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漫太古

第三十九章 曲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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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晴方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辰,愣了半晌,说:“不过是生辰,咱们修道之人又不讲究这个,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叫我如何敢当!”

舒令仪笑道:“哪是我们啊,都是傅师兄,这可是他专门为你准备的,我们都是沾了师姐的光!”

司天晴闻言看向傅铭,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埋怨道:“傅哥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也太张扬了。”

傅铭说:“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你就不许了,你也别过意不去,大家不过是想借着你的生辰这个由头,热闹一番。”

钱佩领着邹飞燕、笙歌等几个关系亲近的小弟子,把早就准备好的灵果灵酒等吃食搬进亭子里。亭子里并没有设置席案,而是将溪水引入,形成蜿蜒曲折的溪流,溪流两旁摆放有数个蒲团,显然是要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舒令仪跑去把景白拉来,众人在溪流旁坐下,从溪水里随意取用灵果灵酒,倒也有趣。司天晴说:“大晚上的,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又吃又玩,肯定瞒不过执事堂值夜的人。”

舒令仪满不在乎地说:“知道又怎样,顶多挨一顿训罢了,再说今儿是你生辰,又不是每天聚众宴饮,情有可原嘛。师姐,你放宽心便是,执事堂的人敢来找麻烦,我第一个把他们打出去。今儿你是寿星,可要多喝几杯,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坐在她旁边的景白看了她一眼,说:“你不喝醉闹事就不错了,还送别人,大言不惭。”

舒令仪轻哼一声,“我酒量好着呢,才没那么容易醉。”

钱佩笑道:“不如咱们把大师兄也叫来,执事堂的人就算发现了,也不好说什么。”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舒令仪立即怂恿他去叫。钱佩不肯,“小师妹你去,大师兄最疼你,他要是不来,你就撒泼打滚,死活把他拽来。”

傅铭站起来说:“你们俩去,徐师兄就算来了,只怕也要把你们骂一顿,还是我去,我是客人,徐师兄怎么也得给我这个面子。”说着御剑去了,很快便把徐珣请了来。

徐珣得知今天是司天晴生辰,倒是没说什么,找了个位置坐下,从水里拿了一杯酒,说:“你们很会玩嘛,喝个酒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不用说,肯定又是小师妹的主意。”

舒令仪笑着吐了吐舌。

大家先是举杯,恭贺司天晴芳辰,完了钱佩说:“独饮无趣,咱们虽然不像文人墨客,动辄临水作画,对月吟诗,既然聚在一起,也要表演个什么才好,以助酒兴。”

邹飞燕忙摆手说:“我字都不认识几个,可不会吟诗作赋。”

钱佩说:“咱们都是修道之人,又不是文人学子,无需舞文弄墨,当然是要雅俗共赏,唱歌也好,跳舞也罢,有什么才艺尽管使出来,哪怕只是说个笑话,也都使得,只要博人一乐便行。”

司天晴说:“既然是曲水流觞,自然是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表演才艺。”

舒令仪摇头,“这样不好,若是酒杯停在我面前两次,那我岂不是要出两回丑?依我说,在座各位,每人都要表演一番,谁都别想漏掉,这才公平。”

邹飞燕为难道:“若是没有才艺呢?”

“总不会连笑话都讲不出来吧?”

“笑话倒是不难,就怕说出来,大家觉得不好笑啊。”

舒令仪说:“若是笑话不好笑,又或是敷衍了事的,那可要罚酒三杯,既然玩游戏,就得讲规矩,今儿谁都别想轻易混过去。”

大家都答应了,知道司天晴家学渊源,多才多艺,说她是寿星,撺掇着她先开始。

司天晴也不推让,拿出七弦琴,演奏了一曲节奏轻快、余韵悠长的《春晓吟》。大家听着悠扬柔和的琴曲,一时寂静无声,正听得入神,忽然一阵清脆婉转的笛声加了进来,不由得回头寻找。

蒋翊从阴影处现身,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往茅草亭移步。司天晴发现了他,手下微微一晃,弹错了一个音,见蒋翊眼神往她这边瞟来,忙收敛住心神,专心弹奏。两人配合逐渐默契,琴声悠扬,笛声清脆,一时如春风拂面,空山鸟鸣,听的人感心动耳,不由自主心生愉悦之情。待蒋翊走进茅草亭时,一曲琴笛合奏的《春晓吟》刚好奏完。

众人忙起身行礼,口称“观尘君”,纷纷让座。蒋翊笑道:“老远便听到琴声,一时技痒,献丑了。在下不请自来,扰了诸位雅兴,还望原宥则个。”

钱佩忙说:“观尘君客气了,我们在此偷着玩乐,原不敢打扰,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正是相请不如偶遇,观尘君若是不嫌地方简陋,便请坐下喝两杯淡酒,正要人多才热闹。”

蒋翊笑道:“曲水流觞,如此风雅之事,何来简陋之说,今儿我恰逢其会,不胜荣幸。”说着拿了个蒲团,坐在司天晴下方。

舒令仪说:“观尘君这一来可谓是先声夺人,原来你笛子吹得这么好啊,害得我都不敢表演才艺了。”

钱佩催她:“小师妹,轮到你了,别在那儿磨磨蹭蹭,你要是怯场,把这壶酒喝了,大家便饶过你。”

舒令仪哼道:“谁怯场了,虽然我不像师姐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歹小曲儿也是听过的,今天我便唱两句,让大家一饱耳福。”说着轻启檀口,唱了一支清新明快的《行香子》,司天晴在一旁伴奏,“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一曲唱毕,余音绕梁,赢得满堂喝彩声,说她唱得正应时应景。舒令仪甚是得意,斜眼看着钱佩,“二师兄,你准备表演个什么,唱歌还是跳舞啊?”

钱佩笑道:“我知道你想看我出丑,偏不如你意。我有自知之明,除了会算账,别无所长,所以我准备说个笑话。”

舒令仪挤兑他:“要是不好笑,可是要挨罚的哦。”

“咱们打个赌,要是好笑,你就自罚三杯。”

“赌就赌,三杯而已,小菜一碟,不好笑,你就喝一壶。”

两人打完赌,钱佩却不忙着说笑话,而是从水里捞了一个灵果,咔嚓咔嚓吃起来。

舒令仪催促:“你快说啊。”

钱佩不慌不忙地啃着灵果,“你先喝一杯助助兴,我就说。”

舒令仪才不上他的当,“急什么,等你说完我再喝也不迟。”

钱佩清了清嗓子,慢慢悠悠地说:“唐僧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一天唐僧被妖怪抓走了,那妖怪法力高强,十分难缠,师兄弟三人急成一团,打听的那妖怪怕水,孙悟空便去东海龙宫向龙王借水。来到龙宫,东海龙王设宴招待他,只见那山珍海味、灵果灵酒流水一般端上来,还有轻歌曼舞助兴,端的是热闹非凡。大家正喝得高兴,龟丞相姗姗来迟,两人是老相识,孙悟空正跟他说话,这时龙太子来了,说:‘大圣,你师父不是被妖怪抓走了吗,你不去救人,怎么还在这儿喝酒呢?’孙悟空说:‘急什么,等我给王八讲完笑话再去也不迟。’”

说完,大家都哄笑起来。舒令仪气得涨红着脸,跑过去把钱佩按在地上打,口里骂道:“让你编派我,让你编派我!”钱佩一边笑得喘不过气一边讨饶:“小师妹,你就饶了我吧,我自罚三杯。”

“不行,你竟然拐着弯儿骂我是王八,不把你灌醉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得喝三大壶!”

“三大壶也太夸张了,我干脆泡在酒里算了!”

两人整出的这场闹剧,把众人看得乐得不行,最后在大家劝解下,舒令仪硬是逼着钱佩喝了三大碗,这才放过他。

接下来轮到邹飞燕,她站出来说:“我出身贫寒,有幸拜在灵飞派门下,既不懂诗词歌赋,也不会琴棋书画,不过我们庐丘城盛产茶叶,有一首很有名的采茶小调,人人都会哼几句,我用树叶吹给大家听。”捡了一片干净树叶,双手握拳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曲调活泼紧凑,众人静静听着,像是看见了采茶时紧张忙碌的情景。

舒令仪拿着酒凑到景白身边,小声说:“昭明君,你准备表演什么啊?若是没有,我替你唱支歌糊弄过去。”

景白拿过她酒杯放到一边,“你少喝点,当心醉了。”

舒令仪见他一点都不着急,看来用不着自己帮忙,心想认识昭明君这么久,可从来没见他展露过什么才艺,心里十分好奇,不由得问:“昭明君,你是要唱歌跳舞还是弹奏乐器啊?”

景白看着她因为酒气泛红的脸颊,双眸灿亮如星辰,微笑道:“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最喜欢繁星满天的夜晚,感觉满天星斗像是在对你眨眼睛,可惜如此良辰美景,云层密布,群星隐没。”

舒令仪尚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景白站起来说:“今日大家兴致如此高昂,我便献丑一回,表演个剑舞,聊以充数。”说着运起灵力,斩霜剑飞在空中,只见一片绚丽的紫光闪过,那紫光犹如烟火一般,升到高处猛得炸开,满天星辰纷纷飘散,如此再三,连绵不绝,斩霜剑像一道游龙,时高时低,忽左忽右,不停地舞动,灵力化成的星光如雨一般坠落,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整个夜空似乎都被这紫色星辰照亮了。如此大的手笔,也只有景白这样修为深厚的人方能做到。

舒令仪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才明白景白刚才为什么那么说,忽然有些晕眩,感觉此时此刻就像做梦一般,不知是醉是醒,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

景白这出“剑舞”声势惊人,不但看呆了众人,剧烈波动的灵力就连顾衍都惊动了。他循着紫色剑光来到后山溪水边,见到喝得东倒西歪的众人,摇头说:“你们倒是会变着法子取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收敛些。”

大家见他来了,笑声顿止,全都不敢吭声。徐珣忙迎上来,解释说:“今儿是司师妹的生辰,因此大家放肆了些,我们这就散了,这就散了。”

顾衍说:“原来如此,这倒也罢了。”说着拿出一件莲花法器递给司天晴,以贺她生辰。司天晴忙双手接过。

舒令仪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壮着胆子说:“师父,今儿是师姐的好日子,你不如也留下来,与大家同乐。”

顾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大家都不自在,说:“不用了,你们好好玩吧,莫要闹到太晚,明天都还有事呢。”

舒令仪拿着酒壶走来,斟了一杯酒递过去,嘻嘻笑道:“师父,你都送了师姐寿礼,怎能连杯酒都不喝就走呢。”

顾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酒喝了。

舒令仪又说:“一杯不行,得连喝三杯才行。”

顾衍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劝酒还是罚酒?”

舒令仪调皮地看着他,笑吟吟不说话。

众人都低着头闷笑,刚才大家约定,唯有才艺表演不上来的,才会罚酒三杯。

顾衍虽然这么说,却不愿败坏大家兴致,还是连喝三大杯,这才走了。

顾衍离开后,徐珣拿出一件计时用的法器,看了看说:“快三更了,时间不早了,明儿还有一堆的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舒令仪拦住他,“大师兄,你休想逃席,刚才傅师兄都唱了一支歌,虽然唱的五音不全。你要走,也得表演完才艺才行。”

徐珣本想混过去,见她如此较真,只好说:“吹拉弹唱这些我是一窍不通,倒是会几笔写意,只是眼下这个情形,也容不得我铺纸调色细细勾勒啊。”

傅铭笑道:“既如此,徐师兄的便暂且记下,回头以今夜宴饮为题,作一幅画如何?记录下大家曲水流觞欢聚一堂的情景,也是一件雅事。”

众人都拍手赞同,徐珣只好答应下来。舒令仪说:“大师兄,你可别想装作忘了,我会时时提醒你的。”

徐珣气得敲了下她脑袋,“就你鬼精灵。”

钱佩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被舒令仪灌了许多酒,已有醉意,为免当众失态,说:“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趴下了,我跟大师兄一起走。”

司天晴看看大家说:“夜深人静,再闹就不好了,不如就这么散了吧。虽未尽兴,留有几分遗憾,日后想起来,反倒更令人怀念。”

傅铭原本还想再玩一轮,见大家都说要走,不好强留,便说:“临走之前,大家再喝一杯,以完此宴。”

这下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各自散去。徐珣和钱佩先走一步,舒令仪、景白、邹飞燕一道离开,傅铭送司天晴回去。蒋翊经过两人身边时,趁傅铭不注意,轻轻扯了下司天晴袖子,运起灵力,聚声成线,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有话跟你说。”司天晴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示。蒋翊也不急,落后一步,不动声色,远远跟在两人后面。

傅铭和司天晴很快到了梧桐苑。司天晴看了眼身后,那里虽然空无一人,但她知道蒋翊一定就在附近,说:“傅哥哥,我到了,你回去吧。”

傅铭却站在门口叮嘱:“司妹妹,你今儿喝了不少酒,睡前记得喝解酒汤,不然明天起来要头痛的。你要是不愿喝解酒汤,我这里也有解酒丹,就是味道不怎么样。”说着给了她一瓶解酒丹,又上前敲门。小丫头提着灯笼来开门。司天晴回头望了一眼,只能跟在小丫头身后先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傅铭看着她进去了,这才转身离去。

司天晴回到屋里,伺候的侍女忙打了水来,服侍她净手洗面,又泡了一碗浓浓的酽茶,让她解酒。司天晴喝完茶,说自己要早点睡,不用人伺候,把那侍女支开,熄了灯,装作睡着的样子,转身又出了梧桐苑。

她刚从门口溜出来,蒋翊便从屋顶飘落,不满地说:“你再不出来,我只能偷偷闯进去了。”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司天晴甩开他,“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夜深了,我还要早点回去。”

蒋翊皱眉看着她,“晴儿,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对我这般冷淡!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司天晴这些天夹杂在他和傅铭之间,本就左右为难,今晚又被傅铭如此倾心相待,更是愧疚难当,转过头去,“与你无关,都是我的错。”

蒋翊心思剔透,见她如此神情,立马想到原因,“是因为傅铭?”

司天晴自责道:“傅哥哥待我这么好,我怎能有负于他?我以前最讨厌三心二意的女子,没想到自己也变成了这样——”

蒋翊闻言又惊又怒,“你不愿负他,那你就要负我吗?”

司天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我原本以为,傅哥哥大概也跟我一样,只把我当作妹妹,可是他说,他对我不只是兄妹之情,何况我俩早有婚约——”

蒋翊越听越气,大声说:“就因为一纸婚约,你竟然要舍我而就他?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我堂堂观尘君,难道还不如区区一个傅长平吗?”

司天晴被他如此逼问,心情同样不好,“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我两情相悦,自然就该在一起,傅铭那边,退婚就是。”

“你说得轻巧,婚姻一事,结的是两姓之好,岂能说退就退?”

蒋翊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冷笑道:“这段时间傅铭留在灵飞派,想必不知对你献了多少殷勤,就像今晚,如此大手笔为你过生辰,哪个女子不为之心动,你不肯退婚,莫不是对他留恋不舍?”

司天晴气得对他又捶又打,哭道:“在你心里,难道我就是如此轻浮浅薄之人?你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你,还拿这话怄我,你走,你走!”

蒋翊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有些慌了神,一把抱住她,半晌叹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我只是太嫉妒了,以至于口不择言。你快别哭了,哭的我的心都揪起来。”

哄了半天,司天晴这才原谅他,神情黯然说:“虽然我对傅哥哥并无男女私情,可是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我实在不愿令他伤心难过。”

蒋翊语气坚决说:“你既想退婚,又想顾全彼此的情谊,世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长痛不如短痛,退婚这事,你不用出面,我去跟傅铭说。我绝不允许你嫁给别人。”说着就要走。

司天晴忙拦住他,“你这么急干什么,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蒋翊打断她:“从长计议?然后任由你俩纠缠不清,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出双入对,谈笑生风,而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吗?”

“就算退婚,也得徐徐图之,岂能如此冲动——”

蒋翊怒道:“那你想拖到什么时候?”

司天晴顿时语塞。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声,司宪负手走了出来。他原本在静室打坐修炼,忽然察觉到外面有动静,起身一看是司天晴,心想这么晚了不知又跑出去干什么,还这么鬼鬼祟祟的,担心门下弟子又背着他偷偷生事,准备跟上去给个警告,没想到却见到她跟蒋翊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蒋翊和司天晴见到他,如受惊的鸳鸯,连忙分开来。司天晴有些惊慌,低着头一声不敢吭。蒋翊很快镇定下来,按照晚辈礼节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司宪没理他,蒋翊今时不同往日,地位尊崇,又是代表溟剑宗而来,司宪不好说他,只能瞪了眼司天晴,“还不随我进去。”抬脚就往里走。

司天晴忙跟了上去。

蒋翊忽然叫住他,长揖至地,“司长老,我对令嫒一片真心,绝无虚言,还望成全。”

司宪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说:“夜深了,观尘君还请早点回去休息。”

回到内室,司宪这才发火,骂道:“你糊涂啊!蒋翊他是什么人?他是景归元的大弟子,是溟剑宗的人!他这次来,就是来强占灵飞派地盘的!你怎么能跟他纠缠在一起?溟剑宗怎么欺压我们灵飞派的,你难道忘了吗?两派眼下虽然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来迟早要撕破脸皮,拔剑相向,那时你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司天晴跪在地上,默然听着,说:“溟剑宗对灵飞派的所作所为,我亦痛恨不已,可是这些又不是仲宣的主意,他不过是听令行事,同样无可奈何。”看向坐在上首的司宪和颜佑真,一咬牙,俯身拜道:“女儿和仲宣两情相悦,还望爹娘成全。”

司宪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气得脸色都变了,正要发作,颜佑真拍了下他的手,让他先别生气,柔声说:“蒋观尘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无论手段还是修为,皆十分了得,你会为之心动,并不稀奇。只是长平那里,你要如何交代?长平从小对你呵护备至,今天还费尽心思为你办了生辰宴,你就如此薄情寡义,半点不为他着想吗?”

司天晴蠕动着嘴唇,“退婚”两个字,压在舌尖,像有千斤重,始终说不出来。

颜佑真又说:“傅司两家世代交好,这才约为婚姻,长平这么好的孩子,心性纯良,待你一心一意,你若坚持要退婚,爹娘以后再也没颜面见傅家的人,傅司两家的关系,也要因你而交恶。爹娘从小怎么教你的?重信守诺,乃人之根本,为了一己私情,你要背信弃义吗?”

司天晴被母亲说得又羞又愧,连头都不敢抬。

颜佑真说:“你自己好好想想。”留下她一个人闭门思过,和司宪走了。

司天晴颓然倒在地上,眼泪无声流了下来。

司天晴这边彻夜难眠,舒令仪回到院子,倒是一觉酣睡到天亮。早上醒来,太阳都升起来了,发现自己竟然和邹飞燕睡在一起,宿醉后有些头疼,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推醒她,说:“天亮了,你还要去传功堂上道法课呢,还不快起来。”

邹飞燕忙爬起来,叫道:“哎呀,我怎么睡在这儿,昨晚真是醉得不省人事!”说着又笑起来,“师父你也醉得不轻,还拉着昭明君不放,说什么大家酒一起喝,觉也要一起睡,弄得昭明君差点脱不开身。”

舒令仪想起醉后放浪形骸之举,脸色一红,说:“我那是客气话,什么一起睡,少在那里贫嘴!倒是你,留下来也就罢了,也不换个地方躺。”

笙歌见两人醒了,送了热茶进来。

邹飞燕茶也没喝,匆匆洗漱一番,赶去传功堂上道法课。

春日迟迟,阳光甚是和暖,舒令仪坐在院子里翻看前人留下来的练功心得。这时蒋翊来访,舒令仪感觉有些奇怪,心想自己跟他素无来往,他来干嘛,忙请进来,又让笙歌上茶。蒋翊客套一番,说:“此次上门,要劳烦舒姑娘一件事。”舒令仪忙问何事。蒋翊拿出一封信,“请你将这封信交给司姑娘。”

舒令仪一时没接,打量他一眼,这是要借自己之手鸿雁传书啊,半晌说:“观尘君,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自己为何不去?”又不是隔着天南海北,他此刻就在灵飞派,要给师姐传书,又何须经过她的手,多此一举!难不成观尘君也会害羞吗?

蒋翊神情一顿,说:“司姑娘身体抱恙,我不好上门。”

舒令仪皱眉,“师姐身体不舒服?昨天不还好好的吗?”知道其中肯定另有隐情,担心司天晴责怪她多事,那就不妙了,斟酌道:“观尘君,你跟师姐之间若有什么误会,还是当面说清的好。”

蒋翊忽然站起来,冲她行了一礼,“舒姑娘,请你务必帮我一次,这份恩情,在下谨记在心。”说着双手将信递过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舒令仪只好将信接过来,“算了,举手之劳,观尘君不必放在心上。师姐若是要怪,就让她骂我两句好了。”

笙歌一直侍立在一旁斟茶倒水,蒋翊双手伸出来,清楚看见他左手三四指指缝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白色疤痕,那疤痕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位置又隐蔽,不仔细看,根本没人注意,就连蒋翊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笙歌这时见了,却如同见到鬼一般,脸色突变,猛地抬头,盯着蒋翊,透过他,仿佛看到二十年前杀进太微宫,却饶了她一命的那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