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泳

第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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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爱了多年的人

都没有白活。

——【挪威】罗尔夫·雅各布森《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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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美院的校考终于开始了。看到考题,秦朗不禁乐了。素描是女青年半身像带手写生,色彩是女青年胸像带肩写生。看样子,彩雪给他当模特还是有好处的。速写则是画“我和我的父母”,这让秦朗颇为伤感。记忆中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已是很久以前了。如今,他们一家三口残缺不全,怎不让他唏嘘?没办法,他只能凭借回忆和想象,让一家三口团聚。

考了一天,彩雪在外面守了一天。看到秦朗出来,她兴奋地问考得怎么样。秦朗说出考题,她又一次说她是幸运星。

秦朗发现她脸色有些苍白,鼻音也偏重,问是不是感冒了。她笑着说自己的身体好得很,没事!秦朗怀疑地拉过她的手,握了握,果然冰凉。这肯定是当模特和守在外面导致的,他不禁有些心疼。

俩人早就定好今晚回武汉,匆匆吃完饭,便去了火车站。

坐在火车上,彩雪开始喊冷。秦朗摸摸她的额头,感觉有点烫,便给她找来热水。她喝了几口,就偎在他身边睡着了。

晚上的武汉,一阵寒意。秦朗把冲锋衣外套脱下来,让彩雪穿上。一溜烟的工夫,出租车就把他们送到起义门。

“家里有药吗?”站在小区门口,秦朗问道。

“没事,就是着凉了。我回去用艾叶水泡脚就行了。”

“艾叶水?”

“土方子,就是艾蒿叶子煮水。每年三月三,我妈就多买几把艾蒿。晒干后,把艾叶摘下来。等身上有寒气的时候,就抓一点煮一大盆水,然后用来泡脚。汗一流出,身体就好多了。”

“这倒是个好方法。”

秦朗把彩雪送到家门口,抱了抱,准备离开。这时,门突然开了。

“彩雪,你回了?”门里伸出一个中年妇人的脸,这张脸几乎看得到彩雪的影子,

秦朗有礼貌地站在一旁。

“这是我妈!”彩雪对秦朗说。

“阿姨好!”我客气地打着招呼。

“这是秦朗!”彩雪又对她妈说。

“哦,你就是秦朗?”彩雪妈妈上下打量着秦朗,满脸堆着笑,“经常听彩雪提起你,总算见着了。不错,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秦朗不自然地笑了笑。

彩雪妈妈邀请他进去坐一会,他赶紧找理由推辞。她也不勉强。

虽然只打了个照面,但彩雪妈妈还是给秦朗留下难忘的印象。除拥有中年妇女那种风韵犹存的漂亮,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潜藏着许多故事。这也许是岁月给她的韵味吧。不过,她居然允许自己17岁的女儿单独跟他出去,这太不可思议了。

呆在水里,总让人忧愁全消。第二天星期天,秦朗在游泳池游了几个来回后,头靠着泳池边,望着游泳馆的穹顶发呆。风平浪静,他能心平气和。但风急浪高,还能如此吗?想起横渡长江的事,他不免又忧从中来。

上午给彩雪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后来收到她的短信,说感冒加重了,躺在**不想起来。他想去看她,但犹豫不决,最终没有去。

下午,他收到了岚姐的短信,问想不想到昙华林看画展。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画展是晚上七点开始,他早早吃完饭。六点半就到了无画不昙。画廊已经关门了。他从二楼上去。敲半天门,不见动静,只好给岚姐打电话,岚姐回复说,在外面陪人吃饭,让他七点整到半亩园艺术中心碰头。

到了那里,看陆续有人进去。偶一回头,岚姐已经到了。天气冷,但她还是穿着复古民族风的印花长裙,裙摆较大,有几层,蓬蓬的,非常好看。上身是一件蓬松的乳白毛衣,脖子上围着两面颜色不同的围巾,看起来简中有繁,色彩鲜明。秦朗高兴地跟她打着招呼,没看见她旁边还有一位中年男士。她只跟秦朗点个头,又继续跟那男的寒暄。一二分钟后,男的笑着离开她,先往展厅走。经过秦朗身边时,他和秦朗对视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鄙夷。这是岚姐的情人吗?

岚姐从后面过来,笑着拉着秦朗的手臂:“走吧,我们看画展去!”

秦朗的笑容恢复过来,问道:“到底是什么画展?”

“《第二性》。”

“嗯?什么?第二性?”

“对。”

“什么叫第二性?”

“如果说男人是第一性,那女人就是第二性了。”岚姐笑着回应道,“几十年前,西蒙·波伏娃写了一本书,叫《第二性》,后来被尊为西方妇女的‘圣经’,有兴趣你可以看看,这样你就更了解女性了。”

秦朗懵懂地点点头。

这是一场开幕展。参展的是华师美术学院的两个女研究生。展览的画一共25幅。画的对象,自然是女性。

感觉都是一些令人压抑的画:流泪的眼睛,滴血的**,挣扎的身体,卡通又怪异的脸,还有画上颓废的字。女画家徐文君把画命名为后青春诗系列,而彭婵娟把画命名为本命年的焦虑。秦朗站在徐文君的一幅画前久久凝视。这幅画是一个露着后背的女人,衣服或披巾之类向两边掀开,中间露出一大片空白的后背,黑色的文胸带孤零零地绑在背上,让后背空洞且苍白无比。有意思的是,画上有两条文字。一条写着:已经把所有青春用来检测青春;另一条写着:还要把整个艺术用来怀疑艺术。很俏皮的话,耐人寻味。这是想表达什么呢?青春女性的生存焦虑?年轻艺术家的创作迷茫?秦朗不知道。但莫名其妙地,他被感染了,平白生出一些忧愁。

从画展出来,已经八点半了。秦朗提出送岚姐回家,她同意了。

晚上的昙华林,冷风侵人,游人稀少。有些门面仍开着,露出温暖的光。走在硬实的石板路上,岚姐的高跟鞋发出异常清晰的当当声。

“有什么感受?”岚姐用手拢了拢双肩,侧头看他。

“看不到美丽,只看到思想。”他知道岚姐指的是画。

“不喜欢?”

“谈不上不喜欢。”他们走得很近,身体会时不时地会碰在一起,旋即又客气地分开,“画终究是反映人的思想情感的,她们感受到女性的形象是那样的,就会那样去表现。不过,我很奇怪,她们也就二三十岁,为什么感受到的全是女性挣扎的一面?”

“每个年龄段会有每个年龄段的感悟,没经历可能就感受不到。她们两个正处于青春的尾巴阶段,要面临工作、婚姻、前途的选择,此时的她们相比刚上大学那会儿,可能更不安,更彷徨。她们更关注自己的生存状态,以及生活的意义。那些挣扎的形象,无非是她们内心挣扎的表象罢了。”

“有这么复杂?我宁愿看美丽少女的油画,也不愿对着这些压抑的画面。”秦朗实话实说。

岚姐禁不住笑起来。

“也许有朝一日,你的画会变得更压抑。一个关注自己内心的画家,会慢慢关注更多人的内心,这叫推己及人。也许你观察人的痛苦、沉重和异化,超过美丽、圣洁和快乐。这其实也是一种美——真实的思想的美。”岚姐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秦朗,“女性虽然伟大,但你不觉得又很可怜么?”

“这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秦朗若有所悟,很快想到了光媚和妈妈,心情顿时抑郁起来。

“不够完美又何妨?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进来的地方。”岚姐走到无画不昙,跟他说了再见。

又到了星期一,天气比昨天更阴冷。天空灰蒙蒙的,随时准备下雨的样子。所有人,估计包括老师,都盼望雨马上下下来。事实上,已经有几滴雨落在身上,但不足以让朝会集合的广播停下来。热烈的音乐在阴云密布的空中轰响,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学生下楼,来操场,站好。轰响完毕,又是不可或缺的解主任吼声的轰炸。当大家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耳膜震得嗡嗡发痛之后,升旗仪式终于结束了。人群开始散去。这时,雨突然下大了,劈头盖脸打下来,打得人纷纷乱跑。不少人开始诅咒: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搞完再下!受了罪,还要淋雨!

班上人烟稀少,完全没有上课的气氛。很多人要么在外面画室准备校考,要么在赶赴校考的路上。每个人都希望广撒网,多捕鱼。似乎校考过线越多,就越有上一本的机会。

上面的老师无可奈何,耐着性子照本宣科。下面的人无精打采,耐着性子接受教诲。下课的时候,辜良红竟走到秦朗身边,问他考什么学校。秦朗不想搭理她,反问她考什么学校。

“我什么都考不了,我联考本科线都没有过。”她翘着嘴巴,低着头,双手摩挲着,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你当初为什么读美术?”秦朗忽然很好奇。

“我喜欢呀。我喜欢画白雪公主……”她突然笑起来,眼里露出兴奋的光。

怪不得大家叫她“傻姑”,果真如此。

“可是,美术不是画白雪公主啊?”

“我知道。其实我学了很多,可我最喜欢画的还是白雪公主……”

秦朗知道,与她交流是荒诞的。既然无聊,不妨继续荒诞几分钟。

“你为什么不画白马王子?”他故意撩她。

“真笨,白马王子不是还没出现吗?”

“啊?那,白马王子什么时候出现?”

“这不能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她害羞地捂着嘴。

“是不是学生会检查清洁的那个?”秦朗想起大家曾说过,每次那个男生来班上检查清洁,辜良红都会两手托起下巴,对别人傻笑。

“不是啦,你真讨厌!”辜良红居然害羞了,“那都是过去式了,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受不了了,秦朗心中感叹,就你这个样子,还挑别人?他真为学生会的那个感到庆幸!

彩雪还是没来上课,秦朗决定去看她。中午只有一个小时活动时间,他只好打的去她家。之前给她发了短信,她没有回,秦朗担心她病得不轻。

按了半天门铃,始终没有反应。正要放弃的时候,里面响起了彩雪的声音。

“谁呀?”

秦朗顿时高兴起来,故意大声说:“我!”

“秦朗?”门唰地开了,彩雪冲着我笑,“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她穿着一条浅灰色秋裤,身上披一件红色的羽绒服,似乎刚从被子里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又笑起来:“睡觉啊,治疗感冒最好的方式就是睡觉!”

秦朗让她赶紧回到**去,问她感冒怎么样了,吃了午饭没有。

她嘻嘻地跑进房,把腿脚捂进被子里,上身靠在床头。“你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她笑着告诉秦朗,家里人忙生意去了,叫她自己弄饭吃,她贪恋温暖的被窝,一睡就睡过头了。秦朗看了看房间,我宏村的几幅画又挂在了墙上。

“你不会跟我说,从昨天晚上睡到今天中午吧?”秦朗回头看她。

“对呀,有什么奇怪?”

“你昨天十点还给我发了信息,打十点睡觉,那你不是睡了15个小时?你睡得着吗?”

“早上起来过了早,后来觉得头还有点晕,就继续睡了。”

“现在呢?还晕吗?”

“晕呀,”彩雪歪着脖子调皮地笑道,“你突然来看我,让我笑晕了。”

“好吧,我跟你说,我只会下面。有面吗?我也没有吃,要不咱们一起吃面?”

“好啊,好啊,你去下面,我马上起床!面条在冰箱上面的柜子里。”

秦朗来到厨房,找到面条,又打开冰箱,从塞满蔬菜的盒子里找出一个番茄,见玻璃板上有一小块瘦肉,拿起来嗅了嗅,没什么气味。他把肉块切成丝,放进烧辣的锅里,炒了几下,肉丝就缩成细绳。又把切成块的番茄倒进去,混在一起炒片刻,然后加了二碗冷水进去,盖上了锅盖。等水沸之后,再丢进面条。不一会儿,发着微红漂着油星夹着肉丝的面条就好了。

“正好两大碗。”秦朗把面碗端到桌上,彩雪也洗完口脸。

“看不出来,拿画笔的手还会下面啊!”彩雪坐下来,马上挑了一口,“嗯——好吃!”

她露出夸张的眼神:“你怎么有这个手艺?”

“这手艺好吗?”秦朗得意地笑了笑,“这其实是我第一次这么下面。”

“第一次?我不信。”说完,彩雪又吃了一大口。

秦朗看着她贪吃的样子,知道饥饿和心情好,是她觉得好吃的重要原因。

“我妈小时候跟我说过,下面,其实面不重要,重要的是汤。汤好,煮的面就好吃。这就跟画画一样,颜色配得好,画就成功了一半。”

“有道理!”彩雪嘴里含着面,说话的声音嗡嗡的,“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两个人是否幸福,不在于年龄大小,或金钱多少,而在于感情是否调和得好。”

“你在说你爸妈吗?”秦朗笑了起来。

“也不单指啊,都适用的。”彩雪若有所指。

回到教室已经一点四十了。午自习开始了半天。教室里非常安静。齐老师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看着什么书。见秦朗进来,齐老师示意他到教室外去谈。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来?”齐老师眉毛拧着。

“我一个朋友生病了,看她一下。”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齐老师看着秦朗的眼睛问。

“嗯?”秦朗迟疑了一下,“男的。”

“你不要怪我打听隐私,校考的关键时刻,还是要收住心,不能受外部干扰。”齐老师望着楼下,眼神有些忧郁,“别人请假,我一定会让家长亲自请,你没有。因为,我相信你可以自觉。”

秦朗嗯了一声。

“你下一场考试,是什么时候?”

“就这个星期六和星期天。”

“哦。我记得是中央美院吧?怎么考一天半?”

“除了素描、速写、色彩,它多考了一门命题创作。”秦朗忽然想起请假,“对了,明天我要去杨汊湖现场确认,就不赶回学校了,想找老师指导一下。”

“那好好准备吧,全力以赴。”齐老师点点头,让他进了教室。

坐到教室里,看着稀少又寡言的同学,秦朗忽然很落寞。他不太喜欢缺损的感觉。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战争过后萧条的乡村,只能用回忆去品味曾经的热闹。可回忆常常是苦涩的。在他的学生生涯中,总有一些老师不喜欢但学生喜欢的同学,他们往往成绩不怎样,但为人仗义、风趣幽默,总能制造出很多热点和笑点。他们是班上的鲶鱼,有时候会很闹,但没有他们,班上就死气沉沉。纪管祥就是这样的人。秦朗喜欢他,可惜他死了,而且死或多或少和他有点关系。蓝玉也近似这样的人。她和纪管祥就像讲相声的伙伴,一个捧哏,一个逗哏。还有竹竿和坦克,他们都是不可或缺的插科打诨者。这样的情形,在老虎、武昌和胖王的关系中也可见到。秦朗其实需要这样的朋友,不然很容易封闭自己,尤其是在当前诸事烦心的时候。现在的他,敏感、脆弱又矛盾,一方面竭力维护自己的自尊,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另一方面又渴望别人的欣赏,希望别人主动接近自己。如果没有彩雪,没有纪管祥,没有蓝玉,没有老虎,没有其他人的接近和围绕,他肯定是一个孤独的人。幸好,他还有绘画,还有游泳,那是让他快乐的事。人生好歹要有几样爱好,不然太可怜了。

晚上秦朗忽然想起岚姐说的那句话:“不够完美又何妨,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进来的地方。”这句话似乎有来头,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是来自莱昂纳德·科恩的《anthem》。音乐响起,那略带苍老的声音像一双温暖的手,立即把他带入怀旧的情绪中……

第二天,秦朗去了杨汊湖教育考试院,彩雪上了学。下午,彩雪跟他打电话,说被班主任批评了。原因是她把长沙拍的照片放在微信里,被人看到后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对她刨根究底,她不胜其烦。秦朗问她有没有把自己泄漏出去,不然齐老师也会知道的。她咯咯笑道;“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一晃就到了星期六。彩雪又坚持陪秦朗去考试,俨然成了他的送考家长。可天气太冷,秦朗担心她又冻出感冒来。她调皮地反驳道:“这次我又没脱衣服,你担心什么?”

这一天,秦朗在考场考了一天,彩雪在网吧呆了一天。

中央美院的命题创作有点意思,题目叫《人都藏哪去了》,要求画面中不得少于5个人。秦朗忽然想起光媚来。小时候他们玩过捉迷藏吗的游戏?应该有过。可秦朗记得不分明。如果有,那她是会是什么样子?当然,肯定有翘立的马尾辫,乖巧的刘海,明媚的眼睛,可爱的笑容……她的手是扬起的,脚步是轻盈的,裙子是飞舞的……她一定很兴奋,很紧张,为了躲藏起来,她一定左顾右看……好了,除了光媚,还会有谁呢?那就加上彩雪吧!彩雪不爱穿裙子,可能会穿着漂亮的短裤,这样可以显示她修长的腿。那小女孩的短裤是什么颜色?是牛仔的颜色吗?还是鲜艳的颜色?也许上面还绣有花纹吧,很可爱的样子。最好,彩雪还戴着一个俏皮的帽子,很有童趣那种的。躲藏起来的时候,帽子松动得翘起来,一定是这样子的。还有谁?再加一个纪管祥吧,小时候的纪管祥应该是活泼好动的,穿着绿色的T恤,T恤上还有一个白色的卡通图案,他躲藏起来时眼睛贼贼的,笑脸嘻嘻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显示出狡猾的样子。那还有谁?蓝玉?对,蓝玉。蓝玉比彩雪还要高,这样的身高,穿裙子肯定漂亮。穿什么裙子?及膝的短裙?这样的裙子含而不露,既显身材,又显俏丽。蓝玉的表情一定是略带不屑,又鬼马精灵的。再加个谁呢?老虎?对,老虎!老虎肯定是虎头虎脑的,个子不高,身体壮实,留着短发,脸上肉嘟嘟红彤彤的,他躲藏的时候肯定笨手笨脚,但粗中有细的。那秦朗在哪儿?他当然站在前面,被花布蒙着眼睛的,头发又黑又顺,嘴巴张着,露出白牙,两个手臂向两边伸得长长的,每个手指都分得很开……小伙伴在哪儿?他们是不是近在咫尺且忍住笑?秦朗是不是该挥舞双手,来个出其不意?这样想着,他的钢笔就开始画起来。

一天半的考试终于结束了,秦朗的校考之路也随之结束。一考完,他就和彩雪来到了江汉路。为了感谢她几次陪我考试,秦朗答应陪她逛街看电影。天气有点阴,飘着雨丝,但江汉路上的游人不少。这里总是那么热闹。

“看,地上有幅画!”秦朗顺着彩雪的手看去,看见天桥下马路边有一幅蒙娜丽莎的像。

“咦,难道他来了?”秦朗忽然想起一个人。

“谁?”

“好像叫从兰桂。”

“从兰桂是谁?”

“他是一个残疾乞丐,靠在地上用粉笔画蒙娜丽莎出名,人称‘独腿艺丐从兰桂’。”

“用粉笔?粉笔能画蒙娜丽莎?”

“嗯。而且,他是靠默记来画的,很了不起,比很多科班出身的人都强。”

“那这幅画是不是他画的?”

“这幅?”秦朗看见细雨已经抹淡一些印记,“不知道,江汉路这边的民间艺人挺多的。”

“我忽然想起来了,好像在司门口也有人画过蒙娜丽莎。有三四年了吧?那人也是独腿!”彩雪叹道。

“也许是的,我也是三四年前在世贸那里看过。一个人能用粉笔画出油画的效果,真的蛮震撼的!”

“哈,想不到我们几年前见过同一个人。”彩雪突然乐道。

“那有什么奇怪?我们还都吃过热干面呢!”

“呵呵,说到热干面,我都饿了!去哪里吃饭?”

“新佳丽广场吧?那里餐厅挺多的,还有电影院。”

俩人上了楼,看了很多餐厅,但拿不定主意,直到看到那家餐厅,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个餐厅的名字竟叫蒙娜丽莎!

过了正吃饭的点,人还不少。他们刚找个地儿坐下,就听见邻座聊什么昆明恐怖袭击的事情。

“死了二三十个,伤了一二百啊,太恐怖啊!”

“哪里?昆明哪里?什么时候?”彩雪听了,忙不迭地问。

邻座的年轻人看彩雪惊慌的样子,便说道:“昆明火车站,昨晚九点发生的。”

“啊?!”彩雪尖叫一声,把周围的顾客都惊到了。

秦朗连忙追问她怎么了。

“我妈他们昨天刚去昆明旅游啊!”

“不会这么巧吧?”秦朗大惊。

彩雪赶紧打电话,可是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这怎么办呢?这怎么办呢?”彩雪急得直跳脚,又继续打电话,可还是没人接。秦朗从来没看见彩雪这么六神无主过。

饭菜上来了,彩雪也无心思吃。反反复复电话打了半个小时。终于通了!

“妈,你没事吧?”彩雪惊喜道。

就听见彩雪叽里咕噜几句,然后哈哈大笑之后挂了电话。

“我妈刚才把手机放大巴上了,”彩雪解释道,“可是,最傻的是我,今天上午妈妈还在微信里给我点赞。我怎么就忘了这事呢?”

虚惊一场。不过,刚为彩雪的父母担心完,他们又开始为恐怖袭击的人担心了。

手机上显示的现场画面让人害怕,看样子,世界还不是很太平。

彩雪情绪好了起来,秦朗却陷入一种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