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惊慌失措地低下头,仿佛面对的不是南鸢,而是来自神的审判。
南鸢的目光里充斥着愤怒和怀疑,但是她也明白顾黎的顾及,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闫阳是无辜的,我要带他离开,谁拦我我就杀谁。至于其他事,我自会回来做个了断。”
南鸢撂下这句后,收起匕首往闫阳身边走去。她的手臂在不断渗血,衣服被染成鲜红,由于失血过多四肢也有些无力发麻,但她依然将奄奄一息的闫阳扶起来往门口走。
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人敢拦她的去路,更没人敢随意开枪。缩在角落的富商和科学家们像是躲避什么怪物似的往墙角钻。南鸢站定在门口,冲研究员吼道:“开门。”
研究员看了南耀明一眼,得到指令后抖着手按下指纹。大门在面前缓缓展开,门外的干燥热气迎面而来。大门随后紧闭,**也被隔绝在门内。
南鸢正想从哪儿搞辆车,抬头就看见远处的黑色轿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连峰满脸焦急地跑过来问:“鸢队,我还以为你们出不来了,急死我了。”
南鸢一脸诧异地回道:“你怎么在这儿?”
“团长让我在外面等你,以防万一。”
连峰连忙扶住闫阳的另外一只胳膊,继续问:“你们怎么伤成这样啊,季老大还真下得去手。先不说这些了,我先送你们离开。鸢队,咱们去哪儿?”
在车里等待的时间比一个世纪还长,天色渐暗,连峰抽完了一整包烟。团长不让他进去,也不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心急如焚,甚至一度以为可能等不到人出来了。
南鸢思索了几秒后道:“先上车。”
将闫阳安置在后座后,南鸢摸出了他放在衣兜里的手机。虽然不知道闫阳在外面跟谁有来往,但看他三天两头往外跑,应该会有认识的人能暂时收容一下。必须找到足够安全又能躲过佣兵团追击的地方。
手机开机后,几十个未接来电的消息不断轰炸。南鸢皱起眉,点开了通话记录。是同一个人打来的,但是没有备注姓名,只有一串数字。
南鸢试着回拨过去,刚按下通话键对方就接了起来。
“老大!你是不是出事儿了!一天都不接电话,吓死我了。”张徊的大嗓门儿从听筒那边传来。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老大?你不是真出事儿了吧!你赶紧说句话啊,你别吓我!”
听到对面的人焦急出声,南鸢反而放心了许多。
“他受了重伤,必须先找地方安置。你那边方便吗?给我个地址,我送他过去。”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南鸢身心疲惫,却不得不强撑精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加大嗓门道:“什么?他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我就知道待在佣兵团总没好事儿,是被那个叫南鸢的女人伤的吗?严重吗?”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又问:“不过你是谁啊?你为什么在他身边,我没听说他交女朋友了啊。”
南鸢被他吵得脑瓜仁儿嗡嗡地疼,还有,什么叫被她伤的,看来阳阳没少在背后说她坏话。
她重重叹了口气道:“我是南鸢。”
又是一阵相似的沉默,就在南鸢以为信号中断时,张徊才突然开口:“你你你,你说你是谁?不,不可能吧,你要真的是南鸢怎么可能救我老大,你巴不得他早点死吧。”
南鸢皱着眉,她现在没有耐心跟张徊兜圈子,更不想跟他吵架,冷声命令道:“我没必要骗你,还有,闫阳现在需要绝对隐蔽的地方治病,他的身体撑不了太久,如果你真的在乎他的死活,立刻把地址发给我。”
张徊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又很犹豫,ZERO的秘密基地是闫阳亲自建立的,他早就下过死命令,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基地的位置,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不得不违背老大的命令。
“行,我,我马上发,我在门口等你们,你们快点儿。”
“嗯。”挂断电话后南鸢转头对连峰说:“按这个地址走。”
南鸢从副驾的后视镜往后座看了一眼,闫阳还处于昏迷状态,但是应该没有伤及根本,只是被读心术反噬,需要时间恢复体力。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也没办法直接取芯片。何况这个国家的医疗资源几乎被实验室垄断,想要从头到尾做全身检查只能返回去,这不现实。
南鸢正头疼地靠窗思考对策,连峰欲言又止地开口询问道:“鸢队,你这是,血洗实验室了啊。你这满身的伤看着怪吓人的,能撑得住吗?”
南鸢看着窗外的夜色,默不作声。这是她第一次背离组织的意愿,也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杀了研究员。之后的事态会朝什么发展她难以预料,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让闫阳活下去。
车辆穿梭在空无一人的荒漠中,偶尔能听见蛇鼠的吱声。过了好一会儿南鸢才神情复杂地问:“你就这么跟我走了,想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连峰呵呵地笑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我也看得清。再说了,是团长让我来的,出什么事儿还有他扛着。”
这么多年,顾黎对南鸢怎样她心知肚明,以至于就算顾黎对她说了谎她也没有真的生气。他不过是在审时度势最后选择了他认为的最优解。语言可以骗人但是感受不会,她感受过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连峰也看了眼后座的闫阳,犹豫许久后问:“不过,闫队这次离开佣兵团,以后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南鸢望着窗外说:“他不需要回去。”
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也没关系。
车子在黑夜中穿行,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巷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张徊在门口等待多时,见到一辆陌生轿车亮起车灯后急忙跑过去敲窗。
南鸢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张徊看她的眼神有些躲避,生怕她认出自己,毕竟上一次还是以zero的副部在战场上跟她兵戎相见。
“你是刚刚电话里那个人?”
南鸢十分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破铜烂铁铸起的避难所就像被炮弹轰炸过似的,不像人能住的地方。
张徊见她对这里似乎不太满意,也没有说破,只是回答道:“对,我是。老大在车上吗?我背他进去就好,你们就请回吧。”
说着张徊就往车的后排走,刚要拉门把手,南鸢一掌拍在门上,气势汹汹地说:“在他彻底醒过来之前,我不会把他交给你。”
说完又侧身招呼连峰:“把闫阳搬进去你就先回佣兵团,等我处理好事情就回去。”
不等张徊开口拒绝,南鸢打开车门,连峰点点头一路小跑过来背起闫阳,斜睨了眼张徊那**不羁的光头加小辫儿,说:“麻烦带个路?”
张徊扫了眼南鸢的衣服,干了的血渍糊了一身,脸上胳膊上也是血迹斑斑,像是经历大难后逃出来的士兵。他不了解南鸢但是也清楚南鸢的脾气不好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他们没有恶意。
“这边走。”
如今只能以老大的身体为重。
几人从窄小的挨门进入房子,里面倒是比外面看着干净整洁许多。只是这栋楼空空****,明明有很多隔间却没有半个人影。
将闫阳放在一张木板**后,南鸢仰头示意连峰:“回去吧。”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鸢队,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我。”
连峰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南鸢自己也身受重伤。这里没有保育舱,凭她自己的身体机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如初。
南鸢嗯了一声,在连峰即将踏出房门时又嘱咐了一句:“对了,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这个地址,明白吗?”
“放心,我谁也不说,就当我没来过这儿。”
张徊在一旁听得清楚,对南鸢的态度也似有软化的迹象。
“那个,南鸢大小姐,我们这儿环境比较简陋,明天我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今天太晚了,只能凑合一下。”从进门张徊就在默默观察她,感受到她对闫阳的不同寻常,既然她要留在这儿,来者是客,他现在暂时代管ZERO,必然不会以怨报德。
“先不说这些,你有认识的医生吗?闫阳伤得很重,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不排除内脏有受损的可能。”南鸢伸手去碰了下闫阳的脸,体温比之前又高了一些。
张徊一听事情比想象中更严重,心急火燎地说:“有,有,有医生,我马上去接医生来。”
“嗯,快去快回,我在这儿陪他。”
半个小时后,张徊气喘吁吁地拖着个老头子回来。老头穿着发黄的白大褂,但边边角角都熨烫平整,显然很爱惜。
他被这个年轻人不由分说地拉着就跑,半路还被嫌弃走得太慢,直接扛起来跑,此刻正感觉五脏六腑都震得错了位。
虽然南鸢不太信任除实验室以外的人的医术,但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连忙起身让位,道明情况:“医生,他没有外伤,但是一直在昏迷,可能心脏出了点问题,还在发烧,你仔细瞧瞧。”
见老头就背了个木头箱子,什么医学器皿也没有,南鸢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老头子单手撑着腰走过来,将木箱放在椅子上,伸手去摸闫阳的手腕内侧,闭眼沉思。
只见他微微点头后收回手说:“他是气急攻心导致体内血脉淤堵,老夫给他扎上几针,另外再配上几幅汤药,服用三日便可痊愈。”
“扎针?”这个词汇超出了南鸢的理解范围。
“这是老夫祖上所传的独门秘道,不可多言。不过你放心,我定能将他治好。”说着老头便打开木箱,取出银针要往闫阳的身上扎。
“等等。”南鸢一把拉住那只枯瘦的手腕,“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你确定不会出事?”
张徊这时赶紧走上前来解释道:“南鸢大小姐,我们这儿可不像你们佣兵团财大气粗,没什么高科技医术。但是你放心,他是我们这个片区最好的医生,不会有问题的。况且这儿躺着的是我大哥,我可不敢瞎糊弄。”
南鸢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手:“最好是这样,要是出什么岔子,就拿他这条命来抵。”
老头子没被她的话惹怒,反倒笑了笑:“小姑娘,现在这个世道,像你这样专情的人可不多了。”
几针下去,闫阳明显表情痛苦地略微挣扎了一下。
南鸢又着急地想上前阻止,张徊见状轻轻扯着她的衣袖走到一边:“南鸢大小姐,您放心吧,真不会有事儿,您别去打扰医生,算我求您了。”
南鸢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没有搭话,双手环在胸前,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手臂。
过了一会儿,老头子取下银针装回木箱中,转身问道:“你是他的夫人吗?”
“夫人?什么夫人?”南鸢走过去看了眼还在沉睡的闫阳,见他神情终于舒展开,一颗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老头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接着说:“哈哈,年轻人都害羞,我理解。对了,我看你这身伤也挺严重的,要不老夫给你也看看?”
“不用,给我点酒精就行。”她心想,等闫阳醒过来她就回实验室,就算研究员不愿意给她治疗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老头没再多问,转身对张徊说:“那你现在跟我回去取药吧。”
张徊连声道谢:“行,谢谢您,大晚上把您叫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对了,医药费我给您结一下。”
张徊说着就要掏手机。
“不用,这些年我也受了你们不少照顾,医药费就免了吧。”老头背上木箱,跟南鸢道别,“小姑娘,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嗯,谢谢。”这是南鸢人生中第一次跟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