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鸢手里捏着那个铁盒,虽然里面储存的记忆很少,但那里一定有弟弟的影子。比起这幅身躯,她握住的才是他的灵魂。
南耀明看着远处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愤恨交加,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温馨画面,他要的是数据,是战力值,是实验体,不是只会哭的没用的废物。
趁南鸢不注意,南耀明抓起脚边的枪,对准了她的机械心脏。
实验体可以再造,只要数据保留下来,不,数据必须保留下来。
他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剩欲念。他的万念俱灰只系于实验室被毁。
“南鸢!小心!”
随着一声惊呼,随着枪声,有个背光的身影应声倒地。
南鸢木讷地抬起头,一眼望到倒在血泊里的顾黎。
她的身体窜过一阵电流,脑子突然宕机。
“不!”
她自我麻痹地连连摇头,怀里抱着铁匣子,半跪半爬着过去抓住顾黎的衣袖,颤抖的手指伸到他的鼻底,没有呼吸。
团长,死了。
她昨晚刚跟团长说让他远离这场战争,她走的时候,甚至没能多说几句,跟他好好告别。
“不,不要,不要,顾黎,顾黎你醒醒,你快醒过来。”
她伸着沾满血的手指,疯了一般拽动顾黎的胳膊,但他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万念俱灰,她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睛和嘴角渗出的都是血红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南耀明的。
南耀明朝她开枪,肩膀,手臂,腹部,脚踝,就是射不中心脏和头部,都被南鸢躲开了。
迎着他的子弹,一脚踢开南耀明拉在身前作人墙的秘书,她掐住了他的脖子,目睹他的眼神从憎恶,到惊恐,再到失去焦距,直到脉搏在手中停止跳动都没有松开。
最后将人狠狠砸向地面,将地板砸出了巨大的窟窿。
南鸢跪坐在顾黎身边,怀里紧紧搂着弟弟的心脏,用沙哑的声音冲角落里的人吼道:“滚!都滚!”
研究员们连滚带爬地仓皇逃走,什么实验室,什么数据,跟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她安静地闭上眼,按下了引爆器。
闫阳赶来时,三楼和四楼已经被炸得粉碎。南鸢就这么呆坐着,接受死亡向她吹来的飓风。
熊熊烈火中冲进来两个人,闫阳一把抱起几近昏厥的南鸢放到连峰的背上,又捞起顾黎冲他大喊:“把他俩送出去,我得去取一样东西。”
氧气越来越稀薄,闫阳迎着热浪冲进1楼的密道,用力踹开门,取出冷冻箱,另一只手抱着唯一一个没被炸烂的保育舱。
他浑身的皮肤都被烫伤脱皮,头发被烧焦了也顾不上,只因为顾黎在进实验室之前给他留了话。
“南鸢的心脏和大脑,在1楼的密道里,密码是X001,一定要取出来。如果我没做到,你也要替我做到,替我好好照顾她。”
闫阳抱着完好无损的冷冻箱和保育舱一路小跑,路过烧焦的操作台时,听到一阵哭声。
他转过头,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有一只腿被压在倒塌的砖墙下无法动弹。
他没有义务救研究员但是又于心不忍,趁着火势还没完全蔓延,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徒手掰开重物,将女孩拖了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女孩捞到背上,拎起箱子往外跑。
刚跑出来几米,身后一声巨响,实验室轰然倒塌。
他放下女孩,将舍命取出的东西轻轻放进后备厢,又看了眼躺在车后座的南鸢。
南鸢身上早已血肉模糊,陷入昏迷,看得闫阳心猛抽了一下。虽然很担心,但他还是快步跑向了连峰的方向。
只见连峰跪在地上痛哭,他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走近一看,被平放在地的是顾黎。他的衣服被血浸透,双眼紧闭,面色平静得有些异常。
分明穿了防弹衣,如果不是在极近的距离内,子弹是打不穿的。只是听见连峰的哭嚎,他瞬间就明白了。
身后的爆炸声还此起彼伏,无法估量爆炸范围。
闫阳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劝道:“先把团长带回去再说,这里不安全,帝军的支援部队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连峰抹掉鼻涕和眼泪,抖着手将顾黎背起,放进了另一辆车里。
“先别回佣兵团,让大伙跟着我的车走,去我那儿。”
闫阳招呼所有人上车,折返回来时才想起那个受伤的研究员。
“站得起来吗?”他扶住她的肩膀,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可,可以。”研究员忍着左腿骨折的剧痛,咬咬牙站了起来。
闫阳朝四周扫视一圈,到处都是战争留下的残骸,他皱了皱眉说:“先上车。”
几辆重卡装载着佣兵团和ZERO的成员,飞驰着离开了爆炸源。南鸢的怀里还抱着那个方盒子,时不时痛苦地呻吟,嘴里不断在咳血。
闫阳焦头烂额,脚下的油门都快被他踩烂了。
回来时,医生大伯已经等在了门口。
伤得最重的是张徊和昏迷不醒的南鸢,但是先赶来的医生只有一个,不能同时给两个人看病。
张徊忍着剧痛说:“先给南鸢看,我,我没事,几个弹孔而已,我能撑住。”
闫阳咬咬牙,眼眶微红,他跟张徊之间,仅是一个眼神就懂。
大伯看了眼南鸢的伤,不忍直视道:“哎哟,这个小姑娘怎么伤成这样。你赶紧,把她的衣服捋一捋,我先把子弹取出来。”
闫阳手忙脚乱地用剪刀剪去南鸢的外套,在要剪她的贴身T恤时犹豫了一下。
“救人要紧!都这时候了你还害什么羞,自己老婆都照顾不好,哎!”大伯气得直拍他的背。
闫阳一狠心,将衣服全都剪开了,唯独胸口那一块,毕竟老头子也是外人,这不合适。
他一直站在身侧守着,老爷子虽年事已高,手却又准又稳,三下五除二就将弹孔全都取了出来,直到取出最后一颗子弹时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大伯?”闫阳的脸上写满担忧。
“子弹是取出来了,但是镊子刚碰到了类似金属的硬壳,这个小姑娘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闫阳为难地点点头:“是,她需要做心脏和大脑移植手术,但是实验室的人要么都逃了,要么就死了,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儿找医生。”
大伯擦了把脸上的汗,焦急地催促道:“小姑娘的脉相非常紊乱,等不了太久了!”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门内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我能。”
闫阳闻声转过头,是刚才救回来的女研究员。
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鼓起勇气说:“我可以做移植手术。”
“你确定?”闫阳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道,“这不是小手术,你有经验吗?”
女孩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迎上他的目光:“南鸢的身体机能严重受损,现在进保育舱最多延迟2小时的寿命,除了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见闫阳表情难看,她的气势又弱了下来,继续说:“让我试试吧,我,我想帮她。”
闫阳的确没得选,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再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选,但他内心还在挣扎。这个年轻姑娘看着弱不禁风,腿上还有伤,真的能把南鸢的性命托付给她么。
大伯见他迟迟下不了决定,又叹了口气:“时间不等人呐!赶紧做手术吧,做了还有一线生机,不做就只能等死!”
闫阳捏紧拳头,假意恐吓道:“好,我同意你来做,但是,如果手术失败,我不会放过你。”
研究员被他的话吓得身体一抖,但是,这是条人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南鸢咽气。
“好。”她抖着嗓子回道,又赶紧嘱咐道,“先把南鸢抱进保育舱,准备好手术需要的器皿,就这位大伯带来的东西,其他人都出去。”
闫阳深吸一口气,转身回车里取出保育舱和冷冻箱,放在床边。
大伯吃惊地看着这个透明的玻璃舱,不知为何物。
闫阳打开舱门,把南鸢放了进去。
研究员忍着脚腕的刺痛坐下,开始做术前准备。闫阳清空了屋内的人,自己却愣在一旁不出去。
“那个,闫队长,要不您出去等,您站在这儿会影响我工作。”
闫阳看了眼躺在舱里的南鸢,从她手中拿走铁盒,又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她满是血痕的脸,离开房间时,语重心长地恳求道:“南鸢,就麻烦你了,请一定要救活她,拜托。”
研究员僵直地挺着背,不太适应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但还是宽慰道:“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离开房间后,闫阳一直站在门口,时不时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时间从未过得如此漫长,这一整夜,闫阳蹲在门口不吃不喝,魂不守舍。每多过一个小时,他的心就凉了一大截。
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时,背后的门突然打开,闫阳一个跟头差点栽倒在地。
他连忙站起身问:“怎么样?手术成功吗?”
研究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