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你眉清目秀,我也風華正茂,隻是誰也不知命運會帶來什麽樣的困境與征途。
——江老
那是怎麽樣的一段過去,末唯來不及去參與,可在那一瞬間但凡涉及到了死亡的話題裏,總會讓人緘默。
江老的愛人也就是江臨初的母親是望城人,從前江老一直都呆在望城,直到他愛人去世後他離開望城,隻身一個人前來到了南市。和江老的舉動大顯差異的是江臨初,他一直都都在望城裏。
別的地方,哪裏都不去。
兩個人因為這樣的隔閡,很多年都不曾有過親近。
“我愛人去世後,臨初就從省隊退了下來,從那以後也不打球了。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開始窩在望城大學裏帶隊當教練,也是因為這樣,每年我們碰麵的時間就隻有在比賽裏的那幾天,雖說是父子但實際上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們兩個的關係。”
“哪裏有父子之間的關係那麽冷淡的,”江老說這話時,稍有一頓,“就連球隊的你們,也都不清楚。”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感覺到我沒有從前那般有精力,很多事情夜裏反複的在想,覺得沒必要,也覺得不應該那麽片麵。可又想不到好的法子去尋找什麽突破口。”
“湊得也巧,那時候你觸犯隊規,我就借此巧合,跟我那兒子有了聯係。之所以沒有告訴你,一方麵是想你自己去曆練,其實更多的是因為我沒那底氣。後來的這幾年我也沒有怎麽盡到父親的責任,又能去要求他來給你做什麽。”
這些事情,末唯完完全全的不知道。
她在望城裏得知這些真相時,還特別難過,總覺著是被欺騙了。
“至於沉沉那個姑娘啊,也是因為我愛人的事情後,就跟臨初分開了,具體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年輕人的事情,總歸是有他們年輕人的說法,我呢是顧不上了。”
末唯記得緋沉稍有提及這個事情,緣故裏說的最多的字眼是愧疚。
“都說萬事開頭難,其實比開頭更難的是孤寂的堅持。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有的隻有自己的咬牙堅持。唯唯,你就處於現在的這個階段。我在那麽多人裏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告訴我自己,一定要把你帶到我身邊。盡我自己最大的可能去顧全於你。”
末唯別過眼,不讓江老看到她的異樣。
她的內心完完全全的被江家父子給觸動,一次是在望城,江臨初對她說出,他是她的家人一定會顧全於她;而眼下,江老對她坦白,光靠那一眼,他就篤定,要將她帶到他身邊,用盡全力去顧她周全。
不是情話,卻比情話更加的讓人動情。
“教練,其實我一直都不敢承認,每次比賽的失之交臂,並不是因為有什麽魔咒在我身上。而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
“說起來會很玄乎,但的確就是這樣。要是我長時間用眼操勞之下,會出現片刻的失明。我沒有辦法預料它會在什麽時候出現這樣的狀況,醫生說,沒有辦法可以醫治。唯一的可能是減少用眼,甚至是放棄打球。”
正是因為這樣的一種動情,末唯不知覺的將一個隱藏在她身上多年來的秘密有了吐露,原本以為會是一件特別讓人特別難過的事情,但說出來後反倒有了一絲的輕鬆。
“我怕我怕說出來後,就真的不能在打球了。我會潛意識裏的告訴自己,聽從命運的安排吧,隨自己仁慈一些。可每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會反反複複的想。所以一直都自己藏著,自己忍受著。哪怕別人的話說的在難聽,我就全盤接受,因為我不想那些流言蜚語成為我放棄打球最大的因素。”
江老望著末唯看似無異的眼睛,開始想象是什麽動力驅使她這般的堅持。
“期間沒有打球的那一年,是我這麽些年來覺得最黑暗,最惶恐和不安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每天都在想,什麽是生的意義,什麽又是死的恐懼,每天哭,害怕,焦躁,想對自己負責又想對別人負責可又不知道去拿什麽負責。”
末唯苦笑一聲,歎了口氣:
“後來報應來了,我的視網膜被我哭到偏離,眼睛哭出了毛病,那時候的我,反倒開始平靜。暫時性失明的那段時間,應該是我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我每天不去看任何東西,不去想任何東西,就用耳朵去聽。去聽別人的手機鈴聲,去聽醫生護士的腳步聲,去聽別人內心的聲音。”
也是從那時開始,末唯喜歡上了聽歌,而且一直都單曲循環著同一個人的原創歌曲。可在突然的某一天,那些歌全部都下架了,無跡可尋。
那些隻有吉他和人聲簡單的作曲和歌詞,卻支撐著她無數個昏暗的夜色朦朧。
“我專心接受調理,視力有了恢複後,就又開始打球了。不過是從頭再來了,我放棄了我最慣用的左手,開始用右手打球。這也是我為什麽一直以來最為擅長的是單反的原因,因為那個方向,才是我的製勝正手。但是我為了一個人放棄了,他因為我而不能在打球,所以我要成為他的右手繼續打球。”
這樣的原因是江老萬萬沒有想到的,他是有好奇過,女運動員並沒有幾個能夠打出這樣的單反球來,它需要的爆發力和控製力,遠遠高於雙反,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可是作為這樣的年輕的選手,她的單反不論是從角度還是力道都把控的讓人無從可想。
這一切,最為真正的原因是,那些被別人稱為是反方向所會有抑製和不順手的因素,那些都是她的主場。
這是需要多麽大的一個勇氣,從頭再來。又或者是需要多麽大的恒心,在掩藏中將自己釋放。
今天末唯的一番話,無疑不是讓江老整個人都為之一怔。
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在他這愛徒的身上,竟然潛藏著這樣一段尋常人早就已經崩潰的過往。
原本他還想要去撫慰兩句,卻不想,他這愛徒的心態早就調整到他都沒有辦法去估量的狀態。
“那天,之所以我錯過了去送望大球隊的時間,不是因為我不想去,不是因為我情緒不好,而是因為,那個人他出了意外。也是因為那場意外,把這麽些年的所有,都至此畫上了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