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佳丽总是将流光轻抛,
新蕊初绽时,旧颜已在尘土飘摇。
——【英国】威廉·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2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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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去南屏。南屏离宏村30里左右,坐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在车上,有人聊起了寝室的灵异事件。昨天晚上,一个叫李雅琪的女生突然醒来,见一个穿红色睡衣的女生在寝室里移动,便问了句“上厕所啊”,对方似乎含糊地应了声。第二天醒来,李雅琪晕晕沉沉的,就抱怨昨天没睡好,不知谁上厕所把自己吵醒了。可结果,竟没人承认昨晚上过厕所,更没人穿过红色的睡衣。李雅琪以为室友故意吓她,可看了大伙拿出的睡衣睡裤,果然都不是红色,这可把李雅琪吓坏了!大伙怀疑是不是隔壁女生梦游走错寝室,可隔壁女生也没有上厕所的,也没有穿红睡衣的。最关键的问题是,寝室的门关得好好的,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啊。一番排除之后,所有女生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雅琪,你确定是红色睡衣吗?会不会你梦中看错了?”蓝玉仍将信将疑。
“不会,我绝对是醒着的!当时,我问了这个红色的身影后,还朝窗外看了看,发现洁白的月光照在窗台上,当时我还想,白天那么大的雨,晚上竟有这么好的月光。你说我怎么会是做梦?”
“你看到的这个身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蓝玉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它背对着我,往门那边走去,如果推算的话,她应该从你们那边的床走过来的吧?”
“啊!”蓝玉惊叫了一声,脸色惨白。过了好久,她才从众人的议论声回过神来,“这寝室有鬼啊!我第一天搬进来,就觉得不对劲。我睡在下铺,看见上铺的铺板下写了很多字,有三个红色的字特别醒目!”
“哪三个字?”有人急不可待。
“救救我!”
“什么字?”
“救——救——我!”
“啊?!”众人一片惊呼。
“好恐怖啊,莫非这寝室真的有鬼?”有女生叫道。
女生的议论吸引了男生的注意。
“我们男生寝室也有怪事啊!”竹竿张启华笑道。
“什么,什么?”众多女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张启华诡异地笑道:“你们问问机关枪,在他身上发生的。”
“什么事,机关枪?快说啊!”
纪管祥一直在摆弄他的相机,被大伙这么一问,也糊涂了:“没什么事啊?”
“你不说我们就说了啊?”张启华和坦克何勇相视一笑,“昨天早晨,你不是说明明穿的短裤睡觉,怎么一觉醒来竟光着身子?你还说,莫非是女鬼把你的裤子脱了?”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是啊,你们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事,我明明穿着短裤,怎么就被脱下来了呢?这寝室有古怪!”纪管祥一脸无辜的样子。
“鬼晓得是鬼脱的,还是人脱的?”蓝玉冷笑道。
“什么意思,蓝玉?”纪管祥对蓝玉嚷道。
蓝玉白了一眼,说:“你懂的。”
整车人哄堂大笑。
“哎呀,”纪管祥不服气,嘴巴张得大大的,“我这个短裤呢,是不是鬼脱的,没有关系,因为我不怕鬼!我还真希望有个漂亮的女鬼找我,这样我还能上演一段人鬼情未了。你呢?红色的字,红色的睡衣,还有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哇噻,你们寝室不得了,闹鬼啊!说不定,这个鬼之前冤死在这里,然后阴魂不散,正准备找人上身呢。一般来说,鬼上身的人,身体就会生病,比如突然发烧什么的。”
“啊!”蓝玉惊叫一声,猛地站起来,“讨厌的机关枪,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是要吓死我吗?”
“你们瞎说什么呀?”坐在前排的齐老师闻声走过来,“越说越离谱!这个世界有鬼吗?——蓝玉,别害怕!你说的下铺上的字,每年都有学生乱写乱画,纯粹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至于红色的睡衣,肯定是视觉的错误,黑灯瞎火的,凭什么确定是红色?我们揉一揉眼睛,看东西都会成为红色,何况是晚上?至于上厕所的人,没人承认,不代表她没有上,有时候我们晚上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第二天醒来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事太常见了。你们非要把所有的巧合都归咎于鬼,那这个世界不是乱了套?真是‘不怕鬼叫门,就怕人吓人’。你们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自己吓自己?可笑!以后都不准乱说了,我们来了那么多届学生,都没事,你们就放宽心住吧!”
齐老师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暂时平息了大家的恐慌,车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可是,蓝玉仍心有余悸。她瞅了瞅了身旁一声不吭的我,很认真地问:“你觉得这世界有鬼吗?”
我看着蓝玉可笑的样子,一脸严肃地说:“有!”
“啊?你真的也这样认为?”
“嗯,真的有鬼!我身边就有,我常常看到他们!”
“什么?!你能看到鬼?别吓我了!”
“没有啊!我确实经常看到鬼,比如,你是胆小鬼,纪管祥是讨厌鬼,又是开心鬼,而我是倒霉鬼。”
“欸——”蓝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笑着拍我道,“吓死我了!你也是个讨厌鬼,——为什么说自己是倒霉鬼呢?”
我摇摇头,又笑了笑,不想说什么。
“听说南屏祠堂很多?”我想转移话题。
“好像,听说几个大导演在那里拍过电影。”
“嗯,李安,张艺谋……”
“希望有一天也有人为我们拍部电影。”蓝玉扑哧一笑。
“拍什么?我们有什么可拍的?我们既没有《卧虎藏龙》中的盖世神功,也没有《菊豆》里的封建压迫,我们只有无可奈何的青春。”
“看你平时很淡定的样子,思想倒挺消极的。”
“消极还谈不上,只是一天天长大,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你就把复杂的东西想简单呗!”
“你能把闹鬼想成简单的巧合吗?”
“又说到这事上来了,就算是巧合,我也害怕。”蓝玉讪讪地说。
“所以……是啊,我们都会劝别人把事情想简单,可轮到自己却做不到。”
蓝玉鼓了鼓腮帮,无言以对。
南屏很快就到了。
南屏,因村南有南屏山而得名。这个古村庄始建于元、明年间,聚居着叶程李等姓氏家族的上千号人口。八幢代表着宗族势力的古祠堂,依序排列在一条约二百米长的轴线上。宗祠大气宏伟,家祠小巧玲珑,组成了一个全国罕见的古祠堂建筑群。另外,三百多幢明清民居古建筑,沿着七十二条巷弄分布排列,构成了一个迷宫似的布局。不要说古祠堂、古民居,单就这些纵横交错、迂回往复的巷弄,就要迷倒无数游人。
很快,一二百人就像听完音乐会的夏虫一样,消散在密密麻麻的宗祠巷弄之中。祠堂轩峻有别,但大同小异。我们参观了几处祠堂,便找个地方安下身。祠堂的正面,我不想画,那显得正儿八经,毫无新意。我就画宗祠的一角吧。
这宗祠一角的结构相对简单,不过简约中透露着历史感。长方形厚重的立柱,肥硕有质地的梁架,以及连接立柱和横梁的斗拱,还有外沿依次渐增的山墙,无不展现出建筑的古老和张力。祠堂的后面没有太高的建筑遮挡,于是露出大半个天空。因为这个天空,画面有了深远的意境。最有意思的,是几根电线从祠堂外墙壁连接到远处,几只麻雀站在上面叽叽喳喳,于是画面又增加了不少动感和活泼。
经过昨天的一场大雨,老天又开始恢复热情的面目。坐得久了,能依稀感受到蒸腾的水汽。我渐渐画出了轮廓,开始调和颜料,忽然一个身影晃到我的画板旁,还没来及回头望,一股脏兮兮的水就泼到我的画板上,之前已具雏形的画顿时污秽不堪。我火冒三丈,冲起来看挑衅的人是谁,结果竟是蓝玉的前男友金立!
“你干什么?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睛。
“哟,真不好意,不小心把洗笔水泼到你画板了。我可不是故意的,你看这地方太小了,一转身就碰到了。”金立满脸的轻描淡写。
“你这叫不小心?你分明是找茬!”
“不要这么激动嘛,我大不了赔你一张画纸,一张不行,两张也行。要不,三张?”金立露出得意的笑。
我手握得紧紧的,忽地冲到金立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脸,怒目而视。金立也不退缩,嚣张地对视着。
“想打架是不是?我奉陪!”他恶狠狠地说。
我讨厌这种蛮横无理的眼神和语气,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冲上脑门。我想控制,可脑袋已向对方的脑袋顶上去。这个不大不小的力量,就像压死大象的最后一根羽毛,足以引发一场战争。
金立终于得到了我先动手的借口,立刻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他身体里淤积了一种由来已久的力量,亟待一个发泄的对象,这个对象就是我!我虽然顶了他的脑袋,但内心里并没有和他冲突的想法,更没有做好与他搏斗的准备,结果一下子被他扑到在地。但我长期练游泳的身体不是盖的,很快翻起身,把他挤到一旁。正准备还击时,金立的几个同学已围了上来,他们口里说着不要打了,手脚却很不干净,一边用手拽住我的身体,一边暗地里踹我几脚。我就这样吃了不少暗亏。
阳光下,低矮的隔栅,憨直的立柱,任性的翘檐,孤独的山墙,狼藉的画板,喧哗的脑袋,纠缠的手脚,构成了沧桑世界里一幅倔强的图景。吵闹声惊到了游客,也惊到了我的同学。纪管祥不知跑哪里去了,但蓝玉、张启华和何勇等跑了过来。有了帮手,打斗很快势均力敌,一平衡,局面就开始控制下来。
“金立,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打秦朗?”蓝玉尖声叫道。
“哟,才几天啊?”金立血红着双眼,阴阳怪气地嚷道,“一个月前,还躺在我的怀抱,现在就为另一个男人说话了?”
“你,你,你说什么?无耻!”蓝玉语无伦次。
“一个贱男人,一个贱女人,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休想要!”金立骂道。
我见蓝玉受辱,立马回击道:“明明被女人抛弃,还说自己不要;明明被抛弃了不爽,还说别人贱。到底谁贱?我看百闻不如你一贱!”
没想到激动之下竟丢出一句奇特的句子,我心里一阵快意。
金立被人戳到痛处,又想上前纠缠,可现在双方都很多人,要打也讨不到便宜,金立的同伴赶紧拉住了他。
双方又吵闹了几句,但手脚已停了下来。
不知是谁报告了老师,就在几人准备散去的时候,黄主任和齐老师来了。他们带着怒气,清走了无关的人,把金立和秦朗带到一旁询问。
“是他先动的手!”金立恶人先告状,“我不小心把水溅到他画板上,要赔他画纸他也不依,还用头顶我,最后我不得已才还手!”
秦朗知道自己着了他的道,也不解释,只是鄙夷地看着他。
“血!”蓝玉忽然叫了一声。众人循着手势,向秦朗看来。秦朗本能地抹了一下嘴唇,一道淡红的血就留在手指上。蓝玉掏出纸巾递过来,秦朗接过去擦了擦。
黄主任看了看俩人的反应,想了想,对齐老师说:“你把你的学生带走,把情况问清楚。我们分头调查,等会再交流。”
秦朗收拾了画板,跟齐老师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把情况如实地说了一下。齐老师问了秦朗的身体状况,又看了看画板,摇摇头:“你明知道他挑衅你,为什么还跟他纠缠?”
“怪不得老子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秦朗突然冒出这句话。
“你忘了后面还有一句‘恬淡为上’?”齐老师反问道。
“我已经很恬淡了,被人打得嘴角流血,还记得《道德经》的教诲。”
“真有你的!”齐老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你真的没必要跟金立打架,现在不仅受了伤,还被他诬告你先动的手。这事,我要跟你家长说明一下,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不要啊,”刚才还淡定的秦朗,突然着急起来,“你说了他们不是更担心?这千里之外的,越描越黑。”
“这事还是要说的,等下跟黄主任碰了头,把你们的事弄清楚再定吧。”齐老师看着秦朗受伤的嘴角,关心地问,“要不要去上点药?”
见秦朗摇头,他叹了口气:“你想过金立为什么要挑衅你?”
秦朗看了看一旁的蓝玉,尴尬地笑了笑。蓝玉不禁有些愧疚:“都是我的错!我跟金立分手时,故意气他说秦朗比他优秀,他就误解我们在一起,把怒气发泄到了秦朗身上!”
“哎,你们年纪轻轻的,这么多名堂!”
“我是无辜的,典型的躺着都中枪,”秦朗指指画板,“我不知道几个人能做到克制?”
“走吧,画画去吧,你们几个这几天相互照应,别再惹事了!”齐老师看着画板,鼻子里哼出一股长气。
几个人正往回走,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跑来:“秦朗,没吃亏吧?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看我好好教训那小子!”
“你要教训谁啊?这么大口气!”齐老师生气地瞪着纪管祥,“幸亏你不在,不然还要乱!”
“齐老师,你不知道,金立那小子仗着家里房子多,得锣地不得了!要不是看在蓝玉的面上,我早就想教训他了,真奇怪蓝玉喜欢他几年!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拆二代嘛,十几年前,他父母也就是个城中村的农民!”(得锣:武汉话,自以为是,嚣张之意。)
“你管他有几套房子,农民不农民?每个人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动不动教训这个教训那个,我看你也得锣得不行!”齐老师正色道。
“老师,不是啊,您看得出来,金立这是明显地欺负秦朗,秦朗刚到我们学校来,我不帮他出头谁帮他出头?”
“你还帮他出头?”齐老师黑着脸,“我问你,出了事谁帮你出头?你现在处分还没有撤销,是不是不想读了?”
“老师……”纪管祥哀求道。
“别说了,你们都听着,”齐老师环顾身边的几个人,“都别惹事了,这事学校会处理,你们都安心画画吧。——还有,纪管祥,不管你以后搞不搞美术,但现在是写生,别老拿着你的相机东游西逛了!”
众人唯唯,相继散去。蓝玉跟在秦朗后面,愧疚地不得了。
“都是我不好,当初不该把你扯进去。”
秦朗摇摇头说:“这事能怪你吗?这小子太小心眼了,你离开他真该感到庆幸!”
“其实,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这几年,他家里人为了房子闹来闹去,家庭关系挺紧张的,他也受了影响。”
“你还为他说话?”纪管祥捡了耳朵,“房子和人品有几毛钱的关系?这种人就是胚子坏了,好不到哪里去!”
蓝玉只好默不作声。
“秦朗,以后莫太文质彬彬了,你越忍让,别人越掐着你玩。以你的块头,对付金立绰绰有余。”纪管祥拍拍我的肩膀。
秦朗找地方洗了洗衣服上溅到的脏水,然后回到原来的地方,整理好画具,夹好画纸,又开始画起来。
中午,旅店老板开车把师生的盒饭送来,每个班分别领取,找各自的地儿吃起来。这样做,省去了来回颠簸之苦,也节约了时间。
吃完饭,秦朗和金立被黄主任叫到一边。他严肃地把打架性质和危害讲了一番,最后用威胁的语气说:“如果你们到现在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可以打电话叫家长把你们接回去。家长来不了,我可以派车把你们送回去。当然,车费你们自己出!——你们想不想回去?”
两人都说不想。
“不想回去就好好表现,别再添乱子。要不然,回去我直接把你们交给学工处解主任……”
秦朗心里一阵好笑,从小到大,似乎第一次被老师这样教训。当他觉得这一幕好笑的时候,也开始觉得黄主任好笑。因为他惊奇地发现,黄主任的头部被各种奇怪的光包围:谢顶的头皮上冒着滑滑的油光,粗糙的脸颊透着浓浓的红光,圆实的鼻尖闪着汗丝丝的黄光,厚厚的镜片反射出淡淡的白光,而镜片里的那双眼睛,竟生出不可思议的绿光。是的,绿光,它似乎来自绿树的映射。这些变幻着的光,伴着颐指气使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动作,让人想起唐?吉诃德正挥舞着长剑,向可恶的风车巨人宣战。这是多么生动的一幅画面啊,如果把它画下来,一定可以永垂不朽!
“听见没,秦朗?”
“什么?”秦朗从冥思中回过神,不知黄主任说了什么。
“你说一下你的认识!”
“嗯——我不该先动手打人,应该等对方先动手,我才好名正言顺地反击!”秦朗没好气地说。
“什么!?”
“不,不,”秦朗居然把心里话都倒出来了,于是赶紧调整,“打架肯定是不对的,当他把脏水泼到我的画板上时,我该首先想到找老师。”
“你为什么把水泼到他画板上?”黄主任盯着金立。
“天地良心,我真的是不小心碰上的。我正准备去换水,看到他画得太好了,忍不住欣赏了一下,结果水桶就撞到了他的画板上。这完全是一个意外。我答应赔他画纸,可他不依不饶,先动手打人。我实在没办法,才出手反击。你们看,他的个子比我还高一些,我怎么是他的对手?我的几个同学看我受欺负,只好上前把我们拉开,这期间,他们还挨了他好几拳。现在老师怪他们参与打架,我真是连累了他们。”
“有人说,你是故意泼的水?”
“谁证明?不能这样血口喷人吧?”
金立一副无辜的样子,让黄主任一时语塞。秦朗想,如果是解主任在场,他一定不会这么嚣张。解主任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会拿来画板,对金立说:“来,你把泼水的动作演示一遍,看你怎么不小心把画泼得体无完肤的?如果你泼不了,那我就泼你看一下。”说这话的同时,解主任会用牛蛙似的眼睛瞪着他。这个时候,你不承认故意泼的都不行。黄主任是做教务工作的,没有那么多对付学生的套路,学生不怕他。
秦朗知道遇到了无赖,只好在一旁冷笑。
“闭嘴,金立!”金立的班主任成老师终于开口了,“你肚子里有多少花花肠子,我不清楚?平时你表现不好,这次让你来写生,已经是给你机会了。你答应不给我惹是生非的,现在出了事还巧舌如簧?”
“老师,你不能这么说……”金立的语气软了。
“什么不能这么说?你的情况谁有我清楚?迟到,旷课,吸烟,谈恋爱,顶撞老师,作业不交,要不是我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你还能站在这里?”成老师怒不可遏。
金立彻底沉默了。
“你们两个,今天回去写份检讨,明天交给我。”黄主任在成老师的助威中结束了说教。
“老师,我可从来没写过检讨,能不能不写?”等人群散去,秦朗跟在齐老师后面说。
齐老师回头平静地看了看秦朗:“不写就不写吧,我跟黄主任说说。不过,你嘴角伤成这样,我还是要跟你家长打电话说明一下。”
“拜托,齐老师,”秦朗哀求道,“能不能不说?”
“为什么?”齐老师有些不解,“你们离家在外,出了事,如果我们没尽到告知的义务,是要负责任的!——放心,我知道怎么跟你家长谈,这件事上,你是无辜的。”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秦朗低着头,“家里的事太多了,我实在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当初我选择这个学校,家里是不同意的,是我坚持……”
齐老师看着他,有些为难:“如果你觉得跟你继母打电话不方便,我可以跟你父亲打电话。”
“父亲……”秦朗苦笑道,“我都快半年没见着他了。”
“他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也想有个人告诉我他怎么啦……”秦朗犹豫了一下,告诉他,父亲惹了官司。
也许秦朗落寞的眼神让齐老师觉得心疼,他或许在想,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外表高大,但内心似乎是无助的的。
“好吧,我暂时不给你家长打电话,”齐老师拍了拍秦朗的肩膀,“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金立如何挑衅,你都不跟他纠缠,好吗?”
“好,我答应您!”
“去吧,好好画,你是很棒的!”齐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老师!”
秦朗带着感激之情离开了齐老师。
下午,在胡思乱想中,秦朗完成了未完的水粉画,又画了一个速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四辆大巴车陆续返回宏村的旅社,1104班的车走在最后。大家都很疲惫,昏昏欲睡,连最爱说话的纪管祥也闭上了嘴。
仿佛眼一闭一睁,旅社就到了。只听一阵撕心裂肺似的狗叫声,把所有人从混沌中惊醒。大伙下车一看,原来是一条小黄狗被车轮压到了腿,正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和叫唤,旁边血迹斑驳。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心疼得不得了。
正当大家商量怎么办的时候,旅社老板走上前,抓起小黄狗的一只后腿,不顾小狗的哀号,拎着它往旁边走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老板的手利落地一扬,就把还滴着血的狗扔了出去。伴着一阵急促的悲鸣,小狗在空中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像脱杠的体操运动员一样,重重地摔在一个垃圾堆上。
同学们怒了,纷纷冲到老板跟前,指责他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受伤的生命。老板一脸无辜地说:“这是一只没人管的流浪狗,丢了不算了?”
“没人管就可以丢了?现在它受了伤,你把它丢在那里,不是要它死吗?你有没有同情心?”蓝玉抖动着嘴唇,第一个站出来抗议。
老板吃惊地看着蓝玉,正如蓝玉吃惊地看着他。
“一只狗……怎么了?”他欲言又止。
说完,他想走,可同学们已经围住了他。
“不能走!”
“你们这些孩子,多大的事情?为什么跟我过不去?”老板不耐烦地想挤出包围的人群,但几个男生站出来挡住了他。
“你不应该这样对待小狗,你应该给他治疗!”秦朗也义愤填膺。
“又不是我撞的,我为什么要给他治疗?不懂事的孩子,让我过去!”老板觉得他们在无理取闹。
“车子不是你安排了吗?你难道不应该负责?”纪管祥也声援道。
老板试图推开大家,可结果没有成功,于是争吵更激烈了!
蓝玉等人已把小狗抬到干净的平地上,看着小狗惊慌痛苦的样子,她们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黄主任、齐老师和龚老师闻讯赶过来。对于长期与学校合作的旅社老板,他们不好贸然责备什么。对于爱惜小生命激动不安的学生,他们也不好批评什么。他们只好尽量安抚大家,指出这只是一个意外。大伙的态度软化了,但要求老板必须道歉,否则不让他走。老板当然不会道歉。双方骑虎难下。
后来,齐老师说:“你们这样吵有用吗?你们要是真心关心小狗,就该找医生给它看一看,包扎一下。”
这话倒提醒了大家,经过商量,蓝玉、纪管祥和我,还有一个叫陈思思的女生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吃饭。大家小心翼翼地托着小狗,来到附近的医务室。
“骨头断了!”医生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简单地看了看。
“还有救吗,医生?”蓝玉可怜地问道。
“我不是兽医,对骨科也不擅长,”医生看了看焦急的眼睛,“我只能清理一下伤口,简单包扎一下。”
“附近有兽医或宠物店吗?”
“我不太清楚,”医生犹豫了一下,“还要我弄吗?”
“弄,弄!”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医生把小狗安放在一个台子上。为了防止小狗乱动,他们小心地按着它的身体。小狗无力挣脱但又想用力挣脱,结果让自己更加虚弱。蓝玉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小狗的头和背,小狗惶恐不安又充满期待地望着她,嘴里不时发出呜鸣。
医生清理完毕,涂了药水,最后找来一个小竹板,把小狗受伤的左前腿包扎了起来。
“能不能接好,听天由命了!这可是一只流浪狗,谁来照顾它?”
医生把最后的疑问丢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