主意呢,说不定淼淼以后就是女中豪杰了。”脱口而出后我自己都吓一跳,想不到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开玩笑。
“其实,我倒是挺怀念以前的那个艾七喜。”他眼神上罩着一层迷离的氤氲。
我哽住了。
“对了,你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吧?”他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擦了下嘴角。
“知道,怎么呢?”
“我给你变个魔术。”
“啊?”
他点点头,屏息凝神了三秒,然后开口道:“好了。”
“什么好了?你什么都没做。”我完全搞不清状况。
“口袋。”他提示了下。
我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有,又在另一个口袋找,也是空的。见我疑惑,越泽似笑非笑一脸神秘,“它比较害羞,你得先说:我很喜欢。它才敢出现。”
我半信半疑地照做了,再次把手伸进口袋,还真有个小东西!僵硬,微凉,指尖触到的一瞬还感受到了类似静电的酥麻感。
我拿出来,竟然是一枚钻戒!
以前去逛商城时,经过珠光璀璨的珠宝店时从来都不敢停留,怕自己很喜欢,却又买不起。
所以这还真是我第一次看货真价实的钻戒,光滑得没有瑕疵的白金圆环,中间的钻石精致而璀璨,像是把无数洁白的光芒冻结成了一朵冰花,美得让人窒息。我几乎要把它带在无名指上看看是什么感觉。
但我没有。
短暂的感动之后,是巨大的失落。
“本来想让服务员帮我把戒指藏在甜点里,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芒果班戟,偏偏你今天说减肥不吃,我心想完了,总不能把戒指丢进你的橙汁里吧。幸好之前去泰国曼谷的时候,跟一个地摊老板学过一点魔术。”
他不再说话,因为我脸上并没有开心的神色。我小心翼翼的把戒指放下,沿着桌子推还给了越泽:“对不起。”
越泽,对不起,若换以前,哪怕你送我的只是青草指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跟你谈论未来。
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就像有一根顽固的鱼刺卡在**里,无论桌上摆着多么丰盛的佳肴,每吃下一口,都尽是痛、只有痛。
而你呢,又背负着太多的过去和秘密,总是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不见。如今我好不容易习惯了没有你的平静生活,我不想再一次尝到被你抛弃的痛苦。
这一年在新家生活,有时候,我妈会突然走过去给正在刷手机的继父捶背,有时候,继父会趁我妈垫脚收衣服时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我试过将这温馨一幕中的人换成我们,可我竟发现自己想象不出这一幕会是怎样?然后我会一遍又一遍地拷问自己:就算我们继续相爱,就真的能过上这种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生活吗?
或许,有些人只适合深爱,不适合厮守。
“越泽,其实当初你第一次离开我时我心灰意冷,下定决心要把淼淼打掉。当时是苏小晨陪我去诊所,陪我在大厅等着,快轮到我的时候,他突然拉着我往外跑,告诉我,让我把孩子留下,他来养我们。明明还是个小孩,却说得那么坚定……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那句话让我心软了,淼淼可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我心乱如麻,讲得很慢,试着跟他坦白自己的心情。
越泽认真而平静地听完。良久,他垂下眼睑时,修长的黑色睫才在柔软的鹅黄光线中沾染上零零星星的失落。
“对不起。”我只能跟他道歉,“我现在心里很乱。”
片刻,越泽抬起头,释然一笑,“你误会了,这枚戒指是送给淼淼的。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今天是我跟她在这个世界上过的第一个情人节,所以才想要送她一枚戒指。”
我默然不语。
“也是……淼淼还太小,带不了。”越泽把戒指拿回口袋,“这样吧,我先替女儿保管,等她满十六岁,再送她。”
我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桌上的手机响了,竟然是我妈打来的。
我心惊胆战地接过,准备好了接受她二次拷问。谁知她一点也关心我在干什么,劈头盖脸吼过来:“死哪去了!快来三医院!淼淼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