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南鸢觉得这个词格外刺耳,因为唯一一个会叫她姐姐的人,3岁那年就夭折了。
一定是易容术。原来南耀明这次南下是为了见夙组织的人。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夙组织的领头人,还真是不巧。”南鸢讽刺道。
除了传说中那个嗜血残暴的接班人,应该没有谁有这样的实力跟她打斗至此。不过既然他在这儿,他的组织成员想必也不会离得太远。
只是这样腹背受敌,只能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南淆收回铁臂,露出天真的微笑:“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南淆啊。”
南鸢有一刻的迟疑,南淆,这个名字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凝眉看他,警告道:“不许叫我弟弟的名字,你不配。”
“姐姐,你这么说我真的很伤心,你小时候老抢我玩具,总爱欺负我,你都忘了吗?”
南淆一脸纯真,除去嘴角的疤,当真是长了副极其清俊的脸。
南鸢冷笑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我弟弟早就死了,你顶着他的名号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么多年没见,姐姐还是这么凶。我可没有冒名顶替,你仔细看看,我们是不是长得很像啊。”南淆伸长脖子,将脸凑到南鸢跟前。
南鸢下意识地往后退,正是因为这双眼睛令她极其不安。
“世上长得像的大有人在,就凭这点理由也想让我相信你?你来这儿到底什么目的?”
南淆一改无邪的笑,阴沉着脸道:“我回来,当然是为了你。X实验体,那是我的位置,不是你的,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当然是来,杀你的。”
不等南鸢反应,南淆抽出腰间的枪,冲着她一顿扫射。
他咧着嘴大笑,血液在体内翻腾,他的眼里充斥着贪婪和欲望,他想要南鸢的身体,她的大脑和心脏。
子弹在空中乱飞,波及范围太广。南淆的进攻毫无章法,完全凭性子而为。他根本不在乎是否会伤及无辜,以至于好几个研究员在这样无差别抹杀中丧命。
呻吟,尖叫,恐惧,飞溅的血珠,这一切都令他兴奋不已。
南鸢翻身跃进操作台,躲在暗处观察南淆的动作。他跟之前暴走的实验体完全不同,能独立操控自己的意识,攻击力极强。而这样的怪物,是冲着她来的。
南鸢深吸一口气,在躲避枪林弹雨的同时快速锁定南淆的位置,瞬间移动到他身侧,毫不留情地拧断了他的右臂。
钢铁和肉身的连接处血流不止,南淆却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叫声,那只手就像本来就没有任何知觉。
他用空出的手抽出备用短枪,三枚子弹齐发,打穿了南鸢的腹部和手臂。
被子弹的后坐力往后推了几步,南鸢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南淆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断掉的手臂,哭丧着脸说:“姐姐好狠心,把我的手臂都拧断了。”
南鸢吐掉嘴里的一颗牙,是刚才磕掉的。
她擦干嘴边的血渍:“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想死就赶紧滚。”
“这可怎么办,今天不杀了你,我会睡不着的。”
南淆扔掉打空子弹的枪,赤手空拳冲上来,断了只手也完全不影响他的攻击速度。他反应灵敏,甚至能预判南鸢的动作,在她出手前就挡了回去。
南鸢在抵抗了几轮强势进攻后,整个人跌跌撞撞地磕在操作台上,由于身体反应逐渐迟缓,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大口喘着气,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慢慢地,南淆的脸在视野中重新汇聚。
她和南淆就像互为镜面,反射着对方身上的伤痕。再拖下去就不是两败俱伤,而是玉石俱焚。
南鸢屏息凝神,孤注一掷般调动全身的感官,爆发式地冲到南淆面前,擒住他一只手将人翻转在地,膝盖抵住他的后颈。只要再稍微用力就能轻易勒断他的脖子。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南耀明站在远处,欣赏自己的“作品”互相厮杀。见南淆始终敌不过南鸢,一方面为自己的杰作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慌乱了起来。
差不多该让佣兵团和帝军来收场了。他侧身对秘书低语几句,秘书马不停蹄地赶去传达命令,结果很快又黑着脸回来了。
“教授,佣兵团跟帝军打起来了……”秘书怯生生地回道。
南耀明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什么?”他正要往外走,秘书连忙制止道,“教授,您现在千万别出去,外面太危险了。”
没想到顾黎会临阵叛变,南耀明扯开领带,急躁地追问道:“那夙组织的人呢?”
秘书面露难色,“夙组织跟一支叫ZERO的队伍也打起来了,现在外面战火连天,出去就是送死。”
南耀明气得眼皮直跳:“ZERO?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秘书尴尬地凑在他耳边说:“好,好像是闫阳带来的。”
“闫阳?”又是他,南耀明心口发闷,一切都乱了套了。
实验室外,四大势力互相对峙,卷起狂沙,像是要把这片沙漠都搅入混沌之中。
帝军自是抵不过佣兵团,被佣兵团的人团团包围,呈囚牢式困在中央,武器全部收缴。
而张徊和小芸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消息说南耀明带着夙组织的人连夜赶回了实验室。他来不及多想,立马召集部队,半路正好碰上了顾黎。
他很担心南鸢的身体状况,但夙组织的人太难缠,他们用的武器极其残忍,子弹头上布满尖刺,刺入皮肤后会呈网状散开,搅得骨肉分离才肯罢休。
张徊身受重伤,让本就兵力不足的ZERO举步维艰。闫阳现在虽然能自如地操控磁场,改变子弹的方向,但敌军数量过于庞大,他无法将所有人都控制住。
之前跟夙组织对上时就遭到过暗算,他吃了教训。这次ZERO虽然也受到重创,但敌军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大半的子弹都回弹了到他们自己身上,但局势依旧僵持不下。
顾黎见状,拨了一支精英队伍支援他。
“帝军那帮杂碎构不成威胁,我让连峰带人过来帮你,你指挥,我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顾黎的身上只有轻微擦伤,但也灰头土脸,满脸黄沙。
“谢了,你先去,我马上来,替我照顾好南鸢。”
闫阳背着差点被打成弹窟窿的张徊转移至安全区,从包里翻出止痛药。
“好兄弟,撑住。”
将药强行塞进张徊嘴里后,闫阳重返战场,杀红了眼一般架起狙击枪,枪枪爆头,跟连峰依旧配合默契。
有了佣兵团的帮助,战斗推进明显加快,夙组织的残党消耗大半,很快就能收拾干净。
而实验室内,南鸢也禁锢住了南淆,那只断臂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南鸢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可南淆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用委屈至极的声音,噙着眼泪说:“姐姐,我好想你,好想母亲,我不想变成这样,我不想跟你打架,姐姐,我的手好疼,你能不能放开我。”
那一瞬间,南鸢产生了错觉,手劲儿一松,南淆趁机挣脱了她的束缚。
南鸢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她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才她真的有跟南淆产生心灵感应的错觉。
这不可能,她弟弟早就死了,即便是恢复了记忆,她也分明记得弟弟死的那天,母亲抱着她痛哭的场景。
南淆又恢复成那副邪恶的嘴脸,冷笑道:“姐姐,看来你还是心疼我的。”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我弟弟,他不可能还活着。”
南鸢在自言自语,可刚刚她分明感受到了弟弟的心跳,那是来自同一条血脉的呼唤。
“怎么会这样。”南鸢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双目赤红地站起来,冲南耀明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有弟弟的心脏?你是不是把我弟弟也变成了人造人?”
她和弟弟拥有相似的基因,所以被改造成功的几率,很大。
南耀明突然大笑起来:“没错,南淆3岁的时候因为突发性心脏病进入休克状态,是我救活了他,让他拥有全新的人生。你看看,我的两个孩子,帝国最强的两大战斗力,如果你们并肩作战,定能成就一番天地。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跟南淆,到底谁能撑到最后?”
“你真是个疯子,太可笑了,南耀明,你不配做人。”
南鸢的大脑嗡嗡直响,眼眶通红,握紧的拳头深深嵌进肉里。
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她忽然悲从中来。
她的弟弟是本该安息的魂魄,却在这十多年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受着南耀明的折磨,到死都不能走得安稳,被人活生生榨干最后一滴血。
然而,她突然联想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夙组织制造的致幻粉是专门用来对付实验体,南耀明掌控了南淆是不是说明那些用来制衡实验体的毒药也是他发明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实验体暴走也许不光是因为移植手术,很有可能是遭到了致幻粉的荼毒。
一边壮大实验体,一边又惧怕实验体太过强大,凌驾于自己之上。在移植手术失败后,就用毒药喂养,直到他们彻底沦为俘虏,成为行尸走肉。
想到这儿,南鸢的汗毛全都倒立起来。南耀明竟然比她想象中歹毒千万倍。她的胃一阵热浪翻涌,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所有真相,没想到竟然还有疏漏。
可惜,他引以为傲的蛇蝎试验却唤醒了南鸢的真实记忆,导致他自己走向灭亡。
“我要杀了你!”
南鸢歇斯底里地咆哮,眼泪奔涌而出。她的心被硬生生地撕成了碎片,曾经经历的一切不幸与这一刻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直到这一刻才彻底到来。
她的眼睛变得如罂粟般鲜红,全身的皮肤都在灼烧,她的心满目疮痍却又变得坚硬无比。
所以当南淆自投罗网般地想阻挡她前进的脚步时,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摔倒在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南淆没有反抗,他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个跟自己拥有相同血缘却分离了十多年的姐姐。
南鸢用发抖的手捧住南淆冰凉的脸蛋,怜惜地看着那双时而清澈时而浑浊的蓝眸,那是她弟弟长大后的样子。她专注地描摹着这张脸,要将他刻进脑海里。
如果说刚才的攻击是出于对敌人的憎恶,那接下来的这一击,是包裹着诀别时的愧疚和伤心。
她伸出手刺进了南淆的身体,当摸到里面的容器时,她怒吼一声,将它连根拔起。
南淆就这么漠然地倒在她怀里,睁着双眼看着发白的天花板。
南鸢的手里握着的不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而是一个方形仪器,连接着南淆的血肉。那一刻,在感到庆幸的同时,南鸢又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南淆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直到南鸢附耳过去,才听见他哽咽的声音。
“谢谢,姐姐。”
南鸢抱着他,想感受他的温度,但这幅躯体比她想象中更冷。她将额头贴在南淆额前,眼泪无声地滴在他的脸上。
她多希望南淆是真的活过来了,但是她更不想看到他像自己这般背负着实验体沉重的外壳,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一个真正的人。
“睡吧,姐姐再也不抢你的玩具了。你乖乖的,去找妈妈,去妈妈那里,以后都不会受苦了。”
她抚摸着南淆的脸,嘴角的疤,最后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她将南淆紧紧地搂在怀里,崩溃地嘶吼嚎叫,震碎了周围一切触及和没触及到的物品。连同躲在角落苟且的研究员和南耀明也受到声波的刺激,七窍流血。
她的弟弟,又一次死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