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话

第五十七章 记忆重现

字体:16+-

她仔细端详南鸢的脸,啧了一声:“你也就这张脸长得好看,实际上呢,内心比谁都肮脏。实验体什么的就该下地狱,到阎王面前磕头赎罪,我今天就替元哥哥杀了你这个祸害。”说着小芸抄起南鸢放在角落的匕首就要往她脖子划去。

张徊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个令他汗毛倒立的场景,他来不及阻止,只能大声吆喝道:“小芸!住手!你这样会害死元老大的!”

小芸的双手停在半空,眼里杀气恍惚闪烁,但是动作在这声惊吼声中略显迟疑。

张徊几乎是在一秒内冲到她面前抢过匕首,他完全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被仇恨附体的女生竟然是他一直惦记和想保护的小芸。

“你把刀给我!我要杀了她!”小芸崩溃大喊,双手在空中乱抓,要去抢张徊手里的匕首。

张徊一把推开她,他从来没对小芸发过脾气,可这次他真的被惹怒了。

小芸踉跄地撞到身后的桌子,身体因为后作用力开始不停地发抖。被张徊瞪了一眼后,她稍微冷静了下来,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看她这副模样,张徊满腹的疑问也问不出来了,他看向趴在地上,嘴角不断往外溢血,眼神涣散的南鸢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想伸手去扶南鸢起来,小芸却突然跑过来挡在他和南鸢之间,硕大的泪珠又瞬间掉了下来。她情绪激动地吼道:“你为什么要帮她,她害死那么多人,这都是她活该!”

“够了!”张徊大声驳斥道,“有什么事儿等老大醒了再说,你别闹了!”

小芸被他吓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张徊从来没凶过他,今天竟然为了一个仇敌跟她翻脸。

“凭什么我的家人都死了,她还能好端端地活着。张徊哥,你忘了以前的遭遇了吗?你要是忘了,我可不会忘,元哥哥也不会忘!当初是元哥哥说的要清扫实验体的!”

她哭得更大声,嗓子都吼破了,眼泪一刻不停地往下落,像止不住的水阀。

“小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现在,立刻,出去。”

张徊被她的不知天高地厚和她不分场合乱讲话的举动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我不出去!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元哥哥才是ZERO的老大,不是你!你现在还护着这个杀死自己父母的帮凶,张徊,我真是看错你了!”小芸歇斯底里地哭喊,压抑多年的情绪悉数爆发。

她毕竟还太年轻,以前又一直有人护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连带效应。她是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而整片森林,都会在她不经意的举动中发生巨变。

张徊气得脸红脖子粗,后槽牙咬得死紧,一字一句碾磨道:“我让你出去,你听懂了吗?”

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血液却在身体里倒流,因为他想尽办法掩藏的真相和秘密被小芸轻而易举,甚至没有经过任何考虑就说了出来。

这下,可能真的完了。

小芸被他凶狠的目光逼到角落,手捂着脸,哭声不断。

张徊眉心紧皱,无暇顾及她,一把将南鸢抱进隔壁房间的**,颤着嗓子喊道:“南鸢大小姐?您可千万要挺住啊,我马上去找医生,你等我,我马上回来。”他急得手也不听使唤地抖起来,这可是南鸢,不是别人,她要是死在这儿,那还不翻天了。

南鸢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只能依稀从声音辨别出张徊的身份。

“没用的,这是夙组织的致幻粉。”

南鸢捂着胸口回道。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被烈火炙烤,体内的血液在枯竭,但这一切都只是幻术。挺过去就会安然无恙,如果挺不过去,就会坠入幻境深坑,在假象中自寻灭亡,无人能救。

听到这个词,张徊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浑身发怵。小芸从哪儿搞的致幻粉,她难道不知道老大最忌讳组织的人跟外人勾结。

以他的情报网,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但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亲眼见过,更无法想象药效有多凶残。他在原地打转,第一次觉得回天乏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当他看见南鸢受到如此残忍的折磨时,心中并没有感到一丝痛快,反而觉得堵得慌。

南鸢听见了两人刚才的对话,但是她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她的记忆像是探进了无边的黑洞,在星云密布的银河中流窜,又突然被一颗流星击中,幻影在流光溢彩中弥散开来。

她的嘴角在渗血,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往外渗血,像个被打漏的骰子,千疮百孔。

张徊像座冰雕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焦灼不安。

据他所知,致幻粉的效果大概会维持三天。在这期间,如果南鸢的意志没能抵抗过毒药的侵蚀,会陷入脑死亡或休克而死。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夙组织的藏身之处,更别说大海捞针找到他们的领头人拿到解药。老大昏迷不醒,他不能让南鸢跟小芸单独相处。刚才一时心急他竟然忘了他不能离开基地。

张徊焦头烂额,只能不停地用干净的毛巾擦掉南鸢嘴角的血,用纱布将她的手臂缠得严严实实。只是止血工作太庞大,再这样下去,没等熬过毒发期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南鸢大小姐,要不我送你回佣兵团?或者让你那个队友来接你?这样下去不行,你撑不过三天。”

张徊满头大汗,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就算大伯来也救不了南鸢的命。或许实验室能想到办法,再不济至少有充足的血袋能先续命。

南鸢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但她还是轻轻动了动脖子,“不能回去。”如果她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回实验室,南耀明一定会想方设法消除她的记忆,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她会彻底忘了闫阳。

她转过头,气息虚弱地问道:“这里就是ZERO的总部,元阳就是ZERO的创立人是吧。”

她的瞳孔里爬满猩红的蛛丝网,嘴唇白到发灰,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看得张徊胆战心惊。

他半蹲下身,握紧了双拳回道:“是,ZERO是老大亲手建立的。但是这些年我们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如果没有他,那些流浪街头的人早就死了。”

随后他鼓起勇气抬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ZERO并不想跟佣兵团对着干,老大只是想让我们在乱世中有个依靠,他是个好人。所以,你能不能放过大家,求你了。”

张徊从来不曾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谁,但是这一刻,他对南鸢有种无形的信任。

南鸢剧烈地咳嗽起来,没有回答他,而是声音沙哑道:“你用我手机,给连峰打电话,让他来一趟。”

张徊不知道她有何用意,迟迟没有动作。

“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不能保证这个地方不被毁掉。”南鸢的声音越来越小,五官皱成一团,鼻尖也蓄满了汗水。

半个小时后,连峰赶到基地,急吼吼地冲进了房间。

“鸢队!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我杀了他!”连峰像头被惹怒的棕熊,拼了命也要保护自己的主人。

张徊跟着进了屋,站在门口不敢吭声。

南鸢艰难地睁开眼,她的手脚都不能动弹,连呼吸都觉得胸口疼痛不已。

连峰立马蹲身凑近她身旁,只听南鸢小声道:“佣兵团的3号仓库里有跟我血型匹配的血袋,你去拿,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团长。”

连峰见她伤势严重,来不及多问:“好,我马上去,需要我再绑个研究员过来不?”

南鸢摇摇头:“基础的急救方法都教过你们,你帮我输血就行。记住,小心行事,不要告诉团长。”

连峰点点头:“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那我现在就去。”

南鸢最后又嘱咐道:“如果你回来发现我已经不省人事,什么也别管,做好我让你做的事。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没醒,就停止输血。我的遗体捐赠书在密码箱里,把我送到帝国科学院,不要经我父亲的手,听懂了没?”

连峰是个大老粗,什么残酷的战场没见过,但是此刻他也眼眶发烫,心揪成了一团。他知道南鸢想做什么,但是这不该是她的归宿。南鸢属于战场,属于佣兵团,她不能在这儿倒下。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把南鸢一个人丢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他就不该听她的话把闫阳送回来,现在倒好,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听懂了吗?”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南鸢又坚持问了一遍。

“听懂了,我会在最短时间回来。鸢队,你一定要撑住,我不允许你就这么丢下佣兵团,我们都需要你。”

连峰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连峰走后,南鸢像是松了口气,任由体内的毒素在血液里蹿动,破坏她的细胞,在她的神经上蔓延。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见闫阳醒来。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赎罪,来背负仇恨,她愿意,只要仇恨能在她这里终止。

南鸢昏睡了过去,一睡就是一天。在梦里她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她还梦见母亲抱着她在满是南鸢尾花的院子里散步。原来母亲长得跟成年后的她几乎一模一样。她就静静地躺在温柔的摇篮里,享受来自母亲的爱和触摸。

她还梦见3岁的自己在门外偷听到父母的谈话。

南耀明:“小南鸢已经可以脱离你的照顾了,实验进度不能再推后,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新的药物,我安排了下周进行战力观测,如果你不配合,就别想再见到你的女儿!”

她看见母亲在昏暗的房间里低声哭泣,白色连衣裙尾沾上了灰尘,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她没有注意到南鸢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

随后她又看见自己手上拎着白色玩偶,站在实验室一角偷看。双手双脚都拴着铁链的母亲在大玻璃房子里跟三五个人打架,她还穿着那条白色连衣裙,只是这次沾上的不是灰尘,而是血。

后来,她能见到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在玻璃房里的最后一面。

这一次,不是三五个人,是成群结队的人。那时候南鸢还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这些人在她眼里全是巨物,他们又高又壮,南鸢只能仰视他们。

母亲又在跟他们打架,她撕碎了他们的身体,就像给南鸢做早餐时撕碎的那块面包。

透明的玻璃房子变成了红色,飘零的衣服碎片像纷飞的雪花,她的母亲就像音乐盒里跳舞的红裙姑娘。

音乐声停,母亲停止了舞蹈,那些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母亲看到了她,拖着沉重的铁链缓缓走来,隔着玻璃摸她的脸。

南鸢把脸贴在玻璃上,却感受不到母亲手的温度。

母亲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那个口型南鸢当时看不懂,但现在她似乎能读懂了,母亲在说:“南鸢,妈妈爱你。”

母亲的眼神依旧温柔,但是瞳孔却被染成了深红色。她朝着天花板怒吼了一声,玻璃碎了。

在被扎伤之前,南鸢被人抱走了。她看见母亲的身影在硕大的白炽灯下凝成一个红色的缩影,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母亲,再也没感受过那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