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遊樂園承載著這座城市逾二十年的回憶,它有過每日達數萬人次觀客量的輝煌時期,也經曆過蕭條的金融危機。隨著新型浪漫的主題遊樂園相繼出現,它很快便被淘汰在時代的洪流之中。即使幾次革新改造,順應時代的潮流,也僅是勉力維持基本經營。
每次季度會議上,董事們紛紛提出或出售或結業的意見,都不無反映著當下嚴峻的經營赤字。負責賬目結算的黎靜雅自然了解公司的狀況,但她更清楚母親並不是會就此認輸的人。
“……當家的,這樣長久下去,吃力不討好,公司的賬麵隻會虧損更多。”董事其一好言相勸道,“及時止損,起碼我們還能想辦法將遊樂園售出。”
分家的代表董事也提出自己的想法:“對啊,之後我們可以考慮轉型,況且公司也不是完全隻靠遊樂園這一項目盈利。”
“你們都不用說了。”黎夫人環視會議廳的所有人,她目光如炬,毫無退縮之意,“這是從老當家手裏接過的遊樂園,我希望你們不要忘本。如果最初沒有星光遊樂園,也沒有如今的我們。”
眾人聞言,縱然心有不滿,卻也隻敢怒不敢言。在他人眼裏,黎夫人就是罔顧現狀想一意孤行,很明顯繼續將遊樂園經營下去,隻會讓虧損的窟窿越來越大,甚至外借的債務,將來越難以填補。
幾個股東還想再說些什麽,黎夫人胸口突然劇烈嗆咳起來,她已無意繼續,最終會議又像以往一樣不歡而散。黎夫人此舉不免又引來許多人的不滿,在她離去會議廳沒多久,一直坐在最後沒有發言的羅依蘭,突然站了起來。
“各位董事,我想大家憤怒的心情是一樣的。作為股東,看著公司財政一直處於赤字,又無能為力,這遲早要看著老當家最初的心血一點點敗光,想必大家和我一樣很心痛吧。”
幾個分家的董事聞言附和道:“沒錯,這可是老太留下的產業,如果毀在我們這輩手裏,於心何忍。”
羅依蘭卻趁勢煽風點火,慫恿道:“其實,要改變現狀也不是難事。我認識的幾個商界朋友,其實早就有意收購遊樂園了,他們打算將那塊地開發為最大的主題度假村,在未來幾十年裏都有著相當可觀的發展前景,還是重點扶持的項目。我想,大家應該不會錯過這麽好的一個項目吧?”
本家董事們紛紛交頭接耳,心中似在動搖些什麽。羅依蘭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暗自高興黎當家在大家心中漸失威信,分家翻盤的機會趨近成熟。
她故意歎道:“唉,可惜呀,我一個分家的婦人,連個發言權都沒有。看來我們淩雲派要坐吃山空了,奉勸各位還是盡早為日後做好打算吧。”
看著慌了陣腳的眾人,羅依蘭心中更是狂喜。董事會內部立刻出現分歧,就票決黎夫人是否繼續擔任董事長一事爭議起來,果然就像那個男人說的一樣,隻要稍再推波助瀾,黎夫人被辭退下台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唐大少爺,沒想到你真是足智多謀,那幫老家夥果然動搖了。”羅依蘭坐在往返的專車上,誰也不知道剛才黎氏會議廳那場唇槍舌戰並非她的主意,而是有幕後高人指點。
遠在城市另一端的摩天大樓,唐譽書正愉悅地欣賞著落地窗外的瑰麗晚霞,羅依蘭所報告的事似乎都盡在他的預料中,他用平靜的口吻向對方透露出驚人的計劃:“那是當然,投行多次給你們公司融資,對你們的財政狀況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羅夫人,這天下沒有免費午餐,不知你用什麽交換黎氏破產?”
黎氏融資的債務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隻會把現狀壓垮。而這麽不巧,投行背後的經營者正是唐門。
“我保證這交易一定很劃算,隻要讓我坐上淩雲派的當家位置。”羅依蘭對著話筒一字一頓,意味深長地道,“現在的黎當家隻是個冒牌貨,黎子棠才是黎允的親生女兒。”
唐譽書怔了下,但很快恢複了笑容,他摩挲著指節,這個習慣的小動作,代表著他陷入了某件事的沉思當中。
直到侍者來通知他即將開始的宴會,他才將收回了思緒。
久違的唐門家族聚會,不管旁係直係,全員到齊,不容任何缺席。
唐門對這個日子的關心,遠要比所謂的武林大會更加重視,哪怕遠在歐洲旅遊的唐堡主之妻劉琪也寧可放闊太團的鴿子,率先趕回了國。
劉琪如此緊張,還因為她收到消息,唐老太有意退位讓賢。既然身為唐堡主的丈夫早已不在人世,她隻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兒子唐譽書身上。
一回到家就開始阿諛奉承的戲碼,手邊還有大大小小的購物袋。
“媽,這是我在英國給您帶回來的香薰,味道可好了,晚上有助眠的功效。還有這些我跟姐妹們在香港買的補品……”
唐老太揮退她後頭的滔滔不絕,讓仆人把媳婦的禮物帶走。
“你當真有閑情逸致,隔三差五就出國吃喝玩樂。聽說你還去過英國的分公司?”唐老太不鹹不淡地說著,讓人估摸不著話中是譏諷更多,還是批評的意味更多。
劉琪故意聽不懂她的話中有話,連忙巴結道:“可不是嘛,我一聽說媽身體不好,就急得睡不好覺,想為你分擔些。姐妹們也是看我壓力太大,帶我出去散散心,順便去英國的分公司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她為了替兒子攬功,立馬匯報了近來的公事,“我聽幾個董事說,分公司遇到些麻煩,不過我對業務不熟悉,好在有譽書幫忙,幾個電話會議就讓英國佬答應簽下項目合同了。”
“哦?那我倒是要感激你呢。”唐老夫人站了起來,瞥見門後的年輕麵孔,一向不苟言笑的她露出慈愛的淺笑。
見此景,劉琪驚喜萬分,決定為兒子多美言幾句。
“我什麽都沒做啦,全是譽書的功勞。媽,您看咱公司規模越做越大,唐門裏能靠得住又有幾個?”
唐堡主生前就是個不思上進的人,整日紙醉金迷,自鬧出私生子這敗壞名聲的事後,實際一切家族大權都落在唐老夫人手中。他去世以後,劉琪不滿唐老太將那私生子帶回唐門,更是處處為兒子爭寵奪利,將唐衍往死裏打壓,使得唐衍在家中的處境著實尷尬。
家族裏的人,在她的煽風點火下,大多都將唐衍視作異己,紛紛擁護唐譽書作為下任唐堡主人選,然而,唐老太卻始終不表態,這讓劉琪感到十分焦躁不安。
“是啊,我確實需要考慮考慮這接班人的事了。”
劉琪毫不知情,依舊眉飛色舞地說道:“對對對,媽,您也別太辛苦了,是時候享享清福。比起那種來路不明的私生子,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孩子最親。您看,如今譽書在社會上名利雙收,也不枉費您一番心血培養。讓他接手打理唐門,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她還不忘為姐妹們的孩子美言幾句,“我看海青嵐那孩子也不錯,到時候讓他跟著譽書一起學習企業管理,多培養一些咱們唐門的人才不也挺好的嘛?”
不知何時,唐老夫人早已來到了大廳門口,在看清她身旁的頎長身影時,原本滿臉驚喜的劉琪,此刻隻剩下了驚嚇。
“這一來二去,就全是自己人了,如意算盤打得真好。”唐老夫人何許人也,她縱橫商場數十年,豈會聽信劉琪那不切實際的短淺之言,她隻相信自己的雙眼,“不管唐譽書還是唐衍,既然都姓唐,不論我做下什麽決定,那都是他們應當順應服從的。”
這話不僅是說給劉琪聽,更是說給了身旁的唐衍知道,她要他清楚意識到自己是唐家人。不理會身後劉琪臉上扭曲猙獰的模樣,她已與唐衍走出了唐家大門,坐上了通往聚會酒店的轎車。
“聽見劉琪那些話,你似乎一點兒都不生氣。”唐老夫人身著端莊的寶藍色旗袍,仍舊是平日高貴典雅的模樣,若不是兒子丈夫早逝,或許她會是個更平庸的富太太,但命運不許她隨波逐流,她得攬起整個家族的重擔,所以比起惦記家長裏短,她更看重什麽樣的人,能為己所用。
麵對唐老夫人的試探,唐衍隻是一笑而過:“我從不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不管承不承認,我是唐家人這點是不會變的。”
聞言,唐老夫人賞識地點了點頭,她果然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