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路昭和童彤目瞪口呆地站在夏惟尔家小区门口,两个人四只眼珠子不约而同地黏在了夏惟尔身旁那辆蓝色跑车上。
夏惟尔扯了扯嘴角,一边搂一个,把她们往小区里带。
“走了走了。”
两个女人依依不舍地回头。
“等下啊,让我摸一摸吧,沾一点富贵气运。”
“要不给我和车子来张合影吧?我好发朋友圈。”
夏惟尔无情地拒绝了她们:“不行!你俩想都别想!”
三个人上了楼,夏惟尔解释了一通发生的事情。
童彤和路昭听完后,纷纷表示叹服:
“不得了,你居然拒绝了一个开跑车的男人。”
“厉害!”
夏惟尔嗤之以鼻:“开跑车又怎样?只要我不喜欢他,开航空母舰都没用。”
“为什么?”童彤问。
路昭不明所以:“难道他长得很对不起群众?”
三个人里,只有路昭那天醉得人事不省,不认识姜格尔。
童彤立即道:“哪有?长得那是相当对得起群众。长得帅还有钱……”
路昭更加困惑,问夏惟尔:“那你是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这个问题把夏惟尔也给问住了。
从前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追求灵魂与灵魂的激烈碰撞,而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各种通信工具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小到毫厘,一个小小的微信二维码就能让两个素不相识的陌路变成海内知己,两颗心却谈不上有多亲近。
夏惟尔对待感情的态度一向佛系,正如现在千千万万的年轻人,不讲求价值取向的一致,有没有共同话题,只要面相合她眼缘,说话做事不讨她的嫌,就算没有很心动,也能凑合着处一处。
毕竟一个人在这世界里,总是孤独的。
按照这个标准,客观来讲,姜格尔其实在她“凑合处”的范围内,长得赏心悦目,性格也不直男,甚至贴心细致,很会讨女人欢心。
那她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大概是因为姜格尔的所作所为,让她记起了当年那个被班上男生刁难欺侮,却无能为力的自己吧。
一朝变强大之后,总是很抗拒回忆起自己还有那么一段怯弱无能的黑历史。
路昭还在等夏惟尔的回答。
夏惟尔咬了咬唇,搪塞道:“可能他太自恋了。”
路昭恍然大悟。
不管自身条件多么优越,自恋鬼总是讨人厌的。
就在这时,夏惟尔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随后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干什么去啊?”路昭问。
夏惟尔抓过桌上的车钥匙,向玄关走去。
“还车。”
路昭、童彤在她身后喊道:“就还啊?你载我们兜兜风不成吗?姐妹这辈子都还没摸过跑车啊!”
回答她们的是一道有力的关门声。
夏惟尔将车开到她家附近那家麦当劳,很快看见了站在路边的姜格尔。
停好车,就见姜格尔扒在车门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怎么样,这车开着舒服吧?其实不用还我的,你自己开着玩就行。”
送完项链又送豪车,这位花花公子的套路还挺深。
夏惟尔一把推开车门,撞到了姜格尔的肚子,他捂着腹部夸张地“哎哟”了一声,脸上却依然嬉皮笑脸,没个正行。
夏惟尔见他不像有事的样子,放心之余,又不免有些气愤和无语。
她将车钥匙丢给他,就准备回家,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举起了拳头。
姜格尔吓得赶紧松了手:“不是!我没想做啥!我就是想问问你……”
“问什么?”
他犹豫不决。
等夏惟尔的耐心耗尽,打算走时,他才问出口:“你之前在湖边跟我说的,被孤立什么的,是……”
“骗你的。”夏惟尔毫不迟疑地道。
“我就说嘛,幸好幸好。”
姜格尔舒了一口气。
夏惟尔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困惑。
“怎么,你不气我骗你?”
“气什么?你没被人欺负当然是好事啊。至于骗不骗的……”他笑出一口大白牙,又拿出自己惯用的油腔滑调,“欺骗是美人的特权,再说你骗我才好呢,你不知道,一想到你读书的时候可怜兮兮地被人堵厕所,我这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夏惟尔:“……”
这人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她转身离去,姜格尔开车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地道:“我送你啊,夏夏,你家在哪儿?”
夏惟尔一字不答,拐进一条窄巷,连那辆跑车的一个轮子都塞不下。
姜格尔只能抱憾止步,目送着夏惟尔窈窕的身影离去。
而走在窄巷里的夏惟尔,想起刚才姜格尔被她无意识举起的拳头吓到的样子,明明是个力气胜过她千百倍的大男人,却本能地松手缩肩,做出防御反应。
就像是她刚刚那一拳要是真下去了,他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夏惟尔摇摇头,忍不住笑了。
02.
到了万圣节那一天,正好是周五,夏惟尔早早地下了班,邀上童彤一起,把宅在家的路昭愣是拉了出来,喝酒唱歌。
路昭最近碰上失恋这等人生大事,正处于低谷期,只想待在自己的安乐窝里,被心不甘情不愿地绑到KTV后,反而比夏惟尔和童彤的积极性还要高,一曲又一曲魔音灌耳,到最后夏惟尔终于受不了了,三个人于是又转战游乐场。
殊不知,这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漆黑的鬼屋。
里面是红红绿绿的光,头顶上垂着白布条和铃铛,稍微个子高点的人经过时,能碰到布条,有一种头皮被人轻抚的感觉,铃铛被拂动,也发出叮当响的声音,再加上时不时躲在墙角突然出来吓你一跳的工作人员,氛围确实有些让人后背发凉。
但夏惟尔觉得,就算再怎么害怕,也不至于怕到路昭这种程度。
她无奈地看向那蹲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女人。
虽然在恶劣的照明条件下,她只能看到一个抱头瑟瑟发抖的轮廓。
鬼屋里的工作人员从业多年,早就见惯了各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游客,好不容易遇见路昭这种成年了都能吓哭的奇葩,工作成就感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纷纷玩心大起,都来故意吓路昭。
“啊!”
路昭崩溃大叫。
夏惟尔则比她更加崩溃。
因为路昭吓得只能像个长臂猿一样地蹲在地上,手里还牢牢地抓着她的裤脚。
她今天好死不死地偏偏穿了条宽松的系带阔腿裤,被路昭这么一抓,险些当众掉了裤子。
“路昭!你别抓我裤子!”
路昭怎么能听得见?
夏惟尔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工作人员未免都太敬业,于是她只能一手提着不断下滑的裤子,一边拨开那些妖魔鬼怪,迈着沉重的步伐,往下一个房间走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路昭暂时松了手。
身后传来一些尖叫声,大概是那些十分敬业的工作人员又找到了新乐趣,在吓后面的游客。
而她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目前还非常安静,路昭战战兢兢地跟在夏惟尔身后,刚刚敢睁开眼,突然听到一道铁链摔在桌上发出的声响,吓得她扯开嗓子就一阵号。
夏惟尔条件反射地赶紧松开了牵着她的手,立即护住了自己的裤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路昭并没有来扯她的裤子,而是一直在尖叫。
夏惟尔心中“咯噔”一声响。
“路昭!”
路昭没有回应她。
夏惟尔有些慌了。
“路昭你在哪儿?路……”
她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腰际缠上了一双手。
夏惟尔松了一口气。
她不禁数落道:“你瞎叫个什么劲儿啊?谁进来之前还说有什么好怕的啊?你……”
话没说完,她就听到耳侧传来一阵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你别扯我书包带子啊!啊!惟尔!夏惟尔!你在哪儿啊!”
是路昭的声音。
路昭还在找她。
那奇怪了,此刻抱住她腰的人,是谁?
夏惟尔摸上那双缠在她腰上的手,顿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是一双男人的手。
03.
夏惟尔既惊且怒。
正想看看是哪个大胆狂徒,居然敢摸黑占她便宜,下一刻身子却天旋地转地被人一扭,狂徒一把将她摁进了他的胸膛。
男人身上清郁的香水味顿时盈满整个鼻腔,夏惟尔被熏得有些昏头昏脑。
她能感受到后脑勺上有一只大手按着,然后抱住她的男人微微低下了头,在她耳边小声哄道:“不要怕。”
“当啷”一声响。
夏惟尔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全无意识,只记得男人温暖干燥的大手,拉着她走过一个个鬼哭狼嚎的房间。
她心底冒出一个浑浑噩噩的想法,心说这个狂徒的声音真是好听,又有些莫名熟悉,如果出去之后,他愿意的话,交个朋友也不错。
然而,等她被牵着走出鬼屋,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到姜格尔那张帅得有些欠揍的脸时,她愤怒了。
他还牵着夏惟尔的手,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愕然。
“欸,怎么是你?”
夏惟尔:“……”
早就出来的童彤和白羡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比他们还要目瞪口呆的是一个头上戴着小恶魔发光发箍的女生。
女生看到姜格尔和夏惟尔牢牢牵着的手,顿时捂嘴含泪,然后掉头就跑。
姜格尔伸手欲拦:“欸?娜娜!娜娜!”
这出狗血年度大戏上演在夏惟尔面前,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夏夏,就是娜娜,再加上那天酒吧里的Momo,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喊李秋“秋秋”?
呵!
看来他对叠字有着狂热的爱好。
夏惟尔的唇边忍不住泛出一个冷笑:“你还不松手?”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姜格尔却毫无眼力见地继续拉着她的手,还笑着轻轻地晃了一下。
夏惟尔再度举起了拳头。
而他松手抱头,动作一气呵成。
“滚。”
夏惟尔冷冷吐出这个字。
等姜格尔跑得不见人影之后,童彤才敢站到夏惟尔面前。
“惟尔,那人该不会就是跑车主人吧……”
夏惟尔点了下下巴。
童彤捂嘴偷笑:“哈哈哈,他还有点可爱。”
这句话一出口,马上遭到了白羡的一个斜睨。
夏惟尔更是嗤道:“可爱?可爱找揍吗?”
童彤:“……”
“你变了,夏惟尔同学。”童彤表情严肃,“你现在变得好暴力,你看人家被你吓得头都不敢回。”
夏惟尔冷哼一声。
此时,白羡问了一句:“路昭呢?”
童彤担心:“不会被吓晕在里面了吧?”
夏惟尔摆摆手:“不用担心,我出来之前,还看到她正举着包捶吓她的那个鬼。”
白羡:“……”
“那个……”童彤有些胆战心惊地问,“打坏了不会要我们赔钱吧?”
04.
好在童彤的担忧并没有变成现实。
因为被路昭捶的那个倒霉鬼正好与路昭相识,不仅没有追究她的责任,还要请她吃夜宵。
于是他们便跟了路昭一道去吃个夜宵。
中途夏惟尔去上了个洗手间,越想越疑惑,总觉得请路昭吃夜宵的这个帅男人,在哪里见过似的。
最后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天在酒吧,被醉了的路昭占了便宜的那个男人吗?
那这么想来,岂不是和姜格尔认识?
果不其然,等她从洗手间出去,走到自己坐的那一桌时,就看见了那颗光看着就让她生气的后脑勺。
后脑勺的主人正在抱怨,语气里满是懊悔:“嗐,别提了,那里面黑咕隆咚的,人脸都看不清,我眼一花,抱错妹子了。”
夏惟尔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她放轻脚步,朝自己的椅子走过去,随后优雅地坐下。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看见她,顿时停下了自己的口若悬河,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
“夏夏……”
夏惟尔客气一笑:“对不起,你是谁?”然后就转过头和路昭说话去了。
被她冷处理的姜格尔咽了咽唾沫,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夏惟尔生气了。
可是掌握的经验并没有告诉他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呢?
一顿烧烤吃完,姜格尔依旧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大家都要各回各家,他有心想送夏惟尔回家,因此连酒也故意不喝,但又怕夏惟尔根本不想让他送。
就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夏惟尔出人意料地主动挽上了他的胳膊。
“路昭你自己回去吧,这位……你叫什么来着?”她悄悄地掐了下他的手臂。
姜格尔还陷在她主动挽他胳膊的惊讶里,呆呆地答:“姜格尔。”
夏惟尔立即道:“这位腾先生会送我回去的。”
姜格尔:“……”
虽然由于夏惟尔难得的主动靠近,他的大脑中央处理器此时已经烧得集体短路,但残存的一丝神智,让他明白夏惟尔是在撮合她那个闺密和闻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女孩儿应该就是那天酒吧里的醉鬼“女流氓”。
一边是倚在他手臂上妖妖娆娆的夏惟尔,一边是极有可能被女流氓再次占便宜的多年兄弟。
姜格尔再一次,站在了拷问人性的洪流上。
这一次,他又该何去何从?
姜格尔面色沉痛,握住了夏惟尔放在他手肘上的手:“美女放心吧,我会把你朋友安全送到家的。”
随后,他歉疚地看向闻铮,目送着他和“女流氓”双双离去的背影,就像是看一个即将失足的无知少年。
好兄弟,对不住了!
收回目光,像是有人在用一根看不见的线拉他的嘴角,他控制不住地露出一点窃喜,笑吟吟地看向夏惟尔。
“夏夏,我们……”
夏惟尔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臂,往路边走去,招手拦车。
一招过河拆桥使得无比自然又娴熟。
姜格尔:“……”
在他出神之际,夏惟尔已经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姜格尔赶紧上前,趁她关上车门之前,上了车,坐在她的旁边。
夏惟尔被他这穷追不舍的操作弄得哑口无言。
“你下车。”她命令道。
“我送你。”
“不用你送。”
“那可不成,”姜格尔神色认真道,“我刚可是在你闺密面前发了誓,要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夏惟尔不理会他,直接对司机道:“师傅,你让他下去,我先打的车。”
姜格尔立即道:“别别别,师傅,您就开车吧,我是她朋友。”
“你是我哪门子朋友?”夏惟尔反唇相讥。
“好好好,不是你朋友,是你男朋友。”
“你……”
“好了!”司机师傅忍无可忍道,“你们这些个小年轻!怎么一吵架就在出租车上吵?不把我们司机当人看?我就问你们到底走不走!”
“当然走!”姜格尔答道。
“那就报地名儿!”
夏惟尔无奈地报了一个地址。
在司机师傅的余威之下,这两人终于停止了幼稚互掐,暂时进入了休战的和平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