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來的。”
琉璃的聲音出現在何尋昕的腦海裏,因為契約關係的影響,他們其實是可以直接用心念透過牆壁交流的。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上次的確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我沒有生誰的氣,你有自己的想法和思慮,我沒有幹擾你做決定的資格。”琉璃說。“其實我也後悔過不該把你拉進這場混亂之中。”
“我不後悔被你扯進來,但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麽你會被他們抓起來呢?”
“在你離開之後,我隻能一個人繼續那些未完成的任務線,在半途中我遇到了襲擊,陷入了昏迷,醒來之後就被帶到這裏了。”
“他們為什麽要抓你?”
“因為我曾經背叛了這裏的國王。”
“那個偉人玩家?你認識他?”何尋昕很是驚訝。
“算……是吧。”琉璃有些遲疑地回答道。
“可你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麽他們能抓得住你?”何尋昕又問。
“那是我成為劍形態的時候,冰之鋒刃的特殊屬性能釋放我的力量。但如果沒有持劍的人,那冰之鋒刃也不過是一把華麗完美又帶點危險的精致玩具罷了。”
何尋昕垂下頭來,琉璃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沒有救世主在,那所謂的救世之劍就是普通的劍而已,沒有揮劍的人,她一點力量都發揮不出來。
“你不用覺得難過,這是我自己的使命,無論付出什麽都是我本應該承受的。”
何尋昕很想說其實你被抓的那天晚上我就在場,可他開不了口。
要怎麽說?說他在一邊傻傻地看著琉璃被抓自己卻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他承認自己是個慫貨是個孬種是個容易感傷的人,可他不想琉璃真的看不起他。
“之前,在雀之戀的時候……那些追你的白袍人,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如果我是這個世界的幽靈的話,那他們就是捉鬼人了。”琉璃說。
“捉鬼人?”
“救世說白了就是要改變世界,那麽一定會有不想世界被改變的人,他們就成了我的對立勢力,會在這個世界始終追殺著我。”
何尋昕心裏犯酸,鼻子一吸,一股辛辣氣息直衝大腦。
是啊,她隻是個幽靈,她隻是把劍,嚴格來說她甚至不算是個完整的人。可這世界上總有各種各樣的人要殺她,他們都要追殺她到天涯海角,她的敵對勢力很多,但她總是孤軍奮戰。
好不容易有一天她找到了自己的夥伴,締結了契約。他們本應該並肩奮戰,和所有妄圖傷害她的人戰鬥,可他沒有做到,他因為一次欺瞞就狠狠地拋棄了她。
從始至終,她總是一個人,沒人會一直站在她的身邊,保護著她。
她麵無表情地承受著一切,可她確實是孤獨的,像春天唯一落下的葉子。
何尋昕的心又狠狠地疼了一下。
“走吧,我救你出去。”何尋昕深吸一口氣。
“救我?”琉璃反問了一句,同時打量了一下何尋昕和另一個人的處境,他們都是一樣的,都是這個地方的囚犯。
“沒辦法為了進來犯罪是最快的手段了,我隻是想著見到你就有出去的辦法。”何尋昕撓撓頭。
“你救不了我的。”
“怎麽會?你我加起來不是很厲害嗎?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肯定能打破這破玻璃牆出去的!對了,你還能變成劍嗎?”
琉璃搖搖頭:“這個隔離艙有消除魔法的能力,是專門針對魔法的【真空帶】,我在這裏變不成劍。”
“那可就難辦了。”何尋昕踢了踢玻璃牆,牆麵紋絲不動,“我也打不破這玩意。”
“你不該來的。你既然已經決定了退出,就該把這個念頭貫徹始終。你應該回去看過現實裏發生在林泱村的事了吧?”
“是的,現實裏那個漁村叫樂菓厝,也被大水淹了,地形和林泱村一模一樣。”
“這就對了,你應該清楚接下去的路會發生什麽,它會完全毀掉你現有的生活,你是個放不下的人,所以不該再來找我的,我能帶來的,隻有毀滅。”
琉璃定定地看著他,這種話放在其他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說出來都像是一句玩笑,但琉璃說這話何尋昕卻無比堅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是個異類,是個魔女,即使大水淹沒了收留她的村莊,害死了對她友好的村民,她也不會有所動情。
她早就知道行大義就必有犧牲,所以她心的堅硬如鐵,毅然決然。她能帶來的隻有毀滅,她會毀掉何尋昕所擁有的世界和生活。
即使這樣,你還要去握她的手,和她一起走下去嗎?
“我……”何尋昕艱澀地開了口。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一個眼生的獄卒推開門站在了門邊,作出了恭候的姿態。
而一群穿著整齊製服的人魚貫而入,他們的穿戴很講究,是一身金黃色刺繡的落地長袍,袍子在胸口腰間膝蓋的位置橫過一條火紅色的束帶,束帶中心印著一個圖案,像是一把十字劍,和冰之鋒刃的外形很接近。
從束帶分隔開的三段袍身都分別是遊龍畫風主題的刺繡,在他們肩膀兩側,分別掛著一連串蔚藍色的鑽石,就像是將軍肩頭的勳章一般。
來人戴著綴有流蘇的禮帽,手裏都握著一柄長槍外形的黑色鐵棍,槍尖朝上,是一個十字架的外形,十字架下方垂著圓筒形的帷幕,就像是錦旗一般,用的太陽般耀眼的色彩。
這些人怎麽看都像是哪裏的儀仗隊,一舉一動都很死板,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畫出來的。
等到這些人都進來了之後,整個大牢又顯得擁擠起來,似乎在設計大牢的時候也沒想過哪一天會有這麽一支熱熱鬧鬧的儀仗隊跑進來參觀。
牢房和儀仗隊,似乎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去的兩個極端。一個象征著國家的陰暗麵,一個象征著國力強盛,榮華富裕。
獄卒從他們之間貓著腰穿過,用手臂上的終端接通了何尋昕隔壁的隔離艙,也就是琉璃所在的牢房。
因為沒有接通何尋昕的通話頻道,他聽不到那名獄卒跟琉璃說了些什麽,隻看到琉璃靜靜地點頭,像是默認了。
緊接著獄卒打開了牢房的大門,玻璃牆麵上突兀地形成一個開口,在牢房完全封閉的時候,根本看不到這扇門的存在,像是和玻璃牆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看到琉璃出來之後何尋昕的心被猛地提了起來,他預感到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在儀仗隊的簇擁之下,他們讓開兩側,讓琉璃走在中間,像是列隊歡迎。但何尋昕卻慌張地砸起了玻璃牆麵,礦喊道:“幹什麽?你們要帶她去哪裏?喂!喂!”
然而外麵的人根本聽不到他的喊話,唯一能傳出去的隻有玻璃表麵輕微的震動感。獄卒走在隊伍的最後,回過頭對著何尋昕瞪了一眼,罵道:“給我安靜點!狗東西!”
何尋昕還在狠砸牆麵:“別走啊!別跟他們走啊!混蛋!該死!”
他又砸又撞又踹又頂,但始終無法撼動這結實的牆麵,這本來就是困死囚犯的牢籠,一旦進去了就沒有出去的可能,他隻能看著琉璃被帶走無濟於事。
這時候一道微弱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響起,像是收音不好的電視般雜音很大:“別……別再和我……搭上關係了……隻要你沒做什麽傻事……他們應該……會放你出去的。”
那是琉璃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再之後那聲音就斷開了,他和琉璃的【靈魂共鳴】也中斷了,那感覺就像是站在一個漆黑的深淵邊上望著,心裏像是空了一塊,你對著深淵喊話也知道再也收不到答複了。
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這就是他和琉璃的最後一麵,可他明明還有那麽多話,那麽多問題要問她,結果他一個都沒說出口。
本來還想好好地道歉,可也沒說出幾個“對不起”。
世界上最悲傷的事就是你終於能鼓起勇氣說出“對不起”了,但那個曾經被你傷害的人已經不在了。
“靠!!”何尋昕瘋狂地踹牆,“靠靠靠靠靠!!”
“有本事衝我來啊!我也是罪犯!你也殺了我啊!來啊!”何尋昕幾乎是抓狂了。
蘇乞兒憂心忡忡地看著如同著魔了的何尋昕,趕緊上前把他拉住,他的力氣很大,他幾乎都抱不住他。
過了幾分種之後,何尋昕似乎是耗盡了體力,逐漸地平靜下來,坐在地上。
蘇乞兒和他對坐著,隔離艙內的環境倒是很好,裏麵沒有一絲灰塵,坐在地上也不會弄髒衣服。
乞兒試探性地問道:“剛才那個女孩……對大哥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吧?”
“很重要的人……是吧?反正我就是這樣的命,出現在我生命裏的重要的人,到最後都會一個一個離開我,而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何尋昕垂下眼眸,眼睛泛著死亡般的灰色,整個人似乎已經崩潰了。
“大哥很想救她吧。”蘇乞兒摸著冰冷的牆麵,望著空****的牢房,“那我們就去救她!”
“可是,我們出不去了……”隔離艙內,何尋昕發出低低的歎息聲。
“別放棄啊!”乞兒的聲音忽然抬高,“無論做什麽事都要抱有希望不是?隻要有希望,什麽事都做得到!”
何尋昕抬起頭看他,眼瞳裏似乎恢複了一絲光彩,但很快又熄滅了。
這時候牢門被再次打開,那名帶走琉璃的獄卒又回來了,他一邊操作著手臂上的終端一邊打開通訊窗口對裏麵吼道:
“起來起來!有人要見你們!”
何尋昕和蘇乞兒皆是一陣迷惘,麵麵相覷:“誰啊?”
“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